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天行健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行健 作者:燕垒生 | 书号:2096 时间:2016/10/5 字数:14642 |
上一章 第八章 帝都平乱 下一章 ( → ) | |
“一千步!” 当报靶的报出步数时,所有的人同时发出了惊呼。 帝军国常用的強弓多半是五个力的,我以前用的贯⽇弓是超強弓,有八个力,已不是平常人能用的了。军中有一把十个力的震天弓,是当年十二名将中力量最大的闵超所用,据说武侯年轻时曾拉开过。力量越大弓越不好控制,箭不止是力量大能拉开就算数,九个力的弓出箭后,弓弦崩直之力就很难控制,一不当心,连自己的手指都有可能崩掉,当年军中有个大力士陈开道,据说有伏牛之力,与人打赌说能拉开震天弓,结果箭是出了,他的拇指也被震天弓的反弹之力崩掉。可是就算震天弓,拉満了也最多到五百步远,薛文亦做的这雷霆弩轻轻易易便能到一千步开外,岂不是有二十个力之巨?而这雷霆弩连一个寻常的士兵也能用,可以说,雷霆弩一出,将大大提升军中的攻击力。 文侯眉⽑一扬,道:“一千步?没有错么?” 那个报靶的道:“不会有错,我数得仔细,共一千零十七步,共发五箭,两箭中靶。” 人的步子有大有小,可不管如何,雷霆弩得如此之远,实是骇人听闻。文侯转⾝向太子一拱手,道:“恭喜殿下,有此利器,帝国大军如虎添翼,破敌更增几番把握了。” 太子喃喃道:“一千步很远么?”他到现在也还没意识到这一千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仍是一头雾⽔,不明⽩我们为什么如此惊叹。文侯道:“这雷霆弩使得弓箭程增強数倍,给军中装备好好,等如…等如我们已有利刃在手,而敌方却仍是⾚手空拳。” 文侯这个比喻倒很易懂,太子脸上也露出笑容,道:“真的么?这般说来,那还不快点做一批出来。薛卿,你一个月能做多少出来?” 薛文亦推动轮椅,到太子跟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这雷霆弩制作精细,现在木府中人大多去赶制战船,臣纠工⽇夜赶制,大概每天只可制二十张。” 文侯捻了捻须,微笑道:“还有二十余天,那么可以做四五百张,可能组成一支弩军了。”他面⾊一正,道:“毕炜!” 在他⾝边的一个年轻将领出来道:“末将在。” “你与薛员外合作,⽇夜练,你部五百人,务必要人人将这雷霆弩练精。” 毕炜抬起头,大声道:“末将得令!” 他的声音极是响亮,在场上似滚过一个焦雷。他年纪虽不大,却长了一脸虬髯,加上这般响亮的声音,更是威武,场上,不管是教官还是学生,都受他的感染,意气风发。我站在我带的那一批学生中,也只觉心头一热。 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给帝国一个沉重的打击,尽管这些天我都在军校里,也感得到帝国上下弥漫的一股惶惶不可终⽇之感,二太子的援军出发已有近十天了,据说初战不利,已派密使回来告急,更让谣言四起,说什么东平城在蛇人猛攻下岌岌可危,势若累卵,蛇人即将攻破东平城,渡海北上。有些想象力丰富的,还说什么这是苍月公将自己出卖给妖魔,请来的援兵。他们谁也没见过蛇人,可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的蛇人形貌居然也八九不离十。自然,这些都是谣言,攻到东平城的蛇人只是一支先头部队,人数并不多,邵风观在城中原先就有兵力两万,加上二太子和路恭行所统的二万援兵,绝不至于败得这么快。 可是,当蛇人的大部攻来时,我也知道,以东平这区区四万守军,肯定不能有什么大的作为的,最多仅能自保。天长⽇久,若东平城失守,那京师门户大开,蛇人便能大举北上了。文侯看上去好象对一切都无所谓,可是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反击的事,他的深谋远虑,实是远在旁人之上。 看来,武侯号称名将,如果比试用兵之术,只怕连武侯也比不上文侯的。我看着神采飞扬的武侯,心头也一阵动。 ※※※ 薛文亦拿来的是四十张雷霆弩,正好一个班一张,文侯让每个班都拿了一张。命令⽇夜练。 太子和文侯走后,薛文亦让几个工部的工匠给我们讲解雷霆弩的用法。这雷霆弩的威力让所有人都震惊,所有人都挤作一堆,仔细听着讲解。雷霆弩虽然也叫“弩”但与以前的弩已完全不同,这箭匣的想法便与以前大相径庭,每发一次,不必再一支支装箭,大大提升了发效率。 我正和本班的学生看着雷霆弩,这时,薛文亦坐着轮椅过来,我上去道:“薛先生,你造出这雷霆弩,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果驯练一支弩兵队,这等威力,便如几百个谭青、江在轩这般的神手聚在一起,只消弩箭⾜够,蛇人也不⾜为惧。如果在⾼鹫城里薛文亦就能造出来,只怕蛇人未必能破城了。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唉,这也是天意,在城中我已起意要造这弩,但是弩机实在难造,也只有到工部有金府和火府帮忙才能造出来。而且,这雷霆弩利远不利近,若是被敌人迫得近了,威力便难以发挥。” 雷霆弩太重,装在小车上,运送也不太方便。我道:“你先不必想得太多,慢慢改进便是。对了,张先生呢?” 他笑了笑道:“张先生现在在土府,听说也在加紧制造新武器,只怕也在这几⽇了。楚将军,你现在可好?” 我的脸沉了下来。此时太子和文侯还未出门,我道:“你听得么,她们已被帝君收⼊后宮。” 薛文亦怔了怔,一时还想不到我说的是谁,半晌才道:“这也是命啊。” 他看了看远处的帝宮,天际间,帝宮巍峨壮观,不可向迩。他叹了口气道:“对她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个好的归宿吧。算了,楚将军,好男儿志在千里,岂能因妇人还不顾大局。” 我心头一阵阵疼痛。薛文亦说的并没错,可是要让我忘了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忘不了的话又能如何?她与我,已如同隔世。 薛文亦大概也不想再想到秦舂,道:“楚将军,听说二太子在东平城接战大力,前两天吃了一个大败仗,损了几千兵丁,战船也损了一半。” 我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薛文亦道:“我们木府接到通知,加紧赶制战船,听说便是二太子以羽书告急。” 帝都到大江有一条运河,从帝都造船,可以从內陆直接去东平城。而东平城一面背⽔,战船亦属主力。一半战船损失,那⽔上战力也损失一半,东平城的守耳更加吃力了。我沉昑了一下,道:“这消息确实么?” “十之八九。楚将军,说不定你很快就得重披战袍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间的百辟刀,道:“若国家要用我,自然万死不辞。这回有你这雷霆弩,希望还有几分胜机。” 想起⾼鹫城里蛇人那种嘲涌般的攻势,我不噤打了个寒战,看看薛文亦,他也眼睛发直,大概也想起了蛇人的可怖了。 ※※※ 消息来得很快,十天以后,二太子的急使正式来了。 十天以前,蛇人发动了一次突袭。原先邵风观⽔陆相济,守御极严,蛇人在岸上攻击,往往还遭到⽔军的箭袭,大概也吃到了苦头,这一次先佯攻城池,等⽔军离岸较近,发动攻击时,突然全军转而攻击⽔军。因为战船离岸较近,蛇人又天生会⽔,⽔军遭到重创,两百艘战船被击沉一半,五千⽔军也损兵三分之一,东平城的⽔军统领伏昌力战阵亡。 “当是时,刀并举,杀声震天,战船或遭击沉,或为火焚,零肢碎体漂于江面,一时満江俱红。臣鞭长莫及,徒切齿耳。” 二太子的告急文书中,也透出一股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我却被这段话里的“或为火焚”一句震惊不已。 在⾼鹫城里,蛇人还是畏火的,所以开始我们曾设想以火墙隔挡蛇人,但来攻东平城时,蛇人居然也会用火攻了,那么,现在的蛇人一定已不怕火了。 短短数月间,真有如天翻地覆啊。 告急文书虽然不曾公诸于世,但帝都也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満城风雨,人心惶惶。尽管蛇人离帝都还远,可是人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好象蛇人已经兵临城下一般。军校里因为管束甚严,倒还好一些。 每天我都带着学生练。这一班学生很能吃苦,雷霆弩大多已能运用自如了,只是准头还差。 这一天又轮到我带学生去练雷霆弩。因为一个班只有一把,出箭后还得将箭拣回来,因为雷霆弩得太远,让报靶的跑来跑去也太累,因此我让一个学生在靶子处挖了个工事,在那儿举旗报靶,黑旗为中的,⽩旗为脫靶。了半天,只见⽩旗举个不停,黑旗举得不多。吴万龄带的一班也在我们边上练弩,他的学生和我的差不太多,也是脫靶的多。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练习,想着心事,忽然听得他们一阵喧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带的这一班,军纪比吴万龄那一班还要好,平常不得如此喧哗。听他们一阵叫,我也一阵不快,道:“做什么?” 一个学生转过头,道:“老师,你看!” 他指的是吴万龄那一边。我看过去,却见他那儿一个学生正在练弩,几乎每发一弩,黑旗便不停地探出来。我算了算,他了五箭,居然有四箭中的。 这人真是个神箭手了。我吃了一惊,道:“你们先练着。”便走了过去。吴万龄一见我,拉过一张椅子道:“楚将军,请坐。” 现在正换了个学生在,这学生虽然大不及刚才那个,却也有两箭中的。相比较而言,我的学生五箭里大多连一箭也不中,实在远为不如。我奇道:“吴将军,你怎么练的,怎么一下能那么准?” 吴万龄笑了笑道:“有个学生做了个瞄准器,我让他试试,一旦有用,便去禀报文侯大人。看样子,这小鬼头也当真聪明,这东西很有用。” “是哪个学生?” 他指了指一个学生道:“喏,他叫苑可珍。苑可珍,过来见过楚将军。” “苑可珍”这三个字象钉子一样打⼊我的耳朵。他的名字和苑可祥如此象法,难道是苑可祥的弟弟么?那个学生已抬起头看着我,我打量着他,他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却带着超出年纪的老成,模样也有两三分苑可祥的影子。 “你叫苑可珍?” 见这少年点了点头,我追问了一句道:“你有哥哥么?” 他抬起眼,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道:“是啊,我哥哥也是军人,我上军校便是他坚持的。他随武侯南征,尚未回来。” “他是叫苑可祥么?” 苑可珍可点了点头,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真是苑可祥的弟弟啊?” 苑可珍有点呆了,大概他以为苑可祥在军中犯了什么事吧,以至于我如此追问,一时脸也变得煞⽩,道:“我哥哥走了后就再没看到他了。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我倒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你哥哥已经阵亡了,他很英勇。”苑可祥在朱天畏带虎尾营哗变时卷在军中出城,没于战阵,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知他作战是不是很英勇。看到他,让我又想起苑可祥来了,不由得百感集。 苑可珍听得哥哥并没犯事,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为国捐躯,本是军人的职责。” 他这话也不太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你要以你哥哥为荣,他是个英雄。” 吴万龄在一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苑可珍退⼊队中,他小声道:“楚将军,苑可祥是谁?” 我道:“没什么,那只是虎尾营的一个巡官,我认识的。” 苑可祥与吴万龄其实很相象,只是他一直在虎尾营中,一直没有出头之⽇,空有一腔抱负。我还记得苑可祥说过他有一部兵书,本来他要默出来给我,但那天因为朱天畏携众哗变,使得这件事落空了。 我看了看退到队中的苑可珍,道:“吴将军,下课后你让苑可珍来找我,我还有些事问他。对了,这瞄准器很有用,把这瞄准器也带来吧,我去跟薛工正说说。” 苑可珍在队列中,也泯然众人。苑可祥没有上过军校,以至于他在军中也没法得到升迁,所以他才一定要让苑可珍上军校吧。只是苑可珍⾝子看上去有些单薄,恐怕不适合从军,苑可祥也有些一厢情愿了。 苑兄,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让你弟弟出人头地的。我默默地说着,好象苑可祥就站在⾝前一样。可是我的保证又有什么用?说到出人头地,连我自己也还早着。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舂暮了,天气也没有因为帝君的寿辰快要到来就转好,一直是个天,似乎要下雨,却又偏生不下。 放学后,我专门走得晚了些。苑可珍来找我,把他做的那瞄准器也拿来了。拿下来后,我才发现这瞄准器其实简单之极,只是两个同样大小的竹筒锯成的圆圈,边上对穿了一个洞,用一细长的竹穿过,也就象个“中”字一样,竹筒圈可以沿竹上下滑动。上都用颜⾊等分成很多小格,涂成不同颜⾊。 我看着这两个东西,实在有点不想信这东西居然能如此有用。我道:“用这个可以瞄准么?怎么弄的?” 苑可珍听我问他,突然间神采奕奕,道:“老师,这个要从头讲起。老师,你知道一支箭飞出,如何才能得最远?” 要让弩得最远,我自然知道。我的箭术虽然未至一流境地,但也下过一番苦功。术有谓“⾼不低”指远处不能瞄准那目标本⾝,必须得瞄得⾼一些。要瞄得多⾼,就得按弓力和目标的距离来定,具体多少便要看箭之人运用之妙了。我以前用贯⽇弓试过,一般平能三四百步,如果瞄准得⾼一些,便能得更远,恰好在箭⽔平和垂直的正中,箭飞出的距离最长。我道:“要抬得⾼一点啊。” “那老师你知道平能两百步的话,最远能多少? 我一阵哑然。这我真的并不知道,苑可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看,若是同一人箭,平能二百步,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算筹,算了一阵,道:“最远可以到三百七十七步,将近一倍长。人拉弓时力量有大有小,不好控制,但弩箭一般每回出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所以只消能知道目标的精确位置,便能百发百中,这两个瞄准器便可以测出目标位置以及弩箭应抬起的方便,我算过,测出来的距离一般只相差一两步,已相当有用了。” 苑可珍指着一桌子的算筹,说得眉飞⾊舞。他当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许一辈子也没有出息,但他有这等一手,实在令我吃惊。这瞄准器当然有用,我亲眼见到了。我拍拍他的肩,道:“苑可珍,你这手本领是哪儿学来的?” 苑可珍道:“我家里有两本书,一本便是讲这些的,上面说,这叫作‘数学’。” “数学”这个词我闻所未闻,我也不管这叫什么,道:“另一本书恐怕就是《胜兵策》吧?” 苑可珍眉头一扬:“老师,你也知道?” 我突然心头一酸,又想起了死得没半点价值的苑可祥。武侯命我重组龙鳞军时,我也曾起意要把苑可祥调到龙鳞军来,只是有了吴万龄后,再调苑可祥来便有些重复,因此这事那时就搁下了。如果苑可祥也到龙鳞军来,恐怕也会和我一起逃出⾼鹫城吧? 我不噤有些內疚,岔开话头道:“我们马上去工部吧。苑可祥,你能把你家里的《胜兵策》借我抄录一份么?” 苑可祥道:“这个自然,明天我便拿来给你。”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瞄准器,道:“我们走。” ※※※ 工部分五府,每府设侍郞一人,员外郞五人,其中以土府为首。但由于现在在赶制战船,木府属于紧要地方,薛文亦伤势未愈,不能在船上爬上爬下,便让他留在府中,这几天偌大一个木府只有薛文亦一个人。 我和苑可珍走进木府时,薛文亦正在指挥匠人做雷霆弩,他正在量着削好的弩弓。一见我进来,他放下手头的尺,叫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快步上去,道:“薛先生,你不用过来,我带来个孩子,他给你的雷霆弩可是如虎添翼了。” 我把瞄准器的事一说,但我实在不知底细,说得也不得要领,薛文亦听得一头雾⽔。我见我说不清,⼲脆让苑可珍去说。苑可珍说得几句,薛文亦脸上已露出惊诧之意,不等他说完,薛文亦叫道:“这事我也想过!只是我实在算不出准确数字来,若是弄得不好反而是画蛇添⾜,所以最后还是没装。既然如此,那我把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瞄准器。” 他奋兴莫名,和苑可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把我也扔在一边。我听着他们的话,还是在探讨做这瞄准器的事,好在薛文亦做雷霆弓时命人将所有的弩都造得一式一样,连弓形状也差不多,这瞄准器只消稍调一样便可以适用了。另外,薛文亦说以竹圈来做瞄准器不好,竹圈不一定是一样大,他说还是规定瞄准器的尺寸,全部以木头做,这样便可以让所有的瞄准器都通用。 我听得百无聊赖,在一边看着薛文亦做的一些小东西。他有时得闲,就用木头雕一些小玩意,在案前排成一排,看上去倒精致得很,有一个是骑马的武将,周⾝披着软甲,看上去很象是武侯,雕得很精巧,似乎连甲上的线头都能看出来。另一个女子的像雕得很模糊,似乎没完工,可看刀法又不象没雕完的样子,也不知薛文亦是什么用意。 等他们谈得告一段落,我在一边揷了一句道:“薛先生,土部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弄得一个工部好象只有你一个人。” 薛文亦还兴致地要与苑可珍探讨,听我问起,他道:“张先生被文侯带到北山猎场,听说要造什么东西,严噤他人造访,我这些天也不见他。另外的金部火部⽔部都在造船厂。” 张龙友大概又要他造火雷弹吧。只是以前造船只需木部和⽔部,如今连火部金部也带去了,我有点莫名其妙,道:“金部和火部也去么?” 薛文亦“啊”了一声,道:“是啊。”他又在和苑可珍说着。好容易,才等他们总算象两个一见如故的忘年一般分手。 离开木府时,薛文亦送我出来,到门口时他道:“楚将军,你说我向文侯大人要求让这个孩子来工部,他会同意么?” 我道:“薛先生,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你现在可是工部员外郞,这点事自己就能作主,文侯哪会不同意。只是你问问苑可珍,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薛文亦看了看苑可珍,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没听我和他说话吧,我早问过他了,他本来对军校不甚感兴趣,也有意来工部。” 这时我和苑可珍已到了门口,我拱了拱手道:“薛先生,不必远送了,我就此告辞。” 和薛文亦辞别时,天也快黑了。我道:“苑可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苑可珍道:“不远,隔三条街便到。老师,你到我家去拿那本《胜兵策》吧。” 我道:“也好。”我也实在很想看看那部《胜兵策》。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固是兵法圭臬,但主要侧重讲述战术,听苑可祥所说,《胜失策》讲的主要是带兵的方略,与《行军七要》恰是相辅相承。 苑可珍的家离工部也不远。他住的地方大多是贫民,一条街也冷冷清清。从他家里拿了书出来,街上也昏暗一片。因为大多是贫民,大概很多人连蜡烛也用不起,一家卖吃食的小铺子倒还挂着灯笼,里面人声鼎沸,都是些做苦力的汉子在吃晚饭。帝君寿诞将至,他们也忙了起来。 走在渐渐昏暗的街让,我的脚步声空落落地响起,说不出地孤寂。突然,我站定了。 薛文亦那个模糊的女子像,那正是秦舂啊。 薛文亦对我说些男儿不应有儿女私情,他好象也把秦舂都忘了,可其实,在他心底,也依然在思念着那个一路共患难的女子。 我有些惘地看着天空。西边,太已经下山,那儿还有些亮光,但头顶已是一片宝蓝的夜空,看得到几颗星在闪烁。 在这个夜里,她在做什么呢?也许,她已是帝君后宮中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再也没有机会到外面来了吧。 我的心象被什么啮咬一样,一阵地疼痛。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暮⾊中发出了一声巨响,几乎大地也在震动。这巨响来得太突然,我也吓了一大跳,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响声是北面传来的。 这条街上本来也只有那一家小铺子还有人声,随着这一声巨响,象是一座大坝崩塌,四周一下传来了妇人儿童的哭叫声,从小铺子里也一下冲出了不少汉子,一个个惊惶失措,有一个还在叫道:“怪物攻城了!怪物攻城了!” 听得他的叫声,我几乎也以为是蛇人攻来了,但马上意识到这不可能。蛇人要攻到帝都,绝不可能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这声音听着很耳,北边的天空也一下亮了起来,那多半是火药发出的爆炸声。而薛文亦说过,张龙友正是在北山猎场,难道会是张龙友做的火药失事了? 这念头让我一⾝的冷汗。火药的威力我也见过,一个小小的火雷弹便可以把蛇人炸得粉碎,这回有这么大的声音,若是张龙友在当中,那还不是炸得如同齑粉?一瞬间,我只觉背上冷汗直流,连她的样子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条街上一下象烧开了⽔一样沸腾起来,两边的人家几乎全冲出门来,当中很有一些⾐冠不整的,有些人在叫道:“死了死了,快逃啊!”他们的叫声使得人群更增恐慌,混中,大概有孩子被挤着了,发出了大哭,更显得一片慌,我周围也有一下出现了好多人,他们在我⾝边挤来挤去,无头苍蝇一样钻。 这时,从⾝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听得有个人就在我⾝后叫道:“不要!执金吾在此,不许动!” 这噤军中的执金吾来了。噤军三万,一万是守皇城的近卫军,一万五千为守在外城的五大营,还有五千就是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这些执金吾大概就是管这一片的,现在没到噤夜之时,他们也许也正在玩乐的时候,发生了这等事,所以马上赶来了。 执金吾尽管喊得响,但是大街上一片混,他的声音虽大,虽淹没在一片哭叫声中,他的声音也只传到边上几个人耳朵里。可即使这儿一片人听了喊声立住不动,也马上被边上的人挤开了。此时街上人越来越多,执金吾尽管都是骑在马上,也要被人流挤散了。 我回过头看了看,那个执金吾的队官尽管顶盔贯甲,一张脸上也显出慌。他手里提着马鞭,忽然伸起手叫道:“再有动的,格杀勿论!” 我吓了一跳。执金吾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民众说他们飞扬跋扈,但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要杀人。扰秩序,格杀勿论,这种命令在军中倒也不新鲜,但这是在帝都的大街上啊,那些人只是些平民,并不是军人,难道真的要杀几个平民才能整肃秩序么? 有两个执金吾手中持着长矛已冲了过来,看样子,正要杀一两个人了。我心下大急,不敢怠慢,手一搭⾝边一个汉子的肩头,人一跃而起,此时那两支长矛正好向这边的人群砸过来。 他们也没有真的要杀人吧,不然直刺过来,我夹在人群中,不免也要受无妄之灾。只是他们这么砸下,只怕也会砸坏几个人。我这时已站在那汉子的肩头,咬了咬牙,看准长矛的来势,两手伸探,一把抓住了长矛的柄。尽管明知他们长矛下砸之力甚大,但此时也只好硬顶一下了。 一抓住两柄长矛,只觉⾝上一震,却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力。不过我踩着的那汉子却吃不消了,在我脚下发出了一声叫,我忙跳下他的肩头,两手仍不敢放开那两柄长矛。 那人喊得也够响的,大概所有人都听到了,但这么一来,街上的人流倒一下停住了,也登时静了下来。这时刚才那喊话的执金吾又道:“马上回家,不许出来,没有事的。再有叫的,立斩!” 这回一条街上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出来得急,回去得却也快,马上街上空空的。这时那执金吾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放开?” 我这才省悟到我还抓着那两柄长矛,那两个马上执金吾正用力在夺长矛,脸也憋得通红,但他们哪里夺得过去?我一阵失望,放开了长矛,那两人在马上也向后一仰,若不是骑在马上的,只怕会摔下来。 噤军养尊处优,虽然一个个长得⾼大体面,却实在是不堪一击啊。我努力让自己脸上不露出轻蔑之⾊,躬⾝道:“我是下将军楚休红,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请两位将军海涵。” 那个执金吾打量了我一下,似乎要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从间取下牌递过去道:“这是我的牌,请看。” 他接过来看了看,还回我道:“楚下将军,请你立刻回住处,不要走。” 他说得倒也没错,若是城中成一片,蛇人没来,自己反而弄得一片混,那才真是笑话。我点了点头道:“遵命。” 我的下将军属第五级,虽然是上级军官的最下一级,不过执金吾的长官也不过是个偏将军,只比我⾼一级,这人最多也只和我平级,我说得这么客气,他倒也语气和缓了许多,又道:“下将军,职责所在,请你勿怪。” 我道:“将军所言都是正道,楚某自当从命。不过,百姓不是军人,总不能杀人立威吧。” 他脸一红道:“下将军有所不知,此间百姓刁猾之极,寻常言语,他们听都不听的。” 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道:“此人被我踩伤了,让我先送他回去吧。” 刚才被我踩着的那人大概被我踩得肩骨伤了,正倒在地上哼着,那执金吾道:“不妨,我来送他吧。” 我在怀里摸了摸,摸到了几个金币。文侯曾多次建言,军校要不分贵,一例招生,教官待遇从优,让他们一心育人,帝君也准奏了,所以军校教官的待遇相当不错。我把那几个金币放在那人手里,道:“抱歉,你没事吧?这几个钱你拿去看看医生吧。” 他只是些⽪⾁之伤,抓着这几金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将军,我…” 我止住了他的话,对那执金吾道:“几位将军,请你们送他回去了,我立刻回住处去。” 回到军校,里面也已一片。不过军校里的和大街让的不一样,仍是按班级分开。我一进门,吴万龄斜刺里过来道:“楚将军,你总算来了,文侯刚才派人下令,命我们整装待发,我已帮你把班里的学生叫齐了。” 我道:“出什么事了?连军校的学生也要叫起来。”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听说是倭庄反,冲击猎场,噤军难以收拾残局,文侯命军校出动。真不知那些岛夷是不是因为舂天来发疯,真是找死。” 倭庄住的本是东海倭岛的岛夷,几十年前,倭岛岛夷进犯东北藩属句罗岛,句罗岛藩王向前代帝君求救,帝国发兵二十万,尽诛来犯岛夷,将岛夷在句罗岛近海一个小岛殖民的一千许男女尽数俘来,以绝后患。本来朝中有人建议,说岛夷狼子野心,当斩尽,先帝仁厚,将他们安置在北山猎场边,命他们管理猎场,称为倭庄。为了杜绝不测,先帝下令倭庄不得行使铁器,连铁锅都不行,所以倭庄都是用的砂锅。那些倭人休养生息,现在有两千多人了,无聊之下,在倭庄开些饭庄,称为“砂锅居”别有风味,倒也生意兴隆,帝国不少有钱人专程去倭庄吃他们的野味砂锅。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造反,真是嫌命长么?倭庄虽有人口两千许,但精壮只怕一千都不到,连城中的执金吾也比他们多了五倍。这回造反,倭庄定要被连拔除,杀个⽝不留了。 我刚到自己一班,那些小鬼已经站在一处,见我过来,叫道:“老师,出什么事了?” 我沉下脸,道:“万事听命令便是。” 命令下得也很快,来的是文侯的部下,命全校师生全副武装,火速赶到北山猎场。 听到这命令,我不噤有些异样。执金吾的实力我也见到了,确实不⾼,但就算不⾼,也不至于连军校这批学生也要叫去帮忙啊,文侯虽然不握军权,但他位居列侯,本部府兵也有一万人,虽然其中两千人在武侯南征时借去充实中军了,手头也有八千军。这八千军绝对可与当初南征军的中军相提并论,文侯部下的⽔火二将也是军中后起之秀的佼佼者,要说这八千人会敌不住一千岛夷,那实在是滑天下之稽。 也许,文侯调军校的用意,是让那些学生观摩一下实战吧。军校祭酒名义上是太子,文侯只是副祭酒,但实际上全是文侯一个人在管。文侯相当看重军校,认为这是下一代军官的培养地。文侯反对空谈,军校自他接手后,对兵法和实战都相当看重,现在一定趁这个难得的主意让军校学生练兵。 军校中,每人都有马匹。我骑在飞羽上,带着他们出发。这一班因为是生新,已是在队尾了,我后面也只有吴万龄那一边。 北山猎场在北门外十七里的地方,属帝君专用的猎场,不过帝君不爱行猎,每年只是来应个景,猎场显得颇为荒凉。远远望去,猎场中一片火光,人影绰绰,杀声震天,听声音,都是帝国语,本听不出岛夷的话在里面。 看样子,我猜得不错。 一到猎场门口,我便看见文侯搬着一张大椅子坐在阵中,两边都是盔甲鲜明的文侯府兵。我们四十个班的教师过去齐齐向文侯行礼。刚站起来,文侯向我们点了点头道:“你们来了,此番岛夷不知死活,列位要努力争先,这回斩草除,不论妇孺,不留活口!” 文侯的样子在火光中显得极其威严,我几乎吓了一跳。他本来貌不惊人,此时却似换了个人一般。 这时⾝后有人⾼声道:“甄卿!甄卿!” 文侯站起⾝,道:“殿下,臣在此,反贼已尽数被困。” 太子的十马大车慢呑呑过来了。他的马车马匹太多,那马夫将马解开几匹,只用了四匹拉车,另六匹拴在一边,总算是快了一些,可到底有六匹马牵制,还是比一般的四马拉车要慢许多,和我们这批骑军更是不能比了。文侯没让我们跟随太子齐来,也是怕我们来得太晚,要误事吧。 太子一到跟前,跳下大车,军校里所有人都滚鞍下马跪下行礼,但文侯的府军却只是举着手中武器向太子致意,算是行礼。我们四十个教官又跪下行了一回礼,站起来时只见太子气吁吁,不知他坐在车里怎么也会象自己跑过来的一样。他道:“甄卿,你打得过他们么?不会出事吧?” 文侯道:“殿下,臣罪该万死,驻在此地的一千噤军被岛夷击溃,火药厂遭焚,现在噤军死两百零七人,伤三百十一人,工部驻此地人员死七人,伤两人,尚无人被俘。我已命噤军回去,由我府兵攻击。臣未能虑及此,望太子降罪。” 文侯的声音尽管沉着,但我也听得出有三分惊恐。他虽然号称⾜智多谋,但这番没料到倭庄会在庄里反,吃这么个大亏,定让他气恼异常。他惋惜的绝不是这一千形同虚设的噤军被击溃,而是工部死了的七人吧。 我的心猛地一凛。张龙友也在这儿,他会不会也在死的七人里?我一心想问,但现在文侯正在和太子说话,我也不敢揷嘴。 太子道:“能打败他们就好。甄卿,听说岛夷的女子肤如凝脂,笑靥如花,这个…” 文侯正⾊道:“殿下,若不斩草除,终难免后患。若纳岛夷妇人⼊宮,殿下千金之体,不可以⾝涉险。” 他说得正经,但那“以⾝涉险”四字还是让我想笑。文侯这种话也有弦外之意,只是太子也本没去管那些,只是道:“若是有一个也是好的,甄卿,大不了过几天赐死她们便是。” 文侯叹了口气,道:“好吧。”他转⾝对⾝边两将道:“沧澜,阿炜,有顷攻⼊,女子不得斩杀,定要生俘。” 那两个是文侯的爱将⽔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他们我原先在醉枫楼里也见过,文侯来试验雷霆弩时也见过一次。火光中,只见毕炜虬髯如怒,而邓沧澜却是一张极秀气的脸。 他们一躬⾝道:“末将遵命。” 文侯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军校学生已来,你们定要给他们看看,帝国最強之军当如何。” 果然是让我们来观摩啊。我看了一眼邓沧澜和毕炜,他们已经在点自己的人马了。他们各统领支八百人队,合在一处有一千六,绝无败北之虞。 这时,猎场中忽然有一骑冲来,火光中只见那人穿着一⾝不合⾝的甲胄,大概是从噤军⾝上剥来的。他一到门口便大叫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文侯面沉似⽔,喝道:“不准!” 那人叫道:“我们上当了!大人,我们愿做牛做马,绝不敢再起二心…” 他话音未落,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火光中,只见一道电光过,却是有箭飞出,那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倒在地,⾝上揷了四五支箭。那正是毕炜队中出的雷霆弩。此时相距不过三百余地,雷霆弩之威,更是骇人,这四五支箭全部透而过,箭头从他背后伸出来。 毕炜手下,到底是強兵,军校生与他的部下虽然练雷霆弩的时⽇相同,却远不及他。何况,他手下的雷霆弩还是全不带瞄准器的。 猎场中,火光熊熊,只见那里聚集着一些人影也在动,只听得有人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是岛夷的方言吧,虽然听不懂,但我也听得出他们的慌。 突然间,从当中传出了女子的尖声惨叫。我不由得纳闷,看了看文侯,他仍是面⾊不动。我看看边上几个教官,他们也一阵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邓沧澜和毕炜端坐马上,动也不动。这时太子叫道:“甄卿,他们在杀妇孺了,怎么还不攻进去?” 文侯道:“殿下,岛夷是要孤注一掷,此时进去,枉自损折我方兵力。” 岛夷是在杀自妇孺!也许岛夷是知道绝无幸理,绝望之下,先杀妇孺,再来⾎战至死吧。我不噤暗笑,文侯定是早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给太子做个空头人情。不过,看不出,文侯之狠,竟然远在武侯之上! 妇孺的哭声弱了下来,这时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一片人影冲了出来。只是看过去,很少见刀光,那些冲出来的岛夷用的全是些木之类,偶尔有人用些刀,大概也是从噤军手里抢过来的。噤军的刀实在是中看不中用,武侯以前未被准许菗调噤军,其实也是件好事吧,不然我们在⾼鹫城只怕败得更快。 毕炜这时突然道:“邓兄,我们还是给后辈们看看,不要用雷霆弩吧。” 的确,猎场已被围,岛夷也只有从大门冲出来,若是此时发雷霆弩,満目平坦,别无遮挡,别说只有一千岛夷,就算有一万,也会被尽数杀。 邓沧澜点了点头,回头道:“太子、大人在上,弟兄们,吾辈努力!” 他说话很文雅,但话语音也有一股豪气。这一千六百人齐齐冲出,抵住冲上来的岛夷。登时,场中杀声震天,鲜⾎四溅。 ⽔火二将的部下名不虚传,前年苍月公在大江南岸陈兵渡,正是这二人的部队強渡成攻,使得苍月公一败涂地。他们训练既精,又有实战经验,而那些岛夷又大多是岛夷在此地生的第二代,久不动军器,更是不堪一击,哪里抵得住⽔火二将的精兵?场中,鲜⾎噴涌,残肢四飞,哪里是战斗,简直就是一场杀屠。 仅仅是一杯茶的功夫,猎场门口已是一片狼藉。一千岛夷已被尽数斩尽,毕炜的部队用的大多是长刀,被他们斩杀的岛夷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场中,弥漫着一股⾎腥气,空气也几乎要凝结。⽔火二将还在场中试探那些尸首,看看有没有没死透的,不时传来零星的一两声岛夷的惨叫。 UmuXS.coM |
上一章 天行健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天行健,武侠小说天行健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燕垒生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天行健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