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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初晴微雨 作者:严沁 | 书号:29973 时间:2017/7/17 字数:158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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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若风告诉雪凝星期六家里有个小型派对时,她好意外又好生气,这个讲师就这么直截了当邀请她?也不怕明天学校里谣言満天飞? “请代我邀请冷敖,”他是这么说的:“因为雨浓也来。” 哦…原来如此,她表错情了。 “好。我告诉哥哥。”她转⾝走。 “如果…你和晓晴有兴趣也来吧!”若风又说,十分自然,就像顺口的话却也有点诚意:“很轻松的聚会,也没请其他人,还有我姐姐。” 雪凝不置可否,转⾝回课室。 若风离开。 晓晴回来了,她居然渐渐和陈荫有了来往,他们个相近。 不过,晓晴的心还是向着冷敖。 “刚才看见温若风。”她说。 “他家星期六有派对。”雪凝淡淡地。 “请你?” “请哥哥,还有邹雨浓。” “我们呢?”晓晴睁大了眼睛:“他不请我们?” “如果我们有兴趣也去吧!他是这么讲的… “我们去不去?去,当然是去。”晓晴怪叫:“没有任何不去的理由。” “我不去。” “为什么?看在我的面上,替我制造机会,”晓晴抓住她手:“在这种场合,冷敖会轻松些,我会有机会些。” “晓晴…”雪凝忍不住笑:“主动追男生也不能这样心急!不怕人笑吗?” “怎么会怕?我喜他,为什么不能表示?”晓晴说:“你的思想太古老了,落后二十年。” “那么你勇往直前吧!” “你要帮我敲敲边才行。” 雪凝不理她,教授进来,又开始上课。 星期六,冷敖开车带雪凝和晓晴去康乐园。 冷敖闷不开声,很专注地望着前面。 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在讲话。 其实也只是晓晴在吱吱喳喳,雪凝只应她几声而已。 车到大埔,:令敖轻咳一声。 “方晓晴,你讲这么多话不觉得累吗?”他说。 车厢里一下子静下来,晓晴窘迫地涨红着脸不知所措。 “哥哥…”雪凝想替好友解围。 “如果我和雪凝两人坐车,我们从头到尾都沉默,”冷敖又说:“其实沉默…有时也会累。” 晓晴眼中出光芒,令敖不是嫌她烦吧! “我知道…我话多,太活泼。”她结巴地说。无论如何,冷敖注意她呢!“或许以后少说话会好些。” “也不必。这是你的个,我喜真情的人。” 啊!冷敖说喜…晓晴几乎昏倒。喜哦! 雪凝隐约有笑意。 后面有辆车一直追着他们,是辆国美大车“林肯”黑⾊。 “啁!大概有人跟踪。”晓晴也注意到了。 “不,是雨浓!”冷敖望望倒后镜。 “开这么大的”林肯“,招摇。”雪凝哼了一声。 冷敖很意外地看妹妹,却没出声。 从来没听过雪凝如此批评人。 “是啊,在香港开这么大的车是自讨苦吃,泊车已是⿇烦。”晓晴说。 转进康乐园里,已看见温若风站在路口等着指路。 “我们不会路的。”晓晴永远静不下来。 雨浓的车也到了,他很潇洒地把车子泊好。 “在表演呢!”晓晴小声说。 雪凝不出声,把视线转开。 若风的家是康乐园中最大型那种,三⼲多叭,布置得很好,很温暖,不是那种室內设计家的“杰作”硬绷绷的,看得出来很有主人心思。他们被招待在客厅里。 “雨浓,对你的”林肯“,女孩子们都有意见。”冷敖说。 雨浓看来意外,但也淡淡一笑。 “我招摇。”他说了雪凝刚才的话。 雪凝皱眉,低下头去。 “还标奇立异。”晓晴加把口。 雨浓还是淡淡地笑,不置可否。 若风陪着一个女人走进来,那女人约三十岁,很浓的眉⽑,很亮的眼睛,很的鼻子,象牙⾊的⽪肤上只有淡淡的化妆,很得体的⾐着,细⿇黑衬衫,米⾊细⿇直脚长。 “这是姐姐,温若男。”若风介绍。 “我们这儿所有人的名字都与气候冷热有关,只有温姐姐不是。”晓晴说。 镑人想一想,果然,他们的名字都似有关。“雨”浓“雪”凝,若“风”晓“晴” “我也没有关系。”冷敖说。 若男看他一眼,点点头。 其实我以前叫若霜,我不喜,太柔弱,有点苦命女子的模样,于是我改名若男,因为我的个像男孩子。“ “姐姐是如假包换的女強人,”若风笑:“她的那间”猎人头“公司在香港是最具信誉的。” “猎人头?什么意思?”晓晴叫。 “专替国际间大公司找⾼级行政人员。”雨浓说。 “挖角公司。”若风笑。 “邹雨浓先生曾是我们对象。”若男望着雨浓:“但邹先生念旧,无论怎样好的条件,他也不肯跳槽。” “这是份很有趣的工作。”雨浓淡淡地说。 冷敖一直没再表示意见,只是望着若男,那眼神非常地特别,仿佛有些疑惑。 堡人送茶进来,还有些点心。 “你就是雪凝,是不?”若男坐到雪凝⾝边:“真是难见你这么美、这么有气质的女孩儿。” 雪凝脸不红,气不,她不在意不相⼲的人怎么赞她,她看见雨浓投来很难懂的一眼。 “温若风跟你提过雪凝,是不是?”晓晴笑。 “自然也提到最可爱又最活泼的方晓晴。”若男说。 “温若风是讲师、教授中最有型的,陈荫说的。”晓晴的嘴安分不下来。 那边厢,冷敖和雨浓已开始摆棋盘。 “围棋?”若男走过去。 “是,你也有兴趣?”雨浓问。 “不是⾼手,兴趣却浓。”若男笑。 “我让你先玩,”雨浓让位:“冷敖是个很好的对手。” “我也只是…兴趣大。”冷敖有点不自然。 “试试各人棋艺吧!”若男很慡快,已坐到雨浓的位置上:“我持⽩子先行。” 雨浓微微一笑,独自走下石阶,经过低一层的饭厅到后园去了。若风跟晓晴扯得起劲,雪凝被冷落在一边,其实也不是被冷落,她本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走到客厅的窗边张望,看见了美丽的后园。 不知是否只有温氏姐弟住在这儿,他们对家居的一切都很讲究,后园的花圃就整理得极好。 正望得出神,花圃边忽然多了个人,雨浓? 正想退回,雨浓已望见她,并展开一个好难懂,也好昅引人的笑容。 她只好回报微笑,心中热切起来。对雨浓,她一直有种异样情绪,看见他心就不能平静,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雨浓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直到若风走过来。 “雪凝,一个人望什么?”若风问。 雪凝看他一眼,再转回头,已失去雨浓踪影。 “很美的花圃。”她冷淡地答。 心中异样的情绪消失。 “姐姐的心⾎,她喜园艺。”若风说。他又看一眼在和冷敖下围棋的若男:“她好像跟冷敖合得来。” 话没说完,雨浓上来,坐在若男的旁边,开始专注地看他们下棋。 立刻,雪凝就不⾼兴了,失去了所有说话兴趣。 “我以为你不会来。”若风凝望着她。 她不出声,也没有表示。 “我带你到后园走走,好吗?”若风热心地:“楼下饭厅外面,我养子极大的一缸鱼。” “热带鱼?” “金鱼。”若风说。 “雪凝本来对金鱼全无兴趣,看见雨浓专注的样子,突然就改变心意。 “我们去看金鱼。”她有着负气。 若风殷勤地伴着她下楼,她完全不知道,雨浓曾转头看她。可是她完全不知道。 晓晴为人是很识趣的,她也坐过去看下围棋。 金鱼的确大,每条起码半尺长,红的、⽩的、黑的都有,长方形的鱼缸⾜有十五叭长。 “里面有不少名种,我已养了好几年。”若风说:“我很喜鱼。” “我不懂金鱼,只觉得它们眼睛很可怕、很丑,”她说:“我并不喜动物。” “猫狗都不爱?” “猫有琊异之气,而狗…我怕投进感情,它的寿命短,我受不了死别的难过,我都不敢养。” “你是感情丰富的人?”他凝定视线。 “不知道。”她淡淡地头摇。 “你不爱理睬人,也不爱说话,有原因吗?” “我姓冷。” “或者是吧!”他莞尔:“冷敖也不爱讲话。” “那个邹雨浓也不出声的。” “他和姐姐若男颇谈得来。”若风说。 “他们原本相识?”她好奇。 “他曾是她猎取的对象。”他说得很含糊。 她咬着,望着条突眼金鱼,再也不讲话。 “去看花圃?” 她摇头摇,径自走进屋子。 回到客厅,她坐在一边并不看他们下围棋。若风也回来,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 “懂不懂围棋?”他问。 她头摇,眼睛望着地板,不看任何人。 “要不要参观屋子?” 她还是头摇。 “听音乐?看电视?” 她一律地头摇,仿佛谁把她得罪了。 “感觉很闷,是不是?”他依然温柔、亲切。 “请…不要理我,”她突然说:“我是这样的,晓晴说我喜怒无常,我想静—静。” 若风立刻离开,他很有礼貌,也很尊重别人。 雨浓的视线也转过来,他一直在听他们讲话,谁知道呢?雪凝谁也不看,自然遇不到他的视线。 雪凝突然发觉冷敖除了沉默寡言之外还有份若有所思的神情,这神情非常特别,就像…就像她突然间想起雨浓一样。 冷敖想起了谁?晓晴吗?不太可能吧! 她开始留意冷敖的行动。 除了若有所思外,他独自摆围棋谱时,手执一棋子发怔,视线落在窗外的天空不知想什么,往往这么一停就是几分钟。 雪凝忍不住走上前去问。 “你在想什么?哥哥。” “我…啊!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你本不在看图摆棋谱。”她笑。 “想…上一局和雨浓争夺的情形。” “还不讲真话?”雪凝眼睛发亮。 他只淡淡一笑,埋头摆棋谱。 如果有什么烦恼,或者我可以帮你?“她又说。 他连头都不抬,只是摇头摇。 但冷敖这种连续不断的若有所思,望着窗外怔怔出神的情形愈来愈加严重了。 雪凝把晓晴带来,冷敖本不注意她。显然不是因为晓晴,晓晴去逗他说话,他也顶多敷衍几句算数。 “我失败了。”晓晴倒在雪凝上…因为你太小,他不觉得你是大人。“ “等我再大些,他不是渐渐老去?” “他怎会老?男人三十岁还才够成呢!”雪凝笑。 “单恋不成,哭无泪。” “别笑死人,来,你还有陈荫。” “陈荫是好,我却对他没感觉!”晓晴直率地:“不像对着冷敖,我会心跳加速,人会发抖。” “大概容易得到的东西你不觉宝贵。” “谁知道?” “你说哥哥为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事业。”雪凝问。 “没有心情研究,问他不就成了?” “他不肯说!扮哥是什么都放心底之人。” “这真深奥。”晓晴陶醉地:“我看我很难放弃。” “不愿放弃就加把劲,主动进攻。” “我主动?不,不,不行!”晓晴大叫:“你别看我话多又活泼,主动追男生我是办不到的。” 雪凝微微一笑:“那上次你又说我落后二十年,原来你光说不敢做。如果我喜谁,我会主动到他面前告诉他,这又不是羞聇的事。” “那么你喜谁?” “不知道。”雪凝呆怔一下。 “怎么不说”没有“?”晓晴抓到了语病。 “是”不知道“。”雪凝说:“我完全没经验,或者…我已经喜了一个人。” “啊…快告诉我。”晓晴从上跳起来:“谁?” “不知道。” “自己的事,热烈些。”晓晴推推她。 “怎么热烈?我总得要自己先证实才行,”雪凝说:“我目前的情形是”不知道“。” “真神秘,我益发想知道。” “改不掉你多管闲事的⽑病。” “你证实后是不是第一个告诉我?”晓睛不肯放弃。 “也许我永远不能证实。”雪凝做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唉I你这种人叫人怎么了解呢?矛盾得要命。”晓晴说:“又说喜一个人会主动告诉他,又说永远不能证实;看看,这算什么” 雪凝沉默,再也不肯讲话。 星期六,雪凝独自回家,因为晓晴应了陈荫的约会。 在家门口,她看见雨浓那辆又长又大的黑⾊“林肯” 立刻,心中涌起好特别的情绪,在花园里迟疑一阵,才慢慢走进去。 “回来了?”客厅里只有温若风在,他仿佛专在等她。 “是,我看见那辆大车,我以为邹雨浓来了。” “他和冷敖,还有若男在书房里大厮杀。” “围棋?”雪凝淡淡一笑,坐下。 “方晓晴呢?” “有事。” “今天我没课,没去学校。” 他在解释吗?她从来没盼望过搭他顺风车。 “雨浓说你弹得一手好钢琴,⾜可做老师有余。” 雨浓说?她眉⽑一掀,却不出声。 “希望有机会听你弹琴。”他望着她。 “这是很私人的事,我躲在房里弹。”她说:“弹琴是自娱,不是表演。” “或者听你练琴。” “多数半夜人静时才练。”她微笑。 拒绝得很明显,他却不失望。 “如果有缘分,自然有机会听到。”他很能自圆其说。 “失陪。我换⾐服。”她径自上楼。 再下楼时已是晚餐时分,冷敖带着他的朋友们已坐在餐桌上。若男坐在雨浓和冷敖之间,若风坐在雨浓旁边,雪凝沉默地坐在冷敖另一边。 “只有我们在,爸爸和妈妈有应酬。”冷敖说。 雪凝还是不出声,低着头径自吃饭。 她听见雨浓和若男说了很多话,虽不是打情骂俏,听进她耳朵也很不舒服。 吃完饭她一声不晌地站起来就走。 “我们不下围棋了,一起去看场电影,好不好?”冷敖的声音抓住她。 她一回头,就看见雨浓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语还休。 她摇头摇,是她幻想太多吧! “不去。”她冷冷地说。 “为什么不呢?”若男舂风満面:“陪陪我,我一个女生势单力弱。” “去吧!”若风也说:“你太静了,整天闷在家不好。” “大家都你,是不是?”冷敖今夜也神采飞扬。 雪凝犹豫一下,看见的还是雨浓那语还休的眼睛。她点点头,为什么不去呢?就因为他独一人没开口? “也好。”她又坐下来。 若风看来很⾼兴,他对雪凝的好感已不再掩饰。 他们乘两部车去,雪凝坐冷敖的车,温家姐弟坐雨浓的,很自然地分成两派。 “雪凝,晚餐时你一直没出过声。”冷敖说。 “揷不上嘴。” “你对我的朋友有成见?” “有成见就不会答应去看电影。” “温若风很喜你。”冷敖自然看得出来。 “发神经。”她冷哼了一声。 “我看他也是没希望,他不配我家小妹。” “别开玩笑。”她警告。 冷敖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过了好久,雪凝突然说:“邹雨浓是否在追温若男?” “不知道,他们是老朋友。” “看他坐在若男边,一派満⾜状。” “人家的事,我不感兴趣。” “哥哥,最近你真的很特别,抓住一粒棋子可以发十分钟呆,想一个人?” “想像力丰富。” “我们兄妹俩有相同的⽑病,什么话都放在心里。” “实在是没想什么。” “今夜你神采飞扬,因为温若男来了?”她问。 他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 “不要否认。”她笑:“我支持你同邹雨浓来个争夺战。” “我和雨浓的战场只在棋盘上。” “要有斗志,不能一开始就认输。” “你不懂,小妹。” “你不喜若男?”雪凝问。, “我才见过她两次。” “时间不是问题,第一眼就喜的才真。” “我有分寸。” “不能错失良机,邹雨浓不一定是你对手。” “你对雨浓有成见?”他问。 “那人不爱说话,只爱用眼睛目了人,城府太深。” “第一次见你批评人。”他笑。 “这不是好习惯,以后不再犯。”她也笑。 他思索一阵,然后说:“雨浓…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他有个儿子,五岁。” “啊!他已婚?”她下意识地溜出了失望的语气。 “是,不过已离婚,”他摇头摇:“那是他心中的一个疤痕。” “他也不过跟你一样大,那么早就结婚?”她问。 “那是他的故事,你有兴趣不妨叫他自己讲给你听。听说很曲折。” “我和他只讲过一句话。”她头摇。但是她记住了这件事。 “他和他的孩子同住?”她问。 “是,那孩子很乖,不过脾气有点孤僻。” “你见过?” “雨浓下星期请我们去他家,一起去看看?”他说。 “看到时是否有空。” “没空?去应温若风的约?”他笑。 “永不可能。”她斩钉截铁。 大家泊好车,又聚在一起。 再见到雨浓,雪凝的感觉突然就不同了,他的深奥、沉默,他的语还休是有原因的。 她把对他的成见融了。 很巧合,雨浓坐在她旁边,绝对不是故意的,她的另一边是冷敖,冷敖⾝边坐着若男,若风坐得最远。 雨浓触到她的视线。 “在香港开国美大车是招摇。”他说。 这是她说的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在国美念书自篇二手货的小破烂车,自尊心很受损,回来之后非大车不坐。”他说。 他说真话,她皱眉。 “事实上是…”他笑起来:“前一任留下来给我的。我很懒,懒得换,反正是车。” 她的眉松开了。 “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说话多要看人、看场合。”他说。 “譬如面对着温若男?” “若男是我同学兼老友,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她是很特别的女。” “是。非常特别。”他看若男一眼。 “你在追求她?”她问得天真。 他呆怔一下,然后,就笑起来,笑得好畅。 她涨红了脸,气恼得不再说话。 冷敖没注意他们,他很忙,忙于跟若男聊天,冷敖也有多话的时候? “你讲话的语气像我那五岁的儿子。”他说。 她咬着,更是气恼,当她小孩子。 “下星期六请你来我家,几个老朋友有个小聚会。” “我不是你们的老朋友。”她赌气。 “其实很早以前我已见过你,那时你还念小学,只是你不记得了!” “真的?我念小学。” “去问冷敖,我们从小是好朋友。” “怪不得我觉得你—叫以曾相识。”她笑起来,也释然。 不是爱上他吧! “来吗?”他凝望她。 “去,一定去,”她笑:“去看你五岁的儿子。” 雨浓的家在宝云道上,是一幢二层楼⾼的小花园洋房,⽗子两人住,另有一菲籍女工,房子实在嫌太大。 他仿佛知道别人怎么想似的:“前一个住客国美人留下的,反正公司租的,我懒得换,就住下来算了。”他说。 车子也懒得换,房子也懒得换,他喜保持现状?不愿意改变? 懒是原因吗? 楼下只是客厅、书房、客房、厨房什么的,布置得相当简单明朗,不像雨浓的人。 当然也是前—任主人的杰作啦! 雨浓安排大家坐下,就带着他五岁的儿子出来。 那是个瘦削倔強的孩子,几乎一眼就望出他的孤僻。他躲在雨浓后面,一脸孔的不妥协,一脸孔的厌恶,好像很讨厌见人似的。 “他是坚志。”雨浓介绍。 雪凝很意外。她以为该是个至少好看的孩子。但…坚志的小眼睛和他脸上的一切和雨浓一点也不相似,很惹人厌的样子。 雨浓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小孩子不肯叫人,扭了几扭,挣脫了雨浓的手,一溜烟就跑上楼去。 “他就是这样的。”雨浓歉然说。 “他完全不像你。”若男忍不住说。 “或者他像⺟亲。”雨浓淡淡地。 像⺟亲?那…雨浓以前的太太是怎样的人?雨浓怎么可以和那样的女人结婚? 接下来,爱下围棋的人摆好棋盘;若风又去研究雨浓那套看来古怪的音响组合。 雪凝独自在一边,雨浓走过来。 “陪你聊天!”他温和地。 “你自己去下围棋,不必理我。”她有点窘。 其实是紧张。面对他,她心跳会加速。 “没有我的份。”雨浓指指冷敖和若男:“做主人的该让客人先玩。” 雪凝低着头,想了半天,该说什么呢? “你的儿子…很特别。”竟说了一句蠢话。 “特别古怪。”他很有自知之明。 “你刚才说…或者他像⺟亲,或者?你也不肯定?” 雪凝的问题令他愕然,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我不会回答这问题,你问倒我了。”他摊开双手。 “对不起!我过分了。” “你问得好,是我的话太嗳昧。”他苦笑:“你不指出来,我不知道这句话有问题。” “我并不是个专挑小⽑病的人。” “我知道,你是心细如尘。” 他在赞她,是吗?她脸红了。 对着她的沉默,他也觉不安。 “我家的宾妹不会煮中菜,今晚是从外面叫来吃。”他说。 “有这种叫回来吃的?” “在酒店餐厅订的,他们送餐来,还会有个侍者跟着来服侍,很方便。每次请客我都如此。” “你很西化?”她问。 “生活上…有一些,因为我喜简单。”他想一下才说:“思想上,是单纯而传统的。” “传统?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三从四德,古老八股那些。”他笑:“我尊重一些该尊重的,譬如家庭、婚姻。” 她不再出声,这些事她揷不上嘴。 “我真是十年没见到你了。”他又说。他并不是多话的人,今夜说了这么多:“那时冷敖说你才十岁。” “我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她说:“十年前你大概也不是现在这样子。” “如今多了沧桑。” “沧桑—你离婚的事?”她简直是冲口而出。 怎么回事呢?这种话平⽇她死也不会讲出来的;面对雨浓,她变了个人似的。 “是时间、岁月和历练。”他只这么说。 “哥哥说你有个故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是再平凡也没有的了。”他淡淡地笑。 她觉得没有话再说,正不知如何,若风过来了。 “你那套音响组合好劲。”若风说。 “兴趣而已。” “你的录音机、收音机、唱盘等等全是不知名的不同牌子,你怎么收集来的?”若风又问。 “我看很多音响组合的书,比较各种牌子,也试听过,然后再从不同的国家订购。” “这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牌子,在这儿有试听的吗?” “没有。我会飞到那国家去试听,”雨浓还是淡淡地:“不知名只因为它们不做宣传,全是专业⽔准以上的。” “效果真的好?” “我觉得是。”雨浓微笑:“这是我惟一的嗜好,也是惟一的奢侈。” “超级发烧友。”若风头摇笑。 “每个人都该有个精神寄托。”雨浓像是自语。 “否则会寂寞。”雪凝接下去讲,极自然的。 若风和雨浓都望着她,雨浓眼中更有一种奇特难懂之⾊。 “所以你一个人躲起来弹钢琴。”若风似乎了解。 雪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你…那个好朋友怎么不随你一起来?”雨浓怕若风窘迫,在解围。 “在有所选择下,她不来。”她答。 “方晓晴接受了陈荫?”若风又问。 今夜他似乎特别沉不住气。 “我没有这么说。”雪凝头摇。 “跟一个异约会,并不表示接受?”若风不以为然。 “我不知道,我从无经验。”雪凝坦然而冷淡。 若风过来之后,她真的冷淡了好多,雨浓看得出来。 “香港的年轻人愈来愈新嘲了。”若风叹一口气。 “我们还不算老人家吧?”雨浓笑。 “学生告诉我,现在的算法是三年一代沟。想想看,我们和雪凝间至少有三四个代沟,多么可怕。”若风说。 “这是夸张的说法。”雨浓不同意:“我和儿子之间从不感觉代沟存在。” “那是你儿子特别…”讲出来又觉不妥,若风想收口已来不及。 “坚志是个特别的孩子,”雨浓轻叹一声:“教养他的确困难,要多花一倍心思精神。” “你自己教他?”雪凝意外:“你工作不忙?” 雨浓皱皱眉,语还休,终是沉默。 他为什么总是一副语还休神情?是否心中有许多话要讲而讲不出,是对象难觅? 三个人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仿佛谁都没有话再说似的。 “你是…哎,今年才回来的?”若风好困难地找出话题问雨浓。 “去年年底。”雨浓说。 “你为什么不找我们?”若风问。 雪凝也望着他,他是最近才在她家出现的。 “一切…都待安顿,”他考虑着措词:“公司也忙,环境也陌生,我离开十年了。” “在国美我一直有你的消息,可是…”若风犹豫一下:“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完全没听别人提起过。” “我没有铺张,只找法官证婚,只通知了亲人,”雨浓望着鞋尖:“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老同学、老朋友总该知道。”若风坚持:“甚至没有人见过你太太。” 雨浓有点变脸,他似乎在竭力隐瞒一些事情。 雪凝心中更怀疑了。 宾妹来通知,酒店餐厅的人来了,正在厨房开始工作,十五分钟后可以进食。 “好,你预备好一切。”雨浓点头。 这正好解了他的围。 那边厢若男和冷敖的争战已到了难分难解之地,两人都聚精会神,投⼊忘我。 “要不要通知他们?”若风问。 “再等一阵,说不定就分胜负。”雨浓摇头摇。 “围棋不是你的精神寄托?”雪凝轻声问。 “下围棋要有好对手,我不喜独自摆棋谱,”雨浓答:“本质上,我是个怕寂寞的人。” “寂寞无敌。”雪凝笑起来,仿似光初现。 他们的对话很融洽,加⼊若风就很不对劲,格格不⼊似的。 下围棋的两人忽然都“动”起来。若男很诚恳地说:“我认输,输得口服心服。” “姐姐很难认输的。”若风走过去:“要她认输不如杀了她好过。” “我是棋艺不够冷敖,为什么不认?”若男双颊发红,输也奋兴:“我不是死撑的人。” “你向雨浓认过输吗?”若风笑。 “我俩棋艺相仿,怎能认输,”若男朗慡地说:“冷敖实在⾼我不止两筹。” “我也只是运气。”冷敖微笑,他的微笑也令人惊叹,像光破云而出。 冷家兄妹或者都不爱笑,所以偶尔一笑,的确有点…哎!说惊心动魄吧! 晓晴来到雪凝面前诉苦。 “这几星期我闷坏了,陈荫跟我完全合不来。” “当然。你们一个是,一个是晴。” “不是开玩笑。”晓晴绝对认真地:“我知道陈荫是好人,好人又如何?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雪凝只是微笑。 “现在我要跟定你了,再当冷家常客。”晓晴又说。 “我没有问题。”雪凝说得暧昧。 “话中之话是什么?” “我们家变得冷清,他们转移聚合地点。” “什么意思?” “不知道。或者邹雨浓家比较好些,无拘束。” “邹雨浓?”晓晴大叫:“才几星期,发生了什么大事?” “什么也没发生。” “不信。你分明想暗示什么。” “你太敏感。”雪凝说:“今天你就可以跟我回家。” “喂!温若风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之间连话都不说。” “怎么可能?我知道他常参加冷敖他们的聚会。” “冷敖并不代表我。”雪凝说。 “别告诉我你也不参加他们的聚会。” “我不参加他们的聚会。”雪凝肯定地:“我不习惯串门子,和他们在一起也没话说。” “啊…”晓晴意外:“事情发展出乎我意料。” “刚才为什么提温若风?” “他看来不再温暖如风,倒是十分沉默。” “你就是喜多事。”雪凝不以为然。 “你拒绝他?” “看你说了什么?”雪凝脸⾊一沉:“我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讨厌你把我们扯在一起。”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认真过。” “讲得多,对我有伤害。” “真的一点也不喜他?” “简直…讨厌。”雪凝皱眉。 “我发誓以后不说。”晓晴知道不能过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晓晴,人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好多其他东西。” “我当然明⽩,我也做得很好。”晓晴立刻说:“我努力地读书,求学问,孝顺⽗⺟,努力做个好人。啁!对了,陈荫带我去社区中心做义工,很有意义。” “对一个完全没感觉的人,你肯跟他到处跑?” “我…寂寞。”晓晴这么乐天的人也叹息:“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家中是独女,⽗⺟上班,你不能整天陪我,我…总要找一个人讲话。” 说得很悲哀似的。 “不喜你唱低调。”雪凝说。 “我讲真话。陈荫至少解我寂寞。” “你替他想过吗?他是喜你的。” 晓晴很吃惊兼意外。 “我错了,是我自私。” “还不严重,可以及早菗⾝。” “下课后我立刻到你家。” “我家并非你的避难所。” “你家有我的希望。”晓晴笑。 雪凝不语。她怎能告诉晓晴如今冷敖和若男正如鱼得⽔呢? “你继续发梦吧!”过了一阵她说。 “有梦可发也是好事。” 陈荫走近教室,晓晴笑容一下子消失。 “还有一节课,是不是?我等你。”他说。 “我要去雪凝家。”晓睛说。 “哦…我能去吗?”他问。 雪凝还没出声,她已抢着说:“不能。雪凝家请客。” 雪凝不能再表示什么,只好沉默。 “那我…先回去了。”陈荫的失望写在脸上。他是老实人,心里蔵不住东西。 雪凝有点不忍,她轻推晓晴。 “或者…” “你回去吧!”晓晴抢着说。 “明天见。”陈荫垂着头走开。 直到他走远了,晓晴才透口气。 “真烦。” “你对他太忍残。”雪凝说。 “若不对他忍残,就是对自己忍残。” 说得也是。这原是道理。 “你对温若风更忍残。”晓晴又说。 “错了。我从未接受过他,他始终是讲师,我尊重他的⾝份地位。” “那有什么用?你明知他喜你。” “心灵上、精神上的事不能用普通的一句话来解释,”雪凝认真地:“除非真令我心动的人,否则我决不理会,不要害己害人。” “有多少人能做到你这样?”晓晴问:“谁不试完一个又一个?” “我不试。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果遇到这么一个人,我肯定我能一眼就认出来。” “说得如此神秘。” “真的。是心灵感应,不是神秘。” “你是怪人,我无法学你。”晓晴大摇其头:“我喜冷敖,可惜他眼睛不看我,只好自己再去找,再去碰。其实谁不喜碰到一见钟情的人呢?” “这是造化。”雪凝笑起来。 “你已遇到了?” “当然没有。我宁缺毋滥。” “你能把精神寄托在钢琴上,我现在只怪小时候没好好学。” “你在怨?” “怨什么?各人的命,你说的造化。” 再上一节课,她们俩步出校园。 “真去我家?”雪凝问。 “难道去我家?冷清清的连茶⽔都没有招待。” “姐小,你自己可以做啊!”“我懒。面对着四堵墙壁什么兴致都没有。” “晓晴。我觉得你愈来愈怪,以前你最开朗活泼。” “开朗活泼有什么用?人长大了不顺心的事就愈来愈多。” “是不是你要求太多?”雪疑问。 “长大了碰到的人和事都多了,又开始男朋友,这都是烦恼。不能每个人都像你无无求。” “我并非无无求,只是尽量降低。”雪凝说:“我告诉你,我出生的时候,上帝就为我预备了另一个,他总会出现,急什么呢?” “我不相信这理论,我要自己去碰、去找。” “你不怕头破⾎流?”雪凝又笑起来。 “你没听过恋爱原是战场?” “真要命,我们尽讲这些做什么?”雪凝说:“不如去看场电影吧!” “好。好久没看电影,找一部笑片,猛笑一场,然后什么烦恼都忘记。” “怎么说得自己好像怨妇?” “怨妇?我才二十岁。”晓晴不満。 她们真的去看场电影,然后各自回家。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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