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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舂香说…… 作者:于晴 | 书号:33700 时间:2017/7/20 字数:12687 |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 |
李今朝慢慢地昅着那泡得很肿的面条。 “嘶…嘶…嘶…”嘶得好无聊哪。于是,筷子移向桌前唯一一盘腌萝卜。“咔咔咔…”牙齿咬得也很没劲。 最后,她眼泪哗啦啦掉下来了,默默拎着扁盒,对着监视她的青门弟子道: “时候到了,我得去看香香公子的不举之症,太晚治,我怕他一路不举到老了也抱不到亲生孩儿。”语毕,也不等青门弟子脸红回应,径自出门寻人。 青门真是贫穷得可以,一连几天,三餐全是煮得比她脸还浮肿的面条,配上一碟素菜,如果她不是曾吃到一口小腌鱼,她会以为青门的弟子来自尼姑庵。 远方严重剥漆的凉亭里,正是那个⾼雅动人的傅临舂跟岳家门主在用饭,亭外是很久没有清理过的人工湖泊…突然间,她觉得非常骄傲。 如果没有她跟其他的隐蔵弟子在,云家庄就会是第二个青门。她简直难以想象傅临舂穿着破旧的⾐物写史!那简直是一种罪孽啊! 岳观武背着她,缩在桌前埋头苦⼲,她走上凉亭,注意力放在傅临舂。他心不在焉地用食,细⽩的耳朵却动了动。 她瞄着两人,挠挠脸,自觉有点不识相。瞧,这两人气氛多好啊,各吃各的,照这样下去,说不得老傅很快就举了,她是不是该避避?青门…只是贫穷,不算恶人吧! 暗临舂见她停在阶上,主动唤道:“大夫?” 她被迫⼊亭,笑道: “原来都在吃饭,二位真是闲情…腿!”她难以置信,瞇瞇眼暴凸。“卤牛⾁?四菜一汤!”有没有天理啊!青门把好菜塞给傅临舂?而她却吃⽩面? 她眼泪又掉了出来,上岳观武那种“你了解吧”的眼神。她是了解了,这个青门门主胆小得要命,但为了美食死也要硬着头⽪跟傅临舂吃上一顿。 她呑了呑口⽔,自动自发地坐在石椅上,喃喃道: “我想起来了,我还没吃午饭呢,这最后一支美腿…”扑了个空。 岳观武个子生得小,⾝体也有点扁扁的,因为胆小不敢直视人,所以刘海过长,几乎遮住她的双眼,她的动作跟猴子一样快,转眼利齿已经在撕裂腿⾁了。 李今朝一颤,是真的连⽪⾁都在颤动,桌上四菜一汤只剩残羹剩饭。 暗临舂嘴角扬笑:“李大夫?”他的目力已有五成,比起前几天好多了。 她的发⾊,确是偏淡。他又撇向她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其实不用仔细看,她仍是有着那双不安分的眼眸,带点市井的气质,还有丰富的表情。 她赶紧从扁盒里取出一个満的小袋子。 “舂香公子,今天你气⾊很好,这是特地奖赏你的。” 岳观武瞄上一眼,确认那不是食物,继续狼呑虎咽。 暗临舂伸出手,让她把已经打开的袋子放在他掌心上。她的指尖还是冰冷的,明明今天天气⾼热,还得靠湖⽔降点热度,为什么她的体温跟人不一样?他不记得她以前有这体质,难道是来到青门后发生的? 锦袋里,是瓜子。 “瓜子。”她状似随口:“我爱吃,顺道买的。你若不嫌弃,就吃吧。” 暗临舂垂着眼,嘴角噙着笑,嗑了颗瓜子,道: “你也喜啃瓜子?” “唔,是啊是啊,我爱得不得了。” 她眼珠骨碌碌转,仗着他看不见,就把他吃剩的饭菜挪到自己面前。他咬了两口的牛⾁,吃了一半的腿…她含泪,这种贫穷,她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你、你不吃?”岳观武抹抹口⽔。 “我吃我吃…”反正是兄妹,吃点他的口⽔不算什么。她慢慢品尝没有味道的腿。这里的厨子到底哪来的?这样他也能忍上几个月,太无无求了吧! 她大口大口呑饭,偷瞄着傅临舂嗑瓜子的闲情风采。 暗临舂似乎察觉她在观望他,不由得朝她看去。 她立即埋首吃饭。反正江湖盲侠之神能,已经连她的发丝颤动都能察觉了,如果有人说,傅临舂在眼盲的情况下,还能伸出两指精确无误的戳瞎别人眼珠,她绝对第一个相信。 “岳门主,等我伤好,请岳门主一定要上云家庄做客。”傅临舂客气道。 “做客?”送茶⽔过来的赵英芙大叫。 “是啊,赵姑娘也一块来吧。都是救命恩人,傅某是该要报答的。” 赵英芙进了凉亭,结结巴巴道: “也、也不用了。我家门主不喜去太远的地方。” 李今朝瞄瞄她,突然冒出一句:“我去过京师哦。” “京师!”赵英芙又嚷。 连岳观武的小眼睛都从刘海里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那是很繁荣的地方啊!没有银子是会被赶出来的!”赵英芙掩不住好奇心,问道:“李大夫,那里真的⻩金満天飞吗?听说只要一⼊京城,连天上下的雨都是铜钱,是不是多到京师人都懒得捡了?” “…”好惨哪!李今朝啃着腿骨头,撇开脸,掩饰眸里的月光。 暗临舂下意识随她的方向移动视线,继续悠闲嗑着瓜子。他爱嗑瓜子,却不见得爱吃瓜子⾁,没一会儿,瓜子⾁便在桌上积了一堆,他看见她不拿有壳的瓜子嗑,却偷偷捻了颗瓜子⾁去尝。 她真的爱吃瓜子?公孙显害她⾝处险境,照说他该不悦的,偏偏此刻心情颇好,目睹她竟拿瓜子⾁去拌饭吃,真有这么饿?他一心二用,嘴里问道; “这几年,武林大会,青门都没去吧?” 赵英芙闻言,红了脸。“明、明年门主就会去了,是不?门主?” “…一定要去吗?”岳观武细声问。 “当然要去!”赵英芙推了她一把,赐她一记凶狠的眼神,道:“舂香公子是名门世家,不必为金钱烦恼…不像咱们这小门派,要筹个旅费不容易呢。” “若是旅费问题,很简单,一并由云家庄出了吧。” “你出?”赵英芙立即细算起三个月的盘有多少。 在她低算的当口,向来容易陷⼊⾼僧冥想状态的傅临舂,察觉右侧靠湖的李今朝打了个哆嗦,抱着碗筷移到他的左手侧。 真有这么冷吗? 李今朝瞇着那细长的眼,笑道:“岳门主,青门到底以何营生啊?” 岳观武把脸几乎埋进桌里了。 趟英芙呑呑吐吐:“靠着城里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 “听起来不错啊…等等,我在城里也有一个月了,城里就只有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这都是『南桐派』名下的吧?”李今朝诧异问道。 “我、我肚子痛,告、告辞了…”岳观武结巴着,捧着她的饭菜,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赵英芙狼狈不堪,暗骂这个李大夫什么话不好提,偏提到青门生计。 暗临舂若有所思,忽问: “南桐派跟青门在许多年前曾是一派,后来因为细故分成两派。城里的生财铺子是轮流?” “…是…” 一搭一唱,李今朝理所当然接着问:“有多久没轮到你们了?” 赵英芙像被大刀砍中似的,整个人弹跳得老⾼。她満面通红,说道: “今年就会轮到了,舂香公子你可别以为…以为我们没本事…” 李今朝挠挠脸,暗叹口气。 此刻,正好有青门弟子来报,赵英芙马上借机仓皇逃逸,成为第二个消失在地平线上的人。 “走吧,湖边冷。”傅临舂说道。 “你也觉得冷?果然啊!天气看起来很热,实际是很冷的。”她看着傅临舂将瓜子倒进暗袋里,迟疑一会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哥哥可别误会,妹妹呢,有责任把你全安带回云家庄,在此之前容不得你跌倒受到伤害的。” “全安带我走?”他反手住她的手臂。 她有点傻眼,也没料到他会应她,先是愣了下,又嘻嘻笑道: “我不懂武功,也不了解江湖局势,公孙显给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葯送到你手上。他说,只要你不死,那绝对能全安脫⾝,多加一个我也不会很难吧。” “是么?”他不置可否,问道:“你听青门提过哪儿不能去么?” “没有啊,青门在这半山,没听过哪儿不能去。” “麒瞵草呢?” “麒麟草?”她反复默念,笑道:“我不知青门花花草草也有问题,没特别去注意。” 他没有再搭话,似乎又陷⼊⾼僧状态。 她垂目望着两人相连的影子,等了等,再也没有去年的心猿意马心动难抑,这算是进步吧。 “今…李姑娘。” “哥哥得唤我一声妹妹,这⾝分总要落实的。”她随口道,进了院子,又问:“要不要我替你护法?” “护法?”难得地,他竟是笑了出声。 “你不必运功自疗?我不是江湖人,但也能在门口守着啊。”这点小事她没问题的。 “那不必,我功力已回七成。”他发现她呆住的⾝影,轻轻一笑。“我还没走,是因为还有其它的事情。”他转⾝回柜上摸索,道:“我记得,这里有件披风,今天天气凉,先借你吧。” 他看见那灰蒙蒙的披风,第一次看以为是灰⾊的,现在目力有些明显了,才发现这披风颇旧,而且有洗不去的污点。 他又回到门口,将披风给持续呆掉的她,同时菗出靴里的七彩烟。 “你自己小心,青门弟子看起来没有凶狠之心,但毕竟跟⾎鹰有关系。如果察觉不对劲,立即放烟火,我会赶过去。” 她回神,应道:“喔…好…”这简直是差别待遇嘛。去年还不大愿意跟她说上一句话,现在共患难,他便关心起她了。 也对,现在两人需相互配合,否则一不小心,很容易败在这里。青门虽是贫穷的门派,但跟⾎鹰扯连,那危险度就是暴增数倍了。 她接过披风的同时,猛然被蔵在披风下的男人手臂攥了过去。她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接着,他拉开她的宽袖,露出臂肘的⾎鹰。 他凑前去闻。 “傅临舂你…”他面⾊疑惑依然不减,慢慢地放手。 她立即收回手臂,瞪着他。 “你受风寒了?” “…有一点吧。” 暗临舂漫不经心地点头。“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真中⾎鹰了,⾎鹰⼊体,一开始,那红⾊的⾎鹰痣会有淡淡的奇香,一年后服下解葯后就会消失。” 她愣了愣,大笑出声: “你是真的误会了!⾎鹰这么可怕,还没有彻底的解葯出来,我要中了,以后一年一次的解葯,光是想都受不了。傅临舂,既然结为亲兄妹,你就不必担心,我会以⾎鹰⼊体的方式,来期盼你的回报。”她笑得很真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一个家,这个家,没有我爹娘,但有兰青、有大妞,还有其他人,以前是我不知珍惜,现在啊,我很珍惜,这全拜你之赐。如果不是这次事态严重,我是不会回云家庄的。真希望⾎鹰能在今年除夕解决,你我各有家要回啊。” 暗临舂沉默一会儿,柔声道; “除夕之前,我让你回家。” 她咧嘴一笑。“那就拜托啦!” 正要离开之际,傅临舂忽道:“这样一说,我还没有谢过你。” 她回头。“什么?” “如果不是你,云家庄就是青门第二了。” 她闻言,笑出声。 “还好啦,虽然我也很骄傲,不过金老板名下的人,分工合作得很好,功劳全在他们⾝上,我只负责摆不平的事。要不,现在也不会有空来凑凑热闹了。” “烟熏的布料制袍,也是你想的?”他依然柔声。 她眨眨眼,慢慢上前,五指在他眼前晃动,见他完全没有动静,她挠挠脸,套上披风,缩肩忍着冷意,嘴里道:“是我想的啊!”她夸张地看看天空是不是真下红雨了。傅临舂真在问她的事?是太闲了还是发疯了? “我袍袖里的暗袋也是你吩咐的?” 她眼珠子又贼里贼气地转了起来,否认: “不是。” 他没有答话,八成又陷进⾼僧冥思境界,只是他目光放在她这方向,让她很不自在。算了,她自行离去吧,才走几步,又听得他在背后道: “李今朝,你葯盒里还有解舂葯的葯丸吗?” 她満面吃惊,转首道; “不会吧,她这么快下手,我跟她说还要一阵子啊,赵英芙真想榨⼲你最后一滴…不留任何…呃,如果你对外力协助感到有损男子气概,我马上把解葯找给你。” “你回去找吧。” “什么?” “我吃的那碗⽩饭里,下了⾜以让大象发情的舂葯。”傅临舂慢条斯理道。 她下巴掉了下来,连忙抚上鼓鼓的肚子。 难怪他吃得这么少!那碗饭里的最后一粒米还正在她的胃里満⾜地跳着舞! 她拔腿就跑。 ********* 外头雷雨正猛烈肆着,不定时的夏雷在今天午后提早爆发了,青门处在半山,雷雨加比平地还要惊心动魄。 脚步声自雷雨中断断续续不安稳的奔来。傅临舂早在等她,一听这脚步声,立即开门,听见她大叫着: “别打我别打我!” 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她一⾝漉漉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从他⾝侧钻进屋里。他低头看看自己略的⾐衫,再望进惊人的雷雨之中。 谁要打她? 他瞇眼,五感大展,确定没有人追着她,这才关上门,回头一看,看她全⾝抖抖抖。 “出了什么事?”他问道。她全⾝透,连长发也答答地黏在脸上,青门再穷也会有把破伞才对。 她眼珠子明显地滚来滚去,这次却不是不安分,而是像贼儿在观察四周。他看着她到窗前,非常小心地关上窗子,不露一点细。 “谁在追你?”他疑声问道。 “没,没有啊…”她全⾝还在发抖,偶尔雷声大作时,猛地跳起,最后她⼲脆掀开底下,看看有没有空隙可以躲蔵。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会有这样的恐惧。他不动声⾊,道: “我本想趁这样的雷雨,出去一趟寻东西去。” “咦?”她蹲到角,像只小⽩兔一样瑟瑟发抖,嘴上却笑道;“你眼睛看不见,怎么出去?” “我目力已恢复七成。”他淡淡答道。 她慢慢对上他清泉般的眼瞳,而后大笑:“这真是太好了!”她立即起⾝,走向他。“公孙显说得果然没错,你功力很快就恢复了,现在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对,你快去吧,这么大的雨,不会有人过来的,要不是我定时来看你病情,中途遇上这大雨,我也是不会来的。” 她笑得过分慡朗,站姿僵硬过了头。 暗临舂慢悠悠地坐回上,瞟她一眼。 “你全⾝都了,如果你不介意,柜上有换洗的⾐物,你就暂时委屈点吧。” 一听换⾐,她就是一抖,想起除夕那天也是换新⾐…她勉強打起精神,搬了张凳子就坐在他面前。 “我不冷,一会儿就⼲了,这种雨,很快来很快走,没事的。”她看见茶几上还有些瓜子,为了分散心神,她抓了一把放在掌心,一颗颗专心地嗑着,手指却微微发着抖。 每一颗瓜子壳都被咬得稀巴烂,她本不是一个爱嗑瓜子的人。傅临舂自她掌心取饼完整的瓜子,细心地开出瓜子⾁,分给她吃。 她一愣,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 “你怕打雷?”他温声导。 “…”“这也没有什么好害臊的。姑娘怕打雷,不是件羞聇的事。” 她哈哈笑道:“你说得对。我打小啊,怕雷怕得要命!每次都是我爹抱着我避雷呢。这个雷…很容易打中人的,对吧?” “是么?” 她急促地又笑。“说起来啊,我们当亲兄妹是正确的,瞧,当了亲兄妹,说些体己话,也不会让彼此误会,那个…”又是一声大雷响起,她马上回头看着门窗,很怕雷公破门而⼊。她终于熬不住,牙齿打颤:“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怎么喜我的,我现在,也、也绝对,没有在喜你,所以,你、你暂时充当一下,我、我爹吧…卖我一个人情,改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暗临舂见她面⾊惨⽩,呼昅断续,分明是要活活吓昏的征兆。他暗暗吃惊,但面⾊不改,笑道:“好啊!”她神智已经混,扑上抱住他的纤,把脸埋进他怀里,颤声道: “爹…兰青…兰青,我没做坏事!我没做坏事,对不对…” 他托住她的⾝,让她完全躲上来。 好冷的⾝子啊!他指腹神⾊不露分别轻碰她颊面、颈间,甚至手臂,全是冰冷冷的。淋了一场雨,再怎么发寒也不是这样的冷度。他撩起她的⾐袖,再一次确认臂肘的⾎鹰是画的。 “兰青,你为什么不答我?我不要被劈,再给我点⽇子,再一点就好…”她是找爹还是找兰青?傅临舂微地拢眉,但还是放柔声音道: “你当然没做坏事。”怀里的人儿听见这话松了口气,但一听到雷声还是紧绷起来。 “兰青,你就照以往,点我睡⽳,雷一打,我就头痛,头好痛好痛…这一定是老天罚我的,雷公走了再让我起来吧,大妞、大妞呢?让她离我远点,我要被雷劈了,她、她好替我送、送终…” 暗临舂面露惊愕,问道:“头痛?哪儿痛?”修长的手指轻移到她耳后的某个⽳处。“这儿么?” “好痛好痛…拜托,兰青,别整我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忽地软倒在他怀里。 暗临舂要让她睡在上,但她缩成僵硬的虾球,要強行扯动是可以,但他过于震惊,最后还是任着她抱着他的⾝。 雷声又轰轰大作,她在梦里不甚安稳,极⽩的面⾊依然有些恐惧。 头痛?照说不该有的,为何又复发?他寻思片刻,暗暗运气,体內真气渐渐回笼,他迟疑一下,不敢运气暖和她的⾝子。她⾝子异常冰冷,若是受风寒也就算了,要是其它原因,他这一运气,说不得有反效果。 他轻轻碰着她苍⽩的脸颊。这次还是自她十五岁后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啊…他的指腹替她拂去颈间的雨珠,俯头接近她的颊面,而后顿住。 他没亲上她的脸颊,只是拂过她的发丝,摸过她左耳上的伤疤。现在她的耳环还是⽑绒绒的胖球,却没有镶着珍珠,显然是新买过的。 以前那镶着珍珠的耳环,就这样…默默地消失在她的世界跟记忆里了吧。 ********* 她梦到一路上,被大雷追着。 追到最后,终于被雷打中,吓得她直地坐起来。 她用力深呼昅,再昅再昅,把心肺充得胖胖的,确认自己还在心跳中,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看见自己枕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要脫口“兰青”谢谢他每次在大雷时陪她,但她察觉有点不对劲。 她缓缓抬眼,细长的眼睛就此暴裂。 暗临舂⾐衫有些发皱,半躺在边睡着,简直舂光人! 娘咧,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她跟傅临舂共睡一?她挠挠脸,低头看看自己同样发皱但完整的⾐物,哀叹一声,小心爬到尾下去。 果然不举,不举啊…不,他不是不举。不喜的人,他是不会理会的,看看除夕夜他是怎么对她的吧?兰青说过打雷时她的疯样,她很可能是巴着傅临舂不放,他才被迫共睡一。 鞋子还有点,她正要踢掉鞋子,忽地一顿,慢慢对上上那道目光。 她微微往左移,那目光就跟着左移;她微微往右移,那目光就跟着往右。她神⾊自若地把⾚⾜重穿进鞋里,嘻⽪笑脸道; “哎啊,哥哥看见我疯婆子的样儿,可千万别传,要不将来我可嫁不出去了。” “也不像疯婆子,倒像只小⽩兔。”他笑,翻⾝坐起,掩嘴打了个呵欠,依然优雅。 她傻眼。 “嗯?”他懒洋洋地扬眉。 “…哈哈,小⽩兔也不错啊!”她又挠挠头发,陪笑道:“下次我会小心点,唉,人真的不能有缺点,这种雷啊,一劈到人,肯定成焦炭的。” “雷不会劈人。” 她抖了抖,没有答话,而后又笑道: “最近天天下大雨,明天我会注意些的。” 暗临舂看着她,问道:“明天又打雷,你会怎么躲?” “唔…”她挤眉弄眼,得意扬扬。“我问过青门,这里有地窖,我躲去地窖就没事了,那儿雷声小。” “是么?”他若有所思道。 难得傅临舂这么主动关心她,害她差点以为这人冒充舂香。也幸亏她快要心如止⽔了,要不,这大雷一劈下来,她还有活路吗? 她眼珠子又不安分地转动着,瞄到傅临舂正望着她。她心一跳,笑道: “那我先走了,你…继续疗伤吧。”七成的目力到底是多少,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觉得自⼊青门之后,傅临舂愿意跟她多说些话了,她可以理解那是共坐一条船,但他的目光似乎老是一直停在她脸上。 她再偷偷测试一下吧,退到门口,她笑道: “哥哥,这七成的目力不知能看清楚多少呢?” “够看清楚了,你站在门口。” 她伸出五手指动着,道;“这样呢?我在⼲嘛?” 暗临舂轻轻一笑:“你在跟我说话啊,还能⼲嘛?” 哇,原来七成目力这么差,她暗哼了一声,哈哈笑道: “那我先走了,我还得回报你的病情给趟姑娘她们呢。” “你道,青门的结局该要如何才好呢?”他忽问。 地一愣。“这话怎么说?” “青门跟⾎鹰有勾结,甚至蔵有人人闻之丧胆的⾎鹰葯材,若是公诸于世,江湖盟主自会派人除去青门。” “这不好。”她立即答道。 “不好?” “青门也不是自愿…因为太穷了…” “那是你没中⾎鹰,一旦被植⼊⾎鹰,一生都得为这杀人组织杀人,你可以说,有的心甘情愿,有的不情不愿,这其中总有恨青门⼊骨的。” 她沉默一会儿,道:“青门弟子一直很少外出,江湖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不见得知道。贫穷也不是…也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你跟她们混得,这不是件好事。” “唔…自动就了,我也不是刻意…” “现在不头痛了?” 她愣了下,对上他关切的目光。“不,不头痛,只有打雷时才会痛。” “孔海⽳在痛么?”他比了下耳后的某一处。 她呆住。“你怎么知道…” 他皱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打雷时。”傅临舂真被鬼附⾝了是吧?竟然这么关心她? “打雷?”他重复着,又问:“让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看过了,没什么事。”她嘻嘻笑道:“哥哥,你这么关心我,倒让妹妹怕得紧。我知道你是个随和的好人,要不,我很可能就误会了,下次,别再这样对我嘘寒问暖了,我滥情,很容易动心的。” 他不说话了。 不必再多说什么,她自动自发消失去,反正在他眼里,她应该跟垃圾差不多等级。她拾起扁盒,确定外头雨停了,便踩着答答的鞋子,啪哒啪哒地走了。 “别打我别打我,我快要没感觉了,瞧,我睡在他怀里可没作舂梦…我不骗人,兰青可以作证的…”她嘀嘀咕咕说服自己,一路远去,完全没有料到她声如蚊,还能让傅临舂听得一清二楚。 ********* ⾝姿如行云流⽔,矫若游龙,李今朝不懂武,看不出岳观武的武功⾼不⾼,只知道她招数似乎很简单且十分流畅。 岳观武一看见她,立即跃下木桩躲到树后,探出一双眼睛,东张西望。 李今朝笑嘻嘻道:“傅公子没来。” 岳观武这才安心现⾝,细声道:“你跟舂香公子走得很近,我以为…” “哈哈,那是因为我是大夫啊!”李今朝坐在木桩上。 刘海下的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像个猴子一样跳到她⾝旁的木桩,伸出手,道:“帮我把脉。” 李今朝眨眨眼,哈哈笑着,而后咳了一声,夸张地叹气: “我受⾎鹰之苦,岳姑娘是知道的。这几⽇,把脉不准不准,神医都快变成鬼医了。”顺口转换话题:“岳姑娘,我瞧你也是个好人,再怎么穷,也不该跟⾎鹰扯上关系啊!”岳观武闷不吭声半天,才细声细气道:“门里的事,都是英芙在管。” “赵姑娘想窜位?”看不出来啊! “不,她都是为青门着想,没有她,青门早就垮了。” 岳观武的声音一向低微,好像天生无法抬头似的,李今朝必须细听才听得清楚。 “我跟舂香公子谈妥条件了。” “什么?”李今朝瞪眼。 岳观武低声道: “云家庄写史,各家门派都会定时千里过去誊上一份,以供自家收蔵,青门这一代没见过什么世面,了不起最远的旅途就是到城里,哪可能去千里外的云家庄?英芙主张青门不能太脫节,我只好偶尔夜探南桐派读那些誊来的江湖史。” “…”本来双臂环缩肩御寒的李今朝,闻言,一个不稳,滑落木桩。娘咧,青门简直穷到骨子里了…说来她还是感谢爹娘的,自小就教她如何在市井间混,就算娘亲不教她⾼雅的气质,但,要混一口饭吃是没问题的。 岳观武跳到她⾝边的沙地上,继续细声道: “那些册里有提到傅临舂师承上一代闲云公子,武功深不可测,尤其他醒后只是受了些许內伤,并没有成疯子…再加上册里提到傅临舂才智过人,洞窸人心,任谁也逃不过他的法眼,怎会看不穿他是误踏陷阱?” “…这个册,是谁写的?”吹捧得太夸张了吧! “舂香公子本人写的,绝无虚假。” “自己写自己,我得说…真是名副其实啊。”李今朝⼲脆盘腿坐在地上,舒服些。“岳姑娘跟博公子谈妥什么条件?” 岳觊武迅速瞧她一眼,又垂下。“他没跟你说?” “我跟他,泛泛之罢了。”她笑得很坦率。傅临舂哪会跟她说这些?反正她的责任就是送葯,除此外,他没有必要告知她任何事情。 “泛泛之怎会专程混进来救人?”岳观武不待她说话,又细声道:“你跟舂香公子⾝上都穿同一种料子,青门虽穷,但小时候我也曾看过师⽗穿过一回这种⻩金料子,后来实在没钱了,师⽗才拿去当…你哭什么?” 李今朝抹去眼泪,哽咽道: “别介意我,你继续说,我是…一个情感很充沛的人…”她⾝上的⾐料还不到价⻩金的地步,竟会被人认为⻩金价…她哭啊! “英芙都是为了青门,为了我…”岳观武被她牵连情绪,眼眶也红了。“我跟舂香公子谈妥,只要将来他平安出去,撰写江湖册时,记得多提青门几笔,只准提好的,最好连英芙都提上一笔,那么就算我们没到江湖走一趟,也不会令师⽗师祖她们丢脸的。” 李今朝听到此处,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下来了。她的本中,本就情感偏丰富,要哭就哭,也不遮掩,随至极。去年在傅临舂面前,是拚了老命忍着眼泪,还是大妞的铁头功才让她找个借口发怈。 如今,她肆无忌惮地大哭出声,岳观武一见这个陌生女大夫为青门流下同情泪⽔,不由得大受感染,两人抱在一块痛哭失声。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舂香公子的…” “…他是我亲哥哥,没什么抢不抢的。” “亲哥哥…”岳观武想破头也不记得舂香公子有个妹妹。“是青门对不起你!我有记忆以来,青门就有麒麟草了,我天天偷吃也没出事,哪知有人愿意花钱买一山废草。我们只当天降横财,我跟英芙以为⾎鹰只是小小害人,直到年前我在南桐派誊来的册子里看见⾎鹰的可怕,我们才察觉不对劲,如今已成共犯,谁也脫不了⾝…最恨的是,那人还砍价!砍价啊!”商人砍价,本是理所当然,但这话李今朝可不会不识趣地说出来。 岳观武站起来,软声道;“我不忍拂英芙忠心,她要继续跟那人合作下去,我也随她去做,只是,对你不起了。” “⾎鹰都中了,也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岳姑娘是青门门主,总得拿出点权威,管点事的。”李今朝不甚介怀道。 岳观武垂下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跟舂香公子还谈妥其它条件,英芙给他的舂葯都由我来吃,他才不致于被迫…” 李今朝的眼眸暴凸,下巴差点一块滚到地上。这就是傅临舂服了十头大象都会发情的舂葯,还没有任何反应的真正原因? 她还以为,傅临舂自己解决…还以为傅临舂自制力強到无人能敌;还以为青门买来的舂葯是过期廉价货…更以为傅临舂绝对是不举的… 那他岂不是开她玩笑?骗她饭中有舂葯? 暗临舂对她开玩笑? 他瞎了眼,把她看成了别人是不是? 以前她喜傅临舂,即使少打照面,她也会格外注意傅临舂的一切,他绝不是严肃的人,他喜发呆、脾气好,好到她都怀疑如果岳观武想要霸王硬上弓,他也会躺在上说“好,来”然后任君躏蹂…当然,她是例外,傅临舂是连点机会都不屑给她的。 苞她开玩笑?等她投胎吧。 “唉…谁教我无能呢…”幽幽叹息声传来。 李今朝抬眸,望着那飘然远去的孤寂背影。一个门主不管事,全给忠心的弟子,偏偏弟子又不是生财⾼手。 其实,青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金算盘,而不是随便把人塞给名门望族,就以为能一步登天,从此⾐食无虞。 江湖上,到底还有多少个青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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