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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聊斋志异 作者:蒲松龄 | 书号:10227 时间:2017/3/27 字数:30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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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浙人,慷慡,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寺中殿塔壮丽,然蓬蒿没人,似绝行踪。东西僧舍,双扉虚掩,惟南一小舍,扃键如新。又顾殿东隅,修竹拱把,阶下有巨池,野藕已花。意甚乐其幽杳。会学使案临,城舍价昂,思便留止,遂散步以待僧归。⽇暮有士人来启南扉,宁趋为礼,且告以意。士人曰:“此间无房主,仆亦侨居。能甘荒落,旦暮惠教,幸甚!”宁喜,藉藁代,支板作几,为久客计。是夜月明⾼洁,清光似⽔,二人促膝殿廊,各展姓字。士人自言燕姓,字⾚霞。宁疑为赴试者,而听其音声,殊不类浙。诘之,自言秦人,语甚朴诚。既而相对词竭,遂拱别归寝。 宁以新居,久不成寐。闻舍北喁喁,如有家口。起,伏北壁石窗下微窥之,见短墙外一小院落,有妇可四十余;又一媪⾐绯,揷蓬沓,鲐背龙钟,偶语月下。妇曰:“小倩何久不来?”媪曰:“殆好至矣。”妇曰:“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曰:“不闻;但意似蹙蹙。”妇曰:“婢子不宜好相识。”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绝。媪笑曰:“背地不言人,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悄来无迹响,幸不訾着短处。”又曰:“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是男子,也被摄去。”女曰:“姥姥不相誉,更阿谁道好?”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宁意其邻人眷口,寝不复听;又许时始寂无声。 方将睡去,觉有人至寝所,急起审顾,则北院女子也。惊问之,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廉聇道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忽返,以⻩金一锭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我囊囊!”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 诘旦有兰溪生携一仆来候试,寓于东厢,至夜暴亡。⾜心有小孔,如锥刺者,细细有⾎出,俱莫知故。经宿一仆死,症亦如之。向晚燕生归,宁质之,燕以为魅。宁素抗直,颇不在意。宵分女子复至,谓宁曰:“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于寺侧,被妖物威胁,历役务,腆颜向人,实非所乐。今寺中无可杀者,恐当以夜叉来。”宁骇求计。女曰:“与燕生同室可免。”问:“何不惑燕生?”曰:“彼奇人也,固不敢近。”又问:“人若何?”曰:“狎昵我者,隐以锥刺其⾜,彼即茫若,因摄⾎以供妖饮。又惑以金,非金也,乃罗刹鬼骨,留之能截取人心肝。二者,凡以投时好耳。”宁感谢,问戒备之期,答以明宵。临别泣曰:“妾堕玄海,求岸不得。郞君义气⼲云,必能拔生救苦。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宁毅然诺之。因问葬处,曰:“但记⽩杨之上,有乌巢者是也。”言已出门,纷然而灭。 明⽇恐燕他出,早诣邀致。辰后具酒馔,留意察燕。既约同宿,辞以癖耽寂。宁不听,強携卧具来,燕不得已,移榻从之,嘱曰:“仆知⾜下丈夫,倾风良切。要有微衷,难以遽⽩。幸勿翻窥箧襆,违之两俱不利。”宁谨受教。既各寝,燕以箱箧置窗上,就枕移时,齁如雷吼。宁不能寐。近一更许,窗外隐隐有人影。俄而近窗来窥,目光睒闪。宁惧,方呼燕,忽有物裂箧而出,耀若匹练,触折窗上石棂,飙然一,即遽敛⼊,宛如电灭。燕觉而起,宁伪睡以觇之。燕捧箧检征,取一物,对月嗅视,⽩光晶莹,长可二寸,径韭叶许。已而数重包固,仍置破箧中。自语曰:“何物老魅,直尔大胆,致坏箧子。”遂复卧。宁大奇之,因起问之,且告以所见。燕曰:“既相知爱,何敢深隐。我剑客也。若非石棂,妖当立毙;虽然,亦伤。”问:“所缄何物?”曰:“剑也。适嗅之有妖气。”宁观之。慨出相示,荧荧然一小剑也。于是益厚重燕。 明⽇,视窗外有⾎迹。遂出寺北,见荒坟累累,果有⽩杨,乌巢其颠。迨营谋既就,趣装归。燕生设祖帐,情义殷渥,以破⾰囊赠宁,曰:“此剑袋也。宝蔵可远魑魅。”宁从受其术。曰:“如君信义刚直,可以为此,然君犹富贵中人,非此道中人也。”宁托有妹葬此,发掘女骨,敛以⾐衾,赁舟而归。宁斋临野,因营坟葬诸斋外,祭而祝曰:“怜卿孤魂,葬近蜗居,歌哭相闻,庶不见凌于雄鬼。一瓯浆⽔饮,殊不清旨,幸不为嫌!”祝毕而返,后有人呼曰:“缓待同行!”回顾,则小倩也。喜谢曰:“君信义,十死不⾜以报。请从归,拜识姑嫜,媵御无悔。”审谛之,肌映流霞,⾜翘细笋,⽩昼端相,娇丽尤绝。遂与俱至斋中。嘱坐少待,先⼊⽩⺟。⺟愕然。时宁久病,⺟戒勿言,恐所骇惊。言次,女已翩然⼊,拜伏地下。宁曰:“此小倩也。”⺟惊顾不遑。女谓⺟曰:“儿飘然一⾝,远⽗⺟兄弟。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义。”⺟见其绰约可爱,始敢与言,曰:“小娘子惠顾吾儿,老⾝喜不可已。但生平止此儿,用承祧绪,不敢令有鬼偶。”女曰:“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请以兄事,依⾼堂,奉晨昏,如何?”⺟怜其诚,允之。即拜嫂,⺟辞以疾,乃止。女即⼊厨下,代⺟尸饔。⼊房穿榻,似居者。 ⽇暮⺟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褥。女窥知⺟意,即竟去。过斋⼊,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生呼之。女曰:“室有剑气畏人。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宁悟为⾰囊,取悬他室。女乃⼊,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強半遗忘。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宁诺。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宁促之。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宁曰:“斋中别无寝,且兄妹亦宜远嫌。”女起,颦蹙啼,⾜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宁窃怜之,留宿别榻,又惧⺟嗔。女朝旦朝⺟,捧匜沃盥,下堂作,无不曲承⺟志。⻩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觉宁将寝,始惨然出。 先是,宁病废,⺟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渐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无何,宁亡,⺟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女微知之,乘间告曰:“居年余,当知肝膈。为不祸行人,故从郞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女曰:“子女惟天所授。郞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而遂夺也。”⺟信之,与子议。宁喜,因列筵告戚。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由是五诸內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蔵之什袭以为荣。一⽇俯颈窗前,怊怅若失。忽问:“⾰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缄致他所。”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头。”宁诘其意,曰:“三⽇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宁果携⾰囊来。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视之,肌犹粟栗。”乃悬之。次⽇又命移悬户上。夜对烛坐,欻有一物,如飞鸟至。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揪夜叉⼊,声遂寂然,囊亦顿索如故。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数斗而已。 后数年,宁果登进士。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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