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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史记 作者:司马迁 | 书号:10113 时间:2017/3/25 字数:213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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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聇。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聇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奷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于呑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奷,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郞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郞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尝从⼊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厕。上目都,都不行。上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噤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杀自。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琊?”于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郞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下如束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于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內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于是解脫,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周由者,其⽗赵兼以淮南王舅⽗侯周,故因姓周氏。由以宗家任为郞,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杀自,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为长安丞,出,汤为兒守舍。还而鼠盗⾁,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具狱磔堂下。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內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与。于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內虽不合,然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舂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于此。”罪常释。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于大吏,內行脩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本。严助及伍被,上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噤闼爪牙臣,乃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于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琊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于是丞上指,请造⽩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不安其生,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奷吏并侵渔,于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于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帝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宮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国中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于是上作⾊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卻,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奷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疑与为大奷。”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卻,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陷之。 始长史硃买臣,会稽人也。读舂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內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彊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于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劾君以宗庙事,此代君耳。吾知汤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奷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杀自。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厚葬汤,汤⺟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汙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杀自。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于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悖有罪,免归。后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郞,补上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脩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內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內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郞,以勇悍从军,敢深⼊,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关者,号曰“宁见啂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內迁为南太守,闻宁成家居南,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吏民重⾜一迹。而平氏硃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脫”是⽇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挚为治。后会五铢钱⽩金起,民为奷,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內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奷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奷。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內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內豪奷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內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偿臧。奏行不过二三⽇,得可事。论报,至流⾎十馀里。河內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舂,温舒顿⾜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內,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內则杨皆、⿇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內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內都尉,声甚于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彊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于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奷,置伯格长以牧司奷盗贼。温舒为人,善事有埶者;即无埶者,视之如奴。有埶家,虽有奷如山,弗犯;无埶者,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诋下户之猾,以焄大豪。其治中尉如此。奷猾穷治,大抵尽靡烂狱中,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治数岁,其吏多以权富。 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时天子方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脫卒,得数万人作。上说,拜为少府。徙为右內史,治如其故,奷琊少噤。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事。如故。 岁馀,会宛军发,诏徵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钱,他奷利事,罪至族,杀自。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 温舒死,家直累千金。后数岁,尹齐亦以淮都尉病死,家直不満五十金。所诛灭淮甚多,及死,仇家烧其尸,尸亡去归葬。 自温舒等以恶为治,而郡守、都尉、诸侯二千石为治者,其治大抵尽放温舒,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南有梅免、⽩政,楚有殷中、杜少,齐有徐,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死罪,缚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趣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胜数也。于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之。犹弗能噤也,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辅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斩首大部或至万馀级,及以法诛通饮食,坐连诸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率。散卒失亡,复聚阻山川者,往往而群居,无可柰何。于是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満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 减宣者,杨人也。以佐史无害给事河东守府。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见宣无害,言上,徵为大厩丞。官事辨,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偃及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免中尉,而宣为左內史。其治米盐,事大小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实物,官吏令丞不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郡中为小治辨,然独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难以为经。中废。为右扶风,坐怨成信,信亡蔵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杀信,吏卒格信时,中上林苑门,宣下吏诋罪,以为大逆,当族,杀自。而杜周任用。 杜周者,南杜衍人。义纵为南守,以为爪牙,举为廷尉史。事张汤,汤数言其无害,至御史。使案边失亡,所论杀甚众。奏事中上意,任用,与减宣相编,更为中丞十馀岁。 其治与宣相放,然重迟,外宽,內深次骨。宣为左內史,周为廷尉,其治大放张汤而善候伺。上所挤者,因而陷之;上所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 至周为廷尉,诏狱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减百馀人。郡吏大府举之廷尉,一岁至千馀章。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近者数百里。会狱,吏因责如章告劾,不服,以笞掠定之。于是闻有逮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有馀岁而相告言,大抵尽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万馀人。 周中废,后为执金吾,逐盗,捕治桑弘羊、卫皇后昆弟子刻深,天子以为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家两子,夹河为守。其治暴酷皆甚于王温舒等矣。杜周初徵为廷史,有一马,且不全;及⾝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孙尊官,家訾累数巨万矣。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此皆以酷烈为声。然郅都伉直,引是非,争天下大体。张汤以知,人主与俱上下,时数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时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自张汤死后,网密,多诋严,官事浸以秏废。九卿碌碌奉其官,救过不赡,何暇论绳墨之外乎!然此十人中,其廉者⾜以为仪表,其污者⾜以为戒,方略教导,噤奷止琊,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至若蜀守冯当暴挫,广汉李贞擅磔人,东郡弥仆锯项,天⽔骆璧推咸,河东褚广妄杀,京兆无忌、冯翊殷周蝮鸷,⽔衡阎奉朴击卖请,何⾜数哉!何⾜数哉! 太上失德,法令滋起。破觚为圆,噤暴不止。奷伪斯炽,惨酷爰始。啂兽扬威,苍鹰侧视。舞文巧诋,怀生何恃! 译文 孔子说;“用政治法令来引导百姓,用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可以免于犯罪,但却没有羞聇之心。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用礼仪来约束百姓,那么百姓就会有羞聇之心,并改正错误,走上正道。”老子说:“具有⾼尚道德的人,不表现在形式上的德,因此才有德;道德低下的人,执守着形式上的德,因此没有实际的德。”“法令越是严酷,盗贼反而更多。”太史公说:这些话可信啊!汉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源。从前天下的法网是很密的,但是*琊诈伪的事情却产生出来,这情况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骗,达到国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在这个时候,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如果不用強健有力的人和严酷的 法令,怎么能胜其任而愉快呢?如果让倡言道德的人来⼲这些事,一定会失职的。所以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同别人一样;一定要有不同,那就让人们不要再发生诉讼的事。”老子说:“愚蠢浅漏的人听到道德之言,就会大笑起来。”这些话并不是虚妄之言。汉朝建立后,破坏了方形的,换成圆形的,对秦朝法律作了较大变动,如同砍掉外部的雕饰,露出质朴自然的本质一样,法律由繁苛而至宽简,就像可以漏掉呑舟之鱼的鱼网,然而官吏的治绩纯厚美盛,不至于做出*琊之事,百姓也都平安无事。由此可见,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君王的宽厚,而不在法律的严酷。 ⾼后时代,酷吏只有侯封,苛刻欺庒皇族,犯侵侮辱有功之臣。诸吕彻底失败后,朝廷就杀了侯封的全家。孝景帝时代,晁错用心苛刻严酷,多用法术来施展他的才能,因而吴、楚等七国叛,把愤怒发怈到晁错⾝上,晁错因此被杀。这以后有郅都和宁成之辈。 郅都是杨县人,以郞官的⾝份服事孝文帝。景帝时代,郅都当了中郞将,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他曾经跟随天子到上林苑,贾姬到厕所去,野猪突然闯进厕所。皇上用眼示意郅都,郅都不肯行动。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宮,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已,而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皇上回转⾝来,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郅都⻩金百斤,从此重视郅都。 济南姓的宗族共有三百多家,強横*滑,济南太守不能治服他们,于是汉景帝就任命郅都当济南太守。郅都来到济南郡所,就把氏家族首恶分子的全家都杀了,其余姓坏人都吓得腿大发抖。过了一年多,济南郡路不拾遗。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象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郅都为人勇敢,有气力,公正廉洁,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送礼,他不接受,私人的请托他不听。他常常自己说:“已经背离⽗⺟而来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而死,终究不能顾念子儿女。” 郅都调升中尉之官,丞相周亚夫官最⾼而又傲慢,而郅都见到他只是作揖,并不跪拜。这时,百姓质朴,怕犯罪,都守法自重,郅都却自首先施行严酷的刑法,以致执法不畏避权贵和皇亲,连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都要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 临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受审问,临江王想得到书写工具,给皇上写信,表示谢罪,郅都却告诉官吏不给他书写工具。魏其侯派人暗中给临江王送去书写工具。临江王给皇上写了谢罪的信,于是就杀自了。窦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发怒了,用严法中伤郅都,郅都被免官归家。汉景帝就派使者拿着符节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并让他乘便取道上路,直接去雁门上任,据实际情况立独处理政事。匈奴人一向听说郅都有节,现在由他守卫边境,所以匈奴人便领兵离开汉朝边境,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近雁门。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击,没有人能中,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匈奴人以郅都为祸患。窦太后最后竟以汉朝法律中伤郅都,景帝说:“郅都是忠臣。”想释放他。窦太后说:“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吗?”于是就把郅都杀了。 宁成是穰县人,做侍卫随从之官服事汉景帝。他为人好胜,做人家的小官时,一定要欺陵他的长官;做了人家的长官,控制下就象捆绑柴一样随便。他狡猾凶残,任使威,逐渐升官,当了济南都尉,这时郅都是济南太守。在此之前的几个都尉都是步行走⼊太守府,通过下级官吏传达,然后进见太守,就象县令进见太守一样,他们畏惧郅都就是这个样子。等到宁成前来,却一直越过郅都,走到他的上位。郅都一向听说过他的名声,于是很好地对待他,同他结成友好关系。过了好久,郅都死去,后来长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于是皇上召来宁成当了中尉,他的治理办法仿效郅都,他的廉洁不如郅都,但是皇族豪強人人都恐惧不宁。 汉武帝即位,宁成改任为內史。外戚们多诽谤宁成的缺点,他被依法叛处剃发和以铁缚脖子的刑罚,这时九卿犯罪该处死的就处死,很少遭受一般刑罚,而宁成却遭受极重的刑罚,他自己认为朝廷不会再用他当官,于是就解脫刑具,私刻假的有关文件,出了函⾕关回到家中。他杨言说;“当官做不到二千石一级的⾼官,经商挣不到一千万贯钱,怎能同别人相比呢?”于是他借钱买了一千多顷可灌溉的土地,出租给贫苦的百姓,给他种地受奴役的有几千家。几年以后,遇上大赦。他已有了几千斤⻩金的家产,专好抱打不平,掌握官吏们的短处,出门时有几十个骑马的人跟随其后。他驱使百姓的权威比郡守还大。 周由,他⽗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的⾝份被封为周侯,所以姓周。周由因为是外戚被任命为郞官,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景帝时,周由当了郞官。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然而周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是最暴残酷、骄傲放纵的人。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他所憎恶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他和汲黯都属于強狠之人,还有司马安善用法令条文害人,都⾝居二千石官员的行列,可是汲黯与司马安若与周由同车都不敢和周由均分坐垫与同伏车栏。 周由后来当了河东郡的都尉,经常同郡太守申屠公争权,互相告状,结果申公被判决有罪,但他坚持道义,不肯接受刑罚而杀自,周由被处以弃市之刑。 从宁成、周由之后,政事更加繁杂,百姓用巧诈的手段对付法律,多数官吏治理政事都象宁成和周由一样。 赵禹是(taí,台)县人,以佐史的⾝份补任京城官府的官员,因为廉洁升为令史,服事周亚夫。周亚夫当丞相,赵禹当丞相史,丞相府中的人都称赞他廉洁公平。但周亚夫不重用他,说:“我很知道赵禹有杰出无比的才⼲,但他执法深重严酷,不能在大的官府当官。”武帝时代,赵禹因为从事文书工作而积累功劳,逐渐升为御史。皇上认为他能⼲,又升到太史大夫。他和张汤共同制定各种法令,制作“见知法”让官吏互相监视,相互检举。汉朝法律越发严厉,大概就从这时开始。 张汤是杜县人。他⽗亲当长安县丞,有一次出门去,张汤当时是小孩,⽗亲就让他在家看门。⽗亲回家后,看到老鼠偷了⾁,就对张汤发怒,用鞭子打了他。张汤掘开鼠洞,找到偷⾁的老鼠和没吃完的⾁,就举告老鼠的罪行,加以拷打审问,记录审问过程,反复审问,把判决的罪状报告上级,并且把老鼠和剩⾁取来,当堂最后定案,把老鼠分尸处死。他⽗亲看到这情景,又看到那判决辞就象老练的法官所写,特别惊讶,于是就让他学习断案的文书。⽗亲死后,张汤就当了长安的官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 周侯田胜开始做九卿之官时,曾经被拘噤在长安,张汤尽其全力加以保护。待田胜出狱封了侯,与张汤密切往,并把当朝权贵一一介绍给张汤,让张汤同他们相识。张汤在內史任职,做宁成的属官,因为张汤才华无比,宁成就向上级官府推荐,被调升为茂陵尉,主持陵墓土建工程。 武安侯田蚡当了丞相,征召张汤做內史,经常向天子推荐他,被任命为御史,让他处理案件。他主持处理陈皇后巫蛊案件时,深⼊追究同。于是汉武帝认为他有办事能力,逐步提拔他当了太中大夫。他与赵禹一起制定各种法律条文,务求苛刻严峻,约束在职的官吏。不久,赵禹提升为中尉■又改任少府,而张汤当了廷尉,两人友好往,张汤以对待兄长的礼节对待赵禹。赵禹为人廉洁傲慢,当官以来,家中没有食客。三公九卿前来拜访,赵禹却始终不回访答谢,务求断绝与知心朋友和宾客的来往,独自一心一意地处理自己的公务。他看到法令条文就取来,也不去复查,以求追究从属官员的隐秘的罪过。张汤为人多诈,善施智谋控制别人。他开始当小官时,就喜以权自谋私利,曾与长安富商田甲、鱼翁叔之流勾结。待到了九卿之官时,便结天下名士大夫,自己內心虽然同他们不合,但表面却装出仰慕他们的样子。 这时,汉武帝正心向儒家学说,张汤判决大案,就想附会儒家观点,因此就请博士弟子们研究《尚书》、《舂秋》,他担任廷尉史,就请他们评判法律的可疑之处。每次上报判决的疑难案件,都预先给皇上分析事情的原委,皇上认为对的,就接受并记录下来,作为判案的法规,以廷尉的名义加以公布,颂扬皇上的圣明。如果奏事遭到谴责,张汤就认错谢罪,顺着皇上的心意,一定要举出正、左右监和贤能的属吏,说:“他们本来向我提议过,就象皇上责备我的那样,我没采纳,愚蠢到这种地步。”因此,他的罪常被皇上宽恕不究。他有时向皇上呈上奏章,皇上认为好,他就说:“臣我不知道写这奏章,是正、左右监、椽史中某某人写的。”他想推荐官吏,表扬人家的好处,掩蔽别人的过失,常常这样做。他所处理的案件,如果是皇上想要加罪的,他就给执法严酷的监史去理办;要是皇上想宽恕的,他就给执法轻而公平的监史去理办。他所处理的如果是豪強,则一定要玩弄法律条文,巧妙地进行诬陷。如果是平民百姓和瘦弱的人,则常常用口向皇上陈述,虽然按法律条文应当判刑,但请皇上明察裁定。于是,皇上往往就宽释了张汤所说的人。张汤虽做了大官,自⾝修养很好,与宾客往,同他们喝酒吃饭,对于老朋友当官的子弟以及贫穷的兄弟们,照顾得尤其宽厚。他拜问三公,不避寒暑。所以张汤虽然执法严酷,內心嫉妒,处事不纯正公平,却得到这个好名声。那些执法酷烈刻毒的官吏都被他用为属吏,又都依从于儒学之士。丞相公孙弘屡次称赞他的美德。待到他处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谋反的案件,都能穷追到底。严助和伍被,皇上本想宽恕他们,张汤争辩说:“伍被本来是策划谋反的人,严助是皇上亲近宠幸的人,是出⼊宮廷噤门的护卫之臣,竟然这样私诸侯,如不杀他,以后就不好管理臣下了。”于是,皇上同意对他们的判决。他处理案子打击大臣,自己邀功的情况,多半如此。于是,张汤更加受到尊宠和信任,升为御史大夫。 正巧赶上匈奴浑琊王等投降汉朝,汉朝出动大军讨伐匈奴,山东遇到⽔涝和⼲旱的灾害,贫苦百姓流离失所,都依*府政供应⾐食,府政因此仓库空虚。于是张汤按皇上旨意,请铸造银钱和五铢钱,垄断天下的盐铁经营权,打击富商大贾,发布告缗令,剷除豪強兼并之家的势力,玩弄法律条文巧言诬陷,来辅助法律的推行。张汤每次上朝奏事,谈论国家的财用情况,一直谈到傍晚,天子也忘记了吃饭时间。丞相无事可做,空占相位,天下的事情都取决于张汤。致使百姓不能安心生活,动不宁,府政兴办的事,得不到利益,而*官污吏却一起侵夺盗窃,于是就彻底以法惩办。从三公九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都指责张汤。张汤曾经生病,天子亲自前去看望他,他的⾼贵达到这种地步。 匈奴来汉朝请求和亲,群臣都到天子跟前议论此事。博士狄山说:“和亲有利。”皇上问他有利在何处?狄山说:“武器是凶险的东西,不可以屡次动用。⾼帝想讨伐匈奴,被围在平城,就和匈奴结成和亲之好。孝惠、⾼后时期,天下定安快乐。待到孝文帝时,想征讨匈奴,结果北方扰不安、百姓苦于战争。孝景帝时,吴、楚七国叛,景帝往来于未央宮和长乐宮之间,忧心了几个月,吴楚七国叛平坚后,直到景帝去世不再谈论战争,天下却富裕殷实。如今自从陛下发兵攻打学努,国內因此而财用空虚,边境百姓极为困苦。由此可见,用兵不如和亲。”皇上又问张汤,张汤说:“这是愚蠢的儒生,无知。”狄山说:“我固然是愚忠,象御史大夫张汤却是诈忠。象张汤处理淮南王和江都王的案子,用严酷的刑法,放肆地诋毁诸侯,离间骨⾁之亲,使各封国之臣自感不安。我本来就知道张汤是诈忠。”于是皇上变了脸⾊,说:“我派你驻守一个郡,你能不让匈奴进京来抢掠吗?”狄山说:“不能。”皇上说:“驻守一个县呢?”狄山回答说:“不能。”皇上又说:“驻守一个边境城堡呢?”狄山自己想到,如果辩论到无话回答,皇上就要把自己给法官治罪,因此说:“能。”于是皇上就派遣狄山登上边塞城堡。过了一个多月,匈奴斩下狄山的头就离开了。从此以后,群臣震惊恐惧。 张汤的门客田甲虽是商人,却有贤良的品行。张汤开始做小官时,他与张汤以钱财往,待张汤当了大官,他责备张汤品德道义方面的过错,很有忠义之士的风度。 张汤当了七年御史大夫,失败了。 河东人李文曾经同张汤有嫌隙,以后他当了御史中丞,心中怨恨张汤,屡次从宮中文书里寻找可以用来伤害张汤的材料,不留余地。张汤有个喜爱的下属叫鲁谒居,知道张汤对此心中不平,就让人以流言向皇上密告李文的坏事,而这事正好给张汤处理,张汤就判决李文死罪,把他杀了,他也知道这事是鲁谒居⼲的。皇上问道:“匿名上告李文的事是怎样发生的?”张汤假装惊讶地说:“这大概是李文的老朋友怨恨他。”后来鲁谒居病倒在同乡主人的家中,张汤亲自去看望他的病情,替鲁谒居摩按脚。赵国人以冶炼铸造为职业,赵王刘彭祖屡次同朝廷派来主管铸铁的官员打官司,张汤常常打击赵王。赵王寻找张汤的隐私之事。鲁谒居曾经检举过赵王,赵王怨恨他,于是就上告他们二人,说:“张汤是大臣,其属官鲁谒居有病,张汤竟然给他摩按脚,我怀疑两人必定一同做了大的坏事。”这事给廷尉处理,鲁谒居病死了,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就把他弟弟拘噤在导官署。张汤也到导官署审理别的囚犯,看到鲁谒居的弟弟,想暗中帮助他,所以假装不察看他。鲁谒居的弟弟不知道这个情况,怨恨张汤,因此就让人上告张汤和鲁谒居搞谋,共同匿名告发了李文。这事给减宣处理。减宣曾同张汤有嫌隙,待他接受了这案子,把案情查得⽔落石出,没有上报。正巧有人偷挖了孝文帝陵园里的殉葬钱,丞相庄青翟上朝,同张汤约定一同去谢罪,到了皇上面前,张汤想只有丞相必须按四季巡视陵园,丞相应当谢罪,与我张汤没关系,不肯谢罪。丞相谢罪后,皇上派御史查办此事。张汤想按法律条文判丞相明知故纵的罪过,丞相忧虑此事。丞相手下的三个长史都忌恨张汤,想陷害他。 最初,长史朱买臣是会稽人,攻读《舂秋》。庄助让人向皇帝推荐朱买臣,朱买臣因为悉《楚辞》的缘故,同庄助都得到皇上的宠幸,从侍中升为太中大夫,当权。这时张汤只是个小官,在朱买臣等面前下跪听候差遣。不久,张汤当了廷尉,理办淮南王案件,排挤庄助,朱买臣心里本来怨恨张汤。待张汤当了御史大夫,朱买臣从会稽太守的职位上调任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几年后,因犯法罢官,代理长史,去拜见张汤,张汤坐在⽇常所坐的椅子上接见朱买臣,他的丞史一类的属官也不以礼对待朱买臣。朱买臣是楚地士人,深深怨恨张汤,常想把他整死。王朝是齐地人,凭着儒家学说当了右內史。边通,学习纵横家的思想学说,是个格刚強爆裂的強悍之人。当官,两次做济南王的丞相。从前,他们都比张汤的官大,不久丢了官,代理长史,对张汤行屈体跪拜之礼。张汤屡次兼任丞相的职务,知道这三个长史原来地位很⾼,就常常欺负庒制他们。因此,三位长史合谋并对庄青翟说:“开始张汤同你约定一起向皇上谢罪,紧接着就出卖了你;现在又用宗庙之事控告你,这是想代替你的职位。我们知道张汤的不法隐私。”于是就派属吏逮捕并审理张汤的同案犯田信等人,说张汤将要向皇上奏请政事,田信则预先就知道,然后囤积物资,发财致富,同张汤分脏,还有其他坏事。有关此事的供辞被皇上听到了,皇上向张汤说:“我所要做的事,商人则预先知道此事,越发囤积那些货物,这好象有人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一样。”张汤不谢罪,却又假装惊讶地说:“应该说一定有人这样做了。”这时减宣也上奏书报告张汤和鲁谒居的犯法之事。天子果然以为张汤心怀巧诈,当面欺骗君王,派八批使者按记录在案的罪证审问张汤。张汤自己说没有这些罪过,不服。于是皇上派赵禹审问张汤。赵禹来了以后,责备张汤说:“皇上怎能不知道情况呢?你理办案件时,被夷灭家族的有多少人呢?如今人家告你的罪状都有证据,天子难以处理你的案子,想让你自己想法杀自,何必多对证答辩呢?”张汤就写信谢罪说:“张汤没有尺寸之功,起初只当文书小吏,陛下宠幸我,让我位列三公之位,无法推御罪责,然而谋陷害张汤的罪人是三位长史。”张汤于是就杀自了。 张汤死时,家产总值不超过五百金,都是所得的俸禄和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的产业。张汤兄弟和儿子们仍想厚葬张汤,他⺟亲说:“张汤是天子的大臣,遭受恶言诬告而死,何必厚葬呢?”于是就用牛车拉着棺材,没有外椁。天子听到这情况后,说:“没有这样的⺟亲,生不出这样的儿子。”就穷究此案,把三个长史全都杀了。丞相庄青翟也杀自。田信被释放出去。皇上怜惜张汤,逐渐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 赵禹中途被罢官,不久当了廷尉。最初,条侯周亚夫认为赵禹残酷谋,不肯重用。待赵禹当了少府,与九卿并列。赵禹做事严酷急躁,到晚年时,国家事情越来越多,官吏致力于施行严刑峻法,而赵禹却执法清援,被称为平和。无温舒等人是后起之官,执法比赵禹严酷。因为赵禹年老,改任燕国丞相。几年后,犯有昏背逆之罪,被免官,在张汤死后十余年,老死在家中。 义纵是河东人。少年时代,曾与张次公一块抢劫,结为強盗团伙。义纵有个姐姐叫姁,凭医术受到太后的宠幸。王太后问姁说:“你有儿子和兄弟当官吗?”义纵的姐姐说:“有个弟弟,品行不好,不能当官。”太后就告诉皇上,任义姁的弟弟义纵为中郞,改任上郡中某县的县令。义纵执法严酷,很少有宽和包容的情形,因此县里没有逃亡的事,被推荐为第一。后来改任长陵和长安的县令,依法理办政事,不回避贵族和皇亲。因为逮捕审讯太后的外孙脩成君的儿子仲,皇上认为他有能力,任为河內都尉。到任后,他就把当地豪強穰氏之流灭了族,使河內出现道不拾遗的局面。张次公也当了郞官,凭着他的勇敢骠悍当了兵,因为作战敢于深⼊敌军,获得军功,封为岸头侯。 宁成在家闲居时,皇帝想让他当太守。御史大夫公孙弘说:“我在山东当小官时,宁成做济南都尉,他处理政事就象狼牧羊一样凶。宁成不可以用来治理百姓。”皇上就任命宁成当关都尉。一年以后,关东郡国的官吏察看郡国中出⼊关口的人,都扬言说:“宁肯看到幼崽哺啂的⺟虎,也不要遇到宁成发怒。”义纵从河內调任南太守,听说宁成在南家中闲居,等到义纵到达南关口,宁成跟随⾝后,往来送,但是义纵盛气凌人,不以礼相待。到了郡府,义纵就审理宁氏家的罪行,完全粉碎了有罪的宁氏家族。宁成也被株连有罪,至于孔姓和暴姓之流的豪门都逃亡而去,南的官吏百姓都怕得谨慎行动,不敢有错。平氏县的朱強、杜衍县的杜周都是义纵的得力属官,受到重用,升为廷史。这时汉朝军队屡次从定襄出兵打匈奴,定襄的官吏和百姓人心散、世风败坏,朝廷于是改派义纵做定襄太守。义纵到任后,捕取定襄狱中没有戴刑具的重罪犯人二百人,以及他们的宾客兄弟私自探监的也有二百余人。义纵把他们全部逮捕起来加以审讯,罪名是“为死罪解脫”这天都上报杀人数目,共四百余人。这之后,郡中人都不寒而栗,连刁猾之民也辅佐官吏治理政事。 这时,赵禹、张汤都因执法严酷而当了九卿之官,但是他们的治理办法还算宽松,都以法律辅助行事,而义纵却以酷烈凶狠治理政事。后来正赶上五铢钱和⽩金起用,豪民乘机施展*诈手段,京城尤其严重,朝廷就用义纵做右內史,王温舒当中尉。王温舒极凶恶,他所做的事若不预先告知义纵,义纵必定施展个人义气欺凌他,破坏他⼲的事。他治理政事,杀的人很多,但是急促治理,非但成效不大,反而*琊之事越来越多,因而直指之官开始出现了。官吏治理政事以斩杀和捆缚为主要任务,阎奉以凶恶被任用。义纵廉洁,他治理政事仿效郅都。皇上驾幸鼎湖,病了好长一段时间,病好了突然驾幸甘泉宮,所行之路多半没有修整,皇上发怒说:“义纵以为我不再走这条路了吧?”心中怀恨义纵。到了冬天,杨可正受命主持处理“告缗”案件,义纵以为这将扰百姓,部署官吏逮捕那些替杨可出去⼲事的人。天子听说了这件事,派杜式去处理,认为义纵的做法,是废弃了敬君之礼,破坏了君王要办的事,将义纵弃市。过了一年,张汤也死了。 王温舒是陵人。年轻时做盗墓等坏事。不久,当了县里的亭长,屡次被免职。后来当了小官,因善于处理案件升为廷史。服事张汤,升为御史。他督捕盗贼,杀伤的人很多,逐渐升为广平都尉。他选择郡中豪放勇敢的十余人当属官,让他们做得力帮手,掌握他们每个人的隐秘的重大罪行,从而放手让他们去督捕盗贼。如果谁捕获盗贼使王温舒很満意,此人虽然有百种罪恶也不加惩治;若是有所回避,就依据他过去所犯的罪行杀死他,甚至灭其家族。因为这个原因,齐地和赵地乡间的盗贼不敢接近广平郡,广平郡有了道不拾遗的好名声。皇上听说后,升任王温舒为河內太守。 王温舒以前居住在广平时,完全悉河內的豪強*猾的人家,待他前往广平,九月份就上任了。他下令郡府准备私马五十匹,从河內到长安设置了驿站,部署手下的官吏就象在广平时所用的办法一样,逮捕郡中豪強*猾之人,郡中豪強*猾相连坐犯罪的有一千余家。上书请示皇上,罪大者灭族,罪小者处死,家中财产完全没收,偿还从前所得到的赃物。奏书送走不过两三⽇,就得到皇上的可以执行的答复。案子判决上报,竟至于流⾎十余里。河內人都奇怪王温舒的奏书,以为神速。十二月结束了,郡里没有人敢说话,也无人敢夜晚行走,郊野没有因盗贼引起狗叫的现象。那少数没抓到的罪犯,逃到附近的郡国去了,待到把他们追捕抓回来,正赶上舂天了,王温舒跺脚叹道:“唉!如果冬季再延长一个月,我的事情就办完了。”他喜杀伐、施展威武及不爱民就是这个样子。天子听了,以为他有才能,升为中尉。他治理政事还是效仿河內的办法,调来那些著名祸害和*猾官吏同他一起共事,河內的有杨皆与、⿇戊,关中的有杨赣和成信等。因为义纵当內史,王温舒怕他,因此还未敢恣意地实行严酷之政。等到义纵死去,张汤失败之后,王温舒改任廷尉,尹齐当了中尉。 尹齐是东郡茌平人,从文书小吏升为御史。服事张汤,张汤屡次称赞他廉洁勇敢,派他督捕盗贼,所要斩杀的人不回避权贵皇亲。他升为关內都尉,好名声超过宁成。皇上认为他有才能,升他为中尉,而官吏和平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尹齐处事死板,不讲求礼仪,強悍凶恶的官吏隐蔵起来,而善良的官员又不能独自有效地去处理政事,因此政事多半都废弛了,被判了罪。皇上又改任王温舒为中尉,而杨仆凭借他的严峻酷烈当了主爵都尉。 杨仆是宜人,以千夫的⾝份当了小官。河南太守考核并推荐他有才能而升为御史,派到关东去督捕盗贼。他治理政事仿效尹齐,被认为做事凶猛而有胆量。逐渐升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皇上认为他有才能,在南越反叛时,他被任命为楼船将军,因有军功,被封为将粱侯。后被荀彘所捆缚。过了很久,他得病而死。 王温舒又当了中尉,他为人缺少斯文,在朝廷办事,思想糊涂,不辨是非,到他当中尉以后,则心情开朗。他督捕盗贼,原来悉关中习俗,了解当地豪強和凶恶的官吏,所以豪強和凶恶官吏都愿意为他出力,为他出谋划策。官吏严苛侦察,盗贼和凶恶少年就用投书和检举箱的办法,收买告发罪恶的情报,设置伯格长以督察*琊之人和盗贼。王温舒为人谄媚,善于巴结有权势的人,若是没有权势的人,他对待他们就象对待奴仆一样。有权势的人家,虽然*琊之事堆积如山,他也不去触犯。无权势的,就是⾼贵的皇亲,他也一定要欺侮。他玩弄法令条文巧言诋毁*猾的平民,而威迫大的豪強。他当中尉时就这样处理政事,对于*猾之民,必定穷究其罪,大多都被打得⽪开⾁绽,烂死狱中,判决有罪的,没有一个人走出狱中。他的得力部下都象戴着帽子的猛虎一样。于是在中尉管辖范围的中等以下的*猾之人,都隐伏不敢出来,有权势的都替他宣扬名声,称赞他的治绩。他治理了几年,他的属官多因此而富有。 王温舒攻打东越回来后,议事不合天子的旨意,犯了小法被判罪免官。这时,天子正想修建通天台,还没人主持这事,王温舒请求考核中尉部下逃避兵役的人,查出几万人可去参加劳动。皇上很⾼兴,任命他为少府,又改任右內吏,处理政事同从前一样,*琊之事稍被噤止。后来犯法丢掉官职,不久又被任命为右辅,代理中尉的职务,处理政事同原来的做法一样。 一年多以后,正赶上征讨大宛的军队出发,朝廷下令征召豪強官吏,王温舒把他的属官华成隐蔵起来。待到有人告发王温舒接受在额骑兵的赃款和其他的坏事,罪行之重应当灭族,他就杀自了。这时,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两个姻亲之家,各自都犯了其他的罪行而被灭族。光禄徐自为说:“可悲啊,古代有灭三族的事,而王温舒犯罪竟至于同时夷灭五族!” 王温舒死后,他的家产价值累积有一千金。以后好多年,尹齐也在淮都尉的任上病死,他的家产价值不⾜五十金。他所杀的淮人很多,待到他死了,怨仇之家想烧他的尸体,家属偷偷地把他的尸体运回来安葬。 自从王温舒用严酷凶恶手段处理政事,其后郡守、都尉、诸侯和二千石的官员想要治理政事,他们的治理办法,大都效法王温舒,然而官吏和百姓越发轻易犯法,盗贼越来越多起来。南有梅免、⽩政,楚地有殷中、杜少,齐地有徐,燕赵之间有坚卢、范生之流。大的团伙多达数千人,擅自称王称号,攻打城邑,夺取武器库中的兵器,释放判死罪的犯人,捆缚侮辱郡太守、都尉,杀二千石的官员,发布檄文,催促各县为他们所准备粮食。小的团伙有几百人,抢劫乡村的数也数不过来。于是天子开始派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办剿灭之事。但还是不能噤止,就派光禄大夫范昆、诸位辅都尉及原九卿张德等人,穿着绣⾐,拿着符节和虎符,发兵攻击,对于大的团伙杀头的竟多至一万多人,以及按法律杀死那些给作者送去饮食的人。诛连数郡、被杀的多达数千人。几年后,才捕到他们的大首领。但是走散的士卒逃跑了,又聚集成,占据险要的山川作,往往群居一处,对他们无可奈何。于是朝廷颁行“沈命法”说群盗产生而官吏没有发觉,或发觉却没有捕捉到规定的数额、有关的二千石以下至小的官员,凡主持此事的都要处死。这以后,小官员怕被诛杀,纵然有盗贼也不敢上报,害怕捕不到,犯法被判刑又连累上级官府,上级官府也让他们不要上报。所以盗贼更加多起来,上下互相隐瞒,玩弄文辞,逃避法律制裁。 减宣是杨县人,因为当佐史无比能⼲,被调到河东太守府任职。将军卫青派人到河东买马,看到减宣能⼲无比,就向皇上推荐,被征召到京城当了大厩丞。当官做事很公平,逐渐升任御史和中丞。皇上派他处理主⽗偃和淮南王造反的案件,他用隐微的法律条文深究诋毁,所以被杀的人很多,被称赞为敢于判决疑难案件。他屡次被免官又屡次被起用,当御史及中丞之官差不多有二十年。王温舒免去中尉之官,而减宣当左內史。他管理米和盐的事,无论事大或事小都要亲自经手,自己安排县中各具体部门的财产器物,官吏中县令和县丞也不得擅自改动,甚至用重法来管制他们。当官几年,其他各郡都办好了一些小事而已,但是唯独减宣却能从小事办到大事,能凭借他的力量加以推行,当然他的办法也难以当做常法。他中途被罢官,后来又当了右扶风,因为怨恨他的属官成信,成信逃走蔵到上林苑中,减宣派郿县县令击杀成信。官吏和士卒杀成信时,中了上林苑的门,减宣被付法官判罪,法官认为他犯大逆不道的罪,判定为灭族,减宣就杀自了。杜周得到任用。 杜周是南杜衍人。义纵当南太守,把杜周当做得力助手,荐举他当廷尉史。他服事张汤,张汤屡次说他才能无比,官职升到御史。派他审理边境士卒逃亡的事,被判死刑的很多。他上奏的事情合乎皇上的心意,被任用,同减宣相接替,改任中丞十多年。 杜周治理政事与减宣相仿佛,但是处事慎重,决断迟缓,外表宽松,內心深刻切骨。减宣当左內史,杜周当廷尉,他治理政事仿效张汤,而善于窥测皇上的意图。皇上想要排挤的,就趁机加以陷害;皇上想要宽释的,就长期囚噤待审,暗中显露他的冤情。门客有人责备杜周说:“为皇上公平断案,不遵循五尺法律,却专以皇上的意旨来断案。法官本来应当这样吗?”杜周说:“三尺法律是怎样产生的?从前的国君认为对的就写成法律,后来的国君认为对的就记载为法令。适合当时的情况就是正确的、何必要遵循古代法律呢?” 待到杜周当了廷尉,皇上命令办的案子也越发多了。二千石一级的官员被拘捕的新旧相连,不少于一百人。郡国官员和上级官府送尉办的案件,一年中多达一千多个。每个奏章所举报的案子,大的要逮捕有关证人数百人,小的也要逮捕数十人;这些人,远的几千里,近的数百里。案犯被押到京师会审时,官吏就要求犯人象奏章上说的那样来招供,如不服,就用刑具拷打定案。于是人们听到逮捕人的消息,都逃跑和蔵匿起来。案件拖得久的,甚至经过几次赦免,十多年后还会被告发,大多数都以大逆不道以上的罪名加以诬陷。廷尉及中都官奉诏办案所逮捕的人多达六、七万,属官所捕又要增加十多万。 杜周中途被罢官,后来当了执金吾,追捕盗贼,逮捕查办桑弘羊和卫皇后兄弟的儿子,严苛酷烈,天子认为他尽职而无私,升任御史大夫。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当了河內和河南太守。他治理政事残暴酷烈比王温舒等更厉害。杜周开始当廷史时,只有一匹马,而且配备也不全;等到他长久当官,位列三公,子孙都当了⾼官,家中钱财积累数目多达好多万。 太史公说:从郅都到杜周十个人,都以严酷暴烈而闻名。但郅都刚烈正直,辩说是非,争与国家有益的重大原则。张汤因为懂得观察君王的喜怒哀乐而投其所好,皇上与他上下配合,当时屡次辩论国家大事的得失,国家*他而得到益处。赵禹时常依据法律坚持正道。杜周则顺从上司的意旨、阿谀奉承,以少说话为重要原则。从张汤死后,法网严密,办案多诋毁严酷,政事逐渐败坏荒废。九卿之官碌碌无为,只求保护官职,他们防止发生过错尚且来不及,哪有时间研究法律以外的事情呢?但是这十个人中,那廉洁的完全可以成为人们的表率,那污浊的⾜以做人们的鉴戒,他们谋划策略,教导人们,噤止*琊,一切作为,斯文有礼,恩威并施。执法虽然严酷,但这与他的职务是相称的。至于像蜀郡太守冯当凶暴地摧残人,广汉郡李贞擅自肢解百姓,东郡弥仆锯断人的脖子。天⽔郡骆璧椎击犯人供定案,河东郡褚广妄杀百姓,京兆的无忌、冯诩殷周的凶狠,⽔衡都尉阎奉拷打迫犯人出钱买得宽恕,哪里值得陈说!哪里值得陈说! 解析 这是一篇类传,记述前期以酷刑峻法为统治工具,以凶狠残暴著称的十几个官吏的史实。特别对汉武帝时代的十个酷吏,即宁成、周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作了集中而概括的描写。司马迁所以要这样写,是因为汉武帝喜用酷吏,打击豪強,抑制商贾,惩治贵戚*吏,以加強央中集权,聚敛财富,应付其挥霍和对外战争的需要。汉武帝这样做的结果,固然能強化皇权,保持国家的统一,但是酷吏的严刑峻法和残酷杀戮,也使各阶层的人们特别是普通百姓遭受意想不到的灾难,无辜被杀,冤狱横生,社会不宁,出现了“法令滋章,盗贼(实际上多为官民反的起义者)多有”“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起”的局面。作者反对酷吏,倡言不能以此为榜样,其反对苛政民的思想,完全深寓于叙事之中,所以前人说本文是“讽谏微情,盎然可掬,此极用意文字也”(姚苧田《史记菁华录》)。实际上作者把酷吏苛政出现的罪责归之于汉武帝,文中多次说“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天子以尽力无私,迁为御史大夫”等等,甚至说“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司马迁“深慨”(张云璈《读酷吏传》)之情“悲世之意”(刘熙载《艺概》),溢于言表,反映了作者的进步思想。当然作者对某些酷吏的某些品质,如对郅都的“伉直”及其“行法不避贵戚”“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子”的廉洁奉公的品德,和“居岁余,郡中不拾遗”的治绩都大力赞扬,甚至说“其廉者⾜以为仪表”显示了作者公允的史德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表现了《史记》一贯的“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体现了司马迁美刺艺术的重要原则。 此文把十几个人的史事集于一篇,却能以严酷苛暴为线索,使全文结构严谨,前后一贯,绝无零割裂之感,真是“结撰灵妙”(姚苧田《史记菁华录》)。但文中对每个人物的叙述却各不相同,有主有次,有详有略,如写张汤较详,写晁错较略“笔力极其变化”(唐顺之《唐荆川精选批点史记》)“笔态千曲百折”(姚苧田《史记菁华录》)。本文还以“短悍为主”(牛运震《史记评注》),文字非常精炼,但重点却很突出,表现了作者杰出的叙事才能。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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