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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且伴蔷薇 作者:姬小苔 | 书号:27357 时间:2017/6/28 字数:20428 |
上一章 第八章 下一章 ( → ) | |
我去乔琪家门口等小露,一直等到了四点,幼稚园的娃娃车都没过来。 我心里奇怪,打电话去幼稚园问。 “不会吧!我们的校车很准时的!”接电话的姐小告诉我。 “车没来。”我坚持。 “你再告诉我一遍小朋友的名字…乔小露…”她那边发出翻动纸页的声音,然后突然振奋了起来“咦,乔小露今天本没来上学嘛!姐小,你贵姓?你是谁…” 我挂断电话,还听见她尖锐⾼亢的声音在空中响。 小露没有上学?生病了?还是我偷偷带她去吃汉堡的事被发觉了? 我不敢打电话到乔琪家问,如果孙国玺知道了,并不是好事。 我约海伦出来。她带来一个大野餐篮,里面装満了我要的东西,针线刀剪,一项不缺,还有各⾊绸缎。非常精致。 “这些都是我去要来的,漂亮吧?”她在表功“有的还十分名贵,是做礼服剩的。” “谢谢!”我接过那一篮布。 “你若肯说实话,我可以帮你赚许多钱。” “什么实话?” “你改行做玩偶设计啊!你马上会有单子。” “我怎么敢跟你说实话?”我笑“海伦,我连线都不会穿。” 海伦真是个好朋友,篮子里还附有穿针器,指头只消在弹簧处按两下,线便唆唆而过。原来电影上慈⺟颤抖的手、微眯的眼是神话。 我把针线活儿带回去做。陈诚下班回来时,我正伏在他的桌上画纸型。 “你在做什么了” “⾐服。” 他看了那么小的纸型笑了:“你有什么特别的秘方可以减肥?” 我没空跟他说俏⽪话。历尽艰辛地画好了,拿起剪刀就剪。 他早把洋娃娃抱出来,用各⾊缎子配⾊。他最中意的是一块粉红⾊的闪光绸。 我不相信小露会喜无敌超人。 “我会抿角。”他又自告奋勇。 他把我的千秋大业跟抿角相比。 “为什么不去吃晚饭?”我叹气。 “我减肥!”他笑得⾼兴“这块布给我做衬衫刚好。” 做衬衫的口袋刚好。 “别吵我。” “公平点!这是我的房间。”他委屈地说。 我这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是他的,面河邡⾚地逃了出来。 “我帮你串项链自粕以吧?”他从玻璃盒中取出五光十⾊的珠子。 我随他玩去,但那双大手竟十分灵巧,三弄两弄,做出条十分精致的手钏。 “喏!送给你!”他把手钏往我腕上套,隆重地像那是钻石镯子。 套完了,我继续我的飘带和花边。 “怎么不说好看?”他満脸受伤的表情。 “好看。”我完全心不在焉。 “你敷衍我。” “还要怎样?”我只好放下针线。 他逮着机会,迅速地在我颊上印了吻痕,然后傻笑。 没有比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般跟你傻笑,更动人心魄的的了。我红了脸。 “你坐在那里⾐裳,真像一个完整的家…我好喜。”他非但不道歉,还更语无伦次。 我不是谁的新,也不做过度期,我提起篮子就走。 “我说错话了?”他在后头失望地喊。 我关起房门。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回头一看,窗子被推开了,他用丁字尺挑了件⽩內⾐在那里摇晃。 我大笑不能止,他这才“万分害怕”地从墙下伸出脑袋来探看。 “嗨!”他说。 “嗨!”我停住了笑。 “我们讲和。” “投降者对胜利国有什么贡献?”我板起脸。 “明天早上换我做早餐。” “我要吃TunaFish和木瓜。” “冰箱里没有木瓜。”他是个标准的住家男人,尽量不在外头应酬。对家中存粮瞭若指掌。如果发生核子大战,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他懂得如何贮备粮食与求生。 “没有就去买。” “你陪我。” “没空。”我已经快好娃娃的小裙子了,实在是漂亮,我开始相信自己是天才。 “你真应该到楼下的超级市场去看看,新到的一种蓝梅圣代,好吃极了。”他在游说我,他是个世界级的骗子。 “我怕肥。”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他愁眉苦脸。 这是什么?险恶的秘窟吗?随时都会有钟楼怪人来访?我笑出声来。 他只好一个人去买木瓜和蓝梅圣代,但门才关上又跑了回来。在那里学猫叫。 他学得实在象,让人相信他已被九命怪猫所附体。 “什么事?”我打开门叹气。 “我一个人不敢去超级市场,我好害怕。” 超级市场里的镜子也是超级明亮,令人无所遁形。我没化妆,在太底下看起来年轻,在这却面青⽩,跟⽩马王子走在一起,着实自卑。 我急急拿了架上的木瓜就要走,陈诚房东却悄悄地告诉我:“别拿那个,不会甜的。” “你怎么知道?” “木瓜告诉我。它说它只是外表好看,里头是苦的…” “胡说。” 只见他拿起木瓜,东看看,西捏捏,最后拣了个⿇⿇癞癞的。 “你没弄错吧?” “不甜我我。” “那…这个呢?”我拿了一个哈藌瓜。他接过去,深深地嗅了嗅,然后放进篮里。 “你做过农夫还是卖过⽔果?”我问。 “这是小常识。” “你读家政专栏。” “不!我读整本常识百科。” 我碰了一鼻子灰,是自找的。人家是读书人,深知读书的妙用,所以能落实在生活上。我不识之无,所以样样吃亏。 我们又买了桶装的冰淇淋、鲜、橙汁,最后还买了张浴帘。 “浴室那张浴帘已经褪⾊了,你看,这张多漂亮!”他指着一张黑⽩相间的。 我希望他要买便买,千万别站在这里穷蘑菇,万一有人撞见,还真难以解释。 但就有这么巧的事,张祥瑞竟向着此地而来。我来不及躲,只有跟他面对面,他也一样地尴尬,只好跟我打招呼,而这才看见站在我⾝旁,挑拣浴帘的陈诚。 不知情的陈诚,还偏偏拿浴帘给我看:“怎么样,就这一块吧?” 张祥瑞泛起—个古怪的微笑。我真希望地上能裂开一个洞,好让我进去避难。 “你怎么啦?”张祥瑞走后,陈诚问。 “没什么!”我的名誉已经败裂,用不着迁怒于人。 我们回去后,我继续娃娃⾐服,陈诚做超级东方百汇。 他所读的百科全书,包括⽔果雕切。那杯百汇捧到我面前时,着实让人眼睛一亮,只可惜我吃不下。 “不好吃?”他很失望。 “我不吃晚饭。” “冰淇淋不是晚饭。” 我一阵心烦,针刺到了手,⾎流了出来。我用力一挤,把⾎沫子整个挤了出来。 “你流⾎了。”他大惊小敝。 这也叫做是伤?也叫做流⾎?我笑:“⾎挤出来就不要紧了。” 他慌慌地拿了碘酒跟棉花,还预备用QK绷裹紧我的手指。 “裹起来我怎么?” “我帮你。” 我没这个福气。让大工程师这样对我。 “我回房去了。”我把篮子又提回房里,一心一意地。 完工后,已经半夜了。 “可以看看吗?”陈诚还没睡,听我开门,就从他房里探出头来。 我把娃娃抱了出来,粉蓝⾊的缎子,细纱丝蕾,层层堆叠,华丽的裙子似波浪一般。 “越红!”他看着我,灯光下,那张英俊的脸有种让人不敢视的光芒。“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好好的家。” “你不是有吗?” “我⽗⺟的家?那不是家,那是战场。”他笑了笑“我不跟我兄弟以外的人说他们的坏话。” “如果你愿意,你会有一个美満的家。” “你确定?” “你的人品、学识、工作都⾼人一等。” “这是你评估一个人的条件?”他捉住我的手。 “评估房东的条件。”我躲回房间。 幼稚园的娃娃车在三点半时经过乔琪家门口,但并没有停下来。 也许小露今天又没去上学? 我抱着洋娃娃,再也耐不住地去打电话。铃声一响,就有人接,是小露。 “小露,你怎么没去上学?” “林嫂不让我去。”林嫂是乔琪的女佣。 “为什么?” “她发现我去吃汉堡,骂我。”小小人儿,难为她说得字字清楚。 “姐姐要送洋娃娃给你,怎么办?” “林嫂去买东西了,现在没人在,我帮你开门。” 我上了楼,小露马上开了门:“快进来。” 把洋娃娃给她时,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抱着不放。 “喜吗?” “好喜。”她亲吻着洋娃娃,珍惜地摸着洋娃娃粉红⾊的脸庞。 “其它的娃娃呢?”我在她的房间內张望了半天,除了一张、一个壁橱,什么都没有。 “没有啦!” 十一乔琪在待这个孩子!我真不懂她既然对孩子没兴趣,为什么还让她去上幼稚园。 “如果妈妈问起这个洋娃娃怎么办?” “她不会问的。” “可是林嫂会看见。” “我蔵起来。” “你蔵不住。”我咬住,昨天买洋娃娃时,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安慰自已会想出办法的。 “放到底下。”她撩开了单,指着底,里面都是灰尘。再仔细地一看,还堆了些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问。 她一样样捡出来给我看。有用完的香⽔瓶、过时的⽪包、掉了宝石的项链。 “你弄来这些做什么?” “玩。”她不好意思地笑。一张脸蹭得稀脏.“这有什么好玩?”我问。 她不解地看我。 我心里一阵酸,堂堂孙国玺的女儿只能玩这些令人恶心的旧东西?为什么没有人想想,她也会需要玩具。 我把那些脏东西拖出来,小露找了抹布来,我跪在地上把那儿抹⼲净。 小露以后可能真只能把洋娃娃蔵在这儿了。 抹完了地,我帮小露擦⼲净手脸,告诉她:“姐姐要走了。” “不要走!”她抱着洋娃娃,瘪着嘴要哭。 我要走也走不成,就在这时候林嫂回来了。我正在想脫⾝之计,门铃又响。我蹑手蹑脚走到走廊去看,不看还好,看到那人使我惊吓。 是孙国玺。 他来做什么? 后面跟着的是乔琪,再后面是孙国玺的司机老胡,搬运着大件行李。 “就放在这儿。”乔琪对老胡说“林嫂会帮我提进去。” 老胡不敢接她手上的钱,着到孙国玺点头才收下。 “没事了。”孙国玺要他下去,大概预备在这里待到很晚。 小露在后面拉我的⾐摆。 我随着她往里头走,她溜进了储蔵室。我不知道她躲在那儿做什么,她对我招手,我凑过去看,墙上居然有个洞。 那个洞像是人工挖的。 “如果有我妈咪不喜的客人,她就会叫林嫂说她不在。”小露一口气能说出这样长的句子,颇不简单。 原来如此。 我可怜孙国玺,他应当正式纳妾,,便少了许多烦恼,但也很可能是乔琪不答应。她有她的明星梦,不能轻易成为谁的专宠。 我只看了一眼客厅中的情景,就离开那个洞。 “我该走了。”我对小露说“这里有没有太平门?” “什么?”她听不懂。 想必她也不懂。 林嫂却走进了甬道,叫着:“小露,妈咪要你到客厅去。” 我的头⽪一阵发⿇。 小露把洋娃娃蔵进底。 林嫂进来时,我已全安蔵进壁橱。幸好壁橱中空的,⾜够我躲避。 “看看你,⾐服弄得那么脏,我帮你换一件。”林嫂抱起了她。 “不要不要!”小露真是个精灵,手舞之⾜蹈之,两条小腿拼命蹬。“怎么这样不听话!”林嫂拍她的小庇股,小露马上大嚎。 “好好好,不换。”林嫂从围裙里菗出条手绢,没好气地替她擦脸。 我不噤要想起嘉露小时候,佣人拿的是孙国玺的钱,却总趁大人没看见时欺负她。有的人天十分忍残,不但不疼爱小孩子,还视之可厌。 小露还在哭,林嫂也没办法,只好求她;“拜托你别在这节骨眼找我的⿇烦,成不成?” 她们出去了,我也马上从壁橱中出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找到了厨房,轻轻一推门,太美了,旁边正是全安梯。 回到家里,我洗头洗澡,冲去一⾝晦气。 陈诚下班前打了个电话,问我需要什么,他好带回来。 我需要一个妹妹,安慰我寂寞的心灵。 他回来了,带来大把花束。幸好我没有花粉热,否则光打噴嚏就打不完。 “喜吗?” “太美了!” “你并不是真的喜?” “我喜,花是花。我不喜,花还是花。有什么改变?” “有!我的心。”他做了个受伤的表情。 “我以为是你的荷包!”我笑。那些玫瑰、马蹄莲、火鹤红、満天星,绝不是笔小数目可解决。 “老实说,我没花钱,是从人家展览会场的花篮中偷出来的。” “告诉我,那个展览会场在哪里?我也去偷一点。” “为什么?” “去卖给花店,可值不少钱。” “你不觉得太累了?” “那怎么会?我最喜不劳而获。‘”我在胡扯,其实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只是怕,怕空间中没有声音,我会因寂寞而发疯。 “我明⽩了,你的地下工作受到了挫折。” “知道就好!”我満怀疲倦地窝在沙发里。也许,这是周期的烦恼,今天是月圆,应该随着大群野狼至郊外狼嗥一番。 “你笑什么?”他看我忽而皱眉,忽而发笑。 “笑天下可笑之事,笑天下可笑之人。” “包括我在內?”他指着自已鼻子。 我的心情转好了。用摇控器打开了电视,两个丑角正在揷科打诨。一个拿大⽑掸子打另一个的头。 “那个最谁?”陈诚问我丑角的名字。 “五百块。” “有人叫这种名字?”陈诚是乡下人。 “合起来是两个二百五。” “你连我一起骂了。” “是吗?” “你骂我二百五。”他挤过来跟我坐。看他外表温文尔雅,没想到这么⿇烦。 “你承认了?”我赶紧换了张单人座,他再没有理由跟我挤。 “我觉得担当不起。”他大笑“应该把这个头衔送给需要的人。” “这年头二百五还真不少,只不过少有人承认。” “你不骂我两句,一定会全⾝难受。” 我一向少与人接触,怕这种亲热。 “下一盘?”他取出棋盘。 我打呵欠。 “让你五子。”他涸贫慨。 这太瞧不起人了!我正预备接受他的叫阵,但马上就发现这是个陷阱。 我只不过住他一间柴房,还用不着提供这种福利。 门口突然铃声大作。 “无论谁来都说我不在。”我逃回房里。 陈诚去开了。有房东真好,有什么阵仗。都可以由他去挡。 他回来时告诉我这一开门损失五百块钱。他欠缺社会经验,那两个来募握的定是假哑吧! 装哑吧最简单,不必任何表演,只要闭紧嘴,便可财源滚滚。 “不可能吧。他们看起来很可怜。”这个善心人士对我的话存疑。 谁看起来不可怜? 门铃又响,我猜假哑吧来过了,这回可能是装瞎子。 “这回你去开。”陈诚说。 他当我江湖奇侠,怕这是连环套。 我打开门,来的人是韦杰恩。 “我可以进来吗?”他很镇定地说。 这人脸⽪奇厚,已抛弃我两次,昨天那一回还是当看面跑的。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受。”我关上门。 “等等。”他站在铁栅外,手紧紧抓住栏杆“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我要跟他收多少谈话费才合算? 我瞪着他。陈诚适时地出现:“越红,你有客人?” 韦杰恩的脸⾊由红转⽩,发出五彩奇光,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原来,原来你已经…” 陈诚莫名其所以。 “找错人家了!”我把门一关。下次他敢再来,我会报警,我已受够他的騒扰。 却听见陈诚先生说:“原来是韦先生,你为什么不请他进来?” “我不认识他。” “他昨天来找过你。” “有些疯子是偏执狂。” “遇到事情不应该退缩,如果不去解决,一辈子都会在那里。” 一辈子?我并没想活那么长。 “让我帮助你。”他握紧我的手,像二十年代的文艺片,非常地罗曼蒂克。 只不过,那些回肠气的文艺片里,绝不会有少女未婚怀孕、情人在八年后还来找的奇闻。 “算了!我自己应付。”我示意他走开。 打开了门,韦杰恩还站在那里,一张脸硬得像石膏浇出来的。 “我们出去谈。” 石膏像向后移动。我们下了楼,我无意间回头,陈诚站在窗口,正在往下张望。 我真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他是你的…”韦杰恩的声音有可怕的火葯味。 “这跟别人无关。” “与我有关。”他咬牙切齿地“我要娶你。” “这个笑话你重复过无数次,你不觉得无聊?” “我不但要娶你,还要补偿你,但是你先把自己的⿇烦解决。” “什么⿇烦?” “你不该和另外一个男人有不清不⽩的关系,损我名誉。若非我对你有亏欠,我早就不忍耐你。” 我一定丧尽他的颜面,他才会如此气愤。可是我丢我的脸跟他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并没有任何丑闻发生,他为何非把一切弄得像恐怖电影。 “韦先生,你不必忍耐我,不必补偿我,只求你不要再来騒扰。”我诚心诚意地对他说。 “越红,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他开始怒吼。每部米⾼梅的电影正片开始均如此,这是韦某人的注册商标。 “你现在见到了。”我温和地说。 他瞪了我,这才骂出一句真正难听的话来。 我面无表情,虽然纯属自找,但我也不必自卑,这是韦杰恩的注册商标。 “你一点也不难过?”他骂完了,觉得我太无羞聇心。 “我为什么难过?口出秽言的是你!” “你…”他这下是气疯了。一个堂堂留美学人,到哪里都有人当凤凰蛋捧着,却在我这儿处处吃瘪,怎不教他生气呢? 但我可不是专程来欣赏他的生气模样。他开心点,世界便会多一个快乐的人。 “韦先生,各人头顶一片天,各有各的福气。” “我可以给你幸福。”他气咻咻地说。 他口出狂言。这牛未免吹得太大。这年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平安顺遂,他居然还想把别人的万事如意一起包了去。 一股苍凉涌上心头。我看着他,摇了头摇。 “你不相信我?”他抓住我的手。如果八点档的连续剧还像他这么老式,收视率一定跌到⾕底。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多年以前,我曾给过他机会,他却迫我杀生。 “相信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得到幸福。”他斩钉截铁。 “你自己幸福吗?” 这个问题⾜够他思索一生。如果世上真有幸福保障券,贩售处会挤破头。 “我有什么不幸福?”他非常地不用大脑“我有…” 他说出一大堆好处来。⾼官厚禄、人品、学识,最后还加上国美公民证一张。 总之,他是个宝蔵,有多少人垂涎于他,但他只等待可怜的基督山伯爵去挖取。 我对他的蔵宝没有兴趣,也不想当国美公民。 做国美人是人,国中人也是人,并不能让我多出一个眼睛或一只尾巴。但他可以帮助其他需要到国美去才能幸福的女人追寻彩虹。 “我毁了你一生…”他又说。 我笑得流出眼泪:“你以为你是谁?能毁我一生?”我不屑地说“我自觉我的一生好得很。” “我们再重新开始。” “我对你没兴趣。”我的未来不在他⾝上。 “你是为了你房里的那个男人。”他像风车,转了半天,却永远留在原地。 我失去了所有耐。 “对,你说得非常正确,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你騒扰了我,破坏了我。”我掉头而去,发誓自此摆脫他。 “他配不上你。”他追着叫。 “哦?”“你何必跟一个有妇之夫鬼混。” “那要看我⾼兴。”我看不起为了不能达到自⾝目的,而不惜诽谤别人的人,即使他本对那人一无所知。 “你会后悔。” 我没理他,快步上楼。 “你最爱护名誉,为什么此时又不再顾惜?”他叫得隔条街都听得见。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与有妇之夫鬼混。 我不想对一个失去理的人生气,但上楼后,全⾝还是阵阵发冷,头晕眼花。 “你们…谈妥了?”陈诚一听我敲门,立即放我进去。 我点点头:“这个人下次再来,你帮我打—一九。” “他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胡说我不在意,可是他不该咬人。” “他…说我坏话?”陈诚的脸好苍⽩。 “他说你…”我脑筋一下子转了过来,睁大了双眼。“天哪!他说的该不是真的吧?”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惊惶,可是我无法平复。 陈诚点点头,一切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我的手抓着门把滑坐在地上。 “你结过婚?”我听见自已空洞的声音在问。他并没有欺骗过我什么,为何我觉得受愚? 他又点头。 “巫美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离开你?”我又问,一切都是机械式的,我本不脑控制自己。 他的头垂了下去。 我只觉荒谬。我们之间,一个是房东一个是房客,他的婚状况如何都与我无关,但我就是悲伤。 那可怕的感觉渐渐呑噬了我。 陈诚伸手想扶我起来。 “别碰我。”我厉声地叫。 “我…没有…恶意。”他的表情好沮丧,⾝体也微微发抖。 我用手抱住了头,在这可怕的混中,我一定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 我真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但一转瞬又令我噤声。我凭什么问他这句话?当初是我自己要赖着住下来的。 “越红,对不起,”他蹲下⾝来,完全不敢碰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头埋在膝上,我听见自己的心灵在哭诉…我也不是故意的。 笔意爱上他。 当我听见自己的心声,只觉万分骇然,不能动弹分毫。 “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得你原谅?”他轻声地问,⾝子触手可及。 看看我把事情搞得多糟!我叹口气。 “你有什么错?”我万分艰难地抬起头。但抬起之后,就马上发现能面对现实了。 “我隐瞒了事实。” “我只是借住你的房屋,你不需要把户口名簿给我看!”我居然笑得出来,这得归功于我的幽默感。 “对不起,我害你…失望。” “我什么时候对你抱过希望?” “我以为…” “你的以为是不正确的。”我站起来“明天一早我便离开,这样有个好处…不必多做一顿早饭。叫我这么懒惰的人做早餐是苦刑。” “不要走好吗?” “我不走,难道你走?”我笑,跟着笑容出现的,还有盈盈的泪⽔。我能让自己微笑,可是为什么不能遏止那份心痛? “别离开我。”他嗫嚅。 我叹了口气。我真是吃香,今天有两个男人争着要我。一个是众所瞩目的科技专家,一个是有妇之夫,真应该心満意⾜。 “我在这里引人误会。” “你以前为什么没怕过?” “因为我是个小人,只想⽩住人家屋子。” “现在呢?” “我吃了良心葯,受不了內在之声的苛责。”我笑。 “别说笑话!”他痛苦地说。 对对对!这是严肃的事,说笑太破坏气氛。他可不是天生的小丑,得受人捉弄。 “你预备怎么做?” “你认为你有权利知道?” “不!我恳求你告诉我。” “天下没有⽩吃的午餐,当然也没有⽩住的房屋。”我头摇。 “你可以付租金给我。” “同样的租金我可以住包好的房子…,”我把卧室让给你。“ 我愈来愈像个不正经的女人。 “陈先生,我们再争执也不会比现在更有意思。如果我们现在能维持礼貌,还能为未来见面留一份余地,你说是吗?” 第二天一早,我便卷起行李,离开我的房东。 对于自己差点卷⼊丑闻做女主角,我真是心有余悸,这都得谢谢安海伦之赐。她点鸳鸯谱,却又不明实真情况,竟把一名有妇之夫点了给我。 可是我不能急着去找她算帐,我先得去找房子。 我背着行李,走到师大附近。正好有个公告构,栏里贴満了红纸条,有着各⾊各样的吉屋招租。 我把行李先寄在一个小吃店,然后一家家去看。租金并不贵,但房屋的环境却差了一点,我以陈诚房东的条件去比较,当然不会満意。 最后一个招租广告是个法国女生贴的。房子还差強人意,是个五楼的违章建筑,⽔电及浴厕都是立独的。她很喜我,最大原因是她喜成年人。 “我们可以公平地负担所有的开销,没有⿇烦。”她说。 我答应考虑,然后回到寄行李的小吃店,叫了一碗汤圆,坐在那儿发呆。 眼见自己流离失所,怎不让人心焦。 直到有个男人走进来,我才知道我的⿇烦并不止一点点。 “越红!”那人发现我时,庞大的黑影整个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他,视线不能移动分毫。我们已经十多年未曾见面。久违了,⽗亲。 “我可以坐下吗了”他问。这些年来,他苍老了许多。曾经,他是个潇洒的男子;现在,是个潇洒中年人。 我瞪视着他。 “我找你很久,为什么不见我?”他坐下,掏出了香烟。“可以菗烟吗?”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别这样看着我,我是你⽗亲。”他吐出了烟雾,那袅袅上升的轻烟,⾜以蒙蔽世人。 他算哪门子的⽗亲?既无做到为⽗的责任,又不曾跟我亲近。 “失陪了!”我提起行李。 “等一等!”他拦住了我“为什么躲避我?” “先生,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我飞快地离开,一口气跑到那名法国女生的五楼。越明追不上我,他完全没法子掌握这儿错综复杂的巷弄。 他离开了十多年,已经成为半个外国人。 法国女生闻声而出,我气吁吁地告诉她。我考虑好了,决定租另外一半房间。 我们握手成。 我彻底摆脫了孙国玺、⺟亲、越明、韦杰恩、陈诚,以及海伦。 再没人找得到我。 我要去找杀害嘉露的凶手。 以前的方法完全不管用,因为我未用⾜大脑,现在开始我要面壁苦思。 “你还好吧!”法国女生苦读完毕,发现我仍盘腿坐在上,探头进来问。 我点点头。 “你不去上班?”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关心我,洋人不是比较尊重别人的私生活吗? “要不要一道去吃中饭?” “我不饿。” 她去了,室內十分静寂,这儿是世外桃源,何以避秦。 我需要清静。 法国女生吃饭去了,一路听她关门、下楼。20多分钟后,又听她同样大声地上楼、开门。 “越红!”她敲门叫我“我带了热包子给你,快出来吃。” 我在黑暗中默不作声,但她继续喊,喊得我烦了,只有打开门。 她跟另一个男生坐在客厅里。 “我来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耶。”她愉快地对那个有一脸络腮胡子的外国男人说“这位是越红。” “你好!”外国男人胡子吓人,笑起来还是很天真。 我问他点了点头。 也许,我又租错地方了。二房东有这许多亲朋好友,我想大概是应酬不起。 法国女生把热包子放进盘子,要我趁热吃。婆婆妈妈得可怕。 我把盘子端回房间,免得她再騒扰我。 “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脸⾊很不好呢。”法国女生善意地警告我。 我是招谁惹谁了?我关上门,叹了口气。 “奇怪,你墙壁上这张相片我愈看愈眼。”法国女生又敲门“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看?” 天哪!她到底要烦我到什么时候?难道我想念嘉露,把她青苹果时代的海报挂在墙上也犯了她的忌讳吗? 我打开门让她看个仔细,不料,她又唤来⽪耶:“⽪耶,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上回吉米带的女朋友?” “她是一个合唱团员。”我冷冷地说,然后预备请她出去,不必在此胡认亲。 “对对对!吉米说她是一个歌星。”不料,她叫了起来。“吉米说她在湾台很红的,吉米还说在东南亚也有许多歌。” ⽪耶过来了,看了照片一眼,眼光竟十分不屑“她何止是吉米的女朋友?她是大家的女朋友!” “你说什么?”我的忿怒已到了顶点,也不管他是谁,跳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你⼲嘛?”他吓了一跳。 “她是我妹妹,你最好解释清楚一点!”我咬牙切齿地叫。 ⽪耶狼狈地退出去。我的表现一定像个疯人。海伦一直说丛老未见过我生气,她会遗憾没有亲眼目睹方才我对⽪耶行凶的场面。我撕他、抓他,最后若不是法国女生奋力拉开⾎淋淋的争斗,我还预备狠狠咬他。 “好了!不管你是谁,都不准打我男朋友2”她气吁吁地说。 ⽪耶气走了。她又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嘉露怎么会是你妹妹?” “那就是吉米。”法国女生指着录音间里的一个男人。他正坐在钢琴前,弹一首创作曲。微卷的长发像波浪一样披在肩上,气质非常地优雅。 “他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他是音乐家,⽪耶的搭档,他们要合录一张唱片。你怎么从未听说过他呢?他在湾台很有名,青苹果从前唱的好些歌都是他写的。他是非常好的作曲家,是一颗钻石。” “他是法国人?” “混⾎,⺟亲是国中人。” 我狠狠地盯着他那张好看的面孔。就算他是钻石,那也只是最低级的棕钻,他所有的⾼雅都是假装出来的,骗不了我。这样的货⾊我可以随便在哪个钢琴酒吧找出一大票来。 想到连这样的龌蛋,嘉露都肯跟他走,我止不住一阵无法遏制的忿怒与伤心。 “走吧!”法国女生拉我。她有一个个很好的国中名字,叫香蒂。“你说只着一眼就走的。” “我不走。我要找他算这笔帐。” “可是又不止他一个人…”香蒂呑呑吐吐的。 “你胡说,嘉露怀的就是他的孩子,她竟为了这种人渣死…”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眼泪潸潸而流。 “啊!他出来了。”香蒂把手帕递给我,站了起来“一定是⽪耶告诉保他…” 我抬起头来,那颗棕⾊的劣等钻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大概选择了面对现实,算他聪明。 “你是嘉露的姐姐?嘉露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吉米伸出手来。⽪耶站在香蒂旁边,我相信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敢靠近我。 我不会跟一个杀了我妹妹的凶手握手。我瞪着他,眼光中充満了怨恨。 他不是瞎子,可是他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气度,很自然地把手伸了回去。 “我替嘉露写歌词,私下也是朋友,但这并不代表其他的,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什么,你害死了我妹妹。”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她的死与我无关。” “你敢在察警面前这么说吗?”我狠狠瞪着他“她怀了你的孩子。” “孩子不是我的。”他并没被我吓唬住,仍用那种看起来颇为诚恳的态度说“我对她⽗亲也一样是这么说。” “嘉露的⽗亲?”我失声叫道。 “也就是你的继⽗,对吗?”他看我一眼。“越姐小,你可能与你继⽗有欠沟通,他很早就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 “他来找过你?” “嘉露一出事他就来了。他跟你一样,以为是我…”他笑了笑。“如果是我,我会承认的。” “你预备告诉我什么?”我全⾝颤抖,手心出汗。如果他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侮辱了嘉露,我不会与他⼲休。 “嘉露很活泼,有很多朋友。”他无可奈何地说。 “这是一种指控吗?”我冷冷地问。 “不是,只是一项事实。”他仍该死地微笑。 我举起手来,想给他一记耳光,但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有人阻止了我。 是孙国玺。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疲倦地对我摇了头摇。 那疲惫的神情,肴起来像老了十岁,我简直不忍心看他。为什么在转眼间,一切都像肥皂泡泡般破灭了呢? “不要阻止我。”我哭了。 他紧咬住,抱住了我。“孩子!孩于!”他不断喃喃自语“嘉露已经去了,让她安息吧!” 十二我搬回家住。海伦来看我,叨叨絮絮个不停,但我一个字都不跟她说。 “别不理我,我又没得罪你,看着我总成吧!”她被我恶劣的态度气坏了。 我仍没理她,兀自瞪着空⽩的墙壁出神。 “你实在很差劲。”她破口大骂“对朋友不够尽心就算了,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打了一个呵欠。 “你以为谁一生下来就顺顺当当,万事如意?”她骂个不休。 我不是成心不睬她,我只是纳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天真无琊的嘉露,真的竟是吉米和⽪耶口中的放的、人尽可夫的女孩? 天!她还不到十六岁,甚至还不算是个成人。 想到这里我几乎发狂。但我紧闭着,紧握住拳,一声都不得出。 “你怎么啦?想吓坏人?”海伦被我的样子吓住了,轻轻搂住我。 可是我的思维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在想,嘉露她怎么会变成那样,那不会是她的本吧?或者,她是在报复? 报复这个并不使她愉快的世界? 是吗? 她有什么不愉快的?她出⾝豪门,锦⾐⽟食,什么都不用发愁,有自己的汽车、办公室、朋友,甚至还有自己的乐队,需要什么只消开口。她非但什么都不缺,应该说拥有的太多,太満、太过了… 但,慢着,这只是以一般世俗的眼光来看她,并不公平。她除了物质,还应该有精神方面的… 可是,她有吗?我不断地在脑中追索…不!她没有。我摇了头摇,她没有! 围绕在她⾝边的这么多人里,却没有一个是爱她的。她⺟亲早逝,⽗亲没空理她,我妈更不用说了,就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怕爱她。 我甚至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小女孩子,多么需要关怀与爱。 但我真的是不知道吗?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我把头放在膝上,慢慢地哭出了声。 我一直躲她,躲她…看看我做了什么?她是我的亲妹妹啊! “越红,不要哭!”海伦叹口气,搂住了我的肩,轻轻地安慰我。 这回我没有再推她,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再也不必用推拒来逃避內心的渴望。 我跟嘉露一样,基本上是那么需要爱与关怀,不论是亲情和友情,我都应该坦然接受。 一时之间我可能无法做的那么自然,但是,爱是可以学习的,我为什么不真心诚意地去学习这一门功课呢? 越明来看我时,我没有再回拒。 孙国玺让我在客厅见他。孙国玺说:“不论你是谁的女儿,⾝为一个成人,你都该堂堂正正。”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堂堂正正。 越明从前是个美男子,但正因缺乏堂堂正正的气质,以至于猥琐不堪。 “我来接你回纽约。”越明说。 我看着他。他抛弃我们⺟女这些年,怎么没想到来接我们? “从前我没办法。”他尴尬地笑“不过现在不同,我所有的⿇烦都解决了,境况转好很多,你应当随我去国美见识见识,那是个大地方。” 我没去过大地方,也不想去,但我很有礼貌地谢谢他的好意。 “为什么不去?这里太小。年轻人老待在这里,会待笨的。”他失望地说。 我笨吗?也许是,但越明就是太聪明了! 太聪明的人往往做的是糊涂事。 “是不是…你继⽗不让你去?”他靠近我,小声地说。 孙国玺并没有在一旁偷听,他也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不是我继⽗。”我看着他说。 “他当然是。越红,你是我的孩子,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我不姓越。” “你怎么会不姓越?”他还是听不懂我的暗示,气得脸红脖子耝,青筋都冒了上来。 “我叫孙红。” “你连姓都改了,是谁強迫你改的?没关系,告诉爸爸,爸爸去找他算帐。” “没有人強迫我,我本来就姓孙。”我怜悯地看着他。这种事他不会不知道,骨⾁至亲,像他这样聪明的男人,怎么会相信子的谎言? “我明⽩了,孙国玺死了独生女儿,只好挑你做继承人,你为了继承他的财产,只好改姓。”越明的双眼眯起来,恶毒地看着我。 我对他这种低级的动作,既不吃惊,也不害怕。他一直就不是个慈祥的⽗亲,他这一套我小时候看多了。 “你说话呀!”他发火了。 我笑了笑:“你也知道谁是我真正的⽗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咆哮。 “你应该比我清楚。” “清楚个庇。”他作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红。你上当了,是不是你妈妈告诉你说不是我的孩子?你不会那么笨去相信吧?” “我相信。” “蠢!”他重重啐了一口“你在这里待蠢了,怎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谎言?” 这是他的惯伎。威胁、恫吓,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他的口才好,表演技术也不错,往往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但这次不灵了。 为了征信,⺟亲曾把她和越明的结婚证给我看,离我的出生⽇期只有五个月。 就是早产儿,也不可能五个月就生下来吧? “小红,听我的话,离开这里,别贪图孙家的钱。他固然是个百万富豪,但爸爸现在也不穷,你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 我明⽩他擅于作戏,但这一瞬间还是深深地被他感动。 “爸爸老了。”他的眼中出现了微微的⽔光,然后把头别过去,时间拿捏的一点也不差,完全掌握住我的心弦。若非⺟亲事先把我的⾝世代得那么详细,我很可能会相信他。 但我现在有的只是同情。同情一个少年浪,晚年想极力去挽回却什么也挽不回的老人。 “回去吧!”我听见自己清楚地对他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去医院验过⾎,医生证明我是孙家的骨⾎。” 越明走了。我坐在沙发上,着着他踉踉跄跄而去的背影。他一定是忿怒至极,伤心至极。 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没法子冒充是他的孩子。或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跟他回纽约去。 “姓越的走了?”⺟亲走近我。我点点头。 “他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那你⼲嘛这样伤心?” “他老了,再不是从前那个人了。”我无精打采地说。 “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谁不老?.”⺟亲鄙夷地说“这么老还演这般精彩的戏,真是难得。” “你刚才…”我吃了一惊。 “你们说的话我全听见了,这老小子还真不要脸。” “妈…”我不想再听任何人背后的坏话。 “我说他不要脸还算客气。”⺟亲生气地说“小红,他是看你年轻可欺,想骗你。” “他没骗我什么。”我不安地说。 “你真是天真。”⺟亲冷笑了一声“明知道他是老骗子还戳穿不了他。你晓得他为什么要欺骗你吗?” “我只知道你也同意我跟他见面。”我叹口气。 “我是要你发现他的真面目,没想到你还是一点也不聪明。” “我什么地方不聪明了?” “他来要你回去,是司马昭之心。” “我还是不明自…” “好吧!那我就直截了当告诉你,以后别再理这个王八蛋。他想拐你回去好讹诈孙国玺。” “你说什么?”我呆住了。 “他在纽约开的夜总会垮了,想靠你在孙国玺⾝上弄一笔钱,东山再起。” “可是他告诉我…” “他说他发财了?”⺟亲锐利地看着我。她其实有很精明的一面,只是我从未仔细观察过她。“他发财未必,发疯倒是真的。”她冷笑“他穷疯了,竟然以为你是金矿。” 我没有再和⺟亲谈下去,我站起⾝走开。 对这发生过的一切,我只感到深深的失望。但我知道,那不是绝望。 不论我⾝上流的是谁的⾎,我都坚持要更⾼贵地活下去,那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事。 海伦说:“你变了。” 当然,从前的越红打死了也不会陪她満街逛。 “你和气亲切得不敢让人相信。”她夸张地说。 对我最积极的是⻩百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光顾茅庐,请他口中的女诸葛出山。 “公司不能没有你。”他痛苦地说“我们是好搭档,谁也少不了谁。” 我客气地招待他,明确地告诉他我不想回去。 “你为什么那样特别?每个人都需要工作!”他诧异道“你该做名品设计师。再合适也不过了。” 他一个人来游说太过势单力孤,所以拉了巫美花一道。 我相信巫美花不愿意来,她的秘密尽在我手里,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希望来面对着一个良心的裁判。但是⻩百成死拖活拉。 其实她用不着难过,我看到她一样內心有愧。我们是先后期,虽然情节有轻重,但涉⼊的是一样深。 一样的痛苦。 但我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亲切地接待这位美丽聪明的女士。 渐渐地,她露出了笑容,⻩百成看了很⾼兴,以为我们谈得十分投机,大为放心,伺机又提出回去工作。 “我已经有工作了。”我站起⾝,凝视着窗外,嘉露从前养的孔雀正漫步过草坪,走到了中间突然打开了尾屏“哗”地一下,灿烂出令人目眩的光华,它是那样放心卖弄着。过了一会儿,才收起那把大扇子,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开去。 “什么工作?”⻩百成大感紧张,跳了起来“你要跳槽?是谁?谁请你去工作?” “百成!”巫美花看出端倪来,阻止了他。她的确冰雪聪明,配⻩百成是太委屈了,但是她看上⻩百成,必然也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怪我眼拙,这些年都看不出来。 “是不是大伦公司挖角?真险,昨天陈大伦还跑到办公室来…” “你别猜。”巫美花站了起来,靠着他的肩膀轻轻说“越红不是那种人。” “我的新工作在这儿。”我指指地板。 “原来是孙国玺要你为他工作。”⻩百成怈了气。喃喃自语“自家人,天经地义。” “我是为他工作,”我回过头笑了笑“做女儿。” “你本来就是他女儿。”⻩百成在发傻。 “很多事情不都是‘本来便是’吗?”我不经心地看了看巫美花,她却一下子脸红了。 “做女儿还要特别上班?”⻩百成又问。 巫美花把他弄走了。他有时候会做令人害羞的事,但她一点也不着恼,她包容他。 这也是爱。 能得到这样的爱,⻩百成君不负此生。 我目送着他们互相扶持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 她离开了陈诚先生,仍得到了爱,她的运气真好。这跟她的出⾝富贵一样,也是天生的吗? 我呢?⽇后的路上,我又会得到什么? 爱…为什么离我总是那么遥远?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是海伦。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早来了,看到⻩百成在这儿,在门边等了一会儿。”她递给我一封信。 “谁的信?” “拆开看不就知道了。” “我不收冒牌邮差的信。”我把信撕成了两半。 “你连一眼也不看?”她叫。 “我提不出该看此信的理由。”我坐了下来。落地窗外那只孔雀仍在漫步,但这回它找到了伴侣,两只鸟儿并肩踱着,十分亲热。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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