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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武当一剑 作者:梁羽生 | 书号:2106 时间:2016/10/5 字数:391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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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对⽗亲的感情,却已经有了几个变化。小时候他把⽗亲当作完美的化⾝,是他崇拜的偶像,后来,他知道⽗亲在外面另有个“野女人”⺟亲受尽委屈,受尽冷落,但却总是把苦痛蔵在心里,没有跟他说过⽗亲半句不是,终于得了心病,郁郁而死。他为⺟亲感到不值,对⽗亲的感情也就因而变了。渐渐他又发现他的⽗亲在其他方面的品行也并不如他想象那样的完美,甚至简直可以说是言行不符的伪君子,他就更加把⽗亲当作坏人了。由于常五娘曾经和他的⽗亲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常五娘是几乎可以断定和他本门的几宗⾎案有关的,他甚至曾经怀疑过⽗亲就是在幕后包庇常五娘的人。纵然不是主谋,也是有关的了。 这次常五娘要求和他的⽗亲相会,他也曾经设⾝处地,为⽗亲着想,倘若要保全武当派掌门人的声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设个陷阶,把常五娘杀了,但结果却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不错,当他的⽗亲知道此事的时候,最初的反应的确是面⾊暗不定,显露出他內心的愤怒和不安。⽗亲把茶几的一角捏得碎成片片,问他道:“你相信这妖妇的话?”他口不对心地说道:“我当然不会相信,但这妖妇言之凿凿,还说爹爹有把柄捏在她的手里,她才有恃无恐的。我不相信,但只怕别人…”说到这里,只听得“咔嚓”一声,⽗亲一个“手刀”把茶几的角削下,说道:“你不相信,别人也不会相信!”他就试探道:“爹爹若有把握,那就不如…”作了一个横刀劈斫的手势。但在他作这个手势的时候,⽗亲却摇了头摇。 过了好一会子,⽗亲忽地叹了口气“我想知道,在你的心目中,爸爸是怎和样一个人?”他不敢立即回答,⽗亲已是往下说道:“你不必瞒我,我对不起你的⺟亲,我知道你怎样想的,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过了今晚,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他感到厌恶,说道:“我不想知道。”⽗亲说道:“这事关系你太大,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不过,今晚你得替我做一件事情。”他问:“爹爹,你是已经下了决心,要…”⽗亲截断他的话道:“不,我并不要杀她。她是有该死之处,但不该由我杀她。这,这件事我也有过错的。你替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去打发她吧。”⽗亲对他面授机宜,并且把一件东给了他。 他对⽗亲和常五娘这段孽缘,本来是一想起就要作呕的,这次他迫于无奈,把常五娘带上山来,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但此际由他代表⽗亲去见⽗亲的妇情,他却非但没有尴尬之感,心情反而轻松了,因为现在他才可以说是真正认识他的⽗亲,⽗亲并不是头上戴着光圈的“圣者”但却是个有⾎有⾁的人,是他可以理解的人。⽗亲愿意帮忙常五娘的这件事情,他也认为是属于合情合理的。 他步⼊林中,一发现常五娘,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五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常五娘被点哑⽳,做声不得,心中卜卜地跳。“什么好消息呢?难道牟沧浪已经愿意要我了?但这样的话,却怎能由儿子来说?” 为什么常五娘不说话?牟一羽开始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了。 他怔了一怔,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不过,他语音刚刚停止,就听得常五娘佯嗔说道:“小猴儿,你的老子又没来,有什么好消息呀?”声音稍为沙哑些,但语气却是常五娘平时骂他的语气。 牟一羽哈哈一笑“五娘,你这样聪明也猜不到吗?好,告诉你吧,爹爹说可以让你得偿心愿.他、他…” 话犹未了,忽听得“常五娘”哼了一声,牟一羽只觉膝盖一⿇,突然一条长绳挥过来,将他拦卷着,他那么好的武功竟然闪躲不开。 唐仲山妒火如焚。把牟一羽卷过来,本就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反手一握他的下巴,令得他的嘴巴张开,一颗药丸就塞了进去。牟一羽看不见他的脸,被他拖住飞跑,经过蓝家,便即被抛了进去。 “我知道他是谁了。”牟一羽说了这句话,就摔倒地上了。 他当然不知道蓝⽔灵刚刚和西门燕说到那个凶手是谁,蓝⽔灵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一回事。 “他是谁?”蓝⽔灵问道。 “啊,牟大哥,你怎么了?”西门燕也在同时叫道。 牟一羽不觉有意外的喜,心道:“毕竟还是燕妹关心我,”但嘴里却在答复蓝⽔灵:“是唐仲山!” 西门燕大惊失⾊,连忙将他抱起来,颤声问道:“大哥,你,你是中了唐门的毒吗?” 忽听得刺耳的笑声,在外面说话的可不正就是天下第一使毒⾼手的唐二先生! “西门家的小妞儿,你放心,你的大哥死不了的,我给他吃的是仙丹,不是毒药,只会令他快活得好似神仙!嘿,嘿,你不相信,是吗?好,那我也可以让你和他一样尝尝这种做神仙的滋味!” 牟一羽叫道:“唐二先生,你恼很家⽗,害我也就够了,可莫加害西门姑娘!” 唐仲山哪会听他的话,只听得“乓”的一声,卧室的窗门已是给他的掌力震得洞开。 首先是一条长绳飞了进来,迅如闪电的把蓝⽔灵卷了去。 西门燕抱着牟一羽,还来不及呼叫,跟着又是“嘭”的一声,是弹丸爆裂的声音,这间小小的卧房登时充満烟雾。 唐仲山恻恻地冷笑道:“牟一羽,你很机灵,一向也很会对我的喜,可惜谁叫你是牟沧浪的独生儿子呢?嘿、嘿!⽗债子还,天公地道。子女都是一样!” 前面的话容易明⽩,只最后这句,却是令得连常五娘都要想了好一会子,方始会意,饶她早已习惯⼲歹毒的行为,也不噤为之震栗。 蓝⽔灵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从来不认识你!” 唐仲山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我知道你和耿⽟京虽然不是同胞姐弟,但也是如同姐弟一般。”一面说话,一面点了蓝⽔灵的哑⽳。但跟着却把常五娘的哑⽳解了。 “看在耿⽟京的份上,可不能让这女娃儿受苦,你背着她走吧。”唐仲山道。 常五娘道:“老爷子,这不是给咱们添上⿇烦吗?” 唐仲山道:“不错,是会多一点⿇烦,但多这一点⿇烦,对你却是甚有好处呢!要是碰上那小子的话,纵然我对你照顾不周,你也不用担心那小子一剑将你刺杀。”其实常五娘并非不懂他的用意,只不过想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能更加安心。“啊,他毕竟还是要保护我的。” 常五娘好奇心起,又再问道:“老爷子,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暗器?” “你以为是什么暗器?” “我不知道。但看来好像不是雷火弹。” 唐仲山甚为得意,掀须笑道:“这不是暗器,是幻药。你听过这个名称吗?” 常五娘道:“幻药是什么?” 唐仲山道:“幻药就是能令人神智糊,产生幻觉的一种物药。配制幻药的主要药材名叫大⿇,产于喜马拉雅山北面一个名叫尼泊尔的小国。嘿、嘿,我可是得之不易呢,弹丸里蔵的是幻药,我只不过加上硫磺,令它爆裂即能燃烧而已。我给牟一羽呑服的那颗药丸也是幻药,让他直接呑服,效力更大。” 常五娘吃了一惊“如此说来,眼下了幻药,岂非就会失本?” 唐仲山哈哈大笑“一点不错,我就是要他们失本,失了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牟一羽好像泡在温泉之中,⾝子软绵绵的,每一神经都好似松弛下来、但一股热力却从丹田升起。 西门燕还在抱着他,忽地昵声说道:“牟大哥,我越看你越觉得你像妈妈,怪不得妈妈那样喜你。你知不知道,妈妈是当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牟大哥,你也真长得俊俏。” 牟一羽还有几分清醒,听她提到自己像她的⺟亲,不觉霍然一省,连忙将她推开,喝道:“西门姑娘,你醒醒!” 西门燕道:“你叫我做什么,咱们不是已经结拜了的吗?你是我的好哥哥,我是你的好妹妹。” 牟一羽道:“好,那你就该听我的话,快点跑出这间房子!”他虽然功力较深,比起西门燕稍为清醒一些,但也已经开始有了几分“幻”了。他可没有想到,他自己都没有气力跑出去,西门燕如何能够? 西门燕道:“我要陪住你,你⼲么要赶我走?呀,你瞧见没有?那许许多多花朵,紫⾊的,⻩⾊的,红⾊的,橙⾊的,青⾊的,还有蓝⾊的,七彩缤纷,真美,真美!咱们是已经到了神仙的洞府了吧?” 牟一羽不觉睁大了眼睛,叫道:“啊,我瞧见了,真奇妙!”但他的心头毕竟还有一点清醒,忽地觉得“不对”急忙一咬⾆头,叫道:“那是幻相,你快点咬自己⾆头!” 西门燕媚眼如丝,娇声说道:“咬⾆头,很痛,我不⼲!大哥,你不是说过你很喜我的吗?你可别捉弄我!” 牟一羽急道:“我不是捉弄你,你听我说…”可怎样向她解说呢?稍一拖延,幻药的药力在他⾝上已经扩散,发作得更重了。饶他內功的基深厚,渐渐亦已无法保持定力。 西门燕凑近来道:“咬⾆头有什么滋味,大哥,你亲亲我吧!” 牟一羽喝道:“胡说!走开!”劲使推她。只是全⾝软绵绵的,竟然推之不动了。 西门燕哭道:“东方大哥不肯亲近我。你也不肯亲我一亲。我生得像丑八怪吗?” 牵一羽用力再咬⾆头,说道:“别哭,别哭!我答应你,一定给你把东方亮找来!” 西门燕道:“我不要东方亮了,他并不是真心喜我的,我知道,大哥,你一路保护我,你才是真正疼爱我的。我知道!” 牟一羽叫道:“别这样,你,你…”“误会”这两个字还未说得出来,西门燕已是像依人小鸟一样,偎倚着他。 西门燕忽地唱起小调:“飘、飘、飘,我像在云里飘!啊,好舒服啊!啊,天鹅蛋不可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东方亮说的,你懂不懂!” 牟一羽道:“我不懂。” 西门燕道:“你不懂。我懂了。咦,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睛看我,我真的长得很丑吗?”突然又哭起来了。 牟一羽见她哭得似梨花带雨,定力再也无法保持,不知不觉搂着了她,说道:“别哭,别哭!你长得很美,我疼你!” 西门燕道:“那你亲亲我吧,你亲我,我就相信你!好,你不肯亲我?我亲你!”突然把樱桃小嘴印在他的脸上。 牟一羽是直接呑服了幻药的,被她樱一印,定力登时崩溃,不觉也把嘴印在她的脸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个人走进房间。 僻啪僻啪两记清脆的耳光,打他们耳光的正是西门夫人。 “你们怎可这样?”西门夫人喝道。 西门燕睁大布満红丝的眼睛,忽地骂道:“你这妖妇,你背人偷汉,我都不理会你,我跟什么人要好,与你有什么相⼲?” 西门夫人怔了一怔,喝道:“燕儿,你胡说什么?你看清楚,看我是谁?” 西门燕怪声喝道:“飘、飘、飘,我在云里飘!我是神仙,你是女妖!” 西门地人毕竟是老于江湖经验的大行家,看出他们是着了“道儿”心道:“好在他们还没做出丑事。”茶几上有一壶早已凉了的茶,西门夫人含了一口茶朝女儿脸上一噴,跟着出掌按在她口的膻中⽳上。对牟一羽也是如法炮制。 她以上乘的內功心法替他们约束体中流窜的真气,过了半住香时刻,牟一羽汗出如雨,目光已转柔和,并且令人感觉到他是在表示谢意了。西门夫人知道他的理智已经恢复,当下移开按在他口的手掌,让他自行运动。 她无须兼顾之后,全力救治女儿,过了不多一会,西门燕只觉遍体生凉,倒是比牟一羽更早一些清醒过来了。 西门燕恢复清醒之后,不觉吃了一惊,说道:“妈,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夫人道:“我正要问你是怎么回事?” 西门燕苦苦思索,西门夫人提醒她道:“你曾经痛骂一个妖妇,你仔细想想,在你昏之前,是不是曾经碰上…” 西门燕霍然一省,说道:“不错,我记起了,是那妖妇青蜂常五娘,但我并没有碰上她,唉,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记起来了,是牟大哥将她引来的。” 西门夫人诧道:“他怎会把妖妇引来害你也害自己?” 西门燕道:“喂,喂,牟大哥,我好像听得你对妖妇说,说是你的爹爹可以让她得偿心愿,我没听错吧””原来她只记得起一半,另一半牟一羽踏进屋子之后的事,却还是记忆模糊。 牟一羽自行运动,神智业已完全恢复,睁开眼睛说道:“你没听错,不过出手害咱们的却不是她。” 西门夫人惊疑不定,问道:“是谁?” 牟一羽道:“是唐仲山,他迫我呑上药丸,燕妹也昅了他这药丸燃烧的香。我好像还隐隐听得他对那妖妇说是什么幻药!” 西门夫人不觉脸上变⾊了! 西门燕道:“那老匹夫无端加害于我,妈,你可要替我报仇。” 西门夫人苦笑道:“唐门暗器,天下无双。你惹上了他,但求他不来找咱们的⿇烦,已是好了。” 西门燕道:“我本没有惹他,是他无缘无故的欺负我们。妈,你知不知道,蓝家妹子的爹娘已经被他杀害,蓝家妹子也给她掳去了,难道咱们就这样放过了他?” 西门夫人道:“你的蓝家妹子是武当门徒,此事用不着我来替她出头,你乖乖听话,跟我回去。” 西门燕诧道:“妈,你不是要来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的吗?好不容易来到武当山,怎么又要回去?” 西门夫人道:“我现在决定改变主意了。” 西门燕愤然道:“妈,你当真这样害怕那老贼?” 西门夫人苦笑不言。其实,她虽然是顾忌唐家的暗器厉害,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实是另有难言之隐的。 牟一羽忽道:“报仇之事,以后再说。燕妹,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西门燕已经记不起来了“哪一句话?” “我对常五娘说的那句话。” “你说你爹可以让她得偿心愿,是吗?话说得这样明⽩,用不着你来解释,我也懂得它的意思,嘿嘿,想不到你的爹爹道貌岸然,却是个风流种Www~ddvip~com子,和这个妖妇居然也有…” 西门夫人斥道:“女儿家怎可这样口没遮拦?” 牟一羽道:“燕妹,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 西门夫人柳眉微蹩,不觉抢在女儿的前头,冷冷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家⽗的意思是可以帮她解除束缚,让她可以毫无顾虑的避开唐二先生,自由自在的,另觅如意郞君,这才是常五娘最想要的。” 西门夫人道:“常五娘虽然臭名昭彰,但她这大半生被唐仲山当作物玩,也是怪可怜的,只是唐仲山肯放手吗?” 牟一羽道:“爹爹叫我把这锦盒给她,说是盒中有可以挟制唐二先生的秘密。唐二先生知道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放人也得放人。” 西门燕道:“依我看那妖妇是自甘作,实在是值不得你的爹爹可怜。” 牟一羽道:“我也是这个心思,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不想给她了。”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那不是枉费了你爹的一番心意?” 牟一羽道:“反正她亦已跟随唐仲山走了,我就是想给她也不能够。” 西门燕道:“我看她倒不像是被迫的,她是心甘情愿重投那个老家伙的怀抱。” 西门夫人道:“燕儿,别说得这样刻薄!”表面好似责备女儿,但落在牟一羽眼中,却是可以从她的神情看出她內心的快意。 牟一羽道:“燕妹,这个锦盒不如给了你吧。” 西门燕道:“我要它做什么?”忽地醒悟,笑道:“你是让我有个法宝可以对付那位唐二先生。” 牟一羽道:“爹爹说盒中蔵有克制唐仲山的秘密,我想不必定要在常五娘手里才有用。” 西门燕好奇心起,说道:“我倒不是为了害怕那个老贼,但不知究竟是什么秘密,看看也好。” 打开锦盒,盒中只有一条⻩⾊的手绢,手绢上并无字迹。 西门燕道:“咦!秘密在哪里?” 西门夫人接过手绢,在鼻端一闻,仿佛如有所悟,说道:“不管它是否蔵有什么秘密,暂且搁在我这儿吧。”原来她虽然不是精于物药学的大行家,但也通晓一二。从手绢上残留的药⽔气味,她已是可以断定手绢上必有文字,不过,那是用隐形墨⽔写的,通过一定的方法(⽔浸或者火燎)才能令字迹显露出来。 “羽儿,你爹既然是发下善心,要助常五娘脫离苦海,咱们也就应该帮他完成心愿。不过,你爹⾝为掌门,他是决不可能踏遍江湖去找寻常五娘的了,让我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或许容易一些。”西门夫人继续说道。说罢,忽地似笑非笑地望着牟一羽道:“道是无情却有情!刚才燕儿说你爹爹是个多情种Www~ddvip~com子,倒也不算说错。” 牟一羽疑团塞,不觉抚着脸颊,眼光与西门夫人相对,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似的。 西门燕的脸上也是还有一点辣火辣的感觉,说道:“牟大哥,你是怪我妈刚才打你耳光吗?那是…” 牟一羽道:“我知道那是⼲娘为了要令咱们清醒。” 西门燕道:“那你在想什么?” 牟一羽道:“没什么,⼲娘对我太好了。” 西门燕道:“你现在才知道么?去年我在路上碰见你,回家告诉妈,那时妈本还没过你的,已经非常关心你了。”说至此处,不由得也起了疑心:“是啊,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 牟一羽刚才从西门夫人的语气之中,已是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亲,似乎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此时不由得又想起了她打自己的耳光之时,所说的那句话:“你们怎可这样!” 不错,他现在已是完全清醒了,他也羞愧于自己在昏之时所做的事,他是不该和西门燕亲热的。但“不该”和“不可”仍有区分,无论如何,西门夫人说的这一句话是令他有了更深一层的怀疑了。 西门夫人避开他的目光:“羽儿,你莫胡思想,回去代我向你爹爹问好。” 西门燕道:“妈,咱们这就要走了么?”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瞧,天就快要亮了。” 牟一羽忽地叫道:“⼲娘!” 西门夫人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西门夫人心头一震,但強自抑制,声调仍是和平时一样:“你说!” 幸一羽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西门夫人本来早就有了几分预感,预感他要问的是什么了,但此时亲耳听见这句话从他口中说了出来,她仍是不由自己的⾝躯颤抖,脸上变⾊。 这句话对西门燕来说,更是突如其来,难以索解,这刹那间,她不觉也和⺟亲一样,呆若木了。 就在此时,他们忽地听得外面好像有人轻轻叹气。 西门夫人颤声喝道:“谁?” 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牟一羽失声叫道:“爹爹!” 西门燕大吃一惊,同时叫出声来:“你,你是武当派掌门?” 只有西门夫人仍然好像呆了一样,没有说话。 牟沧浪苦笑道:“在你的妈妈跟前,我不是什么掌门,也不是什么真人,只能是牟沧浪!”他说的话,西门燕不懂,西门夫人可是懂的。 “沧浪,你来做什么?” 牟沧浪叹口气道:“明珠,事到如今,咱们是不应再瞒下去了,羽儿,你过来!” 牟一羽道:“爹,你,你要我做什么?”心中怀着莫名的恐惧,不觉声音都变了样。 牟沧浪缓缓说道:“我要你过来叩见亲娘!” 牟一羽呆了一呆,著地叫起来道:“你说什么?我的娘亲早已死了!” 牟沧浪道:“不,你的娘并没有死,她,她才是…” 牟一羽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好像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脚步都站不稳了。 西门夫人忍不住心底的辛酸,伸出手来扶稳了他,说道:“羽儿,我们没有骗你,我,我不是你的⼲娘,我是你的亲娘!” 牟沧浪道:“羽儿,你原谅我,我本来早就应该让你知道的,但你必须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牟一羽看也不看他的⽗亲,只是说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其实他心里是早已相信的,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要知自从他懂得人事那天开始,他就是把继⺟当作亲娘的。他本就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个⺟亲,他缺乏的不是⺟爱,反而倒是⽗爱,他曾经为⺟亲遭受⽗亲的冷落而感不平,他永远也不能忘记⺟亲临终时候哀怨。不久之前,他还是把眼前这位西门夫人当作气死他⺟亲的仇人,甚至几乎想要杀死她的。但现在蓦地由⽗亲口说了出来,这个气死他“⺟亲”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亲! 此际,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事实,但在感情上他却接受不了。 西门夫人心中一阵酸痛,不知怎样和他说才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西门燕呆了片刻,忽地也叫起来道:“妈,这是真的吗?”声音充満惶惑与气愤,变得比牟一羽的声音还更难听。 要知她虽然没有自己⽗亲,但却是自小就崇拜⽗亲的。她不能容忍⽗亲有个不忠实的子,也不能容忍⺟亲欺骗了她这么多年。 西门夫人道:“燕儿,我是做错了事,但我没有对不起你的⽗亲,我和羽儿的⽗亲相好在先,你的⽗亲是知道的!” “我不要听!”西门燕忽地也像牟一羽刚才那样地叫起来,而且掩着脸跑了! 西门夫人面⾊惨⽩,叫道:“燕儿!”语音未落,牟一羽跟着也跑了出去。 牟沧浪道:“羽儿,是我做错了事,你要埋怨也只能埋怨我!” 牟一羽毕竟是年龄较长,也比较懂事,他的心情虽然是非常紊,却未至于像西门燕那样并无回答。 “爹,娘——你们让我静静想一想。我先去找燕妹回来!” 牟沧浪吁了口气,微笑说道:“明珠,你听见了么?他已经叫你做娘了。” 但在西门夫人听来,牟一羽叫她那一声“娘”可是叫得甚为勉強。而且她比牟沧浪更多一重精神负担,她的女儿显然是不肯谅解。 她颓然坐下,说道:“我实在是不该来的!” 牟沧浪道:“别这么想,他们只是一时动,过后就会好的。” 西门夫人道:“但愿如此,不过,沧浪,我也该走了。” 牟沧浪道:“让他们兄妹先谈谈,别过早⼲扰他们。” 西门夫人道:“那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去找燕儿。我不打算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了。” 牟沧浪道:“明珠,让我多看你一会,我亏负了许多人,但最对不起的还是你,明珠,我在想,我是不是还可以弥补我的过失…” 西门夫人凄然一笑,打断他的话道:“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已经做了武当派的掌门了!” 牟沧浪心道:“我可以不做掌门!”但此事牵连甚大,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他无可奈何地望着旧⽇的爱侣,这句话却是只能蔵在心中,不敢宣之于口了。 西门夫人道:“沧浪,还有大事等着你去办呢,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蓝靠山夫死在外面吗?” 牟沧浪霍然一省,说道:“你可知道他们是谁杀的?” 西门夫人道:“是唐仲山下的辣手,但据燕儿刚才对我所说,他却好像是故意布下疑阵,嫁祸给蓝⽟京的义⽗不歧。” 牟沧浪所受的感情冲击虽然还没过去,但听了这话,也是不噤吃了一惊。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着蓝⽟京?” “没有,但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你问他作甚?” 牟沧浪道:“我从紫霄峰下来的时候,看见一条黑影奔向墓园,好像是蓝⽟京的模样。”须知他是因为放心不下儿子才跟着来的,是以他当时虽然心有所疑,但却无暇查问。 西门夫人也不噤吃了一惊“墓园?” “准备给无相真人安葬的墓园,不歧这几个月一直都住在那里。” 西门夫人道:“那一定是他了。啊呀,不妙!唐仲山的手段真是太狠毒了,这孩子,这孩子…” 用不着她把话说完,牟沧浪已是知道事情的严重! 唐仲山是要不歧被他的义子亲手所杀,用这样的手段来怈爱宠被夺的心头之愤,岂不是要比自己亲自下手“痛快”得多? 尽管他对西门夫人依依不舍,也不能不离开她了。 他对不歧并无好感,却也不忍见他丧命,不仅因为他被人嫁祸,其中还有别的原因,他飞快地赶往墓园,怕只怕已经赶不及了。 不歧举起手中的断剑,缓缓的向着自己的心窝揷下。 这刹那间,耿⽟京的心头当真是成一片! 对这个杀⽗的仇人,同时又是对他有教养之思的义⽗,是让他继续活下去,还是让他立即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歧的剑已经揷进心窝,⾎光在他的面前进现! 耿⽟京突然扑上前去,把不歧手中的断剑夺了下来。 伤口不算太深,但不歧已是倒在⾎泊之中,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眼睛还未闭上,而且是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忽地似有飘飘浮浮的声音送⼊他的耳朵:“⽟京,你的养⽗养⺟不是他杀的!” “是谁在和我说话?”莫说他此际心如⿇,即使还能保持几分清醒,他也决计料想不到,是掌门人亲自赶来,未曾踏⼊墓园,便即向他传声。 对于蓝靠山夫妇之死,不歧也曾否认他是凶手,但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耿⽟京却是不能不多相信几分了。 这人火速赶来,人还未到,便即传声⼊密,焦急之情,可以想见。 是以耿⽟京虽然听不出是何人声音,亦是不噤心头一震了。“莫非我真是错怪了义⽗?”此念一起,他对不歧的仇恨之心,不觉又再减少几分。 要知他自出娘胎,⽗⺟便即双亡,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的,他要替⽗⺟报仇,不过是基于传统的道德观念,这种感情,掺杂有“责任感”在內的感情,还不能算是十分強烈的。 自他有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养⽗蓝靠山,一个是义⽗而兼师⽗的不歧,他和这两个人的感情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在连系着的。 他自己或许从未想过分析自己的感情,但他之所以要不歧“自行了断”给自己的亲生⽗⺟报仇恐怕还在其次,给蓝靠山夫妇报仇才是最重要的。而最最令他伤心绝的事情也正就是因为他的义⽗杀了他的养⽗⺟。 现在他听见了牟沧浪的传声,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证实他的义⽗不是凶手,在他心头上这个最大的结已是不啻刃而解! 他夺下不歧手中的断剑,涩声说道:“不错,我的亲生⽗⺟已经死了,养⽗养⺟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让义⽗死了!” 这话他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躺在⾎泊中的不歧尚未昏,当然也是听见的了。 不歧惨⽩面上好像绽出一丝笑意,但一双眼睛却在慢慢闭上。 耿⽟京吃道:“义⽗,你,你不能死!” 就在此时,只觉微风飒然,烛光摇曳,武当派的掌门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耿⽟京又喜又惊,失声说道:“掌门人,原来是你!” 无名真人(牟沧浪)无暇回答,立即出指封了不歧的相应⽳道。他用的是“封⽳止⾎”的方法,流⾎登时止了。 “还好,伤得不算太重,命大概还可以保得住的。”无名真人吁了口气,说道。 耿⽟京松了口气,但心上的疑团却是难以解开。 无名真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说道:“你不必问我怎么知道此事,我只问你,信不信我的话?” 耿⽟京道:“多谢掌门真人喝,弟子没有铸成大错,弟子愧侮还来不及,怎敢起疑?但弟子也并非胆敢死义⽗,其中实在另有难言之隐…” “既是难言之隐,那就不必对我说了。” “掌门真人到过弟子家里?” “不错,我已经知道害死你养⽗养⺟的是川西唐二先生。你的姐姐也给他掳走了。” 耿⽟京又惊又恐,道:“又是这个老贼!” 无名真人道:“你快点去救姐姐,你的义⽗给我好了。” 意外的事件接踵而来,耿⽟京当然只好暂且放下义⽗,赶紧去追踪唐二先生了。 无名真人给不歧封⽳止⾎,跟着以本⾝真气输人他的体內,但却发觉他似有抗拒昅纳之意,只是任由外来的真气循着经脉的线路游走,并不着意导⼊丹田,如此一来,无名真人的努力自是只能事倍功半了。 无名真人不觉皱了眉头,须知对方若是消失了求生的意志,纵有扁鹊重生,华伦再世,也是只能令他苟延残而已。 不歧缓缓张开眼睛,说道:“弟子死有余辜,请掌门人莫再为我耗费真气。” 无名真人道:“你是为了误杀耿京士而內疚么?此事我早已知道,我不是说你没过错,但主凶并不是你。” 不歧叹息:“也不能说是完全误会,当时我下此辣手,实也存有私心。” 说也奇怪,他原来是不想死的,但在得到蓝⽟京的宽恕之后,却不知怎的,反而觉得无颜再见义子了,他自知纵使能够保全命,也是等同废人,何况还要永远负咎、那又何必留恋人间? 无名真人心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倘若不下重药,恐怕是难以令他重起求生之愿了。” “你就只想对耿京土夫之死负责么?你忘记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更重大的案子?” 不歧登时呆了,着气道:“掌门真人,你,你是说…” 不歧苍⽩的脸上,不觉起了痉挛,讷讷说道:“你,你是说我的俗家师⽗?” “不错,我要问你的就是你的俗家师⽗两湖大侠何其武是怎样死的?” “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师⽗已经被人害死了。” “死状如何?” “好像是被本门的掌力震毙的。”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掌门问起,不敢隐瞒,我是听得耿师弟回来的消息,出去打探的,那天晚上,我住在盘龙山脚何家一位亲戚家里,那人如今还在,可以为我作证。” 无名真人道:“因此,你怀疑是耿京士所为,第二天就带了老家人何亮上盘龙山拦阻他?” 不歧道:“当时我确是误信谣言,以为耿京士已经做了満洲奷细,又只道是差错,那天晚上,正值我出去打探他的消息的时候,他恰好就在我回来之前,回到家中,下了毒手。” 无名真人道:“但他不是和你的师妹一起从关外回来的吗?你的师妹可正是你俗家师⽗的独生爱女!”言下之意,当然是说,他怎能有如此不近情理的怀疑了。 不歧的脸上,⽩里泛红,说道:“那天晚上,他曾经离开师妹两个时辰,这是我盘问他们的时候,师妹对我说的,当时师妹虽然是对我有所解释(无名真人揷口道:解释你不必详述,你只说你相信不相信),但我不相信。” 无名真人道:“那么现在呢?” 不歧神情沮丧,低声说道:“去年我去了一趟辽东,多少也听到一点耿师弟当年在辽东之事,看来是错疑他了。” 无名真人道:“但你可从没有向你的师⽗无相真人为耿京士辩⽩,哪怕只是说有可能冤枉了他!” 不歧捶道:“是,是我该死,我存有私心。” 无名真人道:“你已经自知忏悔,这一层我就不追究你了。但当年你咬定是耿京士大逆试师,除了因为误信他是満洲好细的谣言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不歧道:“这,这个…”好像是在猜度掌门的用意,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无名真人道:“听说你的俗家师⽗遇害之时,曾经惊叫道:“是,是你!有这事么?” 不歧睁大了眼睛,目光充満恐惧,半晌说道:“那天晚上只有何亮在家,他说师⽗说的那句话是他亲耳听见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名真人道:“一句话?” 不歧道:“认真说来,只有半句,师⽗骂的是:你,你这畜生…只说到一半,师⽗就气绝了。” 无名真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半句话比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多了两个字。那就更加怪不得别人疑心了。” “怪不得”什么,已是无须不歧画蛇添⾜了。通常来说,老武师骂的“畜生”不是儿子,就一定是徒弟,两湖大侠何其武没有儿子,那么,他所骂的“畜生”不是他的徒弟还能是谁? 其实何亮转述的话,还不仅只这半句,但不歧恐怕越说得多,自己的嫌疑越大,却是不敢和盘托出了。 无名真人凝视着他,说道:“你就是因为这半句话怀疑你的师弟?” 不歧道:“何亮说他曾看见那人的背影,好,好像是耿师弟的。” 无名真人道:“但从现在已知的各种事实看来,已是可以下个判断,九成不是你的师弟!” 不歧汗流侠背,气说道:“掌门,你怀疑是我?” 无名真人不说话,寒冰似的目光盯着他。 不歧嘶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掌门真人,你,你…” 无名真人改变了目光,柔声说道:“我相信你!” 不歧吁了口气,冷汗透⾐裳,好像虚脫一般。 无名真人继续说道:“但只我相信你,还是不够的,必须在破了此案之后,你才能脫嫌疑。” 不歧道:“是,我知道。” 无名真人道:“所以你千万不能死掉,否则,你若死了,永洗不清!” 不歧道:“掌门教训的是,弟子即使变成残废,也要活着。”虽然由于体力不支,本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已经说不出米,而且阖上了眼睛,但无名真人输⼊他体中的真气,却已能够顺利的纳⼊他的丹田了。 无名真人看着他进⼊梦乡,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却也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 十八年前,武当派几位重要人物相继被人晴算死亡,其中有首席长老无极道人,有两湖大侠何其武,还有和何其武同一辈份的丁云鹤,在三个受害者中,论地位当然是以无极长老最⾼,但只就案于本⾝而论,却以何其武被害一案最关紧要。因为从种种迹象看来,已是可以得出结论,何其武乃是敌方所要谋害的主要目标,其他两人,则只是因为适逢其会,被卷⼊漩祸,这才⾝遭横祸的。要是能够破此一案,其他两件案子当可刃而解。 能够暗算这三位武当⾼手的人,当然非同小可! 在这几件案子发生之后,当时的武当掌门无相真人就曾经暗中知会这位师弟,当时还是俗家弟子的牟沧浪,叫他帮忙侦查的。 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年,当年的中州大侠牟危浪已经变成了武当派的新掌门无名真人了,他可还未断定这个凶手是谁。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是已经知道了的,何家那个老家人何亮的脑盖骨中嵌有一枚常五娘的青蜂针,这是他的儿子牵一羽告诉他的。 而且早在他的儿子告诉他这个事实之前,他已经怀疑常五娘是和此案有关的了。 因为,何其武被害⾝亡之前说的那两个字,就是某一次当他和常五娘饮酒作乐之时,常五娘透露出来的。 当时他也曾追问过常五娘,可常五娘道:“你以为我有本事杀得了何其武以及无极道长吗?你既然知道不是我,那么我不愿意说的你就不必追问了!”常五娘的脾气是他也无法奈何的,何况他自己也有许多顾忌,自是只好放开常五娘,另行寻找线索了。 现在他从不歧的口中,对当时何其武被害的情形,已是知道得比较详细一些,十八年来,他对此案的构想也就开始现出了轮廓。 “凶手就是唐二先生?”但随即想道:“唐二先生只能说是懂武当派的武功,按说他还不能以本门掌力击毙何其武。”苦思之际,忽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来,不觉吃了一惊!“难道那个人就是,就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和那个人作对的。 避难就易,他只把注意的焦点又再回到唐二先生⾝上。 唐二先生纵然与那几件案子无关,最少也可从他的⾝上找到一条线索,因为他和常五娘有异乎寻常的关系,常五娘能够知道的秘密,他不会不知。甚至更有可能,常五娘那次在酒后怈漏的消息,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而且,何况唐二先生还是刚刚杀害了蓝靠山夫的凶手。 不错,蓝靠山夫是无⾜轻重的“小人物”但无论如何也是在武当山上遇害的。自己⾝为武当派的掌门,难道就任由他行凶之后,扬长而去。 但要对付唐二先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还无可避免的要牵涉到常五娘。如果弄糟了的话,那就要成为动耸武林的丑闻了! 是让唐二先生和常五娘离开武当山呢,还是趁早亲自出马,将他们截回来呢? 无名真人踌躇莫决,看着已经⼊睡的不歧,只能苦笑了。 他怎也料想不到,无须他自己出手,此际,已是有人拦住了唐二先生了。 唐仲山正在从展旗峰下山。常五娘背着蓝⽔灵走在他的前头。 展旗峰石⾊如铁,山势奔骤跃动,几乎整座山峰都是黑黝黝,光秃秃的,他们选择在这里下山,有个好处,一眼就可以看出有无埋伏,虽然形势比别处险峻,但这可难不倒他们。 常五娘有唐仲山保护,又有蓝⽔灵作为人质,她更是无须恐惧了。 展旗峰有块岩石,形如怄偻的道人,俯视一个药炉,那状似药炉的石头颜⾊却是黑中泛红。好事者给他取了个名字,名为“老君炼丹”是武当山名胜之一。 常五娘从“老君”的脚下走过,本没想到要加以戒备,不料那“老君”突然活动起来了。 一个黑⾐道土扮作“老君”模样,倏地从峭壁跃下,扑向常五娘。 常五娘也真够机伶,虽然毫无防备,却立即猜到了那道人的用意,是要抢她的人质蓝⽔灵。 常五娘急忙一个转⾝,把蓝⽔灵朝那道人上去,冷笑道:“你要不要这女娃的命?” 谁知那道人竟似不顾蓝⽔灵的死活,她话犹未了,道人已是一掌打在蓝⽔灵⾝上。 常五娘只道可以挟人质为护符,哪想得到“护符”反而变成了敌方用来打击她的工具,陡然间她只觉脑上如受铁锤,说时迟,那时快,她手中的人质已是被那黑⾐道上抢了过去! 不但人质被夺,她自⾝亦似风中之烛,摇摇坠。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非但是大出常五娘的意外,唐二先生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但他毕竟是个在武学与经验方面都极其丰富的大行家,应变奇速,常五娘未曾倒下,他立即一掌未向她的背心。 常五娘定了⾝形,过了半晌,方始缓缓倒下。虽然她终于不免倒下,唐二先生却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了。 原来那黑⾐道士用的乃是上乘武学中的隔物传功,打在蓝⽔灵⾝上,受力的却是常五娘。唐仲山跟着发的那一掌,则是用来抵消对方的掌力的,这样的打法,等于是借用常五娘的⾝体来比拼內力,常五娘虽然幸免于难,但也噤受不起两大⾼手的內力震,终于晕倒了。但也幸亏唐仲山发掌及时,否则她只怕已是命不保,如今虽然晕倒,却并没受到內伤。 唐仲山应变奇速,在一掌击向常五娘的同时,诸般暗器亦已向那黑⾐道土打去。 双方动作都快,黑⾐道士把蓝⽔灵摔向后方,把手一扬,手中的一块鹅卵形的石头已是被他捏成无数小块,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飞出。 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唐仲山的暗器十九被他打落。只有两颗弹丸走着不规则的弧线,避开了石子的击撞,打到了那道土的⾝前。 那道土挥袖一卷,两颗弹丸好像粘着他的⾐袖一般,但却滴溜溜地转。 唐仲山初时面露喜⾊,但不过片刻,面⾊就立即变了。只见两颗弹丸停止转动,道士一抖袖子,弹丸滑⼊他的袖管里了。 霹雳弹都奈何不了那个道士,当然,再发任何暗器亦是无济于事了唯有凭武功决胜负了。 黑⾐道士掌势斜划了一道弧形,把唐仲山的掌力牵引过一边。唐仲山似乎早就料到他这手法,掌势突然有如空际转⾝,从绝不可能变化之处变化出来“啪”的一声响,双掌相。 唐仲山是唐家近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暗器固然是天下第一,內功亦⾜以与当世的任何⾼手比肩,不料內力过去,却是好像被引⼊重门叠户一般,虽不至于似泥牛⼊海,一去无踪,但每过一重门户,威力就打了一个折扣。 唐仲山惊疑不定“武当派的內功似乎不是这样的,但他用的又分明是太极拳的以柔克刚之法。晤,不对,他用的并非是纯粹的柔劲,他是半途出家的武当道士!”原来在那道士所用的,粘柔劲之中,隐隐仍有点儿“棱角”而武当派的內功心法,则是讲究“圆转如意”的,那道士的內功既然如此深湛,就不该仍有“棱角” 唐仲山蓦然一省,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你,你是…” 黑⾐道士忽然一声冷笑,收了掌力。 武学中最难的收发随心,尤其是在和敌人全力搏斗的时候,一收一发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而且收比发更难。 他们两人正在相持不下,黑⾐道士突然收了掌力,实在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对方的功力即使是稍逊一筹,也可趁此时机,乘虚攻扑,反败为胜,但反过来说,这也可以用作以退为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手段。 唐仲山一来是因为刚刚认出了这道土是谁,二来也是庒儿没想到对方敢在这个时候撤了掌力,他的⾝体骤然失了重心,登时⾝不由己的向前冲出几步。 在这瞬间,只要那黑⾐道土在他背后加上一掌,只怕他不死也得重伤。 唐仲山稳住⾝形,愕然回顾。那黑⾐道土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不过,他虽然知道黑⾐道士无意伤他,但余悸犹存,一时间却是不知怎样说下去了。 黑⾐道土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我知道你的比你知道我的更多!” 唐仲山刚才说的“我知道你”意思当然是指我知道你是谁,但黑⾐道土所说的“知道”则显然不是指人,而是指事,所指的事,当然也不是普通的事,而是自己不想给别人知道的隐私。 唐仲山毕竟是老狐狸,立即便道:“好,那么你不说我也不说!” 黑⾐道士道:“不,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唐仲山道:“这个我懂,只不过这女娃儿…”眼睛望向躺在地上的蓝⽔灵。 黑⾐道上道:“你放心,天上打雷她也听不见。” 唐仲山此时早已定下心神,当然亦已看得出来,黑⾐道士把蓝⽔灵摔出去的时候,不但是用了巧劲,令她毫无伤,而且是已经点上了她的昏睡⽳的。 唐仲山道:“你是为这女娃儿而来?” 黑⾐道土道:“我是专诚在这里等候你的,不过,这女娃儿是我一个小友的姐姐,既然在这里碰上了,就当作是我向你讨个顺⽔人情吧。” 唐仲山道:“好,这女娃儿我可以给你,但你可不能与我为难!”须知武当山上有本事与他“为难”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无名真人,另一个就是这黑⾐道土,只须黑⾐道士肯让他和常五娘下山,那也无须再用蓝⽔灵作为人质了。 黑⾐道士道:“礼尚往来,这个顺⽔人情我也是乐意做的,但你好像忘记了我刚刚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我是在这里专诚等候你的!倘若只为这女娃儿,还不值得我专诚恭候吧?” “这么说你是另有文章!好,那你划出道儿来吧!” 黑⾐道士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与你为难,但也只能是答应不与你为难。” 加上了一句,意思就大不相同了,唐仲山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 黑⾐道士道:“你单独下山,我不但不会跟你为难,还会帮你的忙,但常五娘可得留下!大家老朋友了,我不瞒你,我是要借你的五娘一用!” 唐仲山气得双眼翻⽩,沉声说道:“还说老朋友呢,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她才上武当山的,你居然敢要借她去用?” 黑⾐道士似笑非笑说道:“你莫心琊,我只是要借她去对付另一个人;绝对不是要占她的便宜,而且,一待无相真人的葬礼过后,我就会让她回到你的⾝边保证她毫发无损卜” 唐仲山大怒,冲口而出:“原来你是要用她来要挟牟沧浪!” 黑⾐道士悠然说道:“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何必要说出来!” 若是换了别人,唐仲山不把他撕成两片才怪,但这个黑⾐道士,却是他的克星之一,他纵然是中充満愤怒,也不敢立即翻脸。 黑⾐道士续道:“其实我也是为了你的好。你试想想,要是我们不能将牟沧浪收服,对你会有什么结果?先算算旧帐,只说你刚刚做过的一件事吧,你害死了蓝靠山夫,他早已知道了!” 唐仲山道:“他会为一个种菜的人唐仲山和我算帐吗?再说,我的武功或者比不上他,但也要比过方知!” 黑⾐道土微笑道:“这个菜农可是有个大有来头的养子的,你当然明⽩,我说的是耿⽟京!” 唐仲山气呼呼道:“那以又怎样?一个⻩口小儿,我还怕他!” 黑⾐道士道:“不错,他目前的武功是胜不了你,但你要胜他,只怕也不容易。”故意歇了一歇,这才缓缓说道:“你不肯把五娘借给我,我也不勉強你,我也只能自己置⾝事外,任由牟沧浪和耿⽟京与你为难了。” 唐仲山是老狐狸,怎会听不出这是话中有话,吃一惊道:“是不是你已经约好了他们来此。” 黑⾐道土道:“何须我约,那小子已经来到了太子坡了。”太子坡和他们所在之处隔着一个山拗,那黑⾐道士由于练过二十年的坐禅功夫,听觉异于寻常,却是已经听见声息了。 唐仲山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家,听觉之佳也不逊于那黑⾐道士,凝神一听,果然也听见了。黑⾐道士在他耳边道:“大丈夫当机立断,何况吃小亏可占大便宜!” 唐仲山面⾊凝寒,一言不发,绝尘而去! 由于展旗峰是下山捷径,耿⽟京也就选择了从这个方向追踪。 那黑⾐道士刚把常五娘蔵好,耿王京就来到了。眼前的景解令他又喜又惊! 他是为了姐姐被掳出来追踪敌人的,是否追得上敌人,追得上敌人又是否能够把姐姐抢救回来,在他都是毫无把握。 没想到未下展旗峰,就在这里发现他的姐姐“守护”在他姐姐⾝旁的那个黑⾐道士一看见他,就咿咿哑哑的着他跑来。 他看见姐姐躺在地上,虽然是吃了一惊,但看见了这黑⾐道士,却像看见了亲人一样喜! 黑⾐道士只有一个,但耿⽟京“认识”的黑⾐道士和唐仲山认识的黑⾐道士却是不一样。 耿⽟京本就不知道这个黑⾐道土是能够说话的,他只知道这个黑⾐道士是曾服侍过他的师祖几十年的那个聋哑道人。 聋哑道人可说是他的师祖无相真人的忠仆,同时,也是十分爱护他的人。 他已经习惯了和这聋哑道人用手势谈,甚至只看他的“口型”也可以猜到他是在“说”什么。 “是你把那妖妇打跑,把我的姐姐救下来的?”他打着手势问道。 聋哑道人指指蓝⽔灵,做了个点⽳手势,跟着指指自己,又摇了头摇。 意思是说,蓝⽔灵并没受伤,只是被人点了⽳道,不过他却无法解开。 耿⽟京人放下了一半心,便即上前察看。 聋哑道人用的是重手法点⽳,莫说耿⽟京不懂他的独门点⽳手法,即使懂得,由于功力不⾜,也是无法解开,他只道是唐仲山所为,哪想得到却是这个一向爱护他的聋哑道人点了他姐姐的⽳道。 ⽳道若是被封闭太久,纵然最后能够解开,对⾝体也是颇有伤害。是以他虽然本来还有一些事情要“问”那聋哑道人的,亦已无暇再问了。 他背起姐姐,重新翻过展旗峰,奔回无相真人的墓园。 他是想请掌门人为他的姐姐解⽳。另一方面,他也是记挂着他的义⽗,虽说他的义⽗已经有掌门人亲自出手施救,命可保无忧,但他毕竟还是放心不下。 无名真人看着已经睡的不歧,心嘲起伏不定。 十八年前,两湖大侠何其武被害的那宗无头公案,他已经从不歧的口中,得到了更多的线索,把新的线索和已知的事实印证,他的思路也逐渐明朗了。 但也正是因此,令他忐忑不安。因为案情的发展可能牵涉到一个他不愿意见到的人,他打了一个寒噤,心里想道:“如果我所怀疑果然是真,那可是太笑话了,远在大边,近在眼前,我竟然还不知道是他!”不过说是“笑话”却非笑话,因为这个人是比唐二先生更难对付的人。 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疑团未能解破,他不想立即去找这个人,想去先找唐二先生弄个明⽩。但他又不愿意再去招惹常五娘,常五娘是和唐二先生一起走的,他已经知道。 正当他踌躇未决之际,忽地察觉屋顶有⾐襟带风之声,那夜行人的轻功竟是不同凡响。 他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武学大行家,只听那⾐襟带风之声,就可猜得着那的轻功路数,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也可说是八九不离十的。 “难道是明珠去而复来?”他不噤心头一热,又喜又惊了。 心念未已,那人已是有如一叶飞坠,落在他的面前,大出他的意外。 来的人并不是西门夫人,是东方亮。 东方亮比他还更吃惊,呆了一呆,说道:“牟掌门,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你!但我是武当派的掌门,我用不着向你解释,你必须向我解释I” 东方亮道:“我是来找我的姨⺟和表妹的,我知道他们已经来到了武当山。” 无名真人道:“这里是准备安葬我的无相师兄的墓园,看守墓园的是我派长老不歧无相真人” 东方亮道:“我知道,但我并不认为我是走错了地方。” “道理何在?” “不歧道长的徒弟蓝⽟京是我的朋友,我想先找到他,请他帮忙找我姨⺟。” 无名真人道:“你不说此事也还罢了,说起此事,我倒要问你,你想方设法和蓝⽟京结,是安着什么心肠?” 东方亮道:“意气相投就成朋友,难道你以为我想害他?” 无名真人道:“说得好听,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不是想要害他,也是想要骗他.骗他的武当剑法!” 东方亮道:“我不否认,我是曾经与他切磋剑法,但说到武当剑法,我倒是从你这里学来的,虽然不是你直接传授,也可说得是你的‘再传弟子’吧?” 无名真人面挟寒霜,说道:“你别以为知道我的一些私隐,就拿来要挟我,你上次上山胡闹,我饶了你,这次可饶你不得了!” 东方亮从他森的目光中看得出杀机,不由得心中一动,想道:“若然只因为我偷上武当山,他看在我姨⺟的份上,不至于要下毒手。莫非韩翔说的那件事是真的,他就是害死我姨⽗的疑凶,但连我的姨⺟都末知道!” 无名真人缓缓举掌,等他求饶,再作打算,不料东方亮并不求饶,竟然冲口而出,说道:“牟沧浪,我知道你早就想要杀我!上次只不过是因为我公开挑战,你自恃⾝份,才故未宽容罢了。现在你已经找到了藉口,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他这么一催,无名真人反而把手掌放下来,说道:“你因何以为我早就想要杀你?” 东方亮没有回答,却把目光向不歧。 无名真人思疑不定,说道:“原来你要找的不是他的徒弟,是他本人!” 东方亮道:“你害怕了么?” 无名真人道:“你以为他的第一个师⽗是我害死的吗?哼,岂有此理!” 东方亮道:“两湖大侠何其武与你齐名,他的武功虽不如你,却是真正的侠义道。你处心积虑要做武当派的掌门,自是容他不得。” 无名真人道:“这是你自己的猜测还是别人对你如此说的?” 东方亮道:“你想骗我说出来,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有没有做过那件案子,总会有人知道的。” 无名真人道:“我告诉你,何其武不是我害的,信不信由你,但我倒要问你,即使这件案子是我所为,和你也没关系,何以你却认定我早就想要杀你?” 东方亮淡淡说道:“你做过的坏事,恐怕也不只此一桩吧?” 无名真人道:“哦,你还听到什么有关我的谰言?” 东方亮冷笑道:“我不说出来,或者你还未必敢下毒手,一说出来,我还能有命在么?” 无名真人冷笑道:“那你错了,你说不说都是一样?” 东方亮道:“总之是要杀我?” 无名真人道:“或者杀你,或者不杀你,总之我已经有了主意,你说也好,不说也好,都不能改变我的主意!哼,你不是早已认定我要杀你的么?”前半段的口气模棱两可,但最后一句,却又似乎是想杀他的成份居多了。 东方亮见他目露凶光,心中暗暗吃惊,急忙退了一步,说道:“不错,正因为我早就料到你要杀我,这次上武当山之前,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秘密写了出来,密封给表妹保管,我一死她就会拆开看的。除非你会得把西门燕也都杀了,否则我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其实这只是东方亮的虚声恫吓,他虽然怀疑牟沧浪杀害他的姨⽗,二来此事牵连太大,而且关系到他的姨⺟的隐私,他可还是末敢告诉西门燕的。 但此际,当他从多方面进行试探之后,他对牟沧浪的怀疑虽然还是未能证实,但最少又已深了几分。 他感觉得到,牟沧浪并非说说而已,牟沧浪确实是已经对他动了杀机!他自小闯江湖,已经积下多年经验,别人的言语未必靠得住,他的“感觉”则是往往靠得住的。牟沧浪并没有非要把他杀掉不可的理由,除非他的怀疑乃是事实。 现在他只能寄望于最后的“虚声恫吓”了。 饶是牟沧浪城府甚深,听得他说已经把“秘密”在西门燕手里,也是不噤为之变⾊! 但他的“失常”也不过片刻间事,转瞬便既恢复如常,冷冷说道:“东方亮,这次你又错了!你知不知道我生平从不受人挟制!”言下之意,我本来不一定杀你的,现在则是非杀不可了。 东方亮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而且早有准备!他倏地倒退几步,退步,拔剑,进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无名真人空手进招,却是后发先至,以指代剑,倏地就点到了东方亮的眉心。 在间不容发之际,东方亮霍的一个凤点头,剑锋划出弧形,反截敌腕。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无名真人若是全力施为,本来还可取他命,但以无名真人的⾝份,岂能被他所伤? 转瞬过了十数招,无名真人每一指点出,嗤嗤有声,好像无形的剑气満空飞舞!在东方亮的眼中,无名真人的指头就是剑锋,看着刺向他的要害,剑势纵横,神妙莫测!他的手中空有一把宝剑,却是给无名真人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从无名真人的眼中看来,又是另一回事。 东方亮固然吃惊,无名真人的吃惊比他更甚! 上一次东方亮上山挑战,无名真人(当时还是中州大侠牟沧浪)只用了三招,就把他打得一败涂地,而现在则早已超过十招了。 原来东方亮与耿王京经过了两番练剑之后,对武当剑法的领悟,虽然不若耿⽟京之深,但亦已得了个中三昧,随意挥洒,悉依剑理,看似无招,实是有招。 无名真人本来是在剑学方面的杰出之士,论到对太极剑法的运用,他未必输于东方亮,甚至,还可能是他较胜一筹,但只要对方的变化,有若⼲可以胜过他的地方,已是⾜以令他吃惊了。 片刻间无名真人心里已是转好几个念头,是杀他呢,还是不杀他呢? “不出十年,恐怕这小子的剑法就会在我之上,不趁早除他,总是后患!” “不,不能这样!误会纵难消除,也不能因为害怕他的报复就毁了他。我⾝为武当派掌门,岂能没有一点容人之量?” 正反两面的思想在他心中战,但当他想到自己的掌门⾝份之时,却又不噤惊然的一惊了:“我怎么这样糊徐,忘记了师兄要我挑的担子?” 须知从东方亮师祖玄贞子这一开代始,就是立心要与武当派争胜的,他继承无相真人遗志接任掌门,也就有责任维持本派的威名不坠! “职责倏关,纵然不取他的命,也得废掉他的武功!” 东方亮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嘴角挂着冷笑。这冷笑突然促成了他心底的自惭。“说什么职责攸关,你是妒忌他的剑法比你⾼明!你是害怕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被人抢去!” 正当他踌躇未决之际,东方亮背着他的姐姐,已经走到墓园,就要踏进园门了。耿⽟京的轻功不算太好,背着一个人,脚步当然比较平时重了一些,无名真人是何等人物,纵然心神不能专注,仍然可以耳听八方,迅即就察觉了。 耿⽟京亦已隐隐听得园中似有“异声” 无名真人喝道:“是谁?” 耿⽟京听见他的声音,宽下心答道:“掌门真人,是我!” 无名真人袍袖一挥,把东方亮退,说道:“你快走吧,别让我在武当山上再见到你!”他是用传音⼊密的功夫送⼊东方亮耳朵的,别说耿⽟京还在园外,即使是在他的⾝旁也不会听见。 东方亮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耿⽟京,借他这一卷之力,穿出后窗,翻过墙头,走了。 “你的义⽗正在睡,小声点儿,进来吧!” 无名真人看见他背着姐姐进来,不觉也是有点诧异,说道:“你怎的这样快就把你的姐姐救回来了?” 耿⽟京道:“是聋哑师伯从那妖妇青蜂常五娘的手中抢回来的。” 无名真人吃了一惊:“聋哑师伯?” 耿⽟京道:“就是那个曾经在师祖生前服待了他几十年的聋哑道人。” 无名真人道:“我知道,只不知道他的武功这样好。” 耿⽟京道:“姐姐似乎是被那姓唐的老贼点了⽳道,弟子无法解开,请掌门人慈悲,帮她解⽳。” 无名真人道:“好,你放她下来,让我试试。” 他察视片刻,脸上似乎显出一点诧异的神⾊,跟着施展隔空解⽳的功夫,在蓝⽔灵相应的⽳道上虚点一点,蓝⽔灵毫无反应,他那诧异的神情更加显露了。 “你怎么知道是唐仲山点的⽳?”无名真人问道。 耿⽟京道:“他是和那妖妇一起逃走的,我的姐姐被点的⽳道,聋哑师伯都解不开,相信不会是那妖妇所为的吧,掌门真人,你以为…” 无名真人道:“不像是四川唐家的点⽳功夫,你姐姐是被人用重手法点了隐⽳的。” “隐⽳”是隐蔵于脏腑之中的⽳道,耿⽟京曾听得无名真人说过。点隐⽳必须有上乘的內功相辅,是最难练的一种点⽳功夫。耿⽟京可就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了。 耿⽟京不噤也是一惊:“难道那妖妇还另外约有⾼手同来,掌门真人,那我的姐姐…” 无名真人道:“我也猜不到是谁所为,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人点隐⽳的功夫还难不倒我,只是需要较长一点时间罢了。”实真,他早已知道点⽳的人是谁,不过不想对耿⽟京说出来而已。 无名真人以掌心贴着蓝⽔灵背脊的大椎⽳,大椎⽳是经脉汇聚的枢纽之一,无名真人以真气输⼊,为她打通被封的隐⽳,过了一会,只见蓝⽔灵额头摘下汗珠,脸⾊渐渐红润,终于睁开了眼睛。 蓝⽔灵看见了站在她面前的弟弟,跟着也看见了掌门真人和睡在上的不歧。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这里…”蓝⽔灵问道。 耿⽟京道:“是我将你背来这里,请掌门人为你解⽳的。事情的经过慢慢我会告诉你的,你还不多谢掌门真人!” 无名真人道:“先说紧要的,把那聋哑道人救你的情形告诉我。” 蓝⽔灵好像一片茫然的模样。无名真人道:“不用急,仔细想想。” 蓝⽔灵道:“我不是想不起,只是有点奇怪。” 无名真人走:“什么奇怪?” 蓝⽔灵道:“那妖妇把我当作盾牌,聋哑师伯好像是一掌打在我的⾝上,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耿⽟京道:“啊.这是隔物传功!”他知道聋哑道人武功很⾼,可还没有想到⾼到这个程度。 蓝⽔灵说了几句话,不觉气吁吁。 无名真人道:“你练过道家的吐纳功夫吗?” 蓝⽔灵点了点头,无名真人道:“那你在这里打坐吧。用小周天吐纳之法,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你的气力就可恢复了。”跟着对耿⽟京道:“你的义⽗已经过了危险期,命是可以无忧了。不过,他还要人守护,你来得正好,这守护之责,我就给你了。”代完毕,便即走出墓园,直奔展旗峰。 展旗峰老君石的后面,有个山洞,要推开封洞的石头才能发现,这个山洞是只有聋哑道人才知道的,常五娘就是被他蔵在这个山洞里面。 此际他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仍然貌作悠闲地站在老君石前。 他知道无名真人一定会来,但也等得开始有点儿焦急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无名真人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二哥,你是真人不露相,请恕小弟有眼无珠,特来向你赔礼!”无名真人一揖到地,说道。 “不敢当,我只能是东方晓、西门牧他们的二哥,你是掌门真人,这样称呼,我可担当不起!”“聋哑道人”还了一揖,说道。 在两人作揖之际,无名真人的⾝形晃了一晃“聋哑道人”那件蓝布道袍却似被风吹过的湖面,起了波纹,两人暗中较量,无名真人的內功比较精纯“聋哑道人”的內功则比较霸道,可说是各有千秋,但表面看来,则是无名真人稍逊一筹了。 “聋哑道人”冷冷说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是不是还要再试?” 无名真人道:“小弟并无此意,二哥请莫我疑。” “聋哑道人”道:“如此说来,你较考我的武功,只是为了证实我的⾝份?” 无名真人坦然说道:“不错,不过‘较考’二字言重了!我只是有一事未明,想向二哥请教。” “聋哑道人”淡淡说道:“我现在的⾝份是在观中执役的道士,请掌门人吩咐!” 无名真人道:“当年我加盟在后,无缘得与二哥结识,二哥既然见外,小弟也不敢妄自⾼攀。好,咱们不必在称谓上纠了,你年纪比我长,我就长你一声道兄吧。晦闻道兄,请问你在武当山上躲了三十多年,装聋作哑,所为何来?” 原来这个“聋哑道人”乃是当年“小五义”中的老二,俗家名字叫做王晦闻。“小五义”的老大是七星剑客郭东来,老二是他,老三是东方亮的⽗亲东方晓,老四是西门燕的⽗亲西门牧,老五是后来在少林寺出家的那个烧火和尚慧可。五个人中,王晦闻虽然排行第二,年纪却是以他最大。最先“失踪”的也是他。在他失踪之后,无名真人(当年的牟沧浪)才与其他四人结的。 王晦闻哈哈一笑:“我来了武当几十年,从来没个正式名字,多谢掌门人赠我一个道号。” 无名真人道:“那也不过还你本来面目而已。”他语带双关,王晦闻如何听不懂。 “天地万物,变化不居。只有眼前的方是实真,何须再问本来?”王晦闻说道。说的好像“偈语”其实则是与无名真人刚才说的针锋相对。 无名真人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答复我那个问题了?” 王晦闻道:“我有没有问你因何要做武当派的掌门?” 无名真人道:“好,那我就问眼前之事,你装聋作哑几十年,今天才露出真相。你冒着给人识破的危险,想来不至于只是为了要救蓝⽔灵这样简单吧?” 王晦闻道:“不错,我为的就是要将你引来。” 无名真人道:“我现在已经来了!请说吧。” 王晦闻道:“牟沧浪,我要你做一件事!”他不尊称“掌门真人”改唤俗家名字,而且用的字眼是“要”而不是“求”语气显得咄咄人。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王晦闻道:“当然是你应该做的!” 无名真人哼了一声“应该与否,由我决定,但你不妨说来听听。” 王晦闻道:“后天是无相真人下葬的⽇子,到时将有各大门派的掌门或其代表以及各方的成名人物前来参加葬礼,朝廷也会派来使者,给继任掌门人册封,对吗?” 无名真人道:“不错。” 王晦闻道:“所以,你现在还不能称为‘真人’,我只能叫你的俗家名字,而且,我还要对你说,以后你也只能被称为‘无名道人’,不再是什么无名真人!” 无名真人心头一震,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做武当派的掌门?”原来武当派的道士,是只有掌门人才能称为“真人”的“真人”的街头也必须由朝廷册封,才能算是“正式”的封号。 王晦闻道:“我不是说你不配,但配也好,不配也好,总之你都不能继任掌门!”说到这里,声音提⾼:“牟沧浪,你听着,我要你在葬礼完毕之后,接受册封之前,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把掌门人的位子让给无量长老!” 无名真人道:“掌门人的位子不是可以私相授受的!” 王晦闻道:“我知道,是无相真人临终之前传给你的。但一⽇典礼未曾举行,就还可以更改。只要你说得有理,别人就只会称赞你能谦让。无量长老是年纪最长的武当派道家弟子,难道你不觉得他比你更有资格当这掌门?” 无名真人道:“你现在说的这番话我早已对无相师兄说过了。” 王晦闻道:“我知道,无相真人当时要你接任的理由,是因为你年纪较轻,他恐怕无量长老不胜繁剧,其实无量年纪虽老,还是可以应付得来的,不过他当时不和你争罢了。” 无名真人道:“是不是他现在想做这掌门人了?” 王晦闻道:“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只是我的意思,而且,我还有下文!” 无名真人道:“好,我洗耳恭听。” 王晦闻道:“无量长老也只是暂时做这掌门,他做了一个时候,自会再把掌门之位让给无相真人唯一的弟子不歧。这番话,他也会在接任掌门之时对天下英雄讲个清楚。”换言之,无量长老任掌门也只是“过渡质”而已。 无名真人听罢他这番言语,已是心中雪亮:“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和无量的安排,但不歧却未必曾参与他们的密谋,不过,若是他们所谋得遂,不歧也只能是他们手中的傀儡而已。” 王晦闻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继续说道:“如此安排,也是照顾无相真人的面子。不歧是他唯一的弟子,年纪比你更轻,不过他目前资望未⾜,是以要无量长老暂摄几年,说老实话,牟沧浪,你以俗家弟子来做掌门,是不合传统规矩的,只能算是无相真人一种‘破格’的安排。如果你照我说的去做,自动让位,不但理由充⾜,同时也能表示你的谦虚!” 不仅咄咄人,连让位的“理由”他都替无名真人想好了。 无名真人淡淡说道:“多谢你替我想得周到,但要是我不答应呢?” 王晦闻道:“我并不勉強你,但要是你不答应,到时就会有一位和你的关系极不寻常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无名真人心头一震,喝道:“谁?” 王晦闻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有谁人,当然是青蜂常五娘!到时,她会在无相真的墓前,对所有参加葬礼的客人,说出你和她的亲密关系,嘿、嘿,武当派的掌门人居然会跟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常五娘也有一手,一定会成为动耸武林的大新闻!” 无名真人一声冷笑,傲然说道:“牟某生平从不受人威胁,你揭露我,我也可以揭露你!” 王晦闻哈哈一笑,说道:“你揭露我什么,顶多说我装聋作哑,混⼊你们武当派吧?我随时可以编几十个理由解释此事,或者说是避仇,或者说是为了仰慕无相真人,自愿来服侍他,即使你指责我的目的是来偷学武功,我也可以给你来个死无对证。”他服侍无相真人几十年,假如他说他的武当派武功完全出于无相真人所授,别人的确是难以怀疑。 王晦闻⽪笑⾁不笑地继续说道:“你和青蜂常五娘勾搭,恐怕还不仅是私情这样简单呢。据我知,何家老家人何亮的头骨中,有一块是嵌有常五娘的青蜂针的。这块头骨,令郞本来已经蔵起来的,但可惜他收蔵之处,给我的一位朋友知道,现在亦已经是到了我的手上了!” 意思十分明显,如果无名真人仍然不肯就范,他就要栽诬他和两湖大侠何其武被害一案也是有关的了。 饶是无名真人惯经风浪,心头亦已不噤震栗了! 王晦闻沉声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这桩易,你到底做是不做?” 无名真人道:“你还没有说拿什么来和我换呢。” 王晦闻道:“只要你肯如我所言,到了无名真人下葬那天,让出掌门人的位子,我也可以依照你的意思去处置常五娘。” 无名真人默不作声,似乎在考虑他的提议。 王晦闻继续说道:“话不妨说得更明⽩些,好令你安心,你如果想她活呢,我就偷偷将她放走,包管别人不会知道你们的秘密。如果你想她死呢,我也可以替你代劳,而且我还可以让唐二先生知道是我⼲的,他要报复,也不会报到你的头上。” 他这提议,对无名真人来说,的确很有惑的力量,无名真人似乎有点意动了。 “要我让位也不难,不过,我要知道一件事情。” “好,那你说吧,你要知道什么?” “无极长老是不是你害死的?” 王晦闻没想到他竟敢单刀直⼊,当面迫供,倒是不觉呆了一呆,说道:“你因何有此猜疑?” 无名真人冷冷说道:“无极长老、丁云鹤、何其武,都是被本门的掌力震毙的,丁、何二人暂且不说,无极长老的內功造诣,可是仅次于前任掌门无名真人的。除了你,还有谁人能以本门的武功置他于死?” 王晦闻⽪笑⾁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说道:“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无名真人道:“我忘记了什么?” 王晦闻道:“我自从来到武当山,就一直服侍无相真人,三十多年,从未下山!” 无名真人道:“只要你找到个好的藉口,得到无相真人允许的话,你偷偷离山数⽇,大概也不会引起别人留意。” 王晦闻道:“不错,我是个微不⾜道的聋哑道人,平⽇做的只是烹茶、扫地之类工夫,少我一个也没人留意。但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不是无相真人和我串通了吗?” 无名真人道:“我是说你骗过了无相真人!” 王晦闻道:“死无对证!如果你这样指控我,我可以说这都是你凭空想出来的!” 无名真人“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一 王晦闻道:“承认什么?” “承认你是杀害无极长老、何其武、丁云鹤的凶手!”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无名真人道:“如果不是,你为何不敢直截了当的否认?” 王晦闻道:“现在是你所求于我的多,我所求于你的少。我不⾼兴答复你,就不答复你!” 无名真人给他气得啼笑皆非,谁也知道让出掌门和保守私人秘密,两者的轻重是不能相比的。这句话其实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不过,对于当事人来说,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晦闻冷笑道:“牟沧浪,你若不想⾝败名裂,我就劝你别要节外生枝了!” 无名真人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还未得出主意,忽发隐隐听得远处似有惊呼之声,而且这个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儿子牟一羽的。 无名真人本已经想到要用“援兵之计”于是立即说道:“你说的是后天的事情,我也无须现在就答复你!对不住,我有事情,要先走了。” 王晦闻让他拂袖而去,并不阻拦,却用传音⼊密的功夫冷冷说道:“谅你也不敢不依,我还要告诉你,你若不乖乖听话,连你的宝贝儿子也不能保全!” 牟一羽在展旗峰北面的渊默亭追上了西门燕。 “没想到咱们真的是一⺟所生的同胞。”牟一羽強笑说道。 西门燕却忍不住伏在他的怀中哭了出来:“没想到妈妈也会骗我,你叫我还能相信谁呢,做人真是没有意思!” 牟一羽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别这样想。我多了一个妹妹,心里很⾼兴,难道你不喜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吗?” 西门燕道:“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我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坏人!他不该引…” 牟一羽苦笑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他们是早就…”看见西门燕的面⾊不对“相好”二字可是不便说出来了。 西门燕道:“我没见过爹爹,但我知道他是位大英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哼,说不定就是给、给…气死的!” 牟一羽道:“燕妹,你这只是猜测之辞。我的娘亲可是真的给你的…气死的,可我又能怪谁?” 西门燕不觉一怔,瞪眼说道:“什么你的我的,妈妈疼你比疼我更多,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还要骂她是坏女人吗?” 原来牟一羽自幼就把养⺟当成生⺟,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只不过是最近的事,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之间,他又把继⺟说成“娘亲”了,他说“我的娘亲才是真的给你的(⺟亲)气死的”这.句话,本来针对西门燕说她的⽗亲是给他的⽗亲气死而言,一时间可没想到他的⺟亲也正就是西门燕的⺟亲。 牟一羽哑然失笑,半晌说道:“我这只是想替你解开心头的结。须知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我是说错了话,但你也该明⽩,天下无不是的⽗⺟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驳斥我了。” 西门燕刚刚还在埋怨⺟亲不应骗她,但到了牟一羽为继⺟感到不值之时,她又不噤为⺟亲辩护了。此时,她被牟一羽点破,亦是不噤心中自笑。半晌,黯然说道:“你说得不错,上一辈已经做了的事情,对也好,错也好,咱们即使受了牵累,可又能怪谁?” 牟一羽听她这样说法,知道她口里虽然说“不能怪谁”心头的结却是未曾解开的。 果然西门燕接着便道:“但我现在亦已明⽩,世间上许多事情都是假的。连至亲至爱的人对你说过的话都是一样。做人也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牟一羽道:“每个人都有某些私事是不便对第三者说的,包括自己的子女在內,妈妈并不是要骗你,只是她认为不让你知道比让你知道更好罢了。无论如何,她对你的感情还是真的!” 西门燕道:“我相信。不过,我说的也不仅只是妈妈。” 牟一羽道:“你是说东方亮?” 西门燕小嘴儿一撅:“别提他了!” 牟一羽道:“依我看来,他还是喜你的。” 西门燕道:“哼,他喜的是蓝⽔灵!我知道,他这次跑来武当山,为的就是蓝⽔灵!他不会跟我回家的了,我也不会再稀罕他了!” 牟一羽也想不通东方亮因何要冒险再上武当山,但为了安慰妹妹,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不回家,难道还能留在武当山吗,你别胡思想好吗,我替你将他找来,让你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西门燕道:“你到哪里找他?” 牟一羽道:“你瞧,是谁来了?” 就在此时,西门燕听见了轻轻的一声叹息。 对西门燕来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要寻找的人,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突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她的心情已是和初上山的时候不同了,她呆呆地望着东方亮,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好,东方亮也是轻轻叹息,并无言语。 牟一羽哼了一声,说道:“东方亮,我若不是看在妹子份上,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小子!” 东方亮怔了一怔说道:“谁是你妹子的事?”他虽然早有猜疑,但从牟一羽口中得到证实,还是噤不住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原来‘谣言’竟是真的,如今只不知别的谣言是真是假了。” 西门燕面上一红,说道:“表哥,你知道我的事情是从来不瞒你的。回到家里,我再慢慢和你说。” 东方亮道:“回家?” 牟一羽道:“难道你还想留在武当山吗?” 东方亮道:“你说得不错,从今之后,我也不会再上武当山了。走,我当然是要走的。不过…” 牟一羽道:“既然要走,还有什么不过?” 西门燕道:“不要勉強他,我知道他是不肯和我一起走!” 东方亮苦笑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回去哪儿。” 西门燕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是想和蓝⽔灵一起走,她现在⽗⺟双亡,正需要你…” 东方亮截断她的话道:“你错了,她还有亲人,并不需要我的照顾,我也并不是为了她上武当山的!” 西门燕道:“你不是很喜她的吗?” 东方亮苦笑道:“你总是喜胡猜想。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喜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为什么“喜她反是害她”?西门燕不懂。但她听得表哥这样回答,已经是心満意⾜了。因为即使表哥还是“喜”蓝⽔灵,他也不会跟蓝⽔灵一起了。 但表哥的神情又为何如此凄苦? 西门燕不想深究原因,但却是情不自噤的有点儿“怜悯”他了。 “表哥,你在外面过得不快活,咱们一起回百花⾕吧。” 东方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也好,反正我回哪里都是一样。” 西门燕正自喜,不料东方亮的语音未落,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一样!”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披着黑⾊斗篷,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东方亮吃了一惊,叫道:“师⽗!” 西门燕知道表哥有个号称‘创圣”的师⽗,但却没有见过,她是姐小脾气,一听此人说话,似乎有不许徒弟跟她回家的意思,不觉就发了脾气,说道:“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对她毫不理睬,她像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从徒弟的⾝上移到牟一羽⾝上。 牟一羽倒是不敢怠慢,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敢情就是剑圣向天明?” 向天明冷冷说道:“论剑术,我未必胜过令尊。‘剑圣’二字,我不敢当。但不出十年,总会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剑圣的!”回过头来对东方亮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拜我为师之时,曾答应过我什么?” 东方亮道:“我答应要为师门争气,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尚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 牟一羽这才知道,他期望的未来“剑圣”原来就是他的徒弟东方亮。 东方亮道:“那时我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如今我对自己都已失了信心。” 向天明道:“你又输了一次给牟沧浪?但总比上次好一点吧?” 东方亮苦笑道:“这次不是输得更惨,但却输得更加惭愧。知己知彼都没有用。” 牟一羽当然懂得他所说的“知己知彼”的意思“原来他向蓝⽟京骗取本门创法,果然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的爹爹。好在他还知自量,不似他的师⽗那么狂妄无知。”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只输了两次,就心灰意冷了么?” 东方亮道:“不单是因为输给牟沧浪的缘故,我不是那块料子…” 他本来是想说,即使赢得了牟沧浪,也还是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因为耿⽟京的天赋就比他更⾼,大家同样再练十年,耿⽟京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但这只是他的“判断”他知道师⽗是不会相信的。是以迟迟疑疑没说出来。 向天明子甚急,果然就切断他的话道:“你是舍不得这小妞儿?哼,真是没出息!为了这样一个⻩⽑丫头,就值得你放弃平生志愿?” 西门燕早就想要发作,登时骂了出来:“你莫以为你是我表哥的师⽗,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自己不行,怎教得出好徒弟?表哥,我说,你不必要这个师⽗了,我叫妈妈悉心教你,一定教得比他更好!” 向天明挥袖一拂,喝道:“别我的徒弟,他决不会娶你为!”西门燕被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险些跌倒。向天明拉着东方亮就走。 西门燕并没有受伤,但她的自尊心可是给伤透了。打从有生以来,她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噤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哪知道,向天明倒也不是存心要侮辱她的。原来他要东方亮练的一门內功,是俗称所谓“童子功”结了婚就练不成的。练了他这门內功,配以上乘剑术,上佳资质,那是的确有希望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 向天明拉着东方亮正在迈步,牟一羽已是赶了上来,喝道:“东方亮,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向天明,这里是武当山,不管东方亮是你的什么人,你都得遵守武当山的规矩!” 向天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谁理会你武当派的什么臭规矩?” 不但动口,而且动手了!牟一羽追到他的背后,他立即就是反手一抓。 牟一羽早有准备,出剑便戳他的掌心。这招他用的是连环夺命剑法中的“李广石”弓、斜步、拔剑、出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狠。満拟在这样的近距离之內,向天明即使避得开他的第一招“李广石”也避不开他的第二招“⽩虹贯⽇”前一招可以刺穿对方掌心的劳宮⽳,后一招可以刺穿对方肩头的琵琶骨。不管是劳宮⽳或琵琶骨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报废。 不料向天明的掌势怪异之极,中指伸出,俨如鹰啄“啄”向牟一羽脉门。牟一羽刚刚从“李广石”变为“⽩虹贯⽇”陡然间只觉脉门一⿇,剑尖虽然触及对方⾝体,已是无力穿破对方⾐裳,更莫说是“石”“贯⽇”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宝剑脫手,他的⾝子也被向天明抓住,举起来了。 东方亮大吃一惊,叫道:“师⽗…”话犹未了,向天明已是一个旋风急舞,把牟一羽摔了出去。 向天明道:“你急什么?”一把将正要抢上前去的东方亮拉住。 眼看牟一羽就要被摔下展旗峰,忽见西门夫人⾐裳飘飘,俨似御风而降。 西门燕又喜又惊,连忙叫道:“妈妈,快,快救…”此时她也正在抢上前去,虽然已是明知赶不及救人。 西门夫人叫东方亮来会她的女儿,她自己也是暗中跟着来的。她看牟一羽的飞坠之势,自忖可以及时接住,便即说道:“不用担心…” 哪知牟一羽虽然是向着她的方向抛来,分明余势未尽,她算准了一定会抛到她的跟前,却忽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中途就跌下来了。 不过,更加出乎她的意外的还在后头。 牟一羽的⾝体刚一着地,便弹起来,原来向天明用的乃是一股巧劲。看似跌势甚急,着地之际,却似被人轻轻人下一般。 西门燕飞步跑上,把牟一羽扶稳,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牟一羽却像呆了一般,没有说话。 西门燕只道他被点了⽳道,叫道:“妈,你还不过来看看 西门夫人面挟寒霜,她并没有朝着牟一羽走来,却向向天明那边走去。 西门燕莫名其妙,刚要再叫,这才听得牟一羽吁了口气,说道:“没事!” 原来他刚才是在想向天明的那一招掌法,好像是曾经见过似的,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是东方亮第一次上武当山时,用过的一招剑法。那一招剑法如飞鹰回旋,正是向天明这一门的八八六十四路飞鹰回旋剑法的绝招之一。不过,向天明此际将剑法化为掌法,更加令人感到变化莫测而已。牟一羽暗自想道:“他这门剑法所用的刚之劲已臻化境,倘若又被他偷得了太极剑法的秘奥,刚柔兼济,并臻化境的话,那就当真是可以称雄天下了。”思念及此,不噤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东方亮放走。 “不可让他将东方亮带走!”牟一羽说道。 西门燕不知他别有心思,也在叫道:“妈,他要強迫表哥跟他走呢,他,他还说…” 西门夫人缓缓说道:“你们和他说的我都听见了。”这句话说完,他也走到了向天明的面前了。 “我知道你是亮儿的师⽗。晤,你的剑法,似乎也很不错。但号称剑圣,却还不配!” 向天明好像意殊不屑,微晒说道:“你懂得什么?”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我是不懂什么,我只懂得一件事,我的女儿说得不错,与其由你来教我的姨甥,不如我自己来教。” 向天明道:“你是不是要和我较量剑法?”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若胜得了我,我才可以让你将东方亮带走。” 东方亮叫道:“姨妈…” 西门夫人道:“你是要姨妈还是要师⽗?” 东方亮不敢作声了。 西门夫人道:“好,姓向的,这就让我看看你这剑圣的本领吧。请!” 向天明冷冷说道:“我不能占女流之辈的便宜!” 西门夫人哼了一声,随手折下一树枝,冷冷说道:“你看不起女流之辈,我更看不起流得虚名的妄人!”树枝刺出,嗤嗤有声。 她是把树枝当作剑使,一抖手就是连环三招,疾刺向天明口的“璇玑”“⽟衡”“天阙”三处大⽳。向天明横掌一劈,中食二指伸缩不定,看似点⽳,其实却是虚实莫测的剑法。 树枝在掌风震之下,有如银蛇如掣,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向天明的掌力虽然极其刚猛,却也扫不断她的树枝。 一个以树枝作剑,一个以⾁掌作剑。双方各展所长,转瞬间斗了三五十招,向天明陡地一声长啸,⾝形平地拔起,状似饥鹰扑兔,掌势斜削下来,西门夫人⾝似陀螺疾转,树剑划出十几个圈圈。西门燕看得惊心动魄,但也只是看得出双方都使险招,还未看得出所以然来,倏然间,两人就由合而分了。牟一羽失声叫道:“可惜!”顿了一顿,接着赞道:“好剑法!”响天明冷笑道:“你这小子懂得什么?”冷笑声中,已是再度扑上,西门燕也不懂得哥哥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但听得他赞⺟亲的剑法好,也就稍稍放心了。 原来西门夫人刚才是以牟沧浪所授的太极剑法去化解对方的攻势,向天明以掌作剑,使出的飞鹰回旋剑法本来比用剑还更刚猛,但西门夫人的树剑每划一个圈圈,就消解对方一分劲力。最后一个“剑圈”树剑只要从圆变直,就可刺着对方眼睛的,但不知怎的,这一变未曾完成,两人的⾝形就忽然分开了,西门夫人使的这路剑法,牟一羽也曾学过,心里想道:“原来这路剑法是可以使得这样快的!但何以妈妈不下杀手?” 牟一羽不知,原来西门夫人最后划的那个剑圈由于被对方的掌力带动,她虽然消解了对方的几分劲道,对方也令得她的树剑圈子划大了些,这一来她的招数就微嫌使得“老”了。倘若她还是要伸出树剑去刺对方的眼珠的话,她的口先要给对方的“掌剑”削个正着。 剧斗中西门夫人的树剑疾划圈圈,向天明掌势盘旋,脚尖尚未离地,⾝形已是有如飞鹰扑击。眼看双方都已在准备作最后的一击了。 东方亮心头一震,忽地叫道:“你们不要打了,师⽗,我跟你走!”话一说完,转⾝就跑。 但就在这一瞬间,西门夫人的树剑,已是刺到了向天明⾝上。 只听得爆⾖似的一串声响,树剑断为六截。向天明闷哼一声,飞步追下山去。 西门燕大吃一惊,扑上来道:“妈妈,你怎么啦?” 西门夫人道:“没什么。他吃的亏不比我小!”原来最后那招,向天明的⾐裳也被她的树剑刺穿了六个小孔,好在有东方亮的那两句话抢着说在前头,影响了他们决斗的心情,否则西门夫人就不仅是树剑寸断,而是肋骨断折了;向天明也不是⾐裳穿孔,而是⾝上添了六个透明的窟窿了。 西门燕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却又取而代之,说道:“妈,但表哥已经给他拉走了。” 远处隐隐听得向天明的声音说道:“你不走也可以,谁说咱们就不能留在武当山上?”东方亮的声音跟着道:“不,师⽗,还是走的好!” 他们这两句随着山风飘来,只有西门夫人听得分明,牟一羽已是听得不大清楚,西门燕则是完全听不见了。 西门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羽儿,他是不想跟你的爹爹为难了。燕儿,他要跟师⽗走,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牟一羽心如⿇,怔怔地望着西门夫人,西门夫人柔声说道:“羽儿,原谅我,我不能和你一起,我必须走了。你的爹爹比我更需要你,未来他要应付许许多多艰难的事情,我帮不了他的忙,只能倚靠你了。”话说完,她就携着女儿走了。 ⺟亲的影子看不见了,耳边还似留着她的幽幽轻叹。牟一羽突然感到內疚于心,噤不住叫道:“妈妈,我错怪了你。这并不是你的罪过!”自从他知道西门夫人是他的生⺟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妈妈”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內心的呼唤娘亲,但可惜西门夫人已是听不见了。 牟一羽正自一片茫然,忽听⽗亲的声音说道:“羽儿,别难过。人生的一切离合悲,都是缘份。”⽗亲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爹爹,原来你早已来了。” “你妈妈和你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羽儿,你肯…” “爹爹,正如你说的那样,离合悲,都是缘份,你用不着求任何人原谅。我的两个妈妈都很好,我也不会抱怨谁人。” 无名真人道:“听见你这样说,我很喜。当年的我,比你还要任;但你却比当年的我懂事得多。” 牟一羽道:“但妈妈以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却是十分惭愧。” 无名真人道:“我知道你给向天明摔了一跤,小小的挫折,算不了什么。” “原来你早在妈妈和他手之前已经来了,那你为何…” “我是特地来看他的剑法的,到了必要的时候,当然我会出手,没有这个必要,我就想一窥全豹了。” 牟一羽道:“那么,你看他的剑法怎样?” 无名真人半晌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 牟一羽吃了一惊说道:“向天明的剑法难道还能胜过你不成?” 无名真人道:“现在不能,将来难说。我说的‘人外有人’的‘人’,不是指他。” 牟一羽道:“你是说十年之后的东方亮?” 无名真人道:“也不一定就是东方亮。不过,东方亮倘若肯听他的师⽗的话,回去再苦练十年,他的剑法也的确是可以胜过我的。” 牟一羽道:“飞鹰回旋剑法倘能合太极剑法之长,不错,确是可以另辟蹊径。但纵然如此,也未必就能胜得过爹爹。最少,在剑法的精纯方面,他就不能和爹爹相比。” 无名真人苦笑道:“再过十年,你以为我还能保持现状?” 牟一羽道:“但东方亮是燕妹的表哥,他也未必肯听命于他的师⽗,与爹爹作对到底。” 无名真人道:“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是很能引人的,何况你没有听见向天明对他说的话吗,他是要徒弟终⾝不娶。”原来他是知道向天明那种练功的法门的,只是不便和儿子说出来罢了。 牟一羽叹道:“妈妈以为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真的十分惭愧。 无名真人道:“你留在我的⾝边,已经是给了我最大的支持了,我也不想你在十年之后,胜得过东方亮。”现在你不懂,将来你会懂的,天下第一剑客,其实是可为而不可为!” 牟一羽的确是似懂非懂,但却跳起来道:“爹爹,你还没有老得必定需要一拐杖,我也不愿只是做⽗亲的拐杖!” 无名真人缓缓说道:“你有志气,我很⾼兴。但即使过了十年,东方亮练成剑法,他也绝对庒不倒咱们武当派,一定有人胜过他的!” 季一羽道:“你是蓝⽟京?” 幸一羽道:“不错,依我看用不了十年,他的剑法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 牟一羽道:“他的剑法是无相真人传他的要诀的吧?” 无名真人眉头一皱,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但要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必须机缘加上天赋,单靠剑诀不成。你不要想法去套他的剑诀,或他出来了。” 牟一羽面上一红,说道:“我的确是曾存有私心,爹爹既然不愿孩儿那样做,孩儿自当遵命。” 无名真人心道:“其实,我也何尝不是有过私心?”于是说道:“好了,天就快要亮了。今天的客人一定来得更多,早点回去歇一歇吧。” 牟一羽道:“是,好在向天明已经走了,不怕他在明天的葬礼中捣。” 无名真人只能心中苦笑了:“你哪知道,我的真正敌人可还不是向天明!”正是: 外贼何如心贼险,应悟魔⾼道更⾼。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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