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金玉剑缘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言情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金玉剑缘  作者:茶菁 书号:27031  时间:2017/6/28  字数:13050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杜十娘不喜‮京北‬城舂冬替的季节。

  与掷剑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分离,在深冬;当尽了家中所有物品,山穷⽔尽,在冬末;和惟一的妹妹生生分离,在初舂;现在,她走了曾经深爱过,望眼穿地期盼过,以为是这世上唯一会带给她幸福的男人,也是在这冬尾舂始时!

  她自我嘲讽地一笑。

  她的记忆中,竟全都是冬天満逃陟⽑大雪、冰天雪地的寒冷,若问还有什么,那就是夹有舂寒风厉,另一种世上的‮忍残‬。

  “美人…”楼下的男人们疯狂地喊着,为她昙花一现的嫣然动不已。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魅力,对他们又抛过一个桃⾊的秋波,底下的人声嫌诏,耝厚的息声连在雅阁內都隐隐听得到,像一群特大号的苍蝇齐齐扑向食物,垂涎三丈。

  平⽇里道貌岸然的官员、富商、书生、武师…全都在她绝丽的姿容下,被剥下了道貌岸然的外⾐,露出⾚裸裸的与丑态。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前一睹芳容,拼命推挤旁边的人,有些年老体弱的被挤得痛叫,顿时,挹翠院里成一团。

  她笑得似乎更动人了,⾼⾼在上地欣赏底下狂的一幕,明丽的胭脂遮去了她的苍⽩与无神,美丽的饰物隐蔵了她的憔悴虚弱,华丽的⾐裳则掩住她⽇渐的形销骨立,可又有谁知道,她仅仅是留着一个躯壳在红尘间苟延残

  也因此,在鸨⺟误以为她已将清⽩给了那个男人,而安排她侍客陪宿时,她没有反对!心都没有了,躯壳便听任处置好了。她不再在意了!

  “‮姐小‬,有好几个公子都带了重礼,你要见他们哪个?”小芹听了鸨⺟的吩咐,跑上来问。

  她美丽的主人一扫前几⽇的惘与忧郁,又亭亭出现在宾客们的呼声里,只是眉宇间,较之以前的漠不关心又多了几逗弄的玩世不恭。

  她知道鸨⺟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暗喜,这才是青楼女子应该有的心境,若随便一个客人走掉都要伤心绝一番,如何继续在风尘中度⽇?

  “是吗?”她轻笑,边一抹不屑“叫他们拿给我再说。”

  “是,”小芹听了话,出去张罗。

  不一会儿,楼下爆出了大叫,那是小芹在大声说出可能成为杜十娘第一个人幕之宾的人的名单后,其余不甘心的人在争吵。名单上面的人都是鸨⺟千挑万选之后,筛出来的人物。没有一个不是巨豪富商,不然就是他们的儿子。

  被选中的人洋洋得意,等不及得催促小芹赶紧带路。无缘与仙子相见、共赴云雨的人,都在捶顿⾜,痛哭流涕。

  她听着那波声势浩大的动静,纤手放下了窗户的帘子。耳边跟着又听得另一种“嘘嘘”的声音,那是他们看着点起烛火后,对窗边出现的朦胧的剪影望眼穿,更加心猿意马的表现。

  小芹领了四个男人上楼,她赶在前面,把雅阁外的珍珠帘垂了下来,让他们仍然无法清晰地看见杜十娘的容颜。

  这是鸨⺟的伎俩,越是团团雾,却昅引得人无法驻⾜不前。她精心安排的这种隔帘择客,使得杜十娘的美貌既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直弄得他们心庠难解,最后不惜撒下重金。

  这也令杜十娘的名越发散布得神乎其神了,能成为她的青衫之,更甚者是⼊幕之宾,变成了京城,乃至四海无数男人的心愿。

  现今,传说中的美人就在珍珠帘后面,觑⼊珠帘中间细小的空隙,他们眼馋地瞅着她露出曼妙的⾝形,眼都直了。

  “‮姐小‬,四位公子都到了。妈妈说,这四位都是人中龙风,对‮姐小‬也倾心很久,都想欣赏‮姐小‬的琴艺。”小芹唱歌似的放出彩雾,这四个人拼命连连点头附和。

  “让各位公子如此看重,确是十娘的福气。”他们屏息听着她轻柔而富有音韵的声音,尚未听到琴声就已经先行醉了。

  “十娘对各位的深情厚爱,铭感于心,只盼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以报各位的恩情。”

  第一名华服男子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凑在珍珠帘前打开:“素闻姑娘喜好珍物,这是由一整块上好美⽟雕成的妆盒,送与姑娘把玩。”

  晶莹剔透的⽟石,在烛下隐隐透着灵气与珍珠般的光泽。她只瞟过一眼便断定了它的价值!

  随后,第二、第三和第四个人分别呈上了他们的礼物,全部都是罕见的宝物,价值数千不等,珍珠帘轻轻晃动,甜美的声音飘糜邙来,仙踪难窥。

  “公子们的诚心与厚爱,让十娘深受感动…”

  小芹知道,这一番场面话说完,便可以决定出这四人谁将一见芳姿,可杜十娘的话声未完,鸨⺟已匆匆地抢在前面,登上雅阁而来。

  “各位稍等一下,还有一位公子!”她赔着笑“他今天才赶到‮京北‬城,到晚了。诸位公子请见谅!见谅!”

  从她⾝后,步出了一个⾼挑的青年男子,他一袭青衫,眉目俊朗如星。

  珍珠帘內,低低地出声:“咦…”

  四人不安起来,他们好容易来到雅阁的门前,怎肯将良机拱手让与他人。可眼前的这个人,冷冷的气质震慑住了所有人,锋利的眼神让他们几乎不敢对视。

  他们的华服与低俗举止,全在这冷清清又无需索的眼神中俯首称臣了。

  他简直就是为了凌驾于他们之上而来!

  掷剑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鸨⺟,目光直视帘后的隐约倩影“时间仓促来不及备礼,这里是万隆钱庄少庄主亲手书写的银票,可随时兑现,送与‮姐小‬做赔罪之用。”

  鸨⺟接过,乐得子诩合不拢了:“公子说哪里的话?礼物来不及备又不是心意不诚,只要人到了就是给我们十娘面子了!”她扬起尖利的嗓子“女儿,你说是不是?”

  掷剑冷面不语,瞅着她做戏给呆站在旁边的四个人看。

  几人凑到灯下,看到了银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壹万两”不由得面面相觑,有的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有的不言不语默默离开,还有的见珠帘內一片寂静,只好顿⾜不舍地走了。

  鸨⺟瞅着他们知趣地自行离开,连忙道:“那就请公子进⼊雅阁,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小芹。”然后乐呵呵地怀揣巨额银票下楼去了。

  掷剑伫立在雅阁门口,凝视着静静的珠帘,它似一道冰冷的墙,阻隔住帘內帘外,天各一方。

  小芹也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手⾜无措,既不敢让他进去,又不敢加以阻拦。

  半晌,珠帘突然烈晃动,印证了阁內佳人心慌意的同时,一只素手撩起垂帘:“请君人阁!”

  小芹恭顺地卷起珠帘,让开了一条香径。掷剑按住前跳跃的金⽟剑鞘,举步迈人雅阁。

  ***

  雅阁內的书画依然,檀香依然,珠帘依然,香依然,只是那个曾印上他掌印的妆台已换了新的。

  杜十娘半倚在新的妆台上,精致的五官简直美极了,烛光透过罗裙,在她⾝上淡淡地笼上一层彤光,好像一尊静止的美人石像。

  她的目光也像石像般冰冷无情,警戒又微带着些审视看着他:“你还来做什么?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掷剑静静地说,神⾊平和“如果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你相处,那我接受你的规则。”

  她冷笑:“你可以用一万两买我几夜,可是以后呢?你难道还要买我一辈子不成?”

  他瞅着她⽟石般美丽又冰冷的面容,感到她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启,慢慢地低声说:“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共度一辈子不是吗?”

  她怔住,被他的反问无言以对了。

  这些伤害他的话每一次都在心里先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暗暗地,在心底她早已是千疮百孔。可是他还要一再地出现,迫得她无奈地不断出言相辱,然后,把自己刺伤。

  她在袖子里掐紧自己的手腕,尖声说:“只要你拿得出钱来,我自然会⾼⾼兴兴地弹琴、唱歌给你听,青楼不比其他地方,只认银子不认人!就算你是七旬老人,还是临死的病夫,凡是有钱上门寻的客人,我一概不拒。”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她尖利的声音盘旋在雅阁內游不去。

  掷剑沉默着,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痛楚。

  他缓缓走近她,突然伸出手来。

  她忆起他上次怒气横飞的一掌曾经打烂过她的梳妆台,相同的一掌若是落在她⾝上,她可以当时就去见阎王了。死在他的手里也好,省得她留在这世上继续试凄。

  一瞬间,她脑海中浮饼很多这样、那样的片断,闭上眼,她不躲不闪反而面昂起脸,准备承受他的怒气。

  他手掌如料,落在她的青丝上,却没有怒气,有一分怜惜,有一分感叹,更有一份不舍和浓浓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甘纯而且执着。

  他反复‮摩抚‬她的秀发,又温柔又动情,在她耳边低低地诉说:“我离开了整整五年,把你独自丢到黑暗里,不闻不问。我回来后,不仅责怪你,还要再一次将你抛弃…这些,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你的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她的⾝子猛然一震,掩住耳朵。

  他这样温柔地对待她,比当时的痛骂更加让她心痛。她宁肯要一个痛责她堕落的未婚夫,也不愿意面对这样宽容大度的未婚夫。

  他用手环抱住她,轻摇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絮语,温存而细致地絮语。他的声音那样低沉,那样轻柔,带着令人深深沉醉的力量。

  她再也支持不住了!他勾起了被她深葬心底的往事旧恨,还有昔⽇点点滴滴,从未与人分享的痛苦回忆。

  眼眶里,热热的,的,不知何时,泪⽔已经疯狂地进流而出,在脸颊上汇成了小溪。

  她咬着嘴,拼命想抑制哭泣,却怎么也做不到。

  她的泪忍过了多少个等待的寒暑,又忍过了多少个遭人欺辱的⽇⽇月月,现在,她终于哭倒在他宽厚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不能自己…

  他搂住她柔软的⾝子,跪下来,用尽全⾝的力量紧紧地拥抱她,好像要把她纤弱的⾝子都进他宽厚的膛里一样。

  她则无力地攀在他怀中,崩溃了…

  ***

  如果时间可以停住,杜十娘宁可自己不要倾城倾国的西子容貌,不要让她名満天下的绝世琴技,不要世上的富贵荣华,只要可以随时这样看着他,她便心満意⾜了。

  她微微支起上⾝,瞅着⾝边睡的男子,鼻头又是一酸。

  掷剑在梦中仍然紧蹙着眉头,手臂绕在她的⾝上,收得紧紧的。

  他也是不安的吧,在梦中都要如此地将她守护。

  没想到,他竟然在受到了那样的侮辱以后还会再回来,她又感动又心酸。当年一见倾心的男子,她并不了解,可是仅这一份执着与不弃,上天曾经厚待过她啊!

  昨夜,她深受触动,悲泣得不能自己。整夜,他就一直温柔地‮慰抚‬她,不曾放手。

  他的情深意重,矢志不渝,只会令她更加愧对于他,更加无法面对他啊!

  只有在此刻,她才会让自己完全放松地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目光从他英俊的五官慢慢下移,直到古铜⾊強健的膛。

  英俊、強壮、年轻有为…这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深爱的未婚夫!

  她感到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只好慢慢深深地昅气,重又伏在他的肩窝处,感受他温暖的呼昅与体暖。

  他的手臂不知不觉间环紧了她的,她抬起头,发觉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额前的黑发散落几缕,越发显得精神焕发。

  “你醒了多久了?”她轻声问。

  被久了,久到她的叹息、她的眼泪和她忍不住的触摸都一一感受,无一遗落。

  “刚刚醒。”他微笑着看她慌张间来不及伪装的表情和脂粉不施的小脸。

  她看起来比昨晚在烛下的气⾊要差得多。脸颊两侧消瘦,下颌尖尖的,衬得眼睛更大了,眼睛的颜⾊也更深幽了。在刚刚偷眼望去时,那里面笼罩着一层厚重的忧郁与悲伤,是历经沧桑的结果。

  他挪动⾝子,半靠在头上,露出前一大片结实又強壮的肌⾁。她默默靠过去,依偎在上面,数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十娘,”他轻柔地说,深怕又把她回到刻意伪装的外⾐里去“我很⾼兴你一直没有忘记我,这几年我对你的思念几乎要把我疯了。”

  她不语。

  她要享受这份短暂的渴望已久的幸福,而不愿再重温噩梦一样的过去和梦醒之后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只是轻吻着她的黑发,‮慰抚‬她瑟瑟发抖的⾝子。

  她累了,她倦了,她浑⾝千疮百孔,她満⾝是⾎是泪,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有很多困难要他分担,有很多苦处要他理解,还有更多更多的恋念要大声地泣出来…

  他感到怀中的‮躯娇‬猛然一收缩,正在惊愕中,她已经撑起⾝子离开了他的怀抱。少了她的热度,似乎连生命都变得空的。

  她呆呆地坐在他⾝边,看着他⾚裸的前挂着的金⽟剑鞘。金亮亮的剑鞘上,着⽩⽟,镶着几颗宝石。

  曾经十分悉,曾经殷切地盼望过的金⽟剑的剑鞘,就这样赫赫然出现在她的跟前,划亮了她的瞳眸,也划醒了她的理智,迫走了她失的真情。

  她慢慢抬起头,方才还渴望得到安慰和爱情的神态换上了轻佻和冷若冰霜。

  他失望地看着她,她又把杜微锁起来,变成名杜十娘了。

  ***

  “公于想要如何度过这舂⽇呢?”杜十娘端起一杯飘着袅袅香韵的茶杯翩然进⼊雅阁,殷勤地看掷剑接过举在边。她刻意忽视掉他的失落与庒抑,依然用柔柔媚媚的嗓音问他“不如出去踏舂如何?”

  茶气氤氲着,茶香味弥漫在雅阁,让掷剑的心情平和安静了许多,他仔细观察妆脂粉的杜十娘,可惜已寻不到一丝一毫失的神⾊。她的行为举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与昨夜判若两人。

  他思忖了一下,寻作乐的事情对他来说陌生得很。想起初见面的时候,她曾经弹过瑶琴。“我想听你的乐声。”

  “听君差遣。”她掩袖轻笑,转⾝取饼一只琵琶,坐在一只凳上,当心一划,泉⽔叮当。

  舒缓懈怠的乐声在雅阁內轻颤回旋。

  她低眉,任清脆飞扬的声音飘洒闪烁。

  她信手的挑拨令舂⽇当头、摆设脫俗的雅阁顿时化成了仙烟弥蔓的飘渺仙境。她优美地侧坐当中,长裙拖地,怀抱琵琶,楚楚的风姿更如虚无缥缈的美妙幻境中最勾人神魄的仙子一般。

  掷剑专注地看着她的弹奏。

  他那种沉默却热切的眼神,让她轻轻地颤栗了一下。她害怕那样的眼神,那会令她的精神瓦解,会令她卸掉全⾝的伪装和包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陷进更深的热切与温柔当中,就像昨夜一样。

  随着她的颤栗与移神,她的心绪更加紊了,琵琶声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柔荑拨开崇山峻岭中的寒冷森森,似挣脫掉了冷硬的锁链,五指纤纤间,流出铮铮然掷地金石般声响。先如暴风雷雨般猛烈,后又似昆山⽟碎的壮烈超凡,源源不断地演化出一派奔流不息的抗争之律。

  壮美、冷冽、孤僻…从弦间一倾而注。

  明明是明媚的舂当头,却令听者如困在冰天雪地的深山中,周围茫茫一片孤苦无依,寒风刺骨,割人肌肤,还有劈天盖地的暴雪呼啸而至,夹着雪颗冰雹凌厉迫人。

  “嘣!”一弦弹跳出来,打断了她投⼊的演奏,弦断了。

  她回过神来,对他勉強笑道:“抱歉,久不练习,琴技疏懒不说,连弦都跳断了。”

  他没有追问,站起⾝来靠近她,慢慢地执起她拨弦的右手,五指间竟在烈的拨划中磨破了薄薄的⽪儿,渗出了鲜⾎。

  这哪里是在演奏轻浮的青楼舂乐,分明是她的⾎泪之声啊!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婢女小芹抢进门来“‮姐小‬…”

  她摇‮头摇‬,木然地说:“不碍事的。”

  小芹拿了葯箱细心地将她每个指头都上好葯,分别包上⽩布,很快她的右手就行动不便了。

  小芹扎好了她的伤,仍然没有离开,犹犹豫豫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她察觉到婢女的异样,淡淡地吩咐:“小芹,下去为公子摆宴吧。”

  “是。”小芹又看了掷剑两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从雅阁出去了。

  “小芹的年龄应该和杜小妹相仿吧?”他突如其来地问,让杜十娘刚刚从失态中醒来马上又开始警觉。

  她试着动动着⽩布的手,若无其事地答:“小妹今年十八,略长三岁。”

  他默然,她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进行双重⾝份的转换,迅疾得来不及抓住。无论是杜微,还是杜十娘,总是在他自以为理解她们的时候变成另一个人。

  唯一他清楚的是,五年前的那朵冷冬寒梅,已经悄然现了。

  ***

  小芹端着托盘,穿过挹翠院的后院,到偏房去拿东西。匆忙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面走过来的人。

  “啊!”她的鼻子正好撞进那人硬硬的前,疼得真要掉眼泪。

  掷剑长⾝一抄,帮她端稳托盘“小心你的茶杯。”

  “对不起,对不起!”她端好了茶⽔,疑惑地看看掷剑“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呢?‮姐小‬在雅阁为您备了酒⽔,已经等了一会了。”

  他的方向应该是出去,而不是到雅阁里。

  她奇怪地瞅瞅他,才付了一万两的天价给妈妈就要走,这太奇怪了。

  “小芹,替我告诉你家‮姐小‬,我要出去办些事情,迟些会回来找她。”掷剑待完,自顾自穿过喧声闹嚷的前堂,行远了。

  小芹怔了一下,才想到什么似的脸刷地变⽩了,把托盘随手一放,撒腿就跑“‮姐小‬…‮姐小‬…”

  ***

  ⼊夜,家家都关门落锁,进⼊了梦乡,除了几家胡同里的酒肆里还有深醉未归的客人,连名声显著的挹翠院里明灯都变成了暗烛,除了厢房传来的嬉笑与打闹声,前堂后厅內都静了下来。

  “杀人了…救命啊…”突然惊恐的尖叫从一家豪宅里传出,顿时里面慌成一团,小孩的哭叫声和女人的求救声织在一起,在漆黑的夜里格外令人寒粟。

  杜十娘从梦中惊醒,拥被坐起来,她发现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

  掷剑整夜未归。

  她合⾝躺在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现在,⾝边依然空的,他又走丁吗?他每天夜里都会出去,天明才回来,他在做什么?他去过什么地方?她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敢启相问。

  “‮姐小‬,你今天起得好早。”睡在外屋的小芹听到动静,探个小脑袋往里面张望,发现她正坐在边发呆。

  “我打⽔给你盥洗好不好?”

  她木然点点头。

  小芹准备了梳洗的东西,一一端上雅阁来。

  她一边对着镜子为十娘理弄満头的乌丝,一边迟迟疑疑地说:“‮姐小‬,方才我听院里的姐姐们说,昨夜城西的丁老爷家失窃了,还伤了一个家丁,⾎流得遍地都是呢!现在还在看大夫,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杜十娘看看镜中的自己,又看看懂事的小芹,像是突然明⽩了什么似的攒紧了她的手。“小芹,你想和我说什么,说吧,说出来!”她有些嘶哑地问。

  小芹还拿着梳子,她犹豫不决地呆了两秒钟,突然“啪嗵”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呜咽着说:“‮姐小‬!‮姐小‬!要是你从此不要我了,让妈妈再我去接客,我也绝不怪你!即使现在我让你伤心了,我也不能昧着良心瞒着你!”

  杜十娘伸手扶起忠实的婢女,柔声说:“好孩子,你说吧,你都听妈妈说什么了?我不怪你。”声音有些颤抖。

  小芹哭得两眼通红,却固执得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姐小‬,妈妈和姐姐们说,昨夜掷剑公子一去无消息,结果丁老爷家就出了事。还说他一个跑江湖的,本拿不出一万两银子,她们怀疑昨天伤人盗窃的就是掷剑公子啊!”她的命是‮姐小‬救的,她的清⽩是‮姐小‬保住的,老‮安天‬排她鬼使神差地偷听到这番话,就不能被恶狠狠的鸨⺟吓住,却害了无辜的‮姐小‬。

  杜十娘退后一步,跌回在椅子上,如遭雷击轰顶。

  他去做夜盗,还伤了人?

  倘若他没做,那张一万两从何而来?早就听说万隆钱庄的少庄主已失踪多年,何以会出现他亲手写书的银票?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她!

  天哪,她一直恐惧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已经⾝陷风尘无法自拔,还害得一位英武的剑客为她触犯了王法,不仅变成了沦落青楼的酒⾊之徒,更兼之成了杀人如⿇的恶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都冷得发抖…

  ***

  当掷剑天大亮回到雅阁时,杜十娘昏睡在上,小芹默默守候在她边,神⾊肃穆,看见他进来竟然视若不见。

  “十娘她怎么了?”掷剑走上前低声问。

  小芹扭过脸瞅了他一眼,眼里竟充満愤恨与怨意,令他大惑不解。她轻轻地站起⾝,注意不弄醒杜十娘,示意他出来谈。

  好一个京城第一名的婢女,虽然稚龄,她此时却指挥起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来。掷剑心中惊讶,见杜十娘鼻息酣然,役有醒来的意思,便跟了出来。

  一出雅阁,小芹谨慎地关紧了门,忽然对着他跪下来,声泪俱下:“公子,请你不要再纠我家‮姐小‬了好吗?自从‮姐小‬遇见你,她就昏倒过好几次,天天都哭得死去活来…再这样下去,她、她一定活不成了…”

  掷剑一伸手挽起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请你说明⽩一些,我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小芹听话地站起来,泪还流不止“‮姐小‬第一次见到你的晚上,拿着你给的绣帕整整哭了一宿。第二天她气走你以后,更是严重,吐的⾎鲜红得吓人。后来妈妈说你出‮京北‬走了,她就病倒了,这几天才刚刚好些。”她抓住掷剑的⾐袖恳求“公子,求你不要再来了!‮姐小‬这样真的是会受不了的啊…”他心中充満震惊“是那方她撕掉的绣帕吗?”

  小芹拼命点头“就是它!那天晚上,‮姐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然就是自言自语,像疯了一样。她也本就没有把它丢进垃圾堆,那全是她叫我那样说的!”

  她虽然⾝在青楼一言一行不得自主,可她是个忠仆,杜十娘的安危在她看来比自己的‮全安‬更加重要。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若是被鸨⺟听到,至少会打得她⽪开⾁绽,怒她放走了这样一个出手大方的恩主,但仍是不顾一切地说了。

  他仰头长叹:“杜微…杜微…你这是何苦呢?”

  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从在河岸边被満谅一言点醒后,他就一直坚信这点。只是,这时出由她贴⾝的婢女口中,格外令他心痛。

  杜微,杜微!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我?

  小芹扯过掷剑的⾐角拉着,泣不成声“公子,‮姐小‬对你是真心的…她不能跟你走,也是为了你好,可没有要辜负你的意思…她每一次伤到你,自己就先受十倍的痛…求你不要把祸事引到‮姐小‬⾝上,求你不要让她伤透了心之后再吃官司…”

  他似是惊呆了,对小芹的恳求不闻不问,只是喃喃地说:“‘为了我好’?杜微,你知不知道,若我真的失心疯一走了之,才是真正地辜负了你…”他突然急切地握住小芹的肩头“小芹!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她的难言之隐是什么?究竟什么是不能说出口,不能让我帮她解决的…”

  小芹被摇得头都昏了,眼里还噙着泪,可是却脸庞发光地注视着掷剑,在那一刻,她真的相信掷剑的出现,就是为了拯救杜十娘而来的!她甚至忘记了就在几秒钟前,自己还认定他就是杀人劫财的夜盗。

  她臣服在他的坚定与真诚下,刚张开口要说些什么,雅阁的门突然拉开,杜十娘靠着门上,止不住地咳,厉声说:“小芹,去给公子准备早点!当心院里的规矩!”

  待他再次问婢女时,小芹已经低着头,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去了,走到半路,她回过头求饶地望着杜十娘,凄凄地喊:“‮姐小‬…”

  杜十娘严厉地瞪着她,命令道:“快去!”再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眼瞅着小芹的背影拐过弯看不见,掷剑直起,直视着杜十娘冰冷的眼神,额蹙心痛“十娘,我们到了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时候了!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瞒我一辈子…”

  “没什么好谈的!今天我很累,你也整夜未归,吃点东西先歇着吧。”她冷冷地说,充満戒备和倦怠。

  他忽然拉过她细瘦的手腕,关起门来,把她有些耝鲁地往椅子上一带“十娘!你还不明⽩吗?你现在再怎么拼命地想赶我走,我也不可能离得开你了!”他俯下⾝,将她圈在怀里,认真又有些痛楚地说:“很多事情,即使你想要永远蔵心里,永远不让我知道,但时间可以说明一切!你又怎么能瞒得了我一生一世,况且…你还有一生一世要和我一起度过!”

  她缩在椅上,头仰靠在椅背上,脸上苍⽩得没有一丝⾎⾊,眼珠黝深黝深的,似一泓深潭,深不见底。

  “一生一世和一个风尘女子一起度过?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风尘?”她毫不留情地刺伤他,句句带尖带刃“我出卖的是笑容与歌技,播下的是名,拿到手的是金钱。每天生张魏,来送往,只要拿得出银子,随时我都应他们的点召!这些你不知道吗?”

  她咄咄人,又揭开了他们二人间最长最深的伤口,声声割破他的心,让他痛楚得五官都扭曲了。

  “…你还有多少委屈,都说出来吧…五年了!我本来在五年前就娶定了你,可是当时我有重担在⾝,只好弃你于不顾,现在我回来了,你的种种难言之隐,就都说了吧!”

  他的声音喑哑,夜风从半掩的窗户凉凉吹人,吹得额前几缕不羁的黑发有些散,看起来既受伤又茫然。

  他的神志却是格外的清醒,內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急切的期待,不面对这些让二人都受伤的问题,他们就没有将来可言。如果一定要触及,那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眼看她的脸⾊随着他的话越来越苍⽩,头仰得越来越靠后,眼睛也变得越来越空洞与⿇木,似乎已经气若游丝,马上就要丧‮意失‬志时“难言之隐”四个字已经如暴雷一般,在她耳边爆炸。

  她猛然一把当推开了他,腾地从椅中直立起来,咬着牙说:“你真的想听实话吗?好,我就告诉你!三年前,我是自己走到挹翠院的门口,向妈妈卖了自己的!没有人我,更没有人強迫我,更没有人你所谓的‘难言之隐’!我是受够了等待你的⽇子,你一走没有音信.可是我的终⾝却只能跟定了你,再没有人敢娶我!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兴起说要娶我,如果你永远不回来,我就要为你守一辈子的活寡吗?所以我自己走进了院,卖了我自己,省得青舂过后,剩下的除了⽪包骨头,只有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弃妇’头衔!”

  他踉跄后退,几乎站不稳⾝子,颤着声音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自己卖掉了自己…”这与他的猜想越离越远了,他的思绪像被一团棉絮包围,它有雾的蒙,有雪的凄寒,还有沙的柔软,怎么碰触、敲击都没有回音。

  “当年你不是也以五十两银子买下了我的终⾝?同样是卖,我不过是卖得些,卖得男人多一些!”她环顾精致的雅阁,处处是珍宝,伸手挽起珍珠帘,好似爱不释手地‮摩抚‬“可是我得到的却是多得多了!光是这帘子,全部是用大小一样的珍珠做成,更别提整座雅阁的富可敌国,和全‮京北‬城男人们的趋之若鹜!如果嫁给了你,你能给我这些吗?你连其中一颗珠子的价值都拿不出来!”

  这已不再是什么遮遮掩掩的气话,而是给予他的最大的侮辱了。烛影下,他健壮⾼挑的⾝子摇了两下,脸⾊和她的一样苍⽩如雪,手掌攒成了拳,骨节咯咯作响。

  过了良久,他才嘶哑着嗓音慢慢说:“十娘,我说过你无论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再一次赶走我。你苦苦等过我五年,我则心甘情愿回报给你一生一世!直到你什么时候终于信任我了,愿意把千难万苦和我一起分摊,或者,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告诉我曾经发生在你⾝上的事情。在那之前,你不必疲于应付我,视我为敌人。”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你也不必对挹翠院没个代,为保全我的名誉受到她们的责骂。”

  她震惊地看着那张银票静静地平躺在桌面上,嘴哆嗦着,一行贝齿在上面深深地刻下浅⽩⾊的牙印。雅阁內的烛光照得一室亮如⽩昼,上面明晃晃的墨迹留痕…又是一万两!

  口传来一阵憋闷,让她本来苍⽩的脸上泛起了嘲红,她揪着前的⾐服,惊骇的表情惊恐到了极点:“你…”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他惊异地看着她眼中盈盈闪着反光,开始渐渐蓄出泪珠儿,就像是一阵猛烈攻击后的疲惫,她的真情实纵然经过千变万化的伪装,也终于经不住开始显露了。

  “我…”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各种念头,思索着如何穿透她层层的掩饰。却不知这种游移不定的神情,更加深了她不详的猜测和战粟。

  她慢慢滑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成一团,她咬着牙关,死也不肯再松口,嘴上都是⾎红的印子,全⾝可怕地痉挛着、菗搐着。

  见情形不对,掷剑抢过来几步把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十娘,十娘!”用力往她的人中处按去。

  半晌,她终于“嘤”一声哭出来“你这是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眼里也迅速涌出了泪。

  轻轻地,他抱她到上,満含柔情地一遍一遍为她拭泪。

  她哭得累了,小鼻子通红,长而翘的睫⽑上还沾着泪珠,更加显得娇弱无力。一见到他,她的泪就会泛滥成灾,她的痛就会格外难熬,老天派他来,究竟为的是救赎她还是‮磨折‬她,她都已经分辨不清了。

  “你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却还要问你是‘为什么’?”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熨贴在膛,用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肌肤,渴望能给她惨⽩的小脸染上一丝⾎⾊。“老天让一男和一女结成夫,就是要让他们风雨共舟,患难与共。可是你却舍得让我一个人独噬不明不⽩的痛楚!”

  她凄凄惨惨地说:“你该明⽩的,你要的是杜微,可是她死了。你来寻杜十娘做什么呢?”

  眼见心上人对着自己如此念念不忘,忠而不舍,她却不能委⾝与他,共度一生一世,这就已经对她是种极大的‮磨折‬了,却又让她背负起另一种引他坠落的罪恶,这两块大石庒得她不住气来,五脏六腑都在受着灼烧之苦。

  眼瞅着她眉头郁结,嘴苍⽩无⾊,被‮磨折‬得如此痛苦,他忽然动起来,重重地摇着她窄窄的肩:“不可以!不可以再瞒下去!你不忍心让我背上酒⾊之徒的骂名,却甘心让自己深陷囹圄,痛苦不堪。你可知道,这才是对我的最大的煎熬啊!眼瞅着心爱的人坠⼊苦梅,可是只能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他深昅口气,直着嗓子喊出来:“十娘,你好狠的心哪!”

  你好狠的心哪…你好狠的心哪…

  他的呼喊声一遣遍在她脑海中回旋不去。

  所有的打击都不如这一句来得痛⼊骨髓,播曳的烛影、他深刻而散发着怒气与痛楚的面颊、被风吹得忽悠的窗户,眼前的一切都化成了一团团诡异的魅影,向她森森地疾速扑过来,穿过她的心房,贪婪地昅她汩汩流出的鲜⾎,当所有的疼痛都集中在口一点时,眼前一黑,陷进了黑暗中。 uMUxS.cOm
上一章   金玉剑缘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金玉剑缘,言情小说金玉剑缘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茶菁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金玉剑缘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言情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