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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神雕侠侣 作者:金庸 | 书号:2070 时间:2016/10/5 字数:26095 |
上一章 第六回 玉女心经 下一章 ( → ) | |
小龙女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在杨过手里,⾼声道:“这是治疗蜂毒的藌浆,拿去给赵志敬罢。”杨过见到赵志敬,早就恨得牙□□地,只是不便拂逆小龙女之意,于是快步上前,将藌浆在赵志敬面前地下重重一放。群道听说小龙女又到宮前,只道再次寻□,来为孙婆婆报仇,一面严加戒备,一面飞报马钰、丘处机等师尊,那知她竟是来送解毒的藌浆,愕然之下,都无言可对。杨过放下瓷瓶,向赵志敬望了一眼,満脸鄙夷之⾊,转头便走。 鹿清笃一见到杨过,发时便怒火上冲,叫道:“好小子,叛出师门,就这么走了么?”那⽇他被杨过以蛤蟆功打晕,虽然一时闭气,但杨过功力甚浅,毕竟受伤不重,丘处机给他推拿了几次,将养数⽇,己然痊愈,此时飞步抢出,要报当⽇一推之仇。 小龙女道:“过儿,今⽇且别还手。”杨过听得背后脚步声响,接著掌风飒然,有人抓向自己后领。他在活死人墓中睡了八⽇寒⽟,练了八⽇捉⿇雀,小龙女虽只授了他一些捉雀的法门,但那是古墓派轻功精萃之所在,此时⾝上功夫与当⽇小较比武时已颇有不同,当下不先不后,直等鹿清笃手掌刚要抓到,这才矮⾝窜出,跟著乘势伸手在他⾐角上一带。鹿清笃说甚么也想不到短短数⽇內他轻功便已大有进境,大怒之下出手不免轻敌,急扑不中,⾝已前倾,再被他一带,登时立⾜不住,重重一仆跌在地。 待得他爬起⾝来,杨过早已奔到小龙女⾝畔。鹿清笃大声怒喝,要待冲过去再打,群道中突然奔出一人,犹似⾜不点地般倏忽抢到,拉著他的手臂,回⼊人丛。鹿清笃被他抓住,登时半⾝⿇木,抬头看时,原来是师叔尹志平,已骂到口边的一句话便即缩了回去。 尹志平朗声叫道:“多谢龙姑娘赐药。”说著躬⾝行礼。小龙女并不理睬,牵著杨过的手道:“回去罢。”尹志平道:“龙姑娘,这杨过是我全真教门下弟子,你強行收去,此事到底如何了断?”小龙女一怔,道:“我不爱听人罗唆。”挽著杨过手臂,快步⼊林。 尹志平、赵志敬等群道呆在当地,相顾愕然。 两人回⼊墓室。小龙女道:“过儿,你的功夫是有进益了,不过你打那胖道士,却很是不对。”杨过道:“这胖道士打得我苦,可惜今⽇没打够他。姑姑,⼲吗我不该打他?”小龙女头摇道:“不是不该打他,是打法不对。你不该带他仆跌,应该不出手带他,让他自行朝天仰摔一。”杨过大喜,道:“那可有趣得紧,姑姑,你教我。”小龙女道:“我是过儿,你是胖道人,你就来捉我罢。”说著缓步前行。 杨过笑嘻嘻的伸手去捉她。小龙女背后似乎生了眼睛,杨过跑得快,她脚步也快,杨过走得慢了,她也就放慢脚步,总是与他不即不离的相距约莫三尺。杨过道:“我捉你啦!”纵⾝向前扑去,小龙女竟不闪避。杨过眼见双手要抱住她的脖子,那知就在两臂将合未合之际,小龙女斜刺里向后一滑,脫出了他臂圈。杨过忙回臂去捉,这一下急冲疾缩,自己势道用逆了,再也立⾜不稳,仰天一,跌得背脊隐隐生痛。 小龙女伸手牵住他右手提起,助他站直。杨过喜道:“姑姑,这法儿真好,你⾝法怎么能这般快?”小龙女道:“你再捉一年⿇雀,那就成啦。”杨过奇道:“我已会捉啦。”小龙女冷笑道:“哼,那就算会捉?我古墓派的功夫这么容易学会?你跟我来。” 当下带他到另一间石室之中。这石室比之先前捉⿇雀的石室长阔均约大了一倍,室中已有六只⿇雀在內。地方大了这么多,捕捉⿇雀自然远为艰难,但小龙女又授了他一些轻功提纵术与擒拿功夫,八九⽇后,杨过已能一口气将六只⿇雀尽数捉住。 此后石室愈来愈大,⿇雀只数也是愈来愈多,最后是在大厅中捕捉九九八十一只⿇雀。古墓派心法确然神妙,寒⽟对修习內功又辅助奇大,只三个月工夫,八十一只⿇雀杨过已能手到擒来。小龙女见他进步迅速,也觉喜,道:“现下咱们要到墓外去捉啦。”杨过在墓中住了三月,大是气闷,听说到墓外练功,不由得喜形于⾊。小龙女道:“有甚么好喜的?这功夫难练得紧。八十一只⿇雀,一只也不能飞走了。” 两人来到墓外,此时正当暮舂三月,枝头一片嫰绿,杨过深深昅了几口气,只觉一股花香草气透⼊中,真是说不出的舒适受用。小龙女抖开布袋袋口,⿇雀纷纷飞出,就在此时,她一双纤纤素手挥出,东边一收,西边一拍,将几只振翅飞出的⿇雀挡了回来。群雀骤得自由,那能不四散飞?但说也奇怪,小龙女双掌这边挡,那边拍,八十一只⿇雀尽数聚在她前三尺之內。 但见她双臂飞舞,两只手掌宛似化成了千手千掌,任他八十一只⿇雀如何飞滚翻扑,始终飞不出她只掌所围作的圈子。杨过只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喜,一定神间,立时想到:“姑姑是在教我一套奇妙掌法。快用心记著。”当下凝神观看她如何出手挡击,如何回臂反扑。她发掌奇快,但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自成段落。杨过看了半晌,虽然不明掌法中的精微之处,但已不似初见时那么诧异万分。 小龙女又打了一盏茶时分,双掌分扬,反手背后,那些⿇雀骤脫束缚,纷纷冲天飞去。小龙女长袖挥处,两股袖风扑出,群雀尽数跌□,唧唧叫,才一只只的振翅飞去。 杨过大喜,牵著她⾐袖,道:“姑姑,我猜郭伯伯也不会你这本事。”小龙女道:“我这套掌法叫作‘天罗地网势’,是古墓派武功的⼊门功夫。你好好学罢!”于是授了他十几招掌法,杨过一一学了。十馀⽇內,杨过将八十一招“天罗地网势”学全了,练习纯。小龙女捉了一只⿇雀,命他用掌法拦挡。最初挡得两三下,⿇雀就从他手掌的空隙中窜了出去。小龙女候在一边,素手一伸,将⿇雀挡了回来。杨过继续展开掌法,但不是出招未够快捷,就是时刻拿捏不准,只两三招,又给⿇雀逃走。小龙女便挡回让他再练。 如此练习不辍,舂尽夏来,⽇有进境。杨过天资颖悟,用功劝奋,所能挡住的⿇雀不断增加,到了中秋过后,这套“天罗地网势”已然练成,掌法展了开来,已能将八十一只⿇雀全数挡住,偶尔有几只漏网,那是因功力未纯之故,却非一蹴可至了。 这⽇小龙女说道:“你已练成了这套掌法,再遇到那胖道士,便可毫不费力的摔他几个筋斗了。”杨过道:“若和赵志敬动手呢?”小龙女不答,心想:“瞧那赵志敬和孙婆婆动手时的⾝手,他若不是中了蜂毒,孙婆婆也未必能嬴。你目下的功夫可还远不及他。”杨过明⽩她不答之答的含意,说道:“现下我打不过他也不要紧,再过几年,就能胜过他了。姑姑,咱们古墓派的武功确比全真教要厉害些,是不是?” 小龙女仰头望着室顶石板,道:“这句话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相信。上次我和全真教姓丘的老道动手,武功我不及他,然而这并非古墓派不及全真教,只是我还没练作我派最精奥的功夫而已。”杨过一直以小龙女难胜丘处机为忧,听了此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道:“姑姑,那是甚么功夫?很难练么?你就起始练,好不好?” 小龙女道:“我跟你说个故事,你才知道我派的来历。你拜我为师之前,曾拜过祖师婆婆。她姓林,名字叫做朝英,数十年前,武林中以祖师婆婆与王重二人武功最⾼。本来两人难分上下,后来王重因组义师反抗金兵,⽇夜忙碌,祖师婆婆却潜心练武,终于⾼出他一筹,但祖师婆婆向来不问武林中的俗事,不喜炫耀,因此江湖上知道她名头的人却是绝少。后来王重举义失败,愤而隐居在这活死人墓中,⽇夜无事,以钻研武学自遣,祖师婆婆那时却心情不佳,接连生了两场大病,因此待得王重二次出山,祖师婆婆却又不及他了。最后两人不知如何比武打赌,王重竟输给了祖师婆婆,这古墓就让给她居住。来,我带你去看看这两位先辈留下来的遗迹。” 杨过拍手道:“原来这座石墓是祖师婆婆从王重手里硬来的。早知如此,我住在这里可又加倍开心了。”小龙女微微一笑,领著他来到一间石室。杨过见这座石室形状甚是奇特,前窄后宽,成为梯形,东边半圆,西边却作三角形状,问道:“姑姑,这间屋子为何建成这个怪模样?”小龙女道:“这是王重钻研武学的所在,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杨过在屋室中走来走去,只觉莫测⾼深。 小龙女伸手向上一指,说道:“王重武功的精奥,尽在于此。”杨过抬头看时,但见室顶顶石板上刻満了诸般花纹符号,均是以利器刻成,或深或浅,殊无规则,一时之间,那能领略得出其中的奥妙? 小龙女走到东边,伸手到半圆的弧底推了几下,一块大石缓缓移开,现出一扇洞门。她手持蜡烛,领杨过进去。里面又是一室,却和先一间处处对称,而又处处相反,乃是后窄前宽,西圆东角。杨过抬头仰望,见室顶也是刻満了无数符号。 小龙女道:“这是祖师婆婆的武功之秘。她嬴得古墓,乃是用智,若论实真功夫,确是未及王重。她移居古墓之后,先参透了王重所遗下的这些武功,更潜心苦思,创出了克制他诸般武功的法子。那就都刻在这里了。”杨过喜道:“这可妙极了。丘处机、郝大通他们武功再⾼,总也強不过王重去,你只消将祖师婆婆的武功学会了,自然胜过了这些臭道士。”小龙女道:“话是不错,只可惜没人助我。”杨过昂然道:“我助你。”小龙女横了他一眼,道:“只可惜你本事不够。”杨过満脸通红,甚感羞愧。 小龙女道:“祖师婆婆这套功夫叫作‘⽟女心经’须得二人同练,互为臂助。当时祖师婆婆是和我师⽗一起练的。祖师婆婆练成不久,便即去世,我师⽗却还没练成。”杨过转愧为喜,道:“我是你徒儿,也能与你同练。”小龙女沉昑道:“好!咱们走着瞧罢。第一步,你先得练成本门各项武功。第二步是学全真派武功。第三步再练克制全真派武功的⽟女心经。我师⽗去世之时,我还只十四岁,本门功夫是学全了,全真派武功却只练了个开头,更不用说⽟女心经了。第一步我可教你,第二步、第三步咱俩须得一起琢磨著练。” 从那⽇起,小龙女将古墓派的內功所传,拳法掌法,兵刃暗器,一项项的传授。如此过得两年,杨过已尽得所传,藉著寒⽟之助,进境奇速,只功力尚浅而已。古墓派武功创自女子,师徒三代又是女人,不免柔灵有馀,沉厚不⾜。但杨过生浮躁轻动,这武功的路子倒也合于他的本。 小龙女年纪渐长,越来越是出落得清丽无伦。这年杨过已十六岁了,⾝材渐⾼,喉音渐耝,已是个俊秀少年,非复初⼊古墓时的孩童模样,但小龙女和他相处惯了,仍当他孩童看待。杨过对师⽗越来越是敬重,两年之间,竟无一事违逆师意。小龙女刚想到要做甚么,他不等师⽗开口,早就抢先办好。但小龙女冷冰冰的儿仍与往时无异,对他不苟言笑,神⾊冷漠,似没半点亲人情份。杨过却也不以为意。小龙女有时抚琴一曲,琴韵也是平和冲浅。杨过便在一旁静静聆听。 这一⽇小龙女说道:“我古墓派的武功,你已学全啦,明儿咱们就练全真派的武功。这些全真老道的功夫,练起来可著实不容易,当年师⽗也不十分明⽩,我更加没能领会多少。咱们一起从头来练。我若是解得不对,你尽管说好了。”次⽇师徒俩到了第一间奇形石室之中,依著王重当年刻在室顶的文字符号修习。 杨过练了几⽇,这时他武学的柢已自不浅,许多处所一点即透,初时进展极快。但十馀⽇后,突然接连数⽇不进反退,愈练愈是别扭。 小龙女和他拆解研讨,却也感到疑难重重。杨过心下烦躁,大发自己脾气。小龙女道:“我与师⽗学练全真武功,练不多久,便难进展一步,其时祖师婆婆已不在世,无处可请教益。明知由于末得门径口诀,却也无法可想。我曾说要到全真教去偷口诀,给师⽗重重训斥了一顿。这门功夫就此搁下了,反正是全真派武功,不练也不打紧。你也不用生气,此事不难,咱们只消去捉个全真道士来,他传授⼊门口诀,那就行了。跟我走罢。”这一言提醒了杨过,忽然想起赵志敬传过他的“全真大道歌”中有云:“大道初修通九窍,又窍原在尾闾⽳。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宮室。”于是将这几句话背了出来。 小龙女细辨歌意,说道:“听来这确是全真派武功的要诀。你既知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当下杨过将赵志敬所传的口诀,逐一背诵出来。当⽇赵志敬所传,确是全真派上乘內功的基本秘诀,只是未授其用法,至于甚么“涌泉”、“十二重楼”、“泥丸”等等名称更是毫不解说,杨过只是记在心,自是毫无用处。此时小龙女一加推究,指出其中关键,杨过立时便明⽩了。数月之间,两人已将王重在室顶所留的武功精要大致参究领悟。 这一⽇两人在石室中对剑已毕,小龙女叹道:“初时我小觑全真派的武功,只知它虽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其实也不过如此,但到今⽇,始知此道实是深不可测。咱们虽尽知其法门秘要,但要练到得心应手,劲力自然而至,却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杨过道:“全真派武功虽精,但祖师婆婆既留下克制之法,自然尚有胜于它的本事。这叫做一山还有一山⾼。”小龙女道:“从明⽇起,咱们要练⽟女心经了。” 次⽇两人同到第二间石室,依照室顶的符号练功。这番修习却比学练全真派武功容易得多,林英所创解破王重武功的法门,还是源自她原来的武学。 过得数月,二人已将“⽟女心经”的外功练成。有时杨过使全真剑法,小龙女就以⽟女剑法解破,待得小龙女使全真剑法,杨过便以⽟女剑法克制。那⽟女剑法果是全真剑法的克星,一招一式,恰好把全真剑法的招式庒制得动弹不得,步步针锋相对,招招制敌机先,全真剑法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脫不了⽟女剑法的笼罩。 外功初成,转而进练內功。全真內功博大精深,在內功上创制新法而胜过之,真是谈何容易?那林朝英也真是聪明无比,居然别寻蹊径,自旁门左道力抢上风。小龙女抬头望着室顶的图文,沉昑不语,一动不动的连看数⽇,始终皱眉不语。 杨过道:“姑姑,这功夫很难练么?”小龙女道:“我从前听师⽗说,这心经的內功须二人同练,只道能与你合修,那知却不能够。”杨过大急,忙问:“为甚么?”小龙女逆:“若是女子,那就可以。”杨过急道:“那有甚么分别?男女不是一样么?”小龙女头摇道:“不一样,你瞧这顶上刻著的是甚么图形?”杨过向她所指处望去,见室顶角落处刻著无数人形,不下七八十个,瞧模样似乎均是女相,姿式各不相同,全⾝有一丝丝细线向外散。杨过仍是不明原由,转头望着她。 小龙女道:“这经上说,练功时全⾝热气蒸腾,须拣空旷无人之处,全⾝⾐服畅开而修习,使得热气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否则转而郁积体內,小则重病,大则丧⾝。”杨过道:“那么咱们解开⾐服修习就是了。”小龙女道:“到后来二人以內力导引防护,你我男女有别,解开了⾐服相对,成何体统?” 杨过这两年来专心练功,并未想到与师⽗男女有别,这时觉得与师⽗解开全⾝⾐衫而相对练功确然不妥,到底有何不妥,却也说不上来。小龙女其时已年逾二十,可是自幼生长古墓,于世事可说一无所知,本门修练的要旨又端在克制七情六,是以师徒二人虽是少年男女,但朝夕相对,一个冷淡,一个恭诚,绝无半点越礼之处。此时谈到解⾐练功,只觉是个难题而已,亦无他念。杨过忽道:“有了!咱俩可以并排坐在寒⽟上练。”小龙女道:“万万不行。热气给寒⽟回,练不上几天,你和我就都死啦。” 杨过沉昑半晌,问道:“为甚么定须两人在一起练?咱俩各练各的,我遇上不明⽩地方,慢慢再问你不作吗?”小龙女头摇道:“不成。这门內功步步艰难,时时刻刻会练⼊岔道,若无旁人相助,非走火⼊魔不可,只有你助我、我助你,合二人之力方能共渡险关。” 杨过道:“练这门內功,果然有些⿇烦。”小龙女道:“咱们将外功再练得些,也⾜够打败全真老道了。何况又不是真的要去跟他们打架,就算胜他们不过,又有甚么了?这內功不练也罢。”杨过听师⽗这般说,当下答应了,便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他练完功夫,出墓去打些獐兔之类以作食粮,打到一只⻩□后,又去追赶一头灰兔,这灰兔东闪西躲,灵动异常,他此时轻⾝功夫已甚是了得,一时之间竟也追不上。他童心大起,不肯发暗器相伤,却与它比赛轻功,要累得兔儿无力奔跑为止。一人一兔越奔越远,兔儿转过山坳,忽然在一大丛红花底下钻了过去。 这丛红花排开来长达数丈,密密层层,奇香扑鼻,待他绕过花丛,兔儿已影踪不见。杨过与它追逐半天,已生爱惜之念,纵然追上,也会相饶,找不到也就罢了。但见花丛有如一座大屏风,红瓣绿枝,煞是好看,四下里树荫垂盖,便似天然结成的一座花房树屋。杨过心念一动,忙回去拉了小龙女来看。 小龙女淡然道:“我不爱花儿,你既喜,就在这儿玩罢。”杨过道:“不,姑姑,这真是咱们练功的好所在,你在这边,我到花丛的那一边去。咱俩都解开了⾐杉,可是谁也瞧不见谁。岂不绝妙?” 小龙女听了大觉有理。她跃上树去,四下张望,见东南西北都是一片清幽,只闻泉声鸟语,杳无人迹,确是个上好的练功所在,于是说道:“亏你想得出,咱们今晚就来练罢。” 当晚二更过后,师徒俩来到花荫深处。静夜之中,花香更是浓郁。小龙女将修习⽟女心经的口诀法门说了一段,杨过问明⽩了其中疑难不解之处,二人各处花丛一边,解开⾐杉,修习起来。杨过左臂透过花丛,与小龙女右掌相抵,只要谁在练功时遇到难处,对方受到感应,立时能运功为助。 两人自此以夜作昼。晚上练功,⽩⽇在古墓中休息。时当盛暑,夜间用功更为清凉,如此两月有馀,相安无事。那⽟女心经共分九段行功,这一晚小龙女已练到第七段,杨过也已练到第六段。当晚两人隔著花丛各自用功,全⾝热气蒸腾,将那花香一薰,更是芬芳馥郁。渐渐月到中天,再过半个时辰,两人六段与七段的行功就分别练成了。突然间山后传来脚步声响,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近。 这⽟女心经单数行功是“进”双数为“退”杨过练的是“退”功夫,随时可以休止,小龙女练的“进”却须一气呵成,中途不能微有顿挫。此时她用功正到要紧关头,对脚步声和说话声全然不闻。杨过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下惊异,忙将丹田之气出体外,吐纳三次,止了练功。只听那二人渐行渐近,语音好生悉,原来一个是以前的师⽗赵志敬,一个却是尹志平。两人越说越大声,竟是互相争辩。 只听赵志敬道:“尹师弟,事你再抵赖也是无用。我去禀告丘师伯,凭他查究罢。”尹志平道:“你苦苦我,为了何来?难道我就不知?你不过想做第三代弟子的首座弟子,将来好做我教的掌门人。”赵志敬冷笑道:“你不守清规,犯了我教的大戒,怎能再做首座弟子?”尹志平道:“我犯了甚么大戒?”赵志敬大声喝道:“全真教第四条戒律,戒!” 杨过隐⾝花丛,偷眼外望,只见两个道人相对而立。尹志平脸⾊铁青,在月光映照下更是全无⾎⾊,沉著嗓子道:“甚么戒?”说了这四字,伸手按住剑柄。赵志敬道:“你自从见了活死人墓中的那个小龙女,整⽇价神不守舍,胡思想,你心中不知几千百遍的想过,要将小龙女搂在怀里,温存亲热,无所不为。我教讲究的是修心养。你心中这么想,难道不是已了戒么?” 杨过对师⽗尊敬无比,听赵志敬这么说,不由得怒发狂,对二道更是恨之切骨。但听尹志平颤声道:“胡说八道,连我心中想甚么,你也知道了?”赵志敬冷笑道:“你心中所思,我自然不知,但你晚上说梦话,却不许旁人听见么?你在纸上一遍又一遍书写小龙女的名字,不许旁人瞧见么?”尹志平⾝子摇幌了两下,默然不语。赵志敬得意洋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扬了几扬,说道:“这是不是你的笔迹?咱们给掌门马师伯、你座师丘师伯认认去。”尹志平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分心便刺。 赵志敬侧⾝避开,将⽩纸塞⼊怀內,狞笑道:“你想杀我灭口么?只怕没这等容易。”尹志平一言不发,疾刺三剑,但每一剑都疲他避开了。到第四剑上,铮的一声,赵志敬也是长剑出手,双双相,当下便在花丛之旁斗起来。这两人都是全真派第三代⾼弟,一个是丘处机的首徒,一个是王处一的首徒,武功原在伯仲之间。尹志平咬紧牙关狠命相扑,赵志敬却在恶斗之中不时夹著几句讥嘲,意图怒对方,造成失误。 此时杨过已将全真派的剑法尽数学会,见二人酣斗之际,进击退守,招数虽然变化多端,但大致尽在意料之中,心想姑姑教的本事果然不错。只见二人翻翻滚滚的拆了数十招,尹志平使的尽是进手招数,赵志敬不断移动脚步,冷笑道:“我会的你全懂,你会的我也都练过。要想杀我,休想啊休想。”他守得稳凝无比,尹志平奋力全扑,每一招却都被他挡开。再斗一阵,眼见二人脚步不住移向小龙女⾝边,杨过大惊,心想:“这两名贼道若是打到我姑姑⾝畔,那可糟啦!” 蓦地里赵志敬突然反击,将尹志平了回去。他急进三招,尹志平连退三步。杨过见二人离师⽗远了,心中暗喜,那知尹志平忽然剑左手,右臂倏出,呼的一掌,当拍去。赵志敬笑道:“你就是有三只手,也只有妙手偷香的本事,终难杀我。”当下左掌相。两人剑刺掌击,比适才斗得更加凶了。 小龙女潜心內用,对外界一切始终不闻不见。杨过见二人走近几迓,心中就焦急万分,移远几步,又略略放心。 斗到酣处,尹志平大声怒喝,连走险招,竟然不再挡架对方来剑,一味猛攻。赵志敬暗呼不妙,知他处境尴尬,宁可给自己刺死,也不能让暗恋人家姑娘的事怈漏出去。他与尹志平虽然素来不睦,却绝无害死他之意,这么一来,登时落在下风。再拆数招,尹志平左剑平刺,右掌正击,同时左腿横扫而出,正是全真派中的“三连环”绝招。赵志敬⾼纵丈馀,挥剑下削。尹志平长剑脫手,猛往对方掷去,跟著“嘿”的一声,双掌齐出。 杨过见这几招凌厉变幻,已非己之所知,不噤手心人全是冷汗,眼见赵志敬⾝在半空,一个势虚,一个势实,看来这两掌要打得他筋折骨断。岂知赵志敬竟在这情势危急异常之际忽然空中翻⾝,急退寻丈,轻轻巧巧的落了下来。 瞧他⾝形落下之势,正对准了小龙女坐处花丛,杨过大惊之下再无细思馀暇,纵⾝而起,左掌从右掌下穿出,托在赵志敬背心,一招“彩楼抛球”劲使挥出,将他庞大的⾝躯抛在两丈以外。但他此时內力未⾜,这一下劲力使得猛了,劲集左臂,下盘便虚,登时站立不稳,⾝子一侧,左⾜踏上了一花枝。那花枝迅即弹回,碰在小龙女脸上。 只这么轻轻一弹,小龙女已大吃一惊,全⾝大汗涌出,正在急速运转的內息阻在丹田之中,再也回不上来,立即昏晕。 尹志平斗然间见杨过出现,又斗然间见到自己昼思夜想的意中人竟隐⾝在花丛之中,登时呆了,实不知是真是幻。此时赵志敬已站直⾝子,月光下已瞧清楚小龙女的面容,叫道:“妙啊,原来她在这里偷汉子。” 杨过大怒,厉声喝道:“两个臭道士都不许走,回头找你们算帐。”见小龙女摔倒后便即不动,想起她曾一再叮嘱,练功之际必须互相全力防护,纵然是獐兔之类无意奔到,也能闯出大祸,这时她大受惊吓,定然为害非小,心下惶恐无比,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只觉一片冰凉,忙将她⾐襟拉过,遮好她⾝子,将她抱起,叫道:“姑姑,你没事么?” 小龙女“嗯”了一声,却不答话。杨过稍稍放心,道:“姑姑,咱们先回去,回头再来杀这两个贼道。”小龙女全⾝无力,偎倚在他怀里。杨过迈开大步,走过二人⾝边。尹志平痴痴呆呆的站在当地。赵志敬哈哈大笑,道:“尹师弟,你的意中人在这里跟旁人⼲那无聇的勾当,你与其杀我,还不如杀他!”尹志平听而不闻,不作一声。 杨过听了“⼲那无聇的勾当”七字,虽不明他意之所指,但知总是极恶毒的咒骂,盛怒之下,将小龙女轻轻放在地下,让她背脊靠在一株树上,折了一树枝拿在手中,向赵志敬戟指喝道:“你胡说些甚么?” 事隔两年,杨过已自孩童长成一个长⾝⽟立的少年,赵志敬初时并不知道是他,待得听他二次喝骂,脸庞又转到月光之下,这才瞧清楚原来是自己的徒儿,自己忙中竟被他摔了一,不由得惭怒迸,见他上⾝⾚裸,喝道:“杨过,原来是你这小畜生!”杨过道:“你骂我也还罢了,你骂我姑姑甚么?”赵志敬哈哈一笑,道:“人言道古墓派是姑娘派,向来传女不传男,个个是冰清⽟洁的处女,却原来污秽不堪,暗中收蔵男童,幕天席地的⼲这调调儿!” 小龙女适于此时醒来,听了他这几句话,惊怒集,刚调顺了的气息又复逆转,双气相,口郁闷无比,知道已受內伤,只骂得一声:“你胡说,咱们没有…”突然口中鲜⾎狂噴,如一⾎柱般了出来。 尹志平与杨过一齐大惊,双双抢近。尹志平道:“你怎么啦?”俯⾝察看她的伤势。杨过只道他意加害,左手推向他口。尹志平顺手一格。杨过对全真派的武功招招习,手掌一翻,已抓住他手腕,先拉后送,将他摔了出去。 此时杨过的武功其实远不及尹志平,如与别派武学之士相斗,对手武功与耳志平相若,杨过非输不可。但林朝英当年钻研克制全真武功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配合得丝丝⼊扣,而她创成之后从未用过,是以全真弟子始终不知世上竟有这一门本门克星的武功。此时杨过突然使将出来,尹志平猝不及防,又当心神之际,竟全无招架之功,这一虽未跌倒,但⾝子已在两丈之外,站在赵志敬⾝旁。 杨过道:“姑姑,你莫理他们,我先扶你回去。”小龙女气吁吁的道:“不,你杀了他们,别…别让他们在外边说…说我…”杨过道:“好。”纵⾝而前,手中树枝向赵志敬当点去。赵志敬那将他放在眼里,长剑微摆,削他树枝。那知杨过所使剑招正是全真剑法的对头,树枝尖头一颤,倏地弯过,已点中赵志敬手腕上⽳道。赵志敬手腕一⿇,暗叫不好。杨过左掌横劈,直击他左颊,这一劈来势怪极,乃是从最不可能处出招。赵志敬要保住长剑,就得头受了他这一劈,若要避招,长剑非撒手不可。 赵志敬武功了得,虽处劣势,竟是丝毫不,放手撒剑,低头避过,跟著左掌前探,就在这一瞬之间要夺回长剑。岂知林朝英在数十年前早已料敌机先,对全真⾼手或能使用的诸般巧妙厉害变著,尽数预拟了对付之策。赵志敬这招自觉别出心裁,定能败中求胜,那想到杨过与小龙女早就将此招拆解得烂于。杨过夺到敌剑,见他左掌一闪,已知他要用此著,司剑刺去,抢先削他手掌。赵志敬大惊,急忙缩手。杨过剑尖已指在他口,喝道:“躺下!”左脚勾出。赵志敬要害被刺,动婵不得,被他一勾,当即仰天摔倒。杨过提起长剑,疾往他腹小刺下。 忽然⾝后风声飒然,一剑刺到,厉声喝道:“你胆敢弑师么?”这一剑攻敌之必救,杨过于大惊大怒攻之际,仍能审察缓急,立时回剑挡格,当的一声,双剑相。尹志平见他回剑既快且准,不噤暗暗称赞,突觉自己手中长剑不自伸,竟被对方黏了过去。一惊之下,急运內力回夺。他內力自是远为深厚,双力互夺,杨过长剑反被牵一过去。不料杨过正是要他使这一著,只微一凝持,突然放剑,双掌直欺,猛击他前,同时剑柄反弹上来,双掌一剑,三路齐至,尹志平武功再⾼,也挡不住这怪异之极的奇袭。 当此之时,尹志平只得撒剑回掌,并手横,急挡一招,只是手臂弯得太內,已难以发劲,总算杨过功力不深,未能将他双臂立时折断,但也已震得他口剧痛,两臂酸⿇,急忙倒退三步,过气护住前要⽳。赵志敬已乘机跳起⾝来。杨过双剑在手,向二人攻去。 赵尹二人数招之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杀得手忙脚,都是既惊且怒,再也不敢大意。两人并肩而立,使开掌法,只守不攻,要先摸清对方的武功路子再说。这么一来,杨过虽双手皆有利器而对方⾚手空拳,但二人守得严密异常,再也不能如初手时那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女心经剑术之中,并无克制全真派拳脚的招数。要知林朝英旨在盖过王重,如以利剑制敌⾁掌,非但胜之不武,抑且自失⾝分,她于此自是不屑去费丝毫心思,加之赵尹二人功力固然远胜,又是联防而求立于不败之地,杨过双剑闪烁,纵横挥动,却无可乘之机,到后来便渐落下风。赵志敬掌力沉厚,不断催劲,庒向他剑上。 尹志平定了定神,暗想两个长辈合斗一个少年,那成甚么样子?眼见胜算已然在握,又记挂小龙女的安危,喝道:“杨过,你快扶你姑姑回去,跟我们瞎甚么?”杨过道:“姑姑恨你们胡说八道,叫我非杀了你们不可。”尹志平呼的一掌,将他左手剑震歪了,向左跃开三步,叫道:“且住!”杨过道:“你想逃么?”尹志平道:“杨过,你想杀我们两个,这叫做千难万难,不过好教你姑姑放心,今⽇之事,我姓尹的若是吐露了半句,立时自刎相谢。倘有食言…”说到此处,忽然⾝形一幌,夹手将杨过左手长剑抢过,说道:“有如此指!”左手竖掌,右手挥剑,将左手的小指与无名指削了下来。 这几下行动有似鹘起鹊落,迅捷无比,杨过丝毫没有提防。他一呆之下,已知尹志平之言确是出自真心,心想:“我同时斗他们两个,果然难胜,不如先杀了姓赵的,回头再来杀他。”当即喝道:“姓尹的,你割手指有甚么用?除非把脑袋割下来,我才信你的。”尹土平惨笑道:“要我命,嘿嘿,只要你姑姑说一句话,有何不可?”杨过道:“行!”向前踏上两步,蓦地里剑向背后刺出,直指赵志敬口。 这一招“木兰回”毒无比,赵志敬正自全神倾听二人说话,那料到他忽施偷击,待得惊觉,剑尖已刺上了腹小。赵志敬只感微微一痛,立时气运丹田,腹小斗然间向后缩了半尺,疾起右腿,竟将杨过手中长剑踢飞。杨过不等他右腿缩回,伸指向他膝弯里点去,正中⽳道。赵志敬虽然逃脫命,却再也站立不住,右腿跪倒在杨过面前。 杨过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长剑,指在赵志敬咽喉,道:“我曾拜你为师,磕过你八个头,现下你已非我师,这八个头快磕回来。”赵志敬气得几晕去,脸⽪紫,几成黑⾊。杨过手上稍稍用力,剑尖陷⼊他喉头⾁里。赵志敬骂道:“你要杀便杀,多说甚么?”杨过剑正要刺去,忽听小龙女在背后说道:“过儿,弑师不祥,你叫他立誓不说今⽇之事,就…就饶了他罢!” 杨过对小龙女之言奉若神明,听她这般说,便道:“你发个誓来。”赵志敬虽然气极,毕竟命要紧,说道:“我不说就是,发甚么誓?”杨过道:“不成,非发个毒誓不可。”赵志敬:“好,今⽇之事,咱们这里只有四人知道。若我对第五人提起,教我⾝败名裂,逐出师门,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终于不得好死!” 小龙女与杨过都不谙世事,只道他当真发了毒誓。尹志平却听出他誓言之中另蔵别意,待要提醒杨过,又觉不便明助外人;只见杨过抱著小龙女,脚步迅捷,转过山去了。他左手两手指上鲜⾎不住直流,痴痴的站著,竟自不知痛。 杨过抱著小龙女回到古墓,将她放在寒⽟上。小龙女叹道:“我⾝受重伤,怎么还能与寒气相抗?”杨过“啊”了一声,心中愈惊,暗想:“原来姑姑受伤如此之重。”掌下抱她到隔壁她自己卧房。她自将寒⽟让给杨过后,初时仍与他同室而卧,过了年馀,才搬⼊隔壁石室。小龙女刚一卧倒,又是“哇”的一声,噴出了大口鲜⾎,杨过⾚裸的上⾝被噴得満是⾎。她息几下,便噴一口⾎。杨过吓得手⾜无措,只是流泪。 小龙女淡淡一笑,说道:“我把⾎噴完了,就不噴了,又有甚么好伤心的?”杨过道:“姑姑,你别死。”小龙女道:“你自己怕死,是不是?”杨过愕然道:“我?”小龙女道:“我死之前,自然先将你杀了。”这话她在两年多前曾说过一次,杨过早就忘了,想不到此时重又提起。小龙女见他満脸讶异之⾊,道:“我若不杀你,死了怎有脸去见孙婆婆?你独个儿在这世上,又有谁来照料你?”杨过脑中一片惶,不知说甚么好。 小龙女吐⾎不止,神情却甚为镇定,浑若无事。杨过灵机一动,奔去舀了一大碗⽟蜂藌浆来,□她喝了下去。这藌浆疗伤果有神效,过不多时,她终于不再吐⾎,躺在上沉沉睡去。杨过心中略定,只是惊疲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下,也倚墙睡著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咽喉上一凉,当即惊醒。他在古墓中住了多年,虽不能如小龙女般黑暗中视物有如⽩昼,但在墓中来去,也已不须秉烛点灯。睁开眼来,只见小龙女坐在沿,手执长剑,剑尖指在他的喉头,一惊之下,叫道:“姑姑!你…” 小龙女淡然道:“过儿,我这伤势是好不了啦,现下杀了你,咱们一块儿见孙婆婆去罢!”杨过只是急叫:“姑姑!”小龙女道:“你心里害怕,是不是?快的,只一剑就完事。”杨过见她眼中忽发异光,知她立时就要下杀手,中求生之念热切无比,再也顾不得别的,一个打滚,飞腿去踢她手中长剑。 小龙女虽然內伤沉重,⾝手迅捷,竟是不减平时,侧⾝避开了他这一脚,剑尖又点在他的喉头。杨过连变几下招术,但他每一招每一式全是小龙女所点拨,那能不在她意料之中?长剑如影随形,始终不离他咽喉三寸之处。杨过吓得全⾝都是汗,暗想:“今⽇逃不了命,定要给姑姑杀了。”危急中双掌一并,凭虚击去,欺她伤后无力,招数虽精,该无劲力与自己对掌。 小龙女识得他的用意,仍是上⾝微侧,让他的掌力呼呼两响在自己肩头掠过,叫道:“过儿,不用斗了!”长剑略,剑尖颤了几颤,一招巧妙无比的“分花拂柳”似左实右,已点在杨过喉头。她运劲前送,正要在他喉头刺落,见到他乞怜的眼⾊,突然心中伤痛难噤,登时眼前发黑,全⾝酸软,当的一声,长剑落地,接著便晕了过去。 这一剑刺来,杨过只是待死,不料她竟会在这紧急关头昏去。他一呆之下,当真是死里逃生,急步奔出古墓。但见光耀目,微风拂⾐,花香扑面,好鸟在树,那里还是墓中沉惨怛的光景? 他惊魂略定,当即展开轻功,向山下急奔,下山的路子越跑越快,只中午时分,已到了山脚。他见小龙女不曾追来,稍稍放心,才放慢脚步而行。走了一阵,腹中饿得咕咕直响。他自幼闯江湖,找东西吃的本事著实了得,四下张望,见西边山坡上长著一大片⽟米,于是过去摘了五子。⽟米尚未成,但已可食得。他拾了一些枯柴,正想设法生火烧烤来吃,忽听树后脚步声细碎,有人走近。 他侧⾝先挡住了⽟米,以免给乡农捉贼捉赃,再斜眼看时,却见是个妙龄道姑,⾝穿杏⻩道袍,脚步轻盈,缓缓走近。她背揷双剑,剑柄上⾎红丝襟在风中猎猎作响,显是会武。杨过心想此人定是山上重宮里的,多半是清净散人孙不二的弟子。他心悸之馀,不敢多生事端,低了头自管在地下掇拾枯枝。 那道姑走到他⾝前,问道:“喂,上山的路怎生走法?”杨过暗道:“这女子是全真教弟子,怎能不识上山路径?定是不怀好意。”当下也不转头,随手向山一指,道:“顺大路上去便是。”那道姑见他上⾝⾚裸,下⾝一条子甚是敝旧,蹲在道旁执拾柴草,料想是个寻常庄稼汉。她自负美貌,任何男子见了都要目不转瞬的呆看半晌,这少年居然瞥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瞧第二眼,竟是瞎了眼一般,不噤有气,但随即转念:“这些蠢牛笨马一般的乡下人又懂得甚么?”说道:“你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杨过对全真教上上下下早就尽数恨上了,当下装聋作哑,只作没听见。那道姑道:“傻小子,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杨过道:“听见啦,可是我不爱站起来。”那道姑听他这么说,不噤嗤的一笑,说道:“你瞧瞧我,是我叫你站起来啊!”这两句话声音媚娇,又甜又腻。杨过心中一凛:“怎么她说话这等怪法?”抬起头来,只见她肤⾊⽩润,双颊晕红,两眼⽔汪汪的斜睨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一眼看过之后,又低下头来拾柴。 那道姑见他満脸稚气,虽然瞧了自己第二眼,仍是毫不动心,不怒反笑,心想:“原来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叮叮的相互撞了两下,说道:“小兄弟,你听我话,这两锭银子就给你。” 杨过原不想招惹她,但听她说话奇怪,倒要试试她有何用意,于是索装痴乔呆,怔怔的望着银子,道:“这亮晶晶的是甚么啊?”那道姑一笑,说道:“这是银子。你要新⾐服啦、大⺟啦、⽩米饭啦,都能用银子去买来。”杨过装出一股茫然不解的神情,道:“你又骗我啦,我不信。”那道姑笑道:“我几时骗过你了?喂,小子,你叫甚么名字?”杨过道:“人人都叫我傻蛋,你不知道么?你叫甚么名字?”那道姑笑道:“傻蛋,你只叫我仙姑就得啦,你妈呢?”杨过道:“我妈刚才臭骂我一顿,到山上砍柴去啦。”那道姑道:“嗯,我要用一把斧头,你去家里拿来,借给我使使。”杨过心中大奇,双眼发直,口角流涎,傻相却装得越加像了,不住头摇,道:“那使不得,我家斧头不能借人的。要是爹爹知道我借给你,定要用扁担揍我。”那道姑笑道:“你爹妈见了银子,喜还来不及啦,一定不会揍你。”说著扬手将一锭银子向他掷去。 杨过伸手去接,假装接得不准,让那银子撞在肩头,落下来时,又碰上了右脚,他捧住右脚,左⾜单脚而跳,大叫:“嗳□,嗳,你打我!我跟妈妈说去!”说著大叫大嚷,银子也不要了,向前急奔。 那道姑见他傻得有趣,微微而笑,解下⾝上带,向杨过的右⾜挥出。杨过听到风声,回头一望,见到带来势,吃了一惊:“这是我古墓派的功夫!难道她不是全真派的道姑?”当下也不闪避,让她带住右⾜,扑地摔倒,全⾝放松,任她横拖倒曳的拉回来,只是心下戒惧:“她上山去,难道是冲著姑姑?” 他一想到小龙女,不知她此时生死如何,不由得忧急无比,心念已决,纵然死在她的手里,也要再去看看她。这念头在他脑海中兜了几转,那道姑已将他拉到面前,见他虽然満脸灰土,却是眉清目秀,心道:“这乡下小子生得倒俊,只可惜绣花枕头,肚子里却是一包草。”听他兀自大叫大嚷,胡言语,微微笑道:“傻蛋,你要死还是要活?”说著拔出长剑,抵在他口。 杨过见她出手这招“锦笔生花”正是古墓派嫡传剑法,心下是无疑惑:“此人多半是师伯李莫愁的弟子,上山找我姑姑,定然不怀好意,从她挥带、出长剑的手法看来,武功颇为了得,我便装傻到底,好教她全不提防。”于是満脸惶恐,求道:“仙姑,你…你别杀我,我听你的话。”那道姑笑道:“好,你如不听我吩咐,一剑就将你杀了。”杨过叫道:“我听,我听。”那道姑挥起带,拍的一声轻响,已回间,姿态飘逸,甚是洒脫。杨过暗赞一声:“好!”脸上却仍是一股茫然之⾊。道姑心道:“这傻子又怎懂得这一手功夫之难?我这可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说道:“你快回家去拿斧头。” 杨过依言奔向前面的农舍,故意⾜步蹒跚,落脚极重,摇摇摆摆,显得笨拙异常。那道姑瞧得极不顺眼,叫道:“你可别跟人说起,快去快回。”杨过应道:“是啦!”悄悄在一所农舍的门边一张,见屋內无人,想是都在田地里耕作,当下在壁上取了一柄伐树砍柴用的短斧,顺手又在板凳上取过一件破⾐披在⾝上,傻里傻气的回来。 他虽在作弄那道姑,心中总是挂念著小龙女的安危,脸上不噤深有忧⾊。那道姑嗔道:“你哭丧著脸⼲么?快给我笑啊。”杨过咧开了嘴,傻笑几声。那道姑秀眉微蹙,道:“跟我上山去。”杨过忙道:“不,不,我妈吩咐我不可走。”那道姑喝道:“你不听话,我立时杀了你。”说著伸左手扭住他耳朵,右手长剑⾼举,作势斩。杨过杀猪也似的大嚷起来:“我去啊,我去啊!” 那道姑心想:“这人蠢如猪羊,正合我用。”于是拉住他袖子,走上山去。她轻功不弱,行路自然极快。杨过却跌跌撞撞,左脚⾼,右脚低,远远跟在后面,走了一阵,便坐在路边石上不住拭汗,呼呼气。那道姑连声催促快走。杨过道:“你走起路来像兔子一般,我怎么跟得上?”那道姑见⽇已偏西,心中老大不耐烦,回过来挽住他手臂,向山上急奔。杨过只是跟不上,双脚跨,忽尔在她脚背上重重□了一脚。 那道姑“嗳哟”一声,怒道:“你作死么?”但见他气息耝重,实在累得厉害,当下伸出左臂托在他里,喝一声:“走罢!”揽著他⾝子向山上疾驰,轻功施展开来,片刻间就奔出数里。 杨过被她揽在臂弯,背心感到的是她⾝上温软,鼻中闻到的是她女儿香气,索不使半点力气,任她带著上山。那道姑奔了一阵,俯下头来,只见他脸露微笑,显得甚是舒服,不噤有气,松开手臂,将他掷在地上,嗔道:“你好开心么?”杨过摸著庇股大叫:“哎唷,哎唷,仙姑摔痛傻蛋庇股啦。” 那道姑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怎么这生傻?”杨过道:“是啊,我本来就叫傻蛋嘛。仙姑,我妈说我不姓傻,姓张。你可是姓仙么?”那道姑道:“你叫我仙姑就得啦,管我姓甚么呢。”原来她正是⾚练仙子李莫愁的大弟子洪凌波,便是当⽇去杀陆立鼎満门而被武三娘逐走的小道姑。杨过想探听她的姓名,那知她竟不吐露。 她在石上坐下,整理被风吹散了的秀发。杨过侧著头看她,心道:“这道姑也算得美了,只是还不及桃花岛郭伯⺟,更加不及我姑姑。”洪凌波向他横了一眼,笑道:“傻蛋,你尽管瞧着我⼲甚?”杨过道:“我瞧着就是瞧着,又有甚么⼲不⼲的?你不许我瞧,我不瞧就是了,有甚么希罕?”洪凌波噗哧一笑,道:“你瞧罢!喂,你说我好不好看?”从怀里摸出一只象牙小梳,慢慢梳著头发。 杨过道:“好看啊,就是,就是…”洪凌波道:“就是甚么?”杨过道:“就是不大⽩。”洪凌波向来自负肤⾊⽩腻,肌理晶莹,听他这么说,不噤然而怒,站起⾝来喝道:“傻蛋,你要死了,说我不够⽩?”杨过头摇道:“不大⽩。”洪凌波怒道:“谁比我更⽩了?”杨过道:“昨晚跟我一起睡的,就比你⽩得多。”洪凌波道:“谁?是你媳妇儿,还是你娘?”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就想将这肤⾊比自己更⽩的女人杀了。杨过道:“都不是,是我家的⽩羊儿。”洪凌波转怒为笑,道:“真是傻子,人怎能跟畜牲比?快去罢。”挽著他臂膀,快步上山。 将至直赴重宮的大路时,洪凌波折而向西,朝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杨过心想:“她果然去找我姑姑。”洪凌波走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找寻路径。杨过道:“仙姑,前面走不通啦,树林子里有鬼。”洪凌波道:“你怎知道?”杨过道:“林子里有个大坟,坟里有恶鬼,谁也不敢走近。”洪凌波大喜,心道:“活死人墓果然是在此处。” 原来洪凌波近年得师⽗传授,武功颇有进益,在山西助师打败武林群豪,更得李莫愁的心。她听师⽗谈论与全真诸子较量之事,说道若是练成了“⽟女心经”便不用畏惧全真教这些牛鼻子老道,奴可惜记载这门武学的书册留在终南山古墓之中。洪凌波问她为甚么不到墓中研习这门功夫。李莫愁含糊而答,只说已把这地方让给了小师妹,师姊妹俩不大和睦,向来就没来往。她极其好胜,自己曾数度闯⼊活死人墓、锻羽被创、狼狈逃走之事,自不肯对徒儿说起,反说那小师妹年纪幼小,武功平平,做师姊可不便以大欺小。当下洪凌波极力怂恿师⽗去占墓夺经。其实李莫愁此念无⽇或忘,但对墓中机关始终参详不透,是以迟迟不敢动手,听徒儿说得热切,只是微笑不答。 洪凌波扬了几次,见师⽗始终无可无不可,当下暗自留了心,向师⽗详问去终南山古墓的道路,私下绘了一图,却不知李莫愁其实并未尽举所知以告。这次师⽗派她上长安杀一个仇家,事成之后,便迳自上终南山来,不意却与杨过相遇;当下命杨过便短斧砍开阻路荆棘,觅路⼊墓。 杨过心想这般披荆斩棘而行,搅上一年半载也走不近古墓,当下痴痴呆呆的只是依命而行。闹了大半时辰,天⾊全黑,还行不到里许路,离古墓仍极遥远。他记挂小龙女之心越来越是热切,暗想不如带这道姑进去,瞧她能有甚么古怪,当下举斧劈几下,对准一块石头砍了下去,火星四溅,斧口登时卷了。他大声叫道:“嗳哟,嗳哟,这儿有一块大石头。斧头坏啦,回头爹爹准要打我。仙姑,我…我要回家去啦。” 洪凌波早已十分焦急,瞧这等走法,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墓,口中只骂:“傻蛋,不许回去!”杨过道:“仙姑,你怕不怕鬼?”洪凌波道:“鬼才怕我呢,我一剑就将恶鬼劈成两半。”杨过喜道:“你不骗我么?”洪凌波道:“我骗你⼲么?”杨过道:“恶鬼既然怕你,我就带你到大坟去。那恶鬼出来,你可要赶跑他啊!”洪凌波大喜道:“你识得到大坟去的路?快带我去。”杨过怕她疑心,唠唠叨叨的再三要她答应,定要杀了恶鬼。洪凌波连声安慰,叫他放心,说道便有十个恶鬼也都杀了。 杨过道:“早几年,我到大坟边放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半夜啦。我瞧见坟里出来一个⽩⾐女鬼,吓得我没命的逃走,路上摔了一,头也跌破了,你瞧,这儿还有一个疤儿。”说著凑近⾝去,要她来摸。他一路上给她揽著之时,但觉她吹气如兰,挨近她⾝子很是舒畅,这时乘机使诈,将脑袋凑近她脸边。洪凌波笑着叫了一声:“傻蛋!”随手一摸,并不觉得有甚么疤痕,也不以为意,只道:“快领我过去。” 杨过牵著她手,走出花木丛来,转到通往古墓的秘道。此时已近中夜,星月无光。杨过拉著她手,只觉温腻软滑,人中暗暗奇怪:“姑姑与她都是女子,怎么姑姑的手冰冰冷的,她却这么温暖。”不自噤手上用劲,捏了几捏。若是武林中有人对洪凌波这般无礼,她早已拔剑杀却,但她只道杨过是个傻瓜,此时又有求于他,再者见他俊美,心中也有几分喜,竟未动怒,暗道:“这傻蛋倒也不是傻得到底,却也知道我生得好看。” 不到一顿饭功夫,杨过已将洪凌波领到墓前。他出来时心慌意,未将墓门关上,但见那块作为墓门的大石碑仍是倒在一边。他心中怦怦跳,暗暗祷告:“但愿姑姑没死,让我得能再见她一面。”这时再也没心绪和洪凌波捣鬼,只道:“仙姑,我带你进去,可是恶鬼倘若吃了我,我变了鬼,那就永远住你不放啦。”当即举步⼊內。 洪凌波心想:“这傻蛋忽然大胆,倒也奇怪。”当下不暇多想,在黑暗中紧紧跟随,她听师⽗说活死人墓中道路迂回曲折,只要走错一步,立时路,却见杨过毫不迟疑的快步而前,东一转,西一绕,这边推开一扇门,那边拉开一块大石,竟是悉异常。洪凌波暗暗生疑:“墓中道路有甚么难走?难道师⽗骗我,她是怕我私自进⼊么?”片刻之间,杨过已带她走到古墓中心的小龙女卧室。 他轻轻推开了门,侧耳倾听,不闻半点声响,待要叫唤:“姑姑!”想起洪凌波在侧,急忙忍住,低声道:“到啦!” 洪凌波此时深⼊古墓,虽然艺⾼人胆大,毕竟也是惴惴不安,听了杨过之言,忙取出火摺,打口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只见一个⽩⾐女子躺在上。她早料到会在墓中遇到师叔小龙女,却想不到她竟是这般泰然⾼卧,不知是睡梦正酣,还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当下平剑当,说道:“弟子洪凌波,拜见师叔。” 杨过张大了口,一颗心几乎从腔中跳了出来,全神注视小龙女的动静,只见她一动不动,隔了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从洪凌波说话到小龙女答应,杨过等得焦急异常,恨不得扑上前去,抱住师⽗放声大哭,待听她出声,心头有如一块大石落地,喜悦之下,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洪凌波问道:“傻蛋,你⼲甚么?”杨过鸣咽道:“我…我好怕。” 小龙女缓缓转过⾝来,低声道:“你不用怕,刚才我死过一次,一点也不难受。”洪凌波斗然间见到她秀丽绝俗的容颜,大吃一惊:“世上居然有这等绝⾊美女!”不由得自惭形秽,又道:“弟子洪凌波,拜见师叔。”小龙女轻轻的道:“我师姊呢?她也来了么?”洪凌波道:“我师⽗命弟子先来,请问师叔安好。”小龙女道:“你出去罢,这个地方莫说是你,连你师⽗也是不许来的。” 洪凌波见她満脸病容,前一滩滩的都是⾎渍,说话中气短促,显是⾝受重伤,当下将提防之心去了一半,问道:“孙婆婆呢?”小龙女道:“她早死啦,你快出去罢。”洪凌波更是放心,暗想:“当真是天缘巧合,不想我洪凌波竟成了这活死人墓的传人。”眼见小龙女命在倾刻,只怕她忽然死去,无人能知收蔵“⽟女心经”的所在,忙道:“师叔,师⽗命弟子来取⽟女心经。你了给我,弟子立时给你治伤。” 小龙女长期修练,七情六本来皆已庒制得若有若无,可说万事不萦于怀,但此时重伤之馀,失了自制,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急又怒,晕了过去。洪凌波抢上去在她人中上捏了几下,小龙女悠悠醒来,说道:“师姊呢?你请她来,我有话…有话跟她说。”洪凌波眼见本门的无上秘笈竟然唾手可得,实是迫不及待,一声冷笑,从怀里取出两枚长长的银针,厉声道:“师叔,你认得这针儿,不快出⽟女心经,可莫怪弟子无礼。” 杨过曾吃过这冰魄银针的大苦头,只不过无意捏在手里,便即染上剧毒,若是刺在⾝上,那还了得?眼见事势危急,叫道:“仙姑,那边有鬼,我怕!”说著扑将过去,抱住她背心,顺手便在她“肩贞”“京门”两⽳上各点一指。洪凌波做梦也想不到这“傻蛋”竟肴一⾝上乘武功,要待骂她胡说八道,已是全⾝酸⿇,软瘫在地。杨过怕她有自通经脉之能,随即在她“巨骨⽳”上又再重重点上几指,说道:“姑姑,这女人真坏,我用银针来刺她几下好不好?”说著用⾐襟裹住手指,拾起银针。 洪凌波⾝子不能动弹,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见他拾起银针,笑嘻嘻的望住自己,只吓得魂飞魄散,要待出言求情,苦在张口不得,只是目光露出哀怜之⾊。小龙女道:“过儿,关上了门,防我师姊进来。”杨过应道:“是!”刚要转⾝,忽听⾝后一个媚娇的女子声音说道:“师妹,你好啊?我早来啦。” 杨过大惊转⾝,烛光下只见得门口俏生生的站著一个美貌道姑,右眼桃腮,嘴角边似笑非笑,正是⾚练仙子李莫愁。 当洪凌波打听活死人墓中道路之时,李莫愁早料到她要自行来盗⽟女心经,派她到长安杀人等等,其实都是有意安排。她一直悄悄跟随其后,见到她如何与杨过相遇,如何⼊墓,如何小龙女献经,又如何中计失手,只因她⾝法迅捷,脚步轻盈,洪凌波与杨过竟是丝毫没有察觉,直至斯时,方始现⾝。 小龙女矍然而起,叫了声:“师姊!”跟著便不住咳嗽。李莫愁冷冷的指著杨过道:“这人是谁?祖师婆婆遗训,古墓中不准臭男子踏进一步,你⼲么容他在此?”小龙女猛烈咳嗽,无法答话。杨过挡在小龙女⾝前相护,朗声道:“她是我姑姑,这里的事,不用你多管!”李莫愁冷笑道:“好傻蛋,真会装蒜!”拂尘挥动,呼呼呼住了三招。这三招虽先后而发,却似同时而到,正是古墓派武功的厉害招数,别派武学之士若不明忑中奥妙,一上手就给她系得筋断骨折。杨过对这门功夫习练已,虽远不及李莫愁功力深厚,仍是轻描淡写的闪开了她三招混一的“三燕投林” 李莫愁拂尘回收,暗暗吃惊,瞧他闪避的⾝法竟是本门武学,厉声道:“师妹,这小贼是谁?”小龙女怕再呕⾎,不敢⾼声说话,低低的道:“过儿,拜见了大师伯。”杨过呸了一声道:“这算甚么师伯?”小龙女道:“你俯耳过来,我有话说。” 杨过只道她要劝自己向李莫愁磕头,心下不愿,但仍是俯耳过去。小龙女声细若蚊,轻轻道:“脚边角落里,有一块突起的石板,你用力向左边板,然后立即跳上来。”李莫愁也当她是在嘱咐徒儿向自己低头求情,眼前一个⾝受重伤,一个是后辈小子,那里放在心上,自管琢磨怎生想个妙法,勒师妹献出⽟女心经。 杨过点点头,朗声道:“好,弟子拜见大师伯!”慢慢伸手到小龙女脚边边□一摸,触手处果有一块突起的石板,当下用力板动,跟著跃上去。只听得轧轧几响,石突然下沉。李莫愁一惊,佑道古墓中到处都是机关,当年师⽗偏心,瞒过了自己,却将运转机关的法门尽数传给师妹,立即抢上来向小龙女便抓。 此时小龙女全无抵御之力,石虽然下沉,但李莫愁见机奇快,出手迅捷之极,这一下竟要硬生生将她抓下来。杨过大惊,奋力拍出一掌,将她手抓击开,只觉眼前一黑,砰□两响,石已落⼊下层石室。室顶石块自行推上,登时将小龙女师徒与李莫愁师徒四人一上一下的隔成两截。 杨过朦胧中见室中似有桌椅之物,于是走向桌旁,取火摺点燃了桌上的半截残烛。小龙女叹道:“我⾎行不⾜,难以运功治伤。但纵然⾝未受伤,咱师徒俩也斗不过我师姊…”杨过听到她“⾎行不⾜”四字,也不待她说完,提起左手,看准了腕上筋脉,狠命咬落,登时鲜⾎迸出。他将伤口放在小龙女嘴边,鲜⾎便泊泊从她口中流⼊。 小龙女本来全⾝冰冷,热⾎⼊肚,⾝上便微有暖意,但知此举不妥,待要挣扎,杨过早已料到,伸指点了她间⽳道,教她动弹不得。过不多时,伤口⾎凝,杨过又再咬破,然后再咬右腕,灌了几次鲜⾎之后,杨过只感头晕眼花,全⾝无力,这才坐直⾝子,解开她的⽳道。小龙女对他凝视良久,不再说话,幽幽叹了口气,自行练功。杨过见蜡烛行将燃尽,换上了一新烛。 这一晚两人各自用功。杨过是补养失⾎后的疲倦。小龙女服食杨过的鲜⾎后精神大振,两个时辰后,自知命算是保住了,睁开眼来,向他微微一笑。杨过见她双颊本来惨⽩,此时忽然有两片红晕,有如⽩⽟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大喜道:“姑姑,你好啦。”小龙女点点头。杨过欣喜异常,却不知说甚么好。 小龙女道:“咱们到孙婆婆的屋里去,我有话跟你说。”杨过道:“你不累么?”小龙女道:“不碍事。”伸手在石壁的机括上扳了几下,石块转动,露出一道门来。此处的道路杨过亦已全不识得。小龙女领著他在黑暗中转来转去,到了孙婆婆屋中。 她点亮烛火,将杨过的⾐服打成一个包裹,将自己的一对金丝手套也包在里面。杨过呆呆的望着她,奇道:“姑姑,你⼲甚么?”小龙女不答,又将两大瓶⽟蜂浆放在包中。杨过喜道:“姑姑,咱们要出去了,是么?那当真好得很。” 小龙女道:“你好好去罢,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待我很好。”杨过大惊,问道:“姑姑你呢?”小龙女道:“我向师⽗立过誓,是终⾝不出此墓的。除非…除非…嗯,我不出去。”说著黯然头摇。 杨过见她脸⾊严正,语气坚定,显是决计不容自己反驳,当下不敢再说,但此事实在重大,终于又鼓起勇气道:“姑姑,你不去,我也不去。我陪著你。”小龙女道:“此时我师姊定是守住了出墓的要道,要我出⽟女心经。我功夫远不如她,又受了伤,定然斗她不过,是不是?”杨过道:“是。”小龙女道:“咱们留著的粮食,我看勉強也只吃得二十来天,再吃些蜂藌甚么,最多支持一个月。一个月之后,那怎么办?”杨过一呆,道:“咱们強冲出去,虽然打不过师伯,却也未必不能逃命。”小龙女头摇道:“你若知道你师伯的武功脾气,就知咱们决不能逃命。那时不但要惨受折辱,而且死时苦不堪言。”杨过道:“若是如此,我一个人更是难以逃出。” 小龙女头摇道:“不!我去邀她相斗,一路引她走⼊古墓深处,你就可乘机逃出。你出去之后,搬开墓左的大石,拔出里面的机括,就有两块万斤巨石落下,永远封住了墓门。”杨过愈听愈惊,道:“姑姑,你会开动机括出来,是不是?” 小龙女头摇道:“不是。当年王重起事抗金,图谋大举,这座石墓是他积贮钱粮兵器的大仓库。是以机关重重,布置周密,又在幕门口安下这两块万斤巨石,称为‘断龙石’。万一义师末兴,而金兵已得知风声先行来攻,要是寡不敌众,他就放下巨石,闭墓而终,攻⼊墓来的敌人也决计难以生还。因断龙石既落之后,不能再启。你知⼊墓甬道甚是狭窄,只容一人通行,就算进墓的敌人有千人之众,却也只能排成长长的一列,仅有当先的一人能摸到堵塞了墓门的巨石,一个人不论力气多大,终究抬它不起。那老道如此安排,自是宁死不屈、又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意思。他抗金失败后,独居石墓,金主侦知他的所在,曾前后派了数十名⾼手来杀他,都被他或擒或杀,竟无一人得逃脫。后来金主暴毙,继位的皇帝不知原委,便放过了他,因此这两块断龙石始终不曾用过。王重让出活死人墓时,将墓中一切机关尽数告知了祖师婆婆。” 杨过越听越是心惊,垂泪道:“姑姑,我死活都要跟著你。”小龙女道:“你跟著我有甚么好?你说外面的世界好玩得很,你就出去玩罢。以你现下的功夫,全真教的臭道士们已不能跟你为难。你骗过洪凌波,比我聪明得多,以后也不用我来照料你了。”杨过奔上去抱住她,哭道:“姑姑,我若不能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会快活。” 小龙女本来冷傲绝情,说话斩钉截铁,再无转圜馀地,但此时不知怎的,听了杨过这几句话不噤中热⾎沸腾,眼中一酸,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她大吃一惊,想起师⽗临终时对她千叮万嘱的言语:“你所练功夫,乃是断七情、绝六的上乘功夫,⽇后你若是为人流了眼泪,动了真情,不但武功大损,且有命之忧,切记切记。”当下用力将杨过推开,冷冷的道:“我说甚么,你就得依我吩咐。” 杨过见她突然严峻,不敢再说。小龙女将包裹缚在他背上,从壁上摘下长剑,递在他手中,厉声道:“待会我叫你走,你立刻就走,一出墓门,立即放下巨石闭门。你师伯厉害无比,时机稍纵即逝,你听不听我话?”杨过哽咽著声音道:“我听话。”小龙女道:“你若不依言而行,我死于间,也是永远恨你。走罢!”说著拉了杨过的手,开门而出。 杨过从前碰到她手,总是其寒如冰,但此时被她握住,却觉她手掌一阵热一阵冷,与平昔大异,只是心煎如沸,无暇去想此种小事,当下跟随著她一路走出。行了一阵,小龙女摸著一块石壁,低声道:“她们就在里面,我一将师姊引开,你便从西北角伤门冲出。洪凌波若是追你,你就用⽟蜂针伤她。”杨过心如⿇,点头答应。 ⽟蜂针是古墓派的独门暗器,林朝英当年有两件最厉害的暗器,一是冰魄银针,另一就是⽟蜂针。这⽟蜂针乃是细如⽑发的金针,六成⻩金、四成精钢,以⽟蜂尾刺上毒□过,虽然细小,但因⻩金沉重,掷出时仍可及远。只是这暗器太过毒,林朝英自来极少使用,中年后武功出神⼊化,更加不须用此暗器。小龙女的师⽗因李莫愁不肯立誓永居古墓以承⾐钵,传了她冰魄银针后,⽟蜂针的功夫就没传授。 小龙女凝神片刻,按动石壁机括,轧轧声响,石壁缓缓向左移开。她双绸带立即挥出,左攻李莫愁,右攻洪凌波,⾝随带进,去势迅捷已极。这时李莫愁早已解开了洪凌波⾝上⽳道,斥责了她几句,正在推算墓中方位,想觅路出室,突见小龙女攻进,师徒俩都是一惊。李莫愁拂尘挥出,挡开了她绸带。拂尘与绸带都是至柔之物,以柔敌柔,但李莫愁功力远胜,两件兵器一,小龙女的绸带登时倒卷回来。 小龙女左带回转,右带继出,刹时间连进数招,两条绸带夭矫灵动。李莫愁又惊又怒:“师⽗果然好生偏心,她几时传过我这门功夫?”但自忖尽可抵敌得住,也不必便下杀手,一来⽟女心经未得,若是杀了她,在这偌大石墓中实难寻找,二来也要瞧瞧师⽗究竟传了她甚么厉害本事。 洪凌波向来自负精明強⼲,不意今⽇折在一个少年手里,给他装傻乔呆的作弄了半天,居然没瞧出半点破绽,一直便在气脑,眼见师⽗与师叔斗得热闹,叱道:“傻蛋,你这臭小子心眼儿可坏得到了家。”双手持剑,踏上半步,叫道:“瞧我削不削下你的鼻子来。”双剑左刺右击,嗤嗤嗤连进数招。杨过见她来势凌厉,只得举剑相挡。若在平时,他定要出言讥嘲,跟她再开开玩笑,但此时想起与小龙女分手在即,眼眶中満蕴热泪,望出来模糊一片,只是顺手招架,殊无还击之意。洪凌波递了数剑,虽然伤他不得,但见他出手无力,只道他本领平常,更是自恨先前大意,竟不提防的给他点中了⽳道。 李莫愁与师妹拆了十馀招,拂尘一翻,卷住了她左手绸带,笑道:“师妹,瞧瞧你姊姊的本事。”手劲到处,绸带登时断为两截。寻常便兵刃斗殴,以刀剑震断对方的刀剑已属难能,拂尘和绸带均是极柔软之物,她居然能以刚劲震断绸带,比之震断刀剑可就更难上十倍。李莫愁显了这一手,脸上大有得⾊。 小龙女不动声⾊,道:“你本事好便怎样?”半截断带扬出,已裹住了她拂尘的丝线,右手绸带倏地飞去,卷住了拂尘木柄,一力向左,一力向右,拍的一声,拂尘断为两截。这一手论功力远比李莫愁适才震断绸带为浅,但出手奇快,运劲巧妙,却也使李莫愁措手不及。她微微一惊,抛下拂尘柄,空手夹夺绸带,直得小龙女连连倒退。 又拆了十馀招,小龙女已退到了东边石壁之前,眼见⾝得已无退路,忽地反手在石壁上一抹,叫道:“过儿,快走!”喀喇一响,西北角露出一个洞⽳。李莫愁大吃一惊,急忙转⾝,要拦住杨过。小龙女抛下绸带,扑上去双掌连下杀手。李莫愁只得回⾝抵挡。小龙女喝道:“过儿,还不快走?” 杨过望着小龙女,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叫道:“姑姑,我去啦!”刷刷刷突进三剑,剑尖直指洪凌波面前。洪凌波一直见他剑招软弱,那知蓦地里剑势陡強,危急中只得向后跃开。杨过弯冲出石门,回过头来,要向小龙女再瞧最后一眼。 小龙女与师姊⾚手对掌,虽在重伤之馀,但习了⽟女心经后招数变幻,数十招內原可不落下风,但她见杨过的背影在洞口一幌,想到此后与他永远不能再见,忽地口一热,眼中发酸,似要流下泪来。她从来不动真情,今⽇却两番要哭,不噤大是惊惧。⾼手对掌,那容得有丝毫疏神?李莫愁见她一呆,立即乘隙而⼊,一把抓住她左手手腕的“会宗⽳”出脚勾去。小龙女站立不定,倒在地下。 杨过回头过来,正见到小龙女被师姊勾倒,但见李莫愁扑上去要伤害师⽗,中热⾎上涌,大叫:“别伤我姑姑!”又从石门中窜⼊,自后扑上,拦抱住了李莫愁。这一抱是各家招数之所无,却是他情急之下胡打蛮来。李莫愁一心要拿师妹,竟未提防他去而复回,被他双手牢牢抱住,一时竟挣扎不脫。 她虽出手残暴,任横行,不为习俗所羁,但守⾝如⽟,在江湖上闯多年,仍是处女,斗然间被杨过牢牢抱住,但觉一般男子热气从背脊传到心里,心动魄,不由得全⾝酸软,満脸通红,手臂上登时没了力气。小龙女乘机出手反扣她手腕脉门,可是洪凌波的剑尖却也指到了杨过背心。 小龙女仰卧在地,眼见剑到,当即向左滚动,将杨过与李莫愁同时带在一旁,洪凌波这一剑便刺了个空。小龙女跃起⾝来,喝道:“过儿,快出去!” 杨过牢牢抱住李莫愁的,叫道:“姑姑,你快出去!我抱著她,她走不了。”这瞬息之间,李莫愁已连转了十几次念头,知道事势危急,生死只间一发,然而被他抱在怀中,却是心魂俱醉,快美难言,竟然不想挣扎。 小龙女好生奇怪:“师姊如此武功,怎么竟会被过儿制得动弹不得?难道是⽳道给扣住了?”见洪凌波左手剑又向杨过刺去,当即伸出双指在她右手剑的平面剑刃上推去,那剑斗地跳起,碰向她左手长剑。当的一声,洪凌波双手虎口发⿇,两柄长剑同时落地,吓了一跳,向后跃开。 这双剑相,迸出几星火花,就在这火花的一下闪烁之中,李莫愁觉到师妹瞧向自己的眼光中露出奇异之⾊,不噤大羞,骂道:“臭小子,你作死么?”双臂运劲挣卸,脫出了杨过的怀抱,跳起⾝来,随即发掌向小龙女拍去。 小龙女正注视著杨过的动静,突觉李莫愁掌到,不及以招数化解,只得还掌挡架,但觉师姊掌力沉厚,被她震得口隐隐作痛,见杨过爬起后仍来相助自己,喝道:“过儿,你当真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杨过道:“你甚么话都听,就是这一句不听。好姑姑,我跟你死活都在一起。”小龙女听他说得诚挚,心中又动真情,眼见李莫愁又是挥掌拍来,自知此刻功力大损,这一掌万万接她不得,当下低头旁窜,抓起杨过,从石门中奔了出去。 李莫愁如影随形,伸手向她背心抓去,叫道:“别走!”小龙女回手一扬,十馀枚⽟蜂针掷了过去。李莫愁蓦地闻到一股藌糖的甜香,知道暗器厉害,大骇之下,急忙向后摔出,撞正洪凌波⾝上,两人一齐跌倒。 但听得叮叮叮极轻微的几响,几枚⽟蜂针都打在石壁之上,接著又是轧轧两声,却是小龙女带著杨过逃出石室,开动机关,又将室门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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