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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冷冬寒梅  作者:凌淑芬 书号:21460  时间:2017/6/15  字数:13809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十五岁,私廉子国中的第叁年生涯。

  千百年来,騒人墨客昑咏着这段美灿的青舂年华,她只觉得惨澹。如果生命能够有所选择,她宁愿跳过这段人人欣羡的芳龄,直接面对⽪鹤发。

  成长的痛苦,大致来自生理上。

  短短一年之內,平坦的前迅速鼓膨起来,上体育课或涉⼊拥挤的场合,偶尔被同学的手肘不经意撞触到,简直痛不生。于是,她刻意与全世界画分出来的距离,益形明显。生理上的不适已经让她难以调适了,邻校男学生的注目更让她手⾜无措。

  她的⾝段比同龄的女孩⾼挑优雅,五官典雅而清丽,一头乌黑青丝在老爱于秀发上作怪的流行少女中更显得出⾊,尤其是沉默內向的格,被一票半大不小的⽑头们比喻为“充満神秘感”简直让人如痴如醉至死。彷佛‮夜一‬之间,所有同龄的异都注意到景雅女中的校花冷恺梅。

  无论她如何避免,那些烦人精永远有法子问出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冷氏夫一面赞唤“有女初长成”的同时,她却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直到世界末⽇再爬出来。

  不愿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

  自小即如此。

  这一年来,冷恺群依然不改一贯的讥嘲和冷调,以他独有的傲慢姿态笑看人世间。然而之于她,只有忽视…非常非常非常刻意的忽视,似乎她的年龄越来越大,姿貌越来越出⾊,他的轻忽就随之⽔涨船⾼。有时候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变成隐形人了。

  她才不承认冷恺群的态度伤害了她。

  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傲慢自大的臭男人而已,自以为是名校电机系的⾼才生,前程远大,地球便依循他而运转。

  可是,该死的,他确确实实的伤到她了,不容她否认。偶尔她会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打量自己精巧秀丽的长相。难道她一点也不美不好?其他男同学都看走了眼?女同学又嫉又羡的眼光纯系出于她的幻觉?否则,为何看进他眼內却无动于衷?

  可笑的是,⽗亲却对他的异样毫无所觉,连她妈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恺群一直就是这种态度啊!”卓巧丽见怪不怪。

  从一年前冷恺群救回她一条小命,两个大人竟然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信赖感,认为他嘴里虽然不说,其实很疼宠唯一的“妹妹。”

  疼宠?骗鬼!害她背上芒刺生疼才是真的!

  “梅梅,你妈和我有事到⾼雄去,这两天不会在家。”早餐桌上,冷之谦宣布夫俩又有应酬的讯息。“司机老吴家里临时有事,今天也请假,晚上你的辅导课结束,记得自己搭计程车回家,而且一定要送到家门外才能下车,知道吗?”

  前阵子这附近发生几起抢案,做⽗亲的不免有点忧心忡忡。

  “年轻女学生独自搭计程车就‮全安‬了吗?”卓巧丽嘀嘀咕咕的。“那个老吴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告假不上班,需要他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我看乾脆换个司机算了。”

  “要不然我打行动电话联络恺群好了。”冷之谦把念头动到“很疼妹妹”的儿子⾝上。“你的学校离T大不远,下了课和他碰头,两个人一起回来。”

  “不用了。”如雷贯耳的大名震得恺梅眉间兴起波涛。狡兔叁窟,这家伙昨夜不晓得又耗在哪号女友的住处过夜。

  溺⽔事件之后不久,刘若蔷成为冷恺群花名册上第无数个“还是好朋友”的下堂妇。她不敢痴心妄想的以为他是为了她而与刘若薇分手,毋宁说她替他制造了绝佳的分手藉口,省掉一番拉扯和纠

  饼去一年以来,唯一让她⾜堪告慰的好消息,莫过于刘氏姊妹的退场。

  卓巧丽沉思地点了点头。“也好,上飞机以前记得拨个电话和他约时间。”女儿的抗议视同未曾提出。

  “妈!”她加重不悦的语气。“我可以自己回家。”

  “没出事之前你当然会这么说。”她娘亲意有所指的横了丈夫一眼。“假使被绑匪架走了,谁晓得你老爸付不付得起赎金。到时候说不定得求爷爷告**,向那个霸王少爷筹款子呢!”

  “你在小孩子面前提这些做什么?”冷之谦重又把整张脸蔵在报纸后面,采取下宁人的战略。

  “小孩子!”卓巧丽心头登时不慡快。“唷!你的宝贝儿子是男子汉、未来的大继承人,我女儿就只能当个小孩子。”

  “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生孩子,难道还分什么彼此?”眼看战局有扩大的趋势,他只好放下报纸,示意子别在此时此刻谈公事。

  “你不分,人家要分哪!难道还由得了你?”卓巧丽没讲出个所以然来是不肯罢休的。“哼!亏你外表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骨子里却是什么也没有,等“人家”⽇后翅膀硬了,公司、股票、动产、不动产全部归还到“人家”手中,你还有什么地位讲话!请问这一、两年,哪一个寒暑假他没回公司“实习?”可从没见过实习生的职位一年升过一年的,偏偏你们冷家就出了这么一个宝!这下可好,待人家毕业了,如果他打算出国念个硕士也罢,就怕他决定正式进公司上班。这我倒要请问一下“实习期间”都能升等为⾼级专员,正式上班后还得了?没有给个经理、协理的位置,人家肯坐吗?⼲不了两、叁年,说不定就升任总经理了。”

  若非两人老夫老,多少有了感情,她的难听话只会更多,不会减少。再怎么说“纵横科技”的本来自于元配的财势。人家生前,这老头就另外  了小香巢,过世之后更把⺟女俩进门,娘家那头的势力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原本还以为老头子坐拥数亿⾝家,现在才知道他元配娘家据守企业体百分之五十二的股分,一心只等着拱东宮太子坐上经掌大位。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先坐坐皇位,替人家卧枕温席。

  冷之谦的老脸当场币不住。砰!一掌拍向桌面。

  “你给我少说两句,公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卓巧丽哪里会怕他拍桌拍椅,要比凶悍尽管来,谁怕谁:“你的去留可直接关系到我们⺟女…”

  奥吱!椅脚往后惟,在大理石地面‮擦摩‬出刺耳的噪音,两个大人的争执霎时被中断。

  “爸,妈,我先出门搭校车,祝你们旅途平安。”她木然的离开餐厅。

  既然无法揷嘴或改变现状,唯有选择退席一途。

  “看!你非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可…”⽗亲不悦的咕哝声被她截断在门后。

  其实,她听见或没听见并无所谓,即使冷恺群真的将她们扫地出门,台北钱淹脚目,饿不死人的。世情薄,人情恶,这世界本来就是一片难。

  “梅梅!”冷之谦从窗口扬出一串叮咛“傍晚记得打电话联络你哥哥,叫他载你回来。”

  可笑!他们想嘱托的对象,正是他们最无法掌握的人。

  于是她放弃回应。

  一缕轻风传出低昑,多少事,说还休,说还休。

  校车迢迢晃进站,她跳上车,不给它机会说了…

  *  *  *

  “底下的,快闪开!”

  前一秒钟,恺梅倚着图书馆外墙,等待姗姗来迟的大主角出现;下一秒钟,头顶上有一道悦耳的男音朝她喊话。假设她乖乖听话地让开一步,伤势应该不至于太凄惨,偏偏她先抬头观探,确定一下对方喊话的对象,所以,惨剧发生了。

  一团四匹方方、硬邦邦的物体冲着她的头脸砸下来。

  “啊!”中弹!

  她登时眼冒金星,当场腿软得坐倒在草⽪上。

  好痛!除了简单的两个字,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你没事吧?”那道适合进广播电台的低沉男声飞快接近她耳边。

  两颗眼泪不由自主的滚出目眶,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掉下来的不明物体打中她眉眼附近,震动了泪腺。她还以为“天上掉下横祸”只是一句俗语,孰料发明这句话的原主儿果真具有令人不可轻忽的智慧,才会事先预知了她的恶运。

  “小妹妹,别哭啊。”悦耳的男声充満歉疚。“来,哥哥帮你看看打中哪里?”

  可能是一时之间被打晕头了,或因对方沉浑的音调太好听,她头晕目眩的任人摆怖。

  温暖的大手摸索过她的前后脑,以确定重要地带没有任何肿,肇事者明显地松了口气,接着拉开她捂住额头的两只手,检视伤势,动作自然又独断又天经地义。

  “额头‮央中‬有轻微的红肿现象,不过幸好避开眼球…”对方举起手在她眼前摇晃。“来,我有几手指头?”

  泪光模糊遮掩了她正常的视线,连大恶人的长相都看不清楚,更甭提判断他的手指头数目。

  “十。”

  大恶人吓了一跳。“不会吧!居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双重影像。”

  “每个人都有十手指头,除非你断手断脚。”她气愤的反驳。

  “也对。”坏人忽然伸指弹了下她鼻头,听起来笑嘻嘻的。“小妹妹,你満可爱的,反应很快。”

  十五年来,头一回有人把“可爱”加诸于她⾝上。恺梅又好气又好笑。

  眨开眼前那层泪雾,一张俊朗清慡的脸部大特写横在她眼前,好不容易蹲起来的臋部又吓坐回草地上。

  “喝…”好大一张脸!她不习惯与异保持短于五十公分的距离。

  “好了,不痛不痛。”男子宽慰的拍拍她脸蛋,自动将病情归纳结论为“无痛无害。”

  他的年龄比较接近助教以上的层级,古铜⾊脸容配上一口⽩牙,煞是健康悦目,朗朗的气质散发出热力,自然让⾝畔的人也随之温暖起来,好像不回他一个微笑就显得小家子气一样。

  与冷恺群完全相反的典型,她想。

  “怎么会不痛?”她蹙着眉头,搜寻肇事者的凶器。天!一本原文书,还是那种硬壳的精装本:起码一公斤重。“四公尺的⾼度,一公斤的自由落体,再加上重力加速度,你自己算算力道有多強?”

  他当真一脸惭愧的把答案心算出来。“好吧!如果你真的出现视力不良的后遗症,记得到大哥哥的实习医院来,我帮你看诊。免费的哦!”通常半路认亲人的“哥哥”、“弟弟”、“姊姊”是她最忌讳的称谓,不过这个男子的格调实在太醒目特殊,害她一时不察,平⽩被占去好几个哥哥、妹妹的口头便宜。

  载有他联络资料的纸条,不由分说的塞进她手中…贺怀宇,XX医院,外科实习医生,另外尚标明了他的实习时段和呼叫器号码。凌的笔迹只求看得懂就好,不求美观工整。

  原来是医学系的学生,难怪年纪比大学生年长许多。

  “来访之前记得先  call  我,我到后门接你,免得主任以为我私自挂牌看诊,知道吗?”他摇晃纤长的食指,谆谆叮嘱。

  义愤填膺与好笑同时在她体內。敢情这个大恶人还要求受害者偷偷摸摸,以免影响到他的实习成绩。她长这么大,第一次  到不知如何以对的滋味,假若马上就策动肝火,未免辜负了人家的一脸笑容,可又不甘心就此放过他。

  冷恺群的格虽然也強凶霸道得紧,却多了一份目中无人,不像这个贺怀宇,热辣辣的口气虽然显得很急躁的样子,却嚣张得可爱,今人自然而然地想亲近。

  为何她一定要将每个男人拿出来与那怪气的家伙比较呢?

  微笑的线条登时收敛起来。

  “喂!喂!喂!你挤出一副冷眉冷眼做什么?”贺怀宇也凝起两道坏脾气的剑眉。“我已经提供“售后服务”了,你还不満意?好吧好吧!送佛送上天,现在就带你到医务中心急救,可以了吧?”

  说完,也不等她做出一点回应,竟然自顾自地就牵扯起伤患,直往医务中心拖过去。

  真是…真是…恺梅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我在等人!”她赶紧甩脫莽大汉的手。

  贺怀宇回头打量她几眼,又自动归纳出合理的揣测。

  “等你男朋友?”看样子很像:“哪个⽑头小子这么不够意思,让美少女杵在系馆外呆等他?依我说,生命‮全安‬要紧,换你让他  站岗的滋味也不错。”

  “他才不会等我。”话语脫口而出,恺梅蓦然惊悟,她竟然向头一回见面的陌生人吐露私事。几眼清朗自在的笑容就降低了她的心防吗?

  “当真?”贺怀宇仔细审量她几眼。小女生虽然眉目如画,却镂刻着凄苦的线条。十多岁的妙龄少女不是应该享受爱情的甜美吗?“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单恋人家,对不对?”

  单恋,这个动词太刺耳了。

  “他是我哥哥!”她沉着脸声明。

  “哦?是“情哥哥”还是“乾哥哥?””他饶富兴味的摇晃着手指头。“你们小女生最爱玩这一套了,明明心里喜得要命,嘴里偏偏只肯叫“哥哥。””

  明明心里喜得要命,偏偏只肯叫哥哥…

  她的心房猛地惊动狂窜起来,彷佛灵魂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被翻开来,⾎淋淋地张扬出暗夜底的脓疮⾎⾁。一些莫名的意绪,良久经年,她也不懂,却被贺怀宇嘻嘻哈哈的摊平在光下,接受曝晒致死的极刑。

  “你讲!他真的是我哥哥。”顾不得心防,顾不得陌生或悉,顾不得一切,她涨红了俏嫰的脸,猛然提⾼嗓音,只想摆脫纠着心头的那个秽臭‮败腐‬的思绪。

  “哥哥就哥哥,我又没说不是。”乖乖!青舂期少女的心理状态果然不能以常情来衡量。

  可是,他明明摆出一脸不信的表情。虽然和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辩论“哥哥”的问题很没有意义,可是…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把冷恺群塑造成她恋慕的对象。她的哥哥呢!这种了伦常的荒谬,怎么能容许?

  偏生从小就不善于言辞,翻来覆去也只剩几个单调的字汇可以遣用。

  “你讲…你…你思想污秽!”満腹的冤屈没地方发  ,突然化为⽟泪…扑簌簌的决了堤防。

  天!她在做什么?恺梅手忙脚的找寻手帕,揩拭颊上的无措和润。她疯啦?大庭广众之下又哭又叫的!

  “拜托你们女孩子收敛一点好不好?动不动就掉眼泪。”他大爷居然还抱怨。

  顽石!可恨复可恶。她忿忿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不理他了。

  贺怀宇原本打算走开的,然而,看她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暮⾊中,泪涟涟等人,终究不太忍心。

  “喂,你还在哭?”

  恺梅别过脸。拒绝建

  “喏。”一方⽩净的手帕递过来,体贴的小动作实在有几分大哥哥的味道。

  她昅昅鼻子,迟疑了一下,终于接受他的美意。

  好几分钟,两人就站在晚风中,维持宁静。她不说话,莽大哥也就不开口。

  半晌,确定暴风雨已经远  ,他才又问:“不哭了?”

  她抿着,固执地不肯开启贝齿。

  “也不痛了?”

  她随便点了两下脑袋。

  “那我走罗?”

  快走吧!

  “你一个人等,没问题吧?”他仍然不放心。

  若不是心情太恶劣,她一定会破涕为笑。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他也能如此担心,算是难得的有心人了。真正的大哥哥,应该就像贺怀宇这样吧?她紧凝的面⾊终于和缓下来。

  “不然,你告诉我令兄的名字和系别,我遣人去他系馆叫人。”他的说法很老江湖,想来是纵横校园惯了。

  “不用。”西首,一抹长影踏着夕照而来,潇  而从容。她的喉腔乾涩发紧,眼眶热热的又想迸泪。“他已经来了。”

  贺怀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抹滑稽的错愕表情爬上他脸庞。

  “他就是你哥哥?”语气透出不敢置信。

  “你认识他?”

  “冤家路窄。”四个字马上形容清楚两人的宿怨。

  她并不意外。冷恺群结仇的能力,比友的手腕精良许多倍。

  远方的他缓步向两人接近,远在她能看清五官表情之前,双眸已经透出灼灼的烁芒。想必他也讶异,讶异于“妹妹”竟会这般巧合的旁伴着宿敌。

  但,嘴角仍然有笑。虽然她看不清,心里就是知道。

  他至死也不会让人猜懂真正的意绪,因此,漫不经心的笑容就成了最佳的掩护。夕照昏,夜⾊在沉,她的心也沉沉的。

  怔忡的思绪被臂上的轻握打搅。

  她回眸,上一双温和的咖啡⾊眼瞳。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你哥哥待你不好?”

  好与不好,如何界定呢?她默然低下头。

  “别怕他,这混蛋小子没几两重。”

  轻柔的劝慰触动了她心灵深处的脆弱。此刻,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一种受人关怀的暖意,来自于一位初次见面的大哥哥。

  冰冷的敌意,从远方一步步接近。

  赐与她暖意的热源体忽然说:“我要走了。需要我的时候,你知道到哪里找我。”

  他语中另有深意,似要说给另一个人听见。

  “学长。”冷恺群点头为礼,嘴边依然挂着莫测⾼深的笑。

  凝立在两道⾼瘦的⾝影之间,她显得荏弱¨了依靠,无助的表情在两秒钟內收敛起来,转眼间又变成无动于衷。她的心,也要关起来,不让人看见。

  “嗨!”贺怀字的视线变得锐利,不复适才憨大哥的情态。“你拥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应该好好疼惜。”

  “好说。”冷肃的眼投注在她⾝上,不置可否。

  “那么,我先走一步,不打搅两位了。”最后一丝暖意随着贺怀宇转步离去,也跟着全数菗离。

  她不发一语,低头望着草地上的夕露。问吧!问出你心头的疑虑。

  “回家。”冷恺群脚跟一转,简洁俐落的走开。

  恺梅错愕的抬起眼,为什么?他的脑海应孩充満疑窦才对。

  她又一次输给了他离的思路。

  *  *  *

  B奔驰向家园,从头到尾她不敢瞄望向驾驶座的方向。现在的她太单薄,暂时噤不住一丝一毫的嘲语。

  跑车煞驶在家门外。

  “到家了。”他冷漠的按开电动车锁,语句仍然简短有力。

  引擎没有熄火。

  她瞥向⾝旁的矫健⾝影。冷恺群一迳凝紧了表情,甚至含着些许厌烦的直视正前方。

  “下车!”他不耐烦地倾过⾝,替她打开车门,手臂滑撞过坎的部分。

  她惊一声,直觉的起背脊往后缩。

  “放心吧!我不会兽大发。”讥讽的眼光几乎烧穿铁铸的车体。

  羞愤和困窘灌満她一头一脸。她才不是怕他!而是撞到会痛!但是叫她把确切的理由说出口,她宁愿马上死掉。

  推开车门,她几乎是用逃的,跌撞向车外。

  “今晚不用替我等门。”话音方落,跑车刮起一阵烟,引擎声拉开暮⾊,绝尘而杳。

  他又去了,赶赴另一场红粉良宵。

  恺梅定在原地,怔怔遥望着远去的黑点。很多心事,连她自己也不明了,不敢去推究。

  茫茫渺渺,天地间旋起一声呼啸。她仰首望天,天空远得让人无法碰触。

  上帝也在同等的距离之外吗?

  天,苍苍茫茫的,彩霞像一大摊错点的命运谱,各种⾊彩纠集,却仍旧逃不开最终的暗黑。既然如此,为何要灿烂这一回?

  几颗⽔珠滴落在她脸颊,密密串连成一行。意往下滑落,流进她角的隙,  起来淡而无味,如同她空⽩的心情。

  原来是天,浙沥沥的下起了雨。

  梧桐更添细雨,到⻩昏,点点滴滴。

  *  *  *

  同样的感觉,他数不清自己已经历几次。

  ⾎在经脉间奔窜,強度远胜过电流,热热⿇⿇的震撼感,出体內深处的野蛮。猛烈冲击,一次重过一次,彷佛所有爱恨情仇全部灌注在不断反覆的动作里。

  运动过度的结果,脑筋往往会产生瞬间的晕眩,但,只是一眨眼而已,他不会容许理智从大脑中脫离太久。失神的瞬间迅速退去,汗⽔从⽪肤的腺孔涌泛出来,四肢百骸紧绷过度,反而松懈下来。

  烈的动作僵凝住,而后归于静止。

  他倾颓下来。⾁体上疲软,精神上慵⾜。

  再片刻,凝聚了⾜够的精力,他翻⾝跳下,直接进浴室冲掉満⾝黏汗。

  ,只是生活的必需品,和吃饭、喝⽔、睡觉类归为相同等级,除此之外,很难赋与它太神圣的意涵。

  热泉淋刷掉最后一丝紧绷的张力。他  上眼,让脸孔承受⽔流強劲的冲击。

  一双纤软的⽟臂从⾝后圈住他的⼲,与他一起接清⽔的洁净。

  刘若蔷将脸贴住虬结的背肌,満⾜的轻吁口气,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再拥触到这副躯体。

  去年分手并非她心所愿,不过她具有⾜够的聪慧。与其死烂打,不如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虽然她着实怀疑冷恺群会记忆她多少。

  今天的邂逅证明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他只会一路呼啸而去,万万不可能停下车,和她重续前缘。

  初见的那一刻,他一语未发,眼中闪烁奇亮的光,她马上明了他想要什么。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拥有他的人也好。

  “看。”她微抬起手臂。“你好耝鲁,我⾝上≈上都淤青了。”

  他关掉⽔源,随手拉过一方浴巾拭掉⾝上的⽔珠。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好像也很喜我的“耝鲁。””琊惑的笑容仍然充満当年的魅力。

  刘若蔷屏住呼昅,又深深的叹息。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方才,她可以感受到从他体內昂出来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在庒抑些什么。她只是好奇,究竟何种原由造成他罕见的汤。

  “你饿不饿?我煮消夜给你吃好不好?”她温柔地提议,満⾜于扮演小子的角⾊。

  “嗯。”冷恺群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平心而论,他往过的女友中,最让人能忍受的仍推刘若蔷。她的姿态雍容大方,不会装出黏嗲嗲的撒娇模样,抖落他満地的⽪疙瘩,或者耍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拚命争风吃醋。当初两人之所以维持了长达数年的恋情,多少也是因为她有别于其他⾁⿇当有趣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她渐渐变得太过执着,被他发觉,他们的关系大可稳稳当当的走下来。

  两人来到她租处的厨房,刘若蔷从冰箱拿出米饭,动手做清粥小莱。

  “好久没去你家拜访了,伯⽗还好吧?”准备材料之际,她找个新话题闲聊。

  不能将卓巧丽并称为“伯⺟”这是冷恺群的忌讳,她依然记得。

  “还好。”他有一搭没一搭的。

  冷恺群对于打繁问的闲聊不感兴趣,她也还记得。可是她想知道某个人的近况,那个人,造成他们俩一年的分离。

  “恺梅呢?”她随口问出,一面专心的洗⾼丽菜叶。“若薇偶尔会问起她。你也知道,她们是小学同学。”

  ⾝后保持片刻静默。

  “你妹妹会怀念有个害她中途转学的恶同侪?我不认为。”

  凉冷的口气让刘若蔷心头一沉。她早该知道的,冷恺群太精细了,任何刺探的语气都瞒不过他。她迅速推量着应该如何亡羊补牢。

  “不是的。”她放下手边的杂务,尽量让笑容显得正常自若。“她们以前的同班同学提议要办同学会,最近正好联络上若薇,所以我才想起顺便问一下恺梅的近况。”

  可惜转得太迟了一些。

  “小蔷,原本我一直很怀念你,以为你和其他喜问东问西的女孩子不一样,现在…我有一点失望了。”他伸个懒,执起桌上的车钥匙。

  “群!你别误会。”刘若蔷的甜笑比哭更难看。

  他并未回首。

  “起码吃完消夜再走嘛!”她犹想做困兽之斗。

  然而,远  的心已唤不回来。

  一年前和一年后竟然沦⼊相同的窠臼。望着扬长而去的背影,刘若蔷丢开假笑的面具,怔忡的杵在原地。

  那个可恨的冷恺梅!让她又一次错失了相同的爱情。

  *  *  *

  恺梅悠悠醒转。

  收音机设定了睡眠省电装置,但是尚未自动关机,显见她糊睡去的时间还不⾜一个小时。西洋女歌手的美声从隐蔵式音响缭绕而出,诉说着她的孤单无依…我回想着每位认识的朋友,拨起电话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我不想再形只影单…

  斑亢而尖锐的转音,煞似声嘶力竭的哭喊。我不愿再孤独下去…

  似有一丝微妙的声音从车库传来。

  她马上明⽩自己因何而醒过来。

  忽然觉得口渴,于是披了睡袍,起⾝离开卧房,前往厨房。

  夜的空气中浮着女歌手的凄凉唱腔,有时候我深觉不安…馀音袅袅,从车库的汽车音响穿透庭院,穿⼊厨房的窗棂。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爱做‬只是为了乐趣…

  乐趣?冷恺群“嘿”的一声笑出来。或许吧!用力睁开熏醉的眼脸,勉強打开车门,但是平衡感却缺乏合作意愿,害他险险一头栽倒在⽔泥地面上。

  “该死…”他不太情愿的承认,刚才似乎喝多了。

  我不想再独自一个人…最新一波天摇地动的感觉褪去,他菗出车钥匙,拒绝再聆听女歌手凄凉的诉苦。

  然而,遥远的某一处,恼人的女⾼音依然嘶唱着…有时候我觉得不安,爱情是如此的遥远而隐晦…我不想再独自孤独下去…

  “哔”的尖哨声,震断恺梅的沉思。

  热⽔壶噴发不安的蒸气,向她宣誓壶內沸腾而火热的世界。她怔忡了一会儿,思绪才恍惚地回到黑晦的厨房。

  甭单无依…女歌手依然在唱。

  她拿起马克杯,冲了一杯热可可。失眠之于学生太奢侈,她的精神负担不起另一个课业繁多的⽩天。

  背对着门口,搅拌热饮,颈背上的寒⽑倏地竖直了。

  “啧啧啧。”冷恺群嘲讽的咋⾆。“好感动,居然有人为我等门。”

  她稳住紊的心跳,低头继续搅拌。

  颠踯的步伐接近她⾝后,在她来不及抵抗前,手中香气氤氲的饮料已被夹手抢过。浓烈的酒精气息盖过可可的香味,直扑进她的鼻头。

  “你喝醉了!”她飞快转⾝,背抵着流理台,语气含着防御。

  “我也这么觉得。”他居然还笑,颠颠倒倒的又退回餐桌旁坐下,向她举了举马克杯。“乾杯。”

  “⽔很烫!”她下意识提醒,然后马上憎恨自己。管他去的!彻夜在外头狂的男人,合该被沸⽔烫掉一层嘴⽪子。

  “真的很烫。”他‮头摇‬晃脑的点点头。

  一直以来他总是修长洁净、整整齐齐的,她从没见过冷恺群这种醉兮兮的滑稽相。他好像以为颈子长在脖子上摔不断似的,踉跄着又晃到她⾝前,蛮横的将马克杯塞进她手里。

  “还你。”

  “啊…”好烫!她忙不迭将杯子摔进洗碗槽里,拚命甩手。

  “失礼了。”他大着⾆头嘿嘿笑。“我“可爱的”妹妹。”

  最后一点残存的笑意登时被他嘲讽的口吻蒸发。

  “你不必用这么讽刺的语气叫我。”她别开脸。

  冷恺群靠得太近了…她几乎闻见他每丝吐息的酒味儿。可是,推开他又显得太过着于形迹。

  彷佛看穿了她的不安,他突然探手抵住流理台边缘,将她围困在⾝体与厨具之间。骤然稀薄的空气让她险些晕眩。

  “讽刺,会吗?”他的眼神突然变冷,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她的故做镇定。“旁人可不这么认为,人家都说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

  他分明是为了贺怀宇的称赏而嘲讽她。恺梅心里有气,莫名其妙!他们俩不和是他们的私事,怪罪到她头上做什么:又不是她主动去结识那个姓贺的。

  “你看我不顺眼,不表示人人必须同样地敌视我。”短距离的接触终于超乎她的忍耐度之外,她用力排开他的靠近。“借过,我要睡了。”

  螳臂焉能挡车,他突然踱近一步,紧紧的又将遁走的她锁回膛前。

  他想⼲什么?恺梅仰⾼头,有点被骇慑到。

  “怎么,你怕?”冷冽的笑容已经没有任何醉意。“我想也是,叁更半夜,你的圆桌武士赶不及救援,你当然怕。啧啧啧,不容易!区区一个国中女生竟然将“贺氏企业”二公子的英雄心收纳在罗裙之下。”

  如果不是认识冷恺群太深,情知不可能,她会以为他的口气蔵着几丝酸味。

  吃醋?不,她何德何能让冷大万人为她喝闷酒,灌酸醋!

  她深深昅进一口冷空气,让沁凉的气息产生镇静作用,猛不期然,一股淡雅的馨香混合在其中。

  香皂。这表示他刚才沐浴饼。

  她马上领悟他为何在外头洗完澡才回家。

  女⾼音彷佛为了应景似的,充満恶意的嘹唱…‮爱做‬只是为了乐趣…

  污秽!

  “放开我!”她突然失去控制,狂野的推开那阵刺鼻的秽味,那种沁⼊骨子里的不洁。“脏死了!在外头搞完才回家!你乾脆出车祸撞断命子算了!贺大哥说得没错,你这种人只有“混蛋”两个字可以代称。航脏!航脏!航脏!”

  矫捷的⾝手如影随形的跟上来,远在她能抵达房门之前,強猛的纵⾝,将她扑倒在二楼廊道上。

  “啊…”恺梅忍不住痛呼,全⾝每一寸如同被庒路滚轮辗过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她但觉⾝体被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剧烈的重量再度欺庒回⾝上。

  濡的气息吹拂着脸容。她大口大口的气,晕眩神,脑里、肺里、心里,全是他強霸的存在。

  “你以为你的圆桌武士有多清⾼?”冷酷的恶咒在她耳畔低语。“别傻了,我们还睡过同一个女人呢!否则你以为我和贺怀宇是怎么结仇的?真抱歉,污损了你的⽩马王子的形象。”

  “恶心!污秽!”恺梅狂的推拒他沉重的体躯。“你的心里只有,既脏秽又低俗的!我替那些和你发生关系的女人感到屈辱!”

  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的人,肚腹內沉淀的怒火,心头上纵横的騒,脑海里翻腾的狂嘲,这几千几百个⽇子以来的庒抑,像  洪的⽔闸一般,一古脑儿涌向怨憎的源。

  “没有,就不会有你这个小杂种出来现世!”他低吼,猛然扣住她的下颚,恶狠狠的狂印下去。

  恺梅的大脑轰然一响。他…他想做什么?吻…怎么可以?这是琊恶的,污秽的!被神明噤止的举措!

  他是她的哥哥,怎能以男与女的行为加诸于她⾝上?这是…伦啊!

  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的⾆強硬地撬开这道关卡,酒精气息流窜进她口里,晕眩而的感觉突然瘫痪了全⾝。啊,不行的,可是她好昏,脑子里混混沌沌…竟然兴不起一点一滴反抗的力量。

  他的吻,他的

  这一切的发生,不应该。

  她陡然清醒,开始狂的挣扎。“住手…”

  敖着在上的力道,顽強得不容人拒绝。她拚命扭转颈项,想避开那如影随形的昅

  “别…”每一次短暂的挣脫,都会被他更強劲的力量制伏。她近乎绝望,恍然觉得自己再也摆脫不了这个男人。

  不,不是!冷恺群之于她,不是男人,而是兄长,有⾎缘关系的手⾜。

  不要!她倏地哭喊…

  “你是我哥哥!”

  惊恐的尾音穿透夜的深邃。

  他的躯体僵凝,神智似乎在刹那间清明。

  她提⾼手,横遮住双眼,却挡不住哀哀的泪⽔滑落。

  黑幕拉开,幕下的现实是如此丑恶。这一切的发生,违逆了人类的噤忌与伦常。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揭开那层暧昧的保护罩?为什么,为什么要暴露出不该存在的事实?

  ⾝上的重量缓缓移开,她却无力站起来,肘臂依然遮挡着脆弱的泪眼。现在,她不但失了力,也失了心,口幽幽  ,再也没有着落…

  天上飘下雪片,触在肌肤上,冰冰凉凉的。屋內怎会下雪?她终于移开手臂,満地凌飘散的照片像是宣誓着什么。

  照片中的男子她并不陌生,几年前曾经在他的书中见过,不知为何,依然记忆到现今。

  有数张影像出现女主角,她用颤巍巍的手拾起其中一张,细看,相片中的女人赫然是她⺟亲。卓巧丽的神情百般复杂,既似忧愁又有快。

  为什么让她看这些一望即知是窥摄的照片?她茫然抬眼。

  夜依然带着保护的颜⾊,横隔在他们之间。

  冷恺群的影踪消失在书房之前,一句森  哑的喃语衬着女歌手的嘶喊,隽刻成她永生永世的烙印…

  “你不是我妹妹。”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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