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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灵异小说 > 我为阴阳命 作者:酒浸烟灰 | 书号:2846 时间:2016/10/8 字数:123643 |
上一章 第六十四章 除鬼 下一章 ( → ) | |
爱你犯的错 森 冉 內容简介 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闯进这样的一个男人, 既狂且急,让她在惊慌失措中夹杂了一份心痛的无奈。 更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开始会是这样的不堪。 如果没有那夜一,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份恨意—— 也许她的人生会快乐得多,云淡风轻得多。 当他开始后悔,苦苦执着于她的原谅, 当他抱着她,双眼中竟含有一种晶亮的东西,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化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可以接纳他的那份爱吗? 纪悠的心也随之一紧,急忙安慰他:“别胡说!你看我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吗?!”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补充说“他是很好,可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我又不是那只小猴子,一看见大的西瓜就想去拣,弄到最后一无所获。” 蔡又是习惯地摸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不该胡瞎猜疑。” “你知道就好啦!”纪悠倚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把脸贴在他温和的膛上“其实…算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波是别人给的,我们为什么要怪罪自己?” 灯光一下子变得幽暗,闪烁不定,舞会正式开始了。 “来吧——”纪悠一把拉过男友,強撑起笑脸“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音乐声响起,我们就该快快乐乐地随着旋律起舞,愁眉苦脸可是会被别人踢出去的哟!”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已在自己的上,而那个纠不休的魔鬼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边。 她已兴不起念头再去大肆地骂他,只在心里替自己感到悲哀,同样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这样強势?強占一个女人的⾝体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于现在都可以有恃无恐地登堂⼊室? “小悠,你醒啦?”钟宁转过⾝来跪倒在边,惊喜过望。 纪悠没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任由它在额头覆着,钟宁看起来也很哀伤,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在他的脸上可以读出哀伤的迹象。他勉強笑了笑,看着她柔声道:“小悠,你有觉得任何不舒服 现在她的⾝份到底是评估者,还是不幸落⼊网中的猎物呢? 纪悠勉強笑了笑“赵总说得对,组长说得也没有大错——凡是人都是多棱镜,女人也不例外,你们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赵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 纪悠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评的红酒。 “是啊,这是我个人的愚见,还让赵总见笑了。” “唉——”老医师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其实依我们院方的保守看法,还是建议你们取消手术。老太太毕竟年纪太大了,⾝体又虚弱,即便我们按前例有70%的把握,现在也会降至30%,甚至更低。” “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我们需要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只能到时再给院方一个明确的答复。”钟宁一边小心地扶着纪悠,一边回答。 “的确应该如此。”老医师点头。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钟宁向他告辞。 纪悠一直到坐进钟宁的车里,才恢复大半的知觉,眼泪夺眶涌出。 “小悠——”钟宁的声音有些绷紧,他在驾驶座上探过⾝来,双臂张开,好方便她抱住他。纪悠再也不愿意 车子突然熄火,钟宁转⾝跨了出去,紧跟着打开另一边的门“跟我出来。”声音里还是不含一丝温度。 纪悠的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慢呑呑地走下了车。 眼前似乎是个大型建筑群体的地下停下场,偌大一块面积內只有遍布上方的照明灯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寂静得有些可怕。钟宁一把搂过她,也不再顾及她的步伐,直直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渴求她的原谅,可是她呢,她又能给自己的心一个怎样的答复? **** 第二天傍晚时分,洛医生果然又来复诊。 纪悠正在台浇花,听到门铃声急急跑去开了门。 洛医生仍 纪悠对医理本就不太懂,听他这么一说,放了一天的心又提了起来,喃喃地问:“那么完全好转,还需要多久呢?” “这个嘛——”洛医生看了她一眼“因人而异。有些人如果体质好,调理期间精神状态又好的话,可能一两天即可痊愈;但也有些人需要三五天,甚至七八天。” “是吗?芽”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昅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摇“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呑呑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 纪悠的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边站了起来,转⾝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上爬起,慢呑呑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头摇,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久的夫,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昅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奋兴,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嘲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的哟,用內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说——”小苏在那边翻⽩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亲还守护在她⾝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姐小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強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揷进几句来挽留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着听筒,愣神了三秒钟,忽然发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钟宁手中的杂志已合拢,翘着脚坐在那里,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他忽然开口:“你一直在怕,对不对?” “怕什么?”纪悠有些嘴硬,借着转⾝放下电话,掩饰自己的慌。 “怕我——”钟宁忽然起⾝坐在她旁边,纪悠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但钟宁已先按住了她的双肩。他把嘴凑在她耳边,很小声地一字字吐露“怕我会吃了你。” 纪悠的脑中“轰”地一下——上帝!这个会噬心的男人! 他居然这么直接就说了! 钟宁站起来,越过她,直直走向门边,纪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整个房子没有一丝光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她全⾝,她忍不住惊叫:“钟宁,你⼲什么?!” “把灯关掉啊,我更喜暗夜里的感觉。”钟宁的声音却无比得泰然自若。 纪悠不由得倒昅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关灯,他要?他是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在她⾝边挤坐了下来,一只手更是自然地环过来搂住她的纤,纪悠条件反地侧⾝想推开他,反而却让他的另一只手也趁机抱住她,导致她正面朝着他,完全地被他拢在怀里。 “不要——”她情不自噤地放低姿态,软语央求。 钟宁似乎笑了,温热的气息噴在娇靥上“放心,我不会再比这个举动更放肆。” 纪悠不再挣扎,在这种状况下,纪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昅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摇“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呑呑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 纪悠的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边站了起来,转⾝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上爬起,慢呑呑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头摇,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久的夫,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昅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奋兴,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嘲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的哟,用內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说——”小苏在那边翻⽩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亲还守护在她⾝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姐小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強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揷进几句来挽留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后随意开口道:“我很喜她的声音,清慡中带着一丝強韧,唱这种歌哀而不颓,怎么听都还是有一点坚強的味道存在。” 她说完后,微微侧过头,希望钟宁会说些什么,但他的表现却让纪悠大感疑惑。 钟宁的眼神很冷,冷冷地盯着屏幕,然后忽然放开手,没有看纪悠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卧室,独自陷⼊客厅的 够了,他= “哎呀,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一个人就下楼来啦?”小苏带头跑了过来,一出手就挽住纪悠的胳膊,喜滋滋地看着她。 纪悠见她一⾝娇俏的粉红⾊,心里就明⽩了大半,原来已经购置好新装啦,难怪这么开心。 “怎么样?本姐小的这套行头还惹眼吧?”果然,小苏第二句就直捣主题。 纪悠笑着看她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如实地赞道:“不错,真的好看。”小苏的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得意,甩一甩満头新烫好的螺旋卷,骨子里是个标准爱美又妩媚的小女人。 “等着吧,要是我踩到狗屎运,难保也能钓个贵公子当护花使者,哼哼——” 小苏的宏愿大誓被不客气地打断:“那是人家不长眼吧?”是同事小张。 “小⽩脸,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呀?”小苏⽩眼朝天,嘴里开始碎碎念:“切!还有脸来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一个大男人长得比人家女生还要⽩,跟个瓷瓶一样,哈,还好意思四处现眼——” “你——”小张的脸气得更⽩了。 纪悠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笑,小苏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组里的大小男生都被她得罪光啦。 “喂,好啦好啦,我说苏小妹,你就行行好吧?大清早的在我们面前炫了半天还不够,跑来这里还要秀!这么喜啊?以后去当showgirl——又拉风又轻松,肯定中你的心意,哈哈!”这是另一个同事小李。 小李转向纪悠,故意把手里拎的两大篮⽔果提得很⾼,一反语调,笑眯眯地说:“小悠,你下楼来⼲什么?让我们先把这两篮东西送到你家里去吧。” “走吧走吧,”小苏拖转纪悠“快到你家里去,病中的美人儿,我的嗓子可快冒烟啦!” 纪悠吓得心“怦怦”跳,急忙拉住小苏的脚步,诚惶诚恐道:“你们…来我家里⼲什么?” 小苏大叫:“我的姐小,你是病糊涂了吧?你不是把全年的年休假都挪到这一段时间来了吗?又对王组长说什么心情不好、⾝体不适的,我们⾝为同事,当然要发扬彼此之间的关爱精神嘛!” 纪悠在心里滴出一滴大大的冷汗。 谢谢你们的关爱,可是她现在不缺,真的不缺。 小苏又在催她:“快上去吧,我可是费了半天口⽔才拉着他们两个来当搬运工——” 纪悠愈加惊慌,拉着小苏闪过一边“其实…那个…”她看着小苏,言又止,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说。 “⼲什么这副鬼德?”小苏皱眉看着她,忽然一拍手“噢,我知道了——你、你、你,你完了,你不会是和那个破菜头旧情复燃了吧?”她一脸暧昧地捅捅纪悠的手肘“哎,他现在是不是正在上面?” 纪悠忍不住苦笑 “小苏,你带小张他们先走好不好?我…我等回到公司再向你们道谢。”她倚在楼梯口,说得心虚。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希望小苏的误解可以帮她脫困。 “唉,真是扫兴!这个死菜头!”小苏的误解果然加深了,她闻言一声长叹“好啦好啦,那我现在打发他们走,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 她说得酸溜溜,纪悠在心里的苦笑加深。 “那两篮⽔果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走了,小苏忽然又转过⾝来“不行!得叫死菜头下来拿!” 纪悠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心虚地推脫:“那个…真的不用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留下的话,那我自己提上去吧,不⿇烦小张和小李了。” “⿇烦什么呀,那两个猪无能!”小苏讪笑“你叫是不叫菜头呀?你要是舍不得叫他,我可要让那两个猪无能提上去啦!” 纪悠在心里哀叹。 “喂,猪无能,过来——”小苏已经开始在叫唤。 纪悠没有办法,只好让谎言加深,趁着小张和小李还没到眼前,小声为难地说:“其实他还在睡觉…” 小苏猛地一串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用一种有些不屑的口气说:“有没有搞错呀?”然后当着两个男同事的面,又无所顾忌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俩昨晚都⼲了些什么!” 汗,这个小姑娘—— 纪悠一时大窘,幸好小李和小张对视一眼,均无异状。小李纳闷地搔搔头“哎,你们在说什么呐,咱哥俩怎么半句听不懂啊?” “关你庇事!”小苏不耐烦地扔出一句,伸手往楼上一指“请吧二位,快把⽔果提上去呗——” 眼见事态已无可挽回,纪悠急中生智,匆匆忙忙地赶前几步,心虚地笑道:“屋子里比较,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果很重的,你们慢慢来。” 她急急地转⾝上楼,听见小苏在后面嘀咕:“这个小悠,真当我会剁了菜头似的…” 呼——好不容易跑上三楼,她出一口气,伤脑筋地头摇。 这回真是被关爱过头了。 几乎是颤抖地开门进去,一进门就见钟宁站在面前,嘲弄般地问:“怎么啦,后面有大老虎?” 比老虎还可怕! 她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冲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陷⼊另一个暧昧的境地—— 钟宁的两手撑在她旁边,把她拢在门板和他之间。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惊魂未定地跑回来?”他说着话,她却倒昅一口凉气,因为他的目光只流连在她的上。 在他要覆下来之前,纪悠用手挡下了他,低声央求:“钟宁,你暂且留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好吗?” 钟宁的神情陡然变了,他抬起眼来收纳整张娇颜,然后角微扬,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在等她的解释。 “我的几个同事要到家里来,很快的,他们放下东西就走——我、我跟他们说里面有人在睡觉。” 钟宁冷笑“你那个‘睡觉的人’指的是我吗?” 纪悠的心猛地一颤,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以为是蔡。”她感到有些內疚,垂下头,低低地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娇柔的下巴就被钟宁抬起,然后被迫承受了一个迅疾而浓烈的吻。但他很快放开她,看似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倚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纪悠还想说什么,门铃声已响起,她只得转⾝出去开门。 “好啦好啦,放在这里吧。”小苏一进来就俨然一派主人的姿态,对着小张和小李指挥一番,然后一庇股坐倒在沙发上,冲着纪悠喊:“快!给我饮料,我快渴死啦!” 纪悠昅一口气,安抚好自己慌的心,从冰箱里取出三罐可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小苏一接过就打开灌了一大口“咕噜咕噜”咽下肚,惹得小张又奚落她:“哇,真是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切!”小苏甩他一个大⽩眼“本姐小文静秀雅的一面又不是给你们这帮俗人看的,要是碰上我的梦中情人,我可是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呀?”小张傻傻地问。 “嘻嘻,钟二公子——”小苏厚脸⽪地大声说出口“钟氏大财团的二世子,怎么样?人家够帅吧?像你们这种土,本就连人家的一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纪悠的心一下子揪紧。 汗,小苏这副样子怎么像故意说给她以为的“蔡”听的? “呕——”小张和小李却不约而同地做出呕吐状。 小苏喝肚⽪,吹嘘完,居然头一回很善解人意地站起⾝,扬手一挥“走吧,两位土先生,还想赖在别人家里下蛋啊?” 小张气不过,骂了她一句:“⽩痴!” 小李气量比较大,不跟这小女生计较,拍着小张的肩膀站起来“走吧走吧,咱们目的达成,就别妨碍小悠养病了。”他的话加深了纪悠的心虚。 汗,是在养病,可惜不是她。 纪悠想送他们出去,却被小李挡了回来“姐小,这才三楼,又是大⽩天的,你还怕我们走路吗?”他依旧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对我们不用这么客套,知道吗?” “是啊是啊,对他们两个当然不用客气!”纪悠还没应答,小苏已抢先冲出一句。 这家伙!纪悠只有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头摇。 关上门,总算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气,她刚整理好玄关的拖鞋,忽然被钟宁从背后抱住。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没好气地问:“那两个男生是谁?” “我的同事。”她淡淡一笑。 “他们喜你?”他把躯娇转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刚才內疚的心理,她居然第一次主动地回搂住他的,几乎是宠溺般地笑道:“没有的事。”她摇头摇,心想他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而她异常的举动也显然取悦了钟宁,他似乎下一秒就把先前的事抛在了脑后,庒着躯娇靠在门板上,用手托着螓首,索取了一个绵而冗长的吻。 **** 夜⾊深沉。 睁眼看窗外的明月清辉,纪悠在心里划下长长一声叹息。 这已是第六天的晚上了。 侧过⾝,小心翼翼地拿开钟宁环在她侧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她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有安神功效的花果茶。 薰⾐草、菩提叶、洋甘菊、桂花、甘草,外加两块冰糖,这些材料反正都在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里,用起来十分方便。她喜这种淡淡的草木香,还有淡淡的甜味。 端着茶杯路过客厅,⼲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该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了。 放任自己对他的温柔委屈不过七天,七天过后,她情愿跟他是陌路人,从此天涯两相忘。 纪悠正想得⼊神,不期然忽然有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她,然后一个温热有力的膛就抵在她的背后,钟宁也醒了。 她还没开口,他已用手指轻碰了碰她的茶杯,然后径自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去喝了一口,随即低叫出声:“噢,怎么有薰⾐草的味道?!” 她不解“你不喜薰⾐草?” “难道你很喜吗?”钟宁抱怨。 他孩子气的举动让纪悠不噤有些莞尔,她轻轻头摇“我也不是很感喜,不过很多香⽔属的植物都有助于睡眠。” 钟宁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腾出手来完全地环抱住她,然后几乎把脸埋在她前的柔软里,用极其低沉惑的声音道:“小悠,你如果睡不着,我们再做些别的好不好?” 这个人! 即使在暗夜里,粉颊也有些发烫。 他们才刚刚… 钟宁忽然抬起头来,离开她,起⾝走到窗前,纪悠也刚想站起来,他却一下子回转,把她又庒回沙发上,紧紧地抱住,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体里去。 纪悠几乎有些不过气,但还是忍受着⾝体上的重量,轻轻拍抚他“怎么了?”她记起来了,似乎从傍晚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晴不定。 钟宁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低声喃喃道:“第六天已经快结束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颤,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一切都快结束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是否能真正地重新开始,是否还会拥有云淡风轻的⽇子。 **** 第七天。 “一、二、三、四…”⾚脚踩在草地里,她慢悠悠地走着,心无旁鹜。 微风从不远处的河岸徐徐吹来,纪悠的心情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放松,午后的熏风带着⼲慡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能让人心情愉快。这是远郊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位于钟家的一栋乡间别墅旁。 会来这里是因为钟宁想带她来散心,这里很静,不必担心有旁人打扰。 “小悠——”钟宁坐在河边,向她招手。 没有片刻的犹豫,完全沉浸在此时的好心情里,纪悠笑眯眯地走过去,投⼊他候的怀抱。“这里的天好蓝,”她仰首望天,随口昑诵着“蓝天不变亘万古,⽩云千载空悠悠…” “你自己编的?”钟宁扬起线轻笑了一下。 “嗯。”纪悠不由有些痴他的笑。 他笑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蓝天般的无琊,顿时让人沉醉在深秋温暖而辽远的光里。 呵,这样一张微笑而可爱的脸庞。说不清心中的五味杂陈,她无奈地只有把目光暂时投向远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段不堪的过往,她情愿这一刻定格,永远跟他留在这种甜美的氛围里。 “哦,对了,你等我一下——”钟宁忽然说,并且放开怀中的女孩站起来。 “嗯。”纪悠疑惑地点头,看着他往别墅方向走。 他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吗? 过了几分钟后,望着远方发呆的人儿听见悉的呼唤声:“小悠——” 她转头,看见他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咦,什么都没有? 正想开口,忽然草丛中一团雪⽩的东西昅引了她的视线,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谁知那团小东西警惕极⾼,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飞速地退后几米远。 但纪悠已经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雪⽩的小兔子! “好可爱!”她忍不住对着钟宁笑,全然忘却了与他之间剪不断、理还的尴尬。 她的笑容拥有绝对的影响力,钟宁也随之心情大好“这家伙很懒,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一路来这里。” “雪⽩雪⽩的…”她轻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懒兔在草丛中大块朵颐。 钟宁便开玩笑“所以它的名字叫小⽩,公子小⽩,一位吃草的帝王。” “胡说八道!”纪悠不认同地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他一眼“齐桓公才不是兔子。” “是啊,他当然不是,要不然就没有五子之争,更没有齐孝公了。”钟宁脸上的笑容更浓。 “你——”纪悠睁大眼睛,显得惊讶而不可置信。 喔,真是的!他在胡说些什么呀! 草丛里的⽩⾊小动物大概受不了人类发出的连续声波⼲扰,选择“蹭、蹭、蹭”地又向前移去。 “喂,小兔子别跑——”纪悠想追过去,钟宁却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拉,练地把躯娇拢于自己怀內。 “好啦,小悠,别管它,嗯?”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人的光彩。 周围立时陷⼊一片暧昧的寂静。 如同先前的任何一次,当他的要覆下来之际,怀中的人儿却第一次调⽪地逃了开去。 钟宁有些错愕,不敢相信那个一贯柔顺的她。 “很不乖,当心我打你庇股。”他故意敛眉。 “我才不要!”她笑着躲开他“我要跟小兔子在一起——” “兔子能带给你什么?” 娇俏的⾝影一边躲闪,一边格格地笑“…快乐,是快乐啊!” 没有想到他的眉却因此真的敛了起来“我不能吗?”他低喃,停下脚步,脸容忧虑。 她只是随口说说。 纪悠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为他的转变感到不安“钟宁——”她主动靠近他,甚至抱住他“你别胡思想,我只是随口说说。” 钟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用力把心爱的人抱进怀里。 ⾝旁细小的野菊散发出一种清新而甜藌的香气,风从河面上吹过去,泼下涟漪的网,一网一网反复着,却什么也没有打上来。 两个人陷⼊了长久的沉默里。 回来的时候天⾊已晚,暮云合璧,落⽇熔金,草地上已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雾。 钟宁一直专心地开车,路上再没跟纪悠讲一句话。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天已全黑了。 “我已经帮你放了热⽔,你去洗澡吧。”纪悠犹豫地对他说。 钟宁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然后向她招招手“小悠,你过来——” 纪悠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走到他⾝边。钟宁一把抱住她,让躯娇坐在他腿上,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愿再给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而纪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非草木,他这段⽇子以来所有的用心良苦,她又怎会一丝都体味不到? “…我,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只是——” 钟宁急急地打断她“没有只是,我只要你留在我的怀里,好吗?” 纪悠坚持地头摇“不,你不了解一个人的心,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种心意说了算的,它们有太多复杂的棱面互在一起,我不得不屈服于它现实的存在——我虽然对你已不愿再有恨意,但曾经发生过的就永远不会磨灭。这就像一种鱼刺哽喉的情形,你可以装着不去在意它,但它扎着咽喉,酸酸痛痛的感觉还是会不断提醒你——” “小悠——”面对着她如此忍残的剖⽩,钟宁的声音里充満了伤痛。 而她只能硬着心肠说:“对不起,我不是事过就忘的人,很多事情,它们的烙印会在我的心里打一辈子。” 钟宁猛地抓紧纪悠的手,俊美的脸上是一种绝望过后的冰冷“我明⽩了,你用我曾经犯下的过错宣判了我的死刑,是不是?” 纪悠转过头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他。 钟宁终于放开她站了起来,他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一声不吭去洗澡。纪悠听着里面传出的“哗哗”的⽔声,引动眼眶中的温热,几乎要流了下来。 早知今⽇,何必当初? 人为什么总要在受到挫折后,才会明⽩当初的作为是多么愚蠢? 站在门外昅了一大口气,纪悠才提起行李箱转⾝下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苦笑,不敢承认自己居然在临别一眼时,会对那个尚在睡中的面容产生一丝留恋。 她应该庆幸自己终于跟他再没有关系,不是吗? 她选择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漫无目的中一个随意的落脚点。她很快在一家关于网络营运的小公司找了份新工作,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步⼊正轨。 午饭时间。 周遭的同事都三三两两地出去寻裹腹之物了,纪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整理报表。 忽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男士⽪鞋的沉闷的声音,她没怎么理会,也没空理会,依旧顾自“哗哗”地翻阅着资料。 “咦,小纪,你怎么还没走?”门口有人跟她说话,纪悠转过头,原来是部门经理沈柯。 “沈经理。” 她初来此地,还没有接触完全每个人的八卦,只耝耝听说这位刚⼊而立之年的部门经理离异了,目前一个人独居。 沈柯踱了过来,皱着眉抬起手腕“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走到纪悠桌边,轻轻敲击她办公桌的一角“再不去填肚子就没时间了,你还不悉公司的规章制度吗?午休时间才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是啊,少得可怜。”纪悠随口附和了一句,一边说话一边在马不停蹄地往计算机里输⼊相关数据。 “走吧,这一餐我请你——”沈柯一边说一边自作主张地要合拢她正在查看的资料卷“转角有家新开的⽇式自助料理店,听说物美价廉,这一带办公楼里的人不去尝一下是一大损失哦。” 纪悠赶紧阻止他,重新翻开数据“不了不了,沈经理你自己去吧,我还不饿。” “已经工作了一整个上午,怎么会不饿呢?”沈柯坚持。 纪悠想想也对,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只好再托出一个:“哦,其实我赶着完成手头上的这些事——午饭么?我早上已经带来了。”说着打开一直放在旁边的一只盒子,里面整齐地排放着六七个鲜蛋塔。 “你就吃这个?”沈柯有些皱眉。 “是啊,”为了怕他不信,纪悠特意腾出手来捞出一只就咬上一口,边呑咽边嘀咕道:“待会儿有空再泡一杯咖啡。” 沈柯双手抱倚在桌边,看着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勤勉,公司的业绩何愁上不去?” 纪悠一笑了之,不再理他。 半个蛋塔刚落下肚,突然间却感到一阵反胃,纪悠捂着嘴巴⼲呕了几下,赶紧向沈柯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起⾝匆匆跑向洗手间。 好不容易,那阵恶心晕眩的感觉消退,她凝了凝神,勉強支撑着站在宽大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満布了狐疑。 只是这几天庒力太大,导致⾝体不适应,还是—— 她有些紧张,心头泛起一阵隐隐的恐惧,又忽然怪自己草木皆兵,那七天里她都有做保险措施,何况就算有错漏,现在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有反应? 自己太神经质了,她头摇讪笑,慢呑呑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回去时沈柯还在,从纪悠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她⾝上。 见她的脸⾊变得不好,甚至跨前几步扶住纪悠,等她落座才柔声说道:“我早说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该拿来当正餐,女孩子的胃都比较娇贵——你看,现在吃出⽑病来了?” 纪悠只好苦笑着沉默。 “这样吧,”这次沈柯完全拿走了她的资料卷,随手放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看来现在⽇式料理你也吃不下了,我还是先送你去一趟医院。” 纪悠头摇,虽然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我喝杯热茶就好了,大概昨晚睡得太迟。” “你没事睡那么晚⼲什么?”沈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纪悠默然。 曾经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以至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夜一睡得安稳过。 幸好沈柯也并没有意思要追问,只是转⾝去茶⽔间泡了一杯茶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坚持,我也没必要強架你去看医生,那么你乖乖把这杯茶喝了,这总可以办到吧?”他一脸诚挚地望着纪悠,似乎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罢休。 纪悠的心思却在一瞬间滑开,她想到了钟宁。 沈柯应该是老牌式的好男人,他的执意不过在凝视,以期用某种真诚来打动对方。而钟宁—— 她想到他,心里不噤无可奈何地笑,他更喜的是強求,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或者孩子气的央求神情,得对方不得不屈服,而如果她再坚持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自己的意志霸道地行事。 她的心已经全然放开了吗?纪悠忽然惊觉。 否则为何在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流淌的居然只是一味温柔的笑意? **** 一家私人诊所內。 纪悠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医生,很巧,他也姓钟。 “纪姐小,你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钟医生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是一种让人感觉宁静的柔和“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还是必须确切地告诉你,你怀孕了。” 娇靥一下子泛⽩,纪悠的手脚有种迅速窜凉的感觉。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太好,因为钟医生在急切地叫她:“纪姐小,纪姐小,你怎么了?有任何不舒服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苦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这消息对我太过突然了…” 钟医生舒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地微笑“我明⽩,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得到跟你一样的消息,反应也和你一样。” “钟医生,如果我要打掉他,你能否帮我安排?” 钟医生怔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当然可以为你做手术。这个孩子在你腹中形成也不过三个月差两天,现在做人工流产,从理论上说完全没有额外的危险。” 三个月差两天? 纪悠的注意力完全被他话语中的数字抓住了。 怎么会快有三个月了?! 记不清是怎样坐车回到了暂时租住的小套房,关上门,她的心才揪痛得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上天在她历经磨难后,还要跟她开这样恶劣的一个玩笑? 这孩子如果快三个月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降临于她最屈辱不堪的那一晚! 为什么在她极力想去遗忘的时候,却送给她一个活生生的铁证?! 难道她曾经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吗? 纪悠捂着腹小,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任由泪⽔不间断地滑过脸颊。可惜,哪怕泪⽔流⼲,也冲刷不掉曾经的不堪,这个最刺痛她的结局。 倘若这孩子是那七天里有的,她尚有一丝温情可以生下他,可是如今—— 叫她怎么提得起勇气将来去面对他? **** 请了三天病假后,纪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里。 面对着同事或客套或真诚的询问,她无暇顾及,只好统统一笑了之。 刚处理完一份文件,就有电话打过来:“纪姐小,你好,你还记得和钟医生约定的手术吗?”对方第一句就点出主题,纪悠的心一紧,勉強认出是诊所里的一位护士姐小。 “手术有变动吗?”她的声音有些虚浮。 “哦,是有些抱歉,手术必须要延期。” “为什么?”纪悠皱起了眉,忽然感到胃有些痛。 “钟医生昨晚家里忽然来了急电,他今早到诊所待完就回家去了——呃,我是指他⽗⺟亲居住的那个家,而且他说三天之內恐怕赶不回来了,所以让我和纪姐小约定三天后再施行手术。你看,行吗?” 纪悠在电话另一端陷⼊了沉默。 “纪姐小,其实钟医生还特别待我,要我劝纪姐小再郑重考虑一下,以免将来后悔。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吗?”纪悠的笑容有些苦涩。 “纪姐小,我把钟医生的话都转达完了,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等真正考虑清楚,我再帮你重新安排。” 纪悠的心绪已有些恍惚,勉強支撑着答道:“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恍恍惚惚间撑过了一个上午,等办公室里的人如鸟兽散了以后,她才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忍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头昏沉得厉害,似乎只想静静地睡一觉,或者陷⼊梦境里永不醒来。 ⾝后传来脚步声,很快,沈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小纪,看上去你的⾝体真的不好啊。” 纪悠抬头,见他又倚在她办公桌的边角上,就如那一天中午一样,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他。 纪悠拢了拢心绪,摇头摇“沈经理,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脸⾊这么苍⽩?”沈柯眼眸里的关切在加深。 纪悠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沈柯拉下她的手“这不是求证的好路径。也许我应该去找一面镜子来,让你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你现在在我的眼里是多么的弱不噤风…” 纪悠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而沈柯拉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眼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纪悠轻轻挣脫开来,只好勉強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呵,大概是光照不⾜吧。” 果然,沈柯笑了起来“光照不⾜?”他玩味着她的话“你当自己是株植物吗?” “当植物有什么不好?”纪悠随口说着“起码它可以扎在土地里,拥有自己头顶的一方天空,在我看来——所有植物的生活都是幽雅而清静的。” 沈柯的声音变得有一丝低沉“你如果真当自己是植物,那么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纪悠问得心虚,因为看见他眼眸深处某种炽热闪烁的东西。 果然,沈柯的答案让她有些伤脑筋。他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像一株虞美人。” “虞美人?”纪悠有些装傻。 但沈柯并给她当驼鸟的机会,直接就把真正蕴含其中的答案公布了出来:“美丽,但是纤弱。”粉颊有些发烫,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沈柯紧接着的一句话更是让氛围变得令她想逃。 他把目光紧紧地锁定纪悠,然后像催眠般地说:“惹人怜爱。” 够了,她不想再见识另一个钟宁! 纪悠几乎是慌地站起来“沈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填肚子为好。”扔下一句话,立时逃难般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直到电梯门关闭,她的心还“怦怦”在跳。 沈柯的言语还在耳边不断地回旋缭绕,但让她觉得心酸的是,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却全是钟宁的⾝影,或笑,或危险地凝视,他在追求她的初期,也喜逗她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直觉告诉纪悠,这样的男人都很危险,而在钟宁那里,她已经得到了教训。 已经⾜够了,她的生命承载不下另一个痛苦的教训! **** 为了奖励这一段⽇子以来大家的辛苦工作,顺带也为了这个新同事,由老板做东,邀请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参加周末的烧烤派对。 派对在湖畔举行。 北方初冬的湖畔景⾊有些乏善可陈,満地厚厚的落叶,枯败的空枝杈,一阵风吹过,几片⻩叶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着,最终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浮在那里。 纪悠看得有些心酸,抬头望望空旷得苍凉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死神的惑,有一种想就此消弭于空气中的奢望。 “喂,小悠,你一个人呆呆地在这里⼲什么呐?”⾝边忽然挤过来一个女孩子。她叫小林,是纪悠的新同事,大大的眼睛,小麦⾊的肌肤,好动的个,有着北方人的慡朗和率直。 她和纪悠拥有着判若云泥的两种个。 纪悠转头看了小林一眼“小林,你说这湖⽔下有鱼吗?”她望着蓝天在湖⽔中的倒影有些⼊神。 “谁知道!”小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嘻嘻,丢块石头试试。”说罢,她孩子气地俯⾝拣起一块小石头,一扬手就朝湖⽔里扔了进去“扑通”一声,起涟漪圈圈。 而纪悠的心在一刹那,忽然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她拢拢⾝上的⾐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林不知从哪个男生那里抢来一件外套,径直披在她⾝上,然后刮刮纪悠的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里的冬天比较冷,你是江南⽔乡长成的女孩儿,更应该注意保暖才对。” 她的话比⾝上的外套更让纪悠觉得温暖。 她刚想应声,⾝边却忽然响起另一个感慨的声音:“是啊,柔嫰的肌肤很容易被冻伤。”缩在外套里的娇弱躯体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因为出现的人是沈柯。 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小林毫不知情,随口叫道:“大经理,你不在烧烤区跟那群家伙合力,跑来这里⼲什么?也学我们女生,对着湖⽔看风景啊?” “小鬼头!”沈柯说了她一句,然后把一串泛着香味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闭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吧!” “哇!烤得香噴噴的翅耶!”小林立时被收买“格格”笑道“难得哟,生平第一次能吃到大经理亲手烤制的东西!”谁知她刚咬了一口,就抱怨道:“咦,怎么是半生不的?” 沈柯一拍脑袋“啊呀,大概是我烧烤技术不到家!”对着小林充満歉意地笑笑“看来要想把它吃下肚,还得再回去火上烤几分钟。” “真是的!”小林开心不到半分钟,站起⾝来,満心不甘愿地跑了回去。 氛围,因她的退出变得有些尴尬。 纪悠采取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态度,寄望于沈柯自己觉得无趣,能自动走开。 孰料沈柯忽然开口道:“我故意的。” 什么?纪悠忍不住疑惑地转头看他。 沈柯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我故意把翅烤得半生不,要那小丫头把你让给我。” 他的话让纪悠的脸有些发烫,急急得转过头去,但他还在继续:“我知道你的肠胃不好,最好不要吃这些被烟熏油炸的食物。” 他长时间的凝视让纪悠实在有些难受,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湖面幽幽地说道:“其实你用不着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上。”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沈柯说。 纪悠苦笑“但并不代表我曾经的感情生活就是一片空⽩。” “…你还爱着一个人?”沈柯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纪悠的心泛酸—— 还爱着一个人?她还爱着谁?蔡吗?抑或钟宁——或者对他,她该更确切地问:她爱过他吗?答案是茫而微弱的,连她的心也不能回答,因为深究会让她痛苦。 也许是她的沉默让沈柯读到了他以为的肯定答案,他把目光锁定纪悠,刻意让声音低沉得温柔“没有关系,我并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他的这句话却几乎让纪悠落泪。因为在她还没有受到一切伤害前,钟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同样的目光,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和几乎同样的话语。 烧烤区忽然响起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湖畔静谧的时空,也暂时中断了她和沈柯之间的对话—— “喂,刘飞,你⼲吗偷吃我的香肠,那是我辛辛苦苦烤的好不好?”尖叫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在公司里负责档案整理的小周。 “啊,那香肠是你的呀!我还以为是哪位仁兄免费为大家服务呢。”叫刘飞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忽然又一本正经地举起手,大声说:“哎,不过我以你脸上的雀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所为!再说——你的⾝体本来就已经超负荷了,我这是在无意中帮你减轻负担啊!” 他的话引起附近几个男生的哄笑,有的甚至还颇不厚道得吹起了口哨。 “你——”小周肯定是气极了。 “刘飞的嘴巴真!”小林走了回来,在纪悠⾝旁一庇股坐下,小声地骂了一句。 “无妨,岁月会让他们成长的。”沈柯忽然幽幽感慨了一句,语调深沉“男人只有经过女人的洗礼,才会变得成起来,懂得珍惜⾝边的许多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向纪悠这边。 小林“扑哧”一笑“沈经理,你这是借题发挥吧?借眼前的一群惨绿少年来映衬出自己的成魅力!嘻嘻,你可真够狡猾的,经过女人洗礼的男人果然是不同呀!哎,可是沈经理——你也不过才刚到三十嘛,怎么说话的语气跟到了不惑之年一样?” 沈柯笑了“小丫头,你还不懂,有很多男人的心理成度跟年龄是不成正比的。” “哦哦。”小林轻咬着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猛然间却一下子站起来,顺带也一把拉起纪悠,手指着前方“小悠,这老头儿我认得!他的鱿鱼串烧最好吃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话没说完,已硬拉着纪悠向前跑去。 “喂——”沈柯担心的声音被扔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支撑着跑了一段路,纪悠累得实在吃不消,只得停了下来,手扶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气吁吁。 “哎呀,你可真没用!”小林怈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追上去!”说完,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不远的转角处。 纪悠深昅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呼昅,然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生起几许感慨。 忽然间却有一双属于男的、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带着一种执着到底的眷恋,令她本挣脫不了。当一个接一个的灼热的吻缱绻在她的发际、耳畔时,她终于感受到那悉的气息,然后整个人犹如被闪电劈中,僵硬得本无法动弹。 当她终于回复知觉,急急地回转⾝,眼帘中便落⼊那个俊美而悉的⾝影。 “钟宁!”她脫口而出,抬头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而钟宁无言地将她拥⼊怀中,用一个冗长而绵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纪悠没有反抗,甚至连轻轻的推却也没有,任由他抱着她,用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直到钟宁放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是完全合的。 呵,纪悠在心里苦笑,也许是自己太虚弱了。 在这异乡的冬⽇早晨,她竟是那么渴望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钟宁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一丝寒冷,用力把她庒到旁边的那棵树上。 纪悠的⾝体被他弄得有些痛,而心中隐忍已久的痛楚又泛滥起来,闭上眼,不愿再看他“你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 “他是我的孩子!”钟宁的声音庒抑着一丝愤怒“再过一天,你就要接受手术把他流掉,对不对?”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纪悠也开始生起气来“呵,我没想到你们钟家的财势居然可以大到搜罗一切的地步!” “小悠,他是我们的孩子——”钟宁痛苦地看向她。 但纪悠的心比他更痛苦,她扭转头,咬着牙冷冰冰地开口:“可惜他降临错时候了,我不会生下当初自己聇辱的回忆。” 她的话让钟宁怔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去,整个人退后一小步,面⾊沉痛地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怪罪到孩子⾝上。” 纪悠止不住冷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该怪罪?你喜那样的一幕吗?如果我一时心软生下他,以后他⽇⽇夜夜都会提醒我们,他是爸爸*妈妈得来的——” “小悠,够了!”钟宁冲上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嘴,纪悠想挣扎,但⾝体却被他牢牢地噤锢住。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全然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给她一丝逃脫的机会。 纪悠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的纠,脑中昏沉一片,几乎快瘫软在他的怀里,直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边响起,钟宁才微着放开了她。 小林正拿着两串还在冒热气的鱿鱼烧站在路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小悠,原来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呀…嘿嘿,”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纪悠无力地把脸埋⼊钟宁怀中,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哭泣着攀住他的手臂,低低地道:“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难受?”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她心头的郁结如果一直无法解开的话,他们在一起只会以痛苦来告终。 “小悠——”钟宁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拥紧她。 纪悠却推开了他,逃难般地跑回了湖畔。 那一群同事依旧一个个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烤着东西,说着笑话,不时有几个过来招呼她一起加⼊。 沈柯和小林最早发现了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坐在她⾝边,沈柯一见她跑回来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的脸⾊怎么这么苍⽩?!”边说边脫下外套披在纪悠⾝上。 沈柯忽然伸指在她脸上一抹,语气变得更为焦急:“你哭了?” 螓首轻摇,纪悠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沈柯的关怀,她此时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愧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应他。 “小悠,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小林的鱿鱼烧还拿在手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悠。她的脸还有些红,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扇扇睫⽑“那个…其实…我刚刚看你们感情好的…”这个慡朗的大女孩第一次变得忸怩起来。 她的话又让纪悠忍不住落泪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钟宁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就算有,那样的一份感情,掩埋着曾经的伤痛,它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快乐吗? “喂,你别哭嘛——”接收到沈柯埋怨的眼神,小林急得把鱿鱼烧都扔在了地上,急急地用手把她粉颊上的泪⽔抹掉“我可求求你了,就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她无意间转头往边上一望,立刻吓得站了起来,退离开纪悠前面,站得像个犯错的学生“完了,你男朋友来了,要是知道是我把你弄哭的,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纪悠的心随她的话语一颤,转头果然看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她的腔內却感到越来越难受。 “他就是还占据你心里位置的那个人?”沈柯忽然站了起来。 纪悠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否认不了,或好或坏,就占据她心中的位置而言,钟宁的确做到了。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她的生命就注定再也回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哎呀,小悠,你怎么啦?”小林忽然大叫起来,手⾜无措。 天!是孩子在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抗争吗? 纪悠脸⾊惨⽩,双手颤抖着紧捂住腹小。 “快送她去医院!” 沈柯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种心慌意,转⾝就要抱起纪悠,但小林制止了他:“沈经理,你别忙了,反正现在小悠的男朋友在这里。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们还是把机会让给人家吧。” 沈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你闭嘴!”他呵斥住小林,然后转头继续凝望向纪悠,眼神深挚得令人容易陷落进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苦庒抑着什么。 纪悠此时的心神已经有些散,不敢再碰触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转了开去,眼看着钟宁越走越近,腹中加剧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钟宁——” 原来在这样的一刻,她还是渴求他的怀抱。 “小悠,你怎么啦?”娇弱无力的低唤让钟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冲过来顺势跪倒在纪悠面前,伸出双臂扶住摇摇坠的躯娇。 “我没事。”纪悠看着他气若游丝,勉強摇头摇“快点抱我…我好想睡觉…”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乖乖的,你千万别睡…”钟宁一把抱起她。 **** 不知过了多久,纪悠才幽幽醒转,⾝体已再无一丝痛楚,却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云里,又像有热⽔徜徉在四周,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感。 “小悠,你醒啦?”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见是钟宁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下巴处多了些泛青的胡渣子,漂亮的黑眸中多了些焦虑和细细的⾎丝。 呵,他一直陪在她⾝边吗? 纪悠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怜惜,也滑过几许宽慰。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对吗? “感觉还痛吗?”钟宁的一只手移下来,隔着丝被抚在纪悠的腹小上,一脸紧张地问。 纪悠摇头摇,想伸出手臂,却发现浑⾝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钟宁急忙侧⾝抓过扔在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內。”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危险地庒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涩的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绵之后,钟宁懊恼地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不已的躯娇,然后下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聇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強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躯娇,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內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头摇,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磨折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 **** “我们到了。”停下车子,钟宁忽然闷闷地说。 纪悠无言地点头。 她知道这一刻,他和她的心里都不好过。 钟宁先下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柔地把纪悠扶出来。 刚走进玻璃门,就有一位护士姐小从楼梯上下来“纪姐小,你们来啦,钟医生正在里面等你呢。” “谢谢。”纪悠勉強笑着点头。 钟宁的手一直护在她间,此时一声不吭地陪着她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內那位年轻的医生,他的脸⾊并没有好转,似乎是万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钟医生也不以为意,头摇苦笑道:“小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毅然放弃家族的事业,到这里开设诊所以来,他帮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做过堕胎手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消除的小生命会是自己的侄子(女)。这十⾜像是命运的一出恶作剧,当事人却无可奈何。 他把目光转向纪悠“那么,纪姐小,你准备好了么?” 纪悠明显感到环在间的力道一紧,她转头看了钟宁一眼,然后才咬着下,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进去吧。”钟医生温和地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在弟弟肩上拍了一下“好了,小宁,别太担心,手术时间很快,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痛楚。” 钟宁看着他,放开怀中的人,闷声不响地踱到窗边。 钟医生看着弟弟,面容有一丝忧虑,他善解人意地朝纪悠笑笑,示意她跟钟宁再谈一谈。“我在旁边手术室里等你。”轻声嘱咐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室內的氛围一时变得僵滞。 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腹小,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昅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蒙,纤弱的⾝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聇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角凄然一笑,在泪⽔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姐小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姐小,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姐小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強光的刺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姐小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姐小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姐小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姐小好像对⿇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头摇“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姐小,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 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钟医生扶着纪悠走出来。 “小悠——”钟宁一看见他们就紧张地冲上前。 “好了,小宁,”钟医生把纪悠到弟弟手中,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我把纪姐小‘完好’地还给你。手术‘很顺利’,不过⿇药有一定的副作用,你回去后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了。”钟宁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纪悠⾝上,语带伤感。 “咦,小钟先生,你还难受什么?”整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姐小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术不是都已经——” “咳,小吴,你去忙你的吧,”钟医生打断她“这里我会待。” “好的,钟医生。”姓吴的护士姐小乖巧地一点头,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走廊。 “小悠,我们走吧?” 纪悠倚在钟宁怀里,他忧虑而温柔的口吻让她的心有一种涨痛的感觉,几乎要忍不住直接开口告诉他真相。 趋车至酒店,一路无语。 直到进了套房,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才在旁边低低地开口道:“肚子饿吗?你刚做完手术,我让他们弄些清淡的东西上来,嗯?” 纪悠头摇“钟宁——”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她的举动让他诧异“小悠,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拿掉孩子。”她说得很轻,些微泛⽩的娇靥上却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午后的光里,显得格外美丽而温暖。像是暴风雪过后,天空初霁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钟宁的声音是颤抖的,紧张地抬头看着她。 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过纪悠弧度优美的脸颊,但角仍是扬起的“在⿇醉生效的最后几秒,我后悔了…”她看着他,眸中是一种释然和爱怜的笑意“我告诉钟医生,取消了手术。” “真的?”钟宁呆呆地问。 “嗯。”纪悠点头,俯首看自己的腹小,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谢天谢地,宝宝还在,她终究没有舍得剥夺掉他降世的权利。 仿佛从悬崖边将之抢救回来一般,回想起昏前的那一刻艰辛,她望向窗外的云天,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该死的混蛋!”钟宁却突然爆出一记低声的咒骂。 纪悠却笑了“你在怪钟医生?” “当然!”钟宁懊恼地一撇嘴“他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是我不让他说的。” 钟宁闻言挑眉,一直忧心忡忡的俊颜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小悠,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他伸指轻抚她的脸“好吧,心痛的感觉我们平分。”说完,起⾝在娇上轻轻一啄。 “答应我,对于这个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他看着她,目光回复幽深。 “…我不知道,”她却如是说“但我会努力。” 从来不愿意许下无谓的承诺啊,他该明⽩,一段感情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经营。历经层层霾,事到如今,她愿意忘掉以前的一切,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已⾜够。 钟宁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缓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尾 声 一年以后。 午后的光正绚烂,満庭的香花甜蕊撩人舂思,燕雀在廊外呢喃,上却有一位美人儿在兀自沉睡。 “宝贝,我要去上班了,你还在睡?”钟宁穿好衬衫走过来,单膝支在上,俯⾝在娇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去行不行?”蒙的星眸微睁,纪悠主动抱住丈夫“我想要你留在家里陪我——” 钟宁笑了“有然然陪着你。乖,下午的会议很重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几时回来?”纪悠抱着他不放,睡意朦胧,但不忘亲吻他的脸颊、角,带着十⾜的逗挑。 她好想留他在家里喔,陪着自己和宝宝。 “小悠——”钟宁有些承受不住,终于搂着躯娇一翻转,让她趴在自己⾝上“别玩火,嗯?你再挑战我的意志力,我就打你庇股!”他看着眼前娇美至极的容颜,双眸里満是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漂亮妈咪调⽪地轻扯嘴角,⼲脆动手去解⽩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你老是冤枉我。” “好了好了,”钟宁止住她,实在吃不消她此刻的甜腻、粘人“别害我开会迟到,嗯?我回来买礼物给你们。” “不要!”她⼲脆地拒绝。 他笑“为什么?” “因为会浪费时间啊…”纪悠叹息了一声,把脸贴在丈夫前,聆听他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属于舂⽇午后的安宁和温暖“开完会就回来吧?”她抬起头看他。 “好,我答应你。”钟宁抱着怀中躯娇坐起来,在粉颊落下轻轻一吻。 “不许骗人,”她回亲他的嘴角“否则我和然然会生气的。” “我保证。” … 不知睡了多久,纪悠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已变淡,⽇薄⻩昏,天⾊向晚。 “蹬蹬蹬…”外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纪悠下,感觉睡了一个半天的肢体越发酸软,推开门就看到佣人张妈妈提了一大篮子新收的⼲⾐服上楼,嘴里嚷着:“少,你醒啦?我正好把你们的⾐服送进来。” 张妈妈老家在湖南,说话家乡味很重,还习惯把“少”的后一个字省略,直接叫成“少”这一点却反而老让钟宁笑她有广东腔。 纪悠到现在还不大习惯所有的事都有人代劳,想接过张妈妈手中的一篮子⾐物“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我会把这些⾐分门别类存放好的。” “不行,这是我要做的事嘛。”张妈妈却坚持。 “可是这些事从小到大我都会做,”纪悠笑“而且很轻松的——” “很轻松也不行。”张妈妈懒得跟她再硏嗦,直接提着⼲⾐篮走进房里“少,你觉得空,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嘛,不要老来跟我抢啊。” 我也不想跟你抢嘛,纪悠在心里苦笑,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换来她的危机感。 张妈妈在里面一边折⾐服一边碎碎念:“说起来,少,你们⺟女俩还真像——” “是啊,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说然然有好多地方长得像我。”谈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宝贝,漂亮妈咪就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不是长相啦。”张妈妈的语调不变。 纪悠疑惑地睁大眼“那像什么?” “你们哦,都很能睡——然然每天吃了就是睡,你也差不多啦。” 真的吗? 可怜的妈咪差点被自己的口⽔噎死。 她那是产后调整不好,再加上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才—— 忽然传来隐隐的门铃声,张妈妈放下手上正在忙的活“可能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开门。” “你忙这里吧,我去开好了。” “少,你又要跟我抢了不是?”张妈妈一脸警戒地看向年轻的当家主⺟。 害得纪悠哭笑不得“好嘛,那你去开。” 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真是不够通情达理,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亲爱的老公而已。 “少,这些⾐服也是我的,你别动。”张妈妈像防贼一样地盯了她三秒钟,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纪悠百无聊赖地又倒回上。 等了片刻,没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好奇爬下,正巧肚子也有点饿了,遂决定下楼去找些点心。步下楼梯,屋子里居然没有人,她跑到窗口,见张妈妈正在院门口和一个邮递员说话。等了一会儿,她才拿着一封信折返来。 “少,你的信。”张妈妈一推开门就嚷。 “哦。”纪悠随口应了一声。不晓得现在还会有谁给她写信,住在同一个城市,小苏他们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写信这种沟通方式已经变得很古老呢。 湖蓝⾊的信封,一接过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看到信封上的字,却让她的心跳在一瞬间漏了半拍。 这是沈菲的笔迹! 举目四望,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她才敢打开信封。信纸也是湖蓝⾊的,折叠得很细致,上面娟秀的字体一如既往,她曾记得沈菲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 小悠,对不起。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轻易原谅我。当初是我背叛了我们的友情,狠狠地伤害到了你。 实话说吧,是因为你和蔡的幸福让我妒嫉,钟宁对你的追求更让我妒嫉,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易赢得他们的心?我长得不比你难看,各方面条件也不比你差,为什么我苦苦想要的,你总是能提前得到?呵,现在说这些已是毫无意义了,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时我实真的心态。 是妒嫉扭曲了我的心,让它犯下大错。 也许老天是开眼的,我费尽心机,也没有能把蔡赢过来,他的心始终在你那里。他不接受我,即使我在他最失落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边,他最爱的那一个——却始终是你。 其实半年多以前,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现在,我也要离开这里了。相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了。什么时间再回来,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因为这里发生的种种都让我愧疚难当。 小悠,五六年的友情被我挥霍殆尽,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知道你最终接受了钟宁的追求,我的良心得以稍稍宽解。现在说祝福的话,我想你一定会说我虚伪,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生活得快乐,我也替你⾼兴,衷心的。小悠,希望你相信我这一次。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人和事,人的心是会变的。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但只求你相信这一次,现在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钟宁,还有你们的孩子… “一个犯了大错的人——沈菲” 合上信纸,纪悠呆坐了许久,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五味陈杂,却没有泪⽔流下来。 诗中说,幸福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直到听到宝宝的哭声,张妈妈从楼上探头出来“少,然然肯定是肚子饿了!”纪悠才惊醒过来。 “哦,我知道了。”她讷讷地应道,从椅中猝然站起,跑去女儿睡的房间。不期然,手中的信纸掉落在地上,湖蓝⾊的信纸在空中径直跌落,却没有挽回她的脚步。 心思,早已被女儿的哭声全部占领。 “宝贝,乖乖,有妈咪在,不哭了哟…”一路哄着泪眼婆娑的小可爱转回大厅,⾝旁还跟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张妈妈。每次然然一哭闹,她比小东西的⽗⺟还焦急万分。 “少,你抱正点,⾝体别歪呀,免得她待会儿吐。”张妈妈精神百倍地护驾。 “哎,不行,不行!”一会儿又大皱眉头“我来吧,我抱小孩有经验,我们家阿大、阿二、阿三都是我一手抱大的。来,来——” 面对这个热心的老人家,纪悠勉为其难,把不容易安抚的小宝贝让出去。 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团黑⾊的影子慢悠悠地踱进大厅。 张妈妈一见就气急败坏“要死啦,这条癞⽪狗,又给我添⿇烦!” 原来是家里养的大狗阿⽪又在叼卷筒纸玩,长长地已经拖了一地。 “阿⽪,你给我松口!”纪悠也加⼊了喝止的行列。 反正宝宝在张妈妈手上,她⼲脆跑过去,想把调⽪的大狗拦下来。不过阿⽪名副其实,的确⽪得要命,一见女主人追来,立马脚底抹油——又⽩又长的一串卫生纸随之像蛇一样窜过厅堂。 “这条狗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少逮住它就把它拴起来!”张妈妈在旁边煽风点火。 来不及再听张妈妈的“助威”纪悠急急忙忙地跟着阿⽪跑向了后花园。无奈一个穿着拖鞋的娇怯女子,和一条顽⽪大狗的奔跑速度是永远不会成正比的。 门铃声再度响起,张妈妈抱着然然去开门。 这回终于是亲爱的爹地回来了。 小宝贝一看见俊美男子就伸出细嫰的小手臂,嗷嗷待抱。 钟宁当即从张妈妈手中接过女儿“妈咪呢?”他笑眯眯地亲亲她的小脸。 “少在追阿⽪。” “她没事追狗⼲什么?”俊美爹地微皱起眉头。 “都怪那条狗啊,它又拖着卫生纸満屋子转,把里面弄得一塌糊涂。”张妈妈趁机告小状。 “是吗?”钟宁随口应声。 三个人边说边走进屋內。 不用张妈妈再硏嗦了,活生生的景象已经移到钟宁眼前,阿⽪又从后花园神气活现地逃了回来,跟在它后面气吁吁的娇俏⾝影自然是他可爱的老婆。 “阿⽪,你给我站住,再不停下今晚不让你吃饭——” “你给我停——啊,快放我下来!”漂亮妈咪吓了一大跳,赶紧搂住丈夫的脖颈。 因为路过大厅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抱了起来。 “宝贝,别跟它闹了,嗯?只是一些卫生纸而已,张妈妈会负责的。”钟宁笑笑,把娇放下来。 “你回来啦?”一见到早已深深眷恋的俊颜,便把那条淘气大狗抛到了九霄云外。纪悠愉快地搂住丈夫的脖颈,轻声道:“今天一下午有没有想我?” “有,我満脑子都是你。”他在她耳畔吐露人低语。 “哦,对了,阿⽪最近越来越好动——”又听到大狗发出的“呼噜”声,她才想起来,随口抱怨道“喜成天叼着东西満屋子转,尽给张妈妈添⿇烦。” “咦,那是什么?”钟宁忽然转头看着地板上的信纸。 完蛋了! 纪悠吓得赶紧跑过去拾起来,然后——丢给阿⽪“阿⽪,快叼走!” 钟宁大疑“小悠,那是——” “那什么都不是!”心虚的人儿⼲笑,回转过来搂住丈夫。 他们的幸福是历经风雨得来的,现在光和煦,风景明媚,她不想再旧事重提。 “你嘟囔着说什么?”钟宁微微皱眉,看着阿⽪把一张湖蓝⾊的纸叼出去,心里越发起疑。 “我说——”纪悠抬头,试图转移他全部的注意力“我爱你。”她看着他,轻轻吐露,眼神清澈、澄净,不用多说话就可以表达无穷的爱恋。 目的达到了,钟宁微微一怔,无暇再顾及其他“我也爱你,小悠。”他说“但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啊,”她笑得甜藌,重新依偎⼊他怀中“只是忽然觉得特别幸福。” “幸福?”钟宁也笑了。 “嗯。”她应声,把脑袋依在心爱的膛前,満⾜地叹息道:“嗯…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已经什么都不用再多了。” —全文完— 爱你犯的错 森 冉 內容简介 从来没想过,生命中会闯进这样的一个男人, 既狂且急,让她在惊慌失措中夹杂了一份心痛的无奈。 更没有想到,她和他之间的开始会是这样的不堪。 如果没有那夜一,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份恨意—— 也许她的人生会快乐得多,云淡风轻得多。 当他开始后悔,苦苦执着于她的原谅, 当他抱着她,双眼中竟含有一种晶亮的东西, 她的心在一刹那间软化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恨意已经完全消散了吗? 她可以接纳他的那份爱吗? “小悠,小毕请了半天假,这些文件就只好⿇烦你啦,速战速决,下班前必须做成表格到我手上!”随着说话人急促的语气“啪”的一声,几份叠在一起不算薄的文件摔落在纪悠占地面积小得可怜的办公桌上。 “行,好的——”她认命地应了一声,用拖长音以示小小地抗议。 没办法,都说上司是下属的一片乌云,如果以王组长不同于一般人的“豁达”体形来看的话,笼在她上空的乌云⾜够引来一场瓢泼大雨。 天地良心,她绝不夸张。 纪悠受这位体态圆憨可爱的组长荼毒早已不止一两年,从大学毕业敲开这家公司的门,在三个月的实习期后分配到他的手下做事,晨昏更替,寒来暑往,不知道受到这样的额外差遣已经多少回了。 美其名曰“磨练”其实还不是替大老板榨取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 唉,长叹一口气,在九月的午后,窗外骄似火,她把冷气开到最大,正襟危坐,准备在下班前的半个小时內无偿贡献出自己的十指—— 好不容易搞定,纪悠抬表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但原本光明媚的天却突然转,没多久便“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同事小苏劲使推了她一把“快看快看,你的护花使者又来喽!” 纪悠吓了一跳,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位英俊潇洒的护花使者喽,反正不是菜头那个正牌!”小苏笑得暧昧不清“快看吧,我不骗你——” 真是的,又把蔡叫成菜头!纪悠无可奈何地⽩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往窗外望去,底楼超市前面果真停着一辆银灰⾊的bmw。 果然又是钟宁。 她的心隐隐被刺了一下。他到底怎么样才肯罢休,放弃对她的追求呢? **** 不愿成全钟宁的守株待兔,纪悠偷偷摸摸地从办公大楼的后门出去。 谁知下一秒眼前就看到了那个她不想看到的⾝影。 没错,她不能睁着眼说瞎话。不可否认,钟宁是很优秀,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地步。俊美潇洒的富家贵公子,当然会有不计其数的女人会争抢着以求青睐,可惜并不包括她。 她跟蔡在一起,感情世界已经很圆満了,她不是那种想攀⾼枝的女孩。 “小悠,你们下班怎么越来越晚?”钟宁笑眯眯地走近她,手上撑着一把湖⽔蓝的伞。 纪悠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承认,果然是贵公子的派头,走到哪里都是一个闪光体。 钟宁一⾝休闲打扮,romeogigli的纯⽩⾊棉布衬衫,一副精致的墨镜随意挂在前,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很顺滑,几刘海闲闲地垂在额旁,下⾝灰⽩⾊的亚⿇长将他的⾝形衬托得愈加出⾊。 纪悠不噤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微发烫,但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钟宁已收了伞,挤到她⾝边,一边抬头看看天,一边状似随意地开口:“这雨看起来要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纪悠自然晓得他说这话的意思,果然钟宁自己又转过头来接道:“让我送你回家?” 她冷淡地拒绝:“不用了,我自己乘公车回去。” 钟宁看起来并不介意,继续好脾气地劝说:“下雨天挤公车很不方便,我特意赶过来接你的。” 这个人! 纪悠有些懊恼他的纠不休,带着一种责难的眼神看向他“你不觉得自己太有空?” 钟宁随之睁大眼睛,孩子气地扬起角“why?人生很大一部分是需要享受的。” 呵,很好。纪悠在心里冷笑,这就是财团二世子的人生观。 “走吧。”钟宁突然拉起她的手,纪悠吓了一跳,用力想菗回手,但他握得很牢,她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他又撑开伞,強拉着她转到办公大楼的前面,来到他那辆惹眼的银灰⾊bmw旁。 “钟宁,你最好放开手!”她真是有些生气了。 “好好,我放开你,你别生气。”钟宁果真放开了手,但却以更快地速度拉开副驾座的门,把她推了进去。 “你⼲什么?!”纪悠险些惊叫出来。 钟宁一手搭在车门上,半弯下⾝,看着纪悠居然笑得一脸坦然“不⼲什么,免费送你回家啊。” 哼,这年头送人回家还需要这等強迫的行径! 纪悠的心跳得很快,脑袋里陡然变得哄哄的,自己冷着脸开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宁可出钱乘公车回家。”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就是打的也好过上你的车。 “不要跟我客气。”钟宁依旧眉眼含笑,然后“砰”的一声,径自把车门关上了。 有没有搞错?! 纪悠气得说不出话来,趁着钟宁转向车的另一边时,赶紧再度推开车门,但她的右脚刚刚跨出去,左边的车门就开了,那个该死的人探进⾝来,伸长双手就扣住她的往回拖。 这回纪悠真是又气又急,一边用力去推他的手,一边口不择言地骂道:“钟宁你这个态变!” 钟宁冷下脸来,低低地道:“把车门关上,我就放手。” 这样凉的语气让纪悠的心猛地一颤,她勉強转头看他一眼,见钟宁脸上的表情果然很沉,除了在谈判桌上,私底下她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冷冽。 她有些害怕,只得慢呑呑地把车门关上。 “砰”的一声,钟宁似乎松了一口气,放开手,然后伸手在耳朵边一挥,摆了个歉意的姿势,笑意又在脸上浮起,嘴角轻扬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想在大街上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纪悠的心几乎漏跳一拍。 他知不知道这样晴不定是会活活吓死人的?! 钟宁忽然变得洋洋得意起来“怎么,你还怕我大⽩天的在车上吃了你?”他一边说一边居然不怀好意地又凑过去,危险的气息拂到娇颜上,纪悠吓得往后一缩,双手紧抓着⽪包。 这个晴不定的男人,果然十分危险! 钟宁似乎很享受她这样落难小羊羔似的神情姿态,一边笑一边退回到驾驶座上,语带调侃“你可真噤不起吓。”然后揷⼊车钥匙,启动引擎,车子缓缓退出了闹市区。 纪悠不悦地扭过头。 雨丝一缕一缕地飘落到窗玻璃上,积聚起来,又滑落下去,在窗上留下越来越多的⽔痕,透明中闪着晶亮,只是频繁的次数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烦躁而杂。 钟宁放起了歌,是一首纪悠不甚悉的外国歌曲: baby?熏i'm-awantyou baby?熏i'm-aneedyou you'retheonlyoneicareenoughtohurtabout maybei'm-acrazy butijustcan'tlivewithout…yourlovin'andaffection givin'medirection likeaguidinglighttohelpmethroughadarkesthour … 歌者轻快柔和的声音让纪悠有些沉醉,不期然的,心绪却愈加了——呵,baby?熏i'm-awantyou,她不知道钟宁是无心还是故意,但她敢肯定自己的心里却更加不舒服起来。 “喜吗?”钟宁转过头来看她。 纪悠回视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強忍着没有说话。 “知道为什么我只送粉⾊的玫瑰给你吗?”钟宁再接再厉。 感应到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一再近纪悠,冷冷地甩出一句:“我不感兴趣。” 钟宁不理会她的冷淡和无礼,自顾自微笑道:“因为粉⾊的娇嫰最适合你。” 老天造人实在有欠公平,他连声音都让人忍不住打⾼分,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比寻常来得更低沉柔和,而纪悠的心也因此微颤了一下。 哼!粉⾊的娇嫰!很稀罕吗?! 她在心里強辩,然后是苦笑,带着一丝厌烦的情绪。 命运让她遇到蔡,适合她相携走完一生的人,又何苦再多出来一个钟宁,強硬地想用他的方式在她生命中掀起波澜? 回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钟宁是在去年冬天的一次商业会餐上。 那天下班后,纪悠奉命跟着王组长去洽谈业务,也许是命中注定,那次的关键人物其实并不是钟宁,他只不过是在宴席中途偶然路过,走进来跟他们的大客户打了个招呼。对方对他甚是恭谨,但他的目光却过多地停留在了王组长的⾝边一抹娇小美丽的⾝影上,以至于那位客户和王组长争先恐后将纪悠引见到他的面前,活像献宝一样,让纪悠心生畏惧。 这实在有几分像商业买卖。 他们都是精于世故的男人,懂得合对方的需求来赢取自己未来最大的利益。 钟宁的背后矗立着的是本省数一数二的大财团——钟氏集团,而他⾝为财团的二世子,年少有为,在家族事业中亦处于一个举⾜轻重的位置。 对王组长而言,能巴结住钟氏二公子就意味着替公司在未来赢取了一位超级大客户,于公于私皆是一本万利,扶摇直上的机会指⽇可待;而对那位大客户而言,当然也不想错过这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但对纪悠,这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始。她还没有伟大到不惜为公司卖⾝的境界。 在他们的盛情相邀下,钟宁欣然⼊席,而他的席位自然被安排在了纪悠的旁边,因为王组长早就和大客户一搭一唱,早早溜去了对面。宴席散后,钟宁提出要送席上唯一的一位女士回家,自然就是纪悠。但她吝于给他第一个机会,借故先溜出了饭店。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男人,她不会笨到纵容自己去犯错。 她站在街边等出租车,结果等来的却是他。 “让纪姐小心生畏惧,是在下的过错。”钟宁跨出车门,夜风中他的贵族风范让纪悠有一丝,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未曾接触过他这样的人物,即使有,也绝没有他的完美。 理智让她及时刹了车,用冷淡的神情武装好自己。 钟宁显出一脸歉意,边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边微笑道:“我可不是老虎,请?选” 纪悠仍在犹豫,他⼲脆抱倚在车边,一脸玩味地看着她,黑眸中闪着令人意摇神眩的光芒“如果纪姐小再不上车,实在是对我自制力和道德⽔平的一种羞辱哦。” 纪悠终于忍不住笑了“钟先生是非要我给你一个肯定喽?” “sure。”钟宁点头,又头摇“但我绝不想让美丽的可人儿为难,毕竟男人对女人的呵护应该完全基于两厢情愿的基础上。” 纪悠的脸顿时飞红。 噢!这个人,他怎么可以没两句就跳到了这样*裸的程度上? “请吧?选”钟宁再次相邀,甚至优雅地半弯下了。 纪悠咬了咬嘴,觉得再推托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允许自己给眼前的这个人亮了一盏信任的绿灯。钟宁果然只是乖乖送她回家,沿途除了言辞上偶尔令她难为情,再无任何不当的行为。 她以为一切不过如此,但接下来钟宁实实在在的追求姿态却令她伤透了脑筋。 **** 纪悠躺在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昏昏沉沉间,忽然陷⼊了半年前的回忆中。 时光倒回到了去年冬天。 在一个很寒冷的⽇子里,男友蔡带她去看电影,一场据说既叫座又叫好的国美大片。 “小悠,买到票了!”蔡拿着两张票费力地挤过人群“不过人太多,这已经是最后几排的了。” “无所谓啦,有得看就好。”纪悠喝着蔡刚才买给她的热可可,一脸幸福的微笑。 “丫头,你还真好侍候。”蔡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 “不要拍我的头啊,会长不⾼的。”纪悠撒娇。 蔡失笑“你一米六二,差不多啦,再⾼的话,我这个一米七五的就配不上你啦!” “我理想中最完美的境界是长到一米六五!”纪悠一本正经地抿嘴、,一手捧着塑料杯,一手握拳。 “哈哈,那你就努力吧!”蔡毫不在意,依旧摸上娇小女友的脑袋。 “哎呀,叫你不要碰你偏碰!”纪悠吓得一缩脑袋,打掉男友的手“专家说人在二十五岁之前还有第二次长⾼的机会的。对了,”她想起正事,从蔡的另一只手里掏电影票看“下一场什么时候开始啊?” 蔡抬腕看了看表“还早着呢,这一场才刚开始没多久,我们大概还得等将近一个小时左右。” “那现在怎么办?”纪悠抬眼看他,美丽的大眼睛⽔亮,一眨也不眨。那可爱的神情摆明了可以让蔡读出“我一切听你的”这一串信息来。 蔡左右看了看,忽然笑嘻嘻地向左一指“我们先去儿童乐园玩。” “好啊!”得到女友的大力赞同。 结果两个人真的拉着手一起跑进了乐园里,魔幻灯塔、旋转咖啡杯、碰碰车、海盗船…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忘了时间,把看电影的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要了,你看全是小孩子,我要是也爬上去,会被他们和家长笑死的。”站在一架⾼大的滑梯前,纪悠忸怩不安起来。 那滑梯最上端的平台恰好搭在一棵空心老树的树洞里,从中间穿过,一个个穿得像粽子一样的小宝贝正在⽗⺟的帮助下,挨个“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又“格格”大笑着滑下。 蔡怂恿女友“那有什么关系?你想玩就玩一回嘛。反正我们跑到这里来已经玩了好多项目,有什么好害羞的。” 纪悠被他说得心动,终于带着一丝羞赧夹在小孩子的队伍里爬了上去。 当轮到她从老树洞里钻出来,风滑下时,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她像一个孩子般地大笑了起来。“呼呼”的冷风扑面而来,原本柔顺的长发一路扬起,她又惊又喜,不忘叫道:“蔡,你要在下面接住我哦!” “没问题!”帅气的大男生在下面伸出个v字的手势,然后准确无比地搂住了滑下的女友。 此时,原本就铅云密布的天幕下起雪来,片片雪花在风中回旋下落,乐园里所有的孩子都喜地大叫起来。而蔡抱着纪悠不停地旋转,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乐里。 直到他累得把女友放下,纪悠突然睁大眼“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她和蔡互相对视,两颗脑袋靠在一起察看蔡腕上的手表,然后两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们两个大笨蛋!”纪悠对着男友的口捶了一拳,又扑进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冷的天,他们辛辛苦苦跑出来,又辛苦排队买了票,居然—— 现在电影都该散场了吧? **** 纪悠回想起这一幕,搂着抱枕在上甜甜地直笑,没料到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径直窜⼊了另一幕中,这次的男主角换了人,是钟宁!随之,在原本清凉的夏夜里,她开始变得烦躁起来—— 记得当时从儿童乐园出来后,蔡想送她回家,临时却接到他的顶头上司的电话。公司里的电脑被黑客攻击,大部分程序都瘫痪了,所以*oxh1紧急召回电脑部的员工来对付难关。 蔡没有办法,只得先打的去了公司。 留下纪悠一个人在漫天雪花中等在街角。 她戴着暖和的帽子,仰头看了看天,忽然生出一种兴致,想徒步慢慢地走回家去。反正天⾊还早,她租住的小公寓离这里的距离也并不远,即使走路的话,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不过在这样的天气,天暗得很快,她才走了没多久,天⾊就已是昏暗一片。拐过一个街角,前方的路面却正在施工,所有的车辆行人都必须绕行。纪悠只得凭印象走⼊了另一条不甚悉的小路。 这条小路其实是巷道,两边全是⾼⾼的墙壁,连盏路灯都没有,⽩天走在里面尚且有些发寒,天一黑的话,更是几乎没什么人敢从这里过。 不安的心境让她觉得更冷,拢紧⾝上的大⾐,缩着脖子匆匆而行。 走至巷道的央中,前面突然传来几下极重的“砰!砰!”声,纪悠抬起眼,借着昏茫的天⾊勉強看出是几个人影,而且好像是从旁边的墙上跃下来的。 她吃了一惊,急忙停住脚步。 前面的三四个痞子少年嘻嘻哈哈地向她奔了过去,其中一个流里流气地嚷道:“喂,姐小,大冷的天,哥几个手头紧,你借些钱给我们花花吧!” 纪悠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你们是什么人?⼲吗还不回家?” “拜托,我们回不回家关你什么事?!”少年们很不屑地吹起了口哨“老子就喜在外游,你管得着吗?”说完,他们把手往她面前一摊“喂,到底有没有钱,有的话就掏出来吧!” “我没钱!”纪悠厌恶地向后退。 这些人明明都还是该上学的年纪! 谁想她刚说完,一把亮晃晃的小刀就闪现在她面前!一个少年拿它抵在纪悠的颊前“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口香糖,转而恶狠狠地道:“快拿出来!要不然老子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你、你们疯了!”纪悠举起自己手里的背包,猛地挡开了那少年的尖刀,然后转过⾝,用尽全⾝的力气向着来时的⼊口拼命奔逃。 “妈的,不识抬举!” 他们总共有四个人,虽然年纪小,⾝形却比纪悠⾼大,手长腿长,立刻恼羞成怒地追过去。 快到巷口,眼看最前面的一个要抓住她了,纪悠吓得不顾一切地冲出街面,结果“砰”的一声,她重重撞在恰巧开过巷口的一辆车子上。幸好车主反应灵敏,立即刹住了车,她才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驾驶座上的人皱着眉打下窗玻璃,立刻又惊讶地道:“纪姐小,怎么是你?” 纪悠气吁吁,顾不上说话,却在心里苦笑,原来是钟宁。 这是自从那次商业会餐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却是在这样令她哭笑不得的情境下。 后面的痞子少年追出巷口,围在一起得意洋洋地大笑:“喂,姐小,你不想给钱,也不用急得撞车吧?” 钟宁走下车,扶过还靠在车⾝上气的女孩,冷冷地道:“他们是什么人?” 纪悠直头摇“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想向我勒索钱。” “开玩笑!”钟宁皱紧眉,声⾊俱厉地道:“像你们这种年纪,不去学校读书,出来鬼混什么?!” “哟,你襥什么襥?关你庇事!”其中一个少年立刻趾⾼气扬地回骂“开宝马了不起啊?阿四——”他给另一个少年使了个眼⾊,然后一挥手“呸!今天老子不⾼兴,懒得跟你计较!走人!” 结果临走前,那个叫阿四的少年在车前盖上狠狠踹了一脚,然后溜得比另外三个更快。 害得纪悠在钟宁⾝边僵直了背,不好意思地道:“钟先生,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才——” 钟宁此时的脸⾊臭得可以,但听见她的话,立刻一摆手,扬起角柔声说:“不关你的事。这些小⽑孩太无法无天了。” 他带她上车“我送你回家吧。” 车內开有暖气,让纪悠感到一种全安感“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no?熏it'smypleasure。”钟宁含笑转头看了看她,忽然收起了笑容,若有所思地道:“如果你真想感谢我,不妨就帮我一个忙吧。” 纪悠一怔“什么?” 车子正在转弯,钟宁无暇跟她说话,等转过弯道,他减缓了车速,才转回头说:“这个周末我需要参加一个商业酒会,正愁找不到女伴,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纪悠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已不是天真懵懂的女孩,敏感地察觉出了钟宁在这番邀约背后的意图“很抱歉,这周末我已经安排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我外婆。” “你有男朋友了?”钟宁挑眉,语气中有浓浓的失望。 “是的。”纪悠点点头。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似乎急着想在一切出错前挑明自己的立场“他…我们在大学时就在一起了,他是一个很体贴的人,我们的感情也很稳定。” “不难理解。”钟宁听完苦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引来男人的倾心。” 此时车窗外的雪变得更大,天地之间一片⽩茫茫,道路两边晕⻩的路灯光染深了夜⾊。 钟宁加快了车速。 纪悠租住的小公寓到了。 她下车,面对着钟宁感到有些不自在,连脸颊都有些发烫,勉強笑着说:“钟先生,真的很谢谢你。”她伸手指指楼上“因为我一个人住,而且房东太太很严格…不大方便请你进去。抱歉。” 孰料钟宁却摇头摇,用一种叹息般的口吻道:“听上去像借口。连请我上去喝杯热茶都不肯?” 纪悠一怔“我——” 钟宁径自拉起她的手,把她拉到公寓楼下的墙壁前,然后俯首凑在她耳畔,用一种极低沉的声音道:“不肯请我上去喝茶,就送我一个吻吧。”说完,他用強硬的姿态把面前的女孩庒在墙壁上,准确地吻住了她的。纪悠在一瞬间呆了,几秒钟后才想到要挣扎,但钟宁紧搂着她的,让她难以动弹。 直到她用尽全⾝力气推开他,并且伴随着“啪”的一声,响亮清脆!她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纪悠涨红着脸,羞愤地气吁吁“请你自重,我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我知道。”钟宁摸上自己被打疼的左颊,冷下了脸。 他俊美的相貌和绝佳的家世,让他的女人缘多到头疼,何曾受过这样的拒绝?! 依稀记得那时他強忍着怒意说了一句“外面很冷,你快上楼吧。晚安。”然后,转⾝进车,毫不留恋地疾驰而去。 已设定了时限的空调机突然发出“嘀”的一声,惊醒了深陷⼊回忆中的女孩。纪悠闭上眼,在心底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就是这一下耳光,反而让钟宁对自己愈放不下,造成了今天的纠葛不断。 夜一的胡思想。 结果第二天早晨纪悠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昏喉咙痛,连声音都哑了,感冒得不轻。 她打电话回公司请了假,然后又打给蔡。蔡立刻也请了半天假,赶过来陪她上医院。 虽然只是一次小小的感冒,但从医院配回了一大堆的药,有胶囊有片剂,花花绿绿的,纪悠看着就犯愁。有些是要饭前吃的,有些是要饭后吃的,有些甚至还要掰开了半颗半颗地吃。⿇烦得要命! 不过幸好蔡的记好,而且人又细心,先前医生讲解的时候,他原封不动地都记了下来。当下就先把饭前该吃的药挑了出来,又去厨房端来一杯温开⽔,喂纪悠服下了。 然后两个人一起甜甜藌藌地坐下喝粥。 门铃声突然响起,纪悠哑着嗓子想站起来,但蔡按下她,自己去开门。 “你、你也在这里?!”门外的人明显吃了一惊。 蔡笑笑“阿菲,你进来吧。”他让开道,拿过一双拖鞋给进来的女孩“你来找小悠?” 沈菲是纪悠在大学时的死,毕业了也常常有联络。她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那时和纪悠同在一个寝室,感情又特别好,被誉为他们那个系里的两朵公主花。不过沈菲在外在上看起来比纪悠坚強硬朗得多,男生看到她会投以欣赏的目光,看到纪悠却往往想要怜惜。 大学毕业后,纪悠据所读的专业进了一家广告公司,而沈菲却突然起了兴致想当记者。在没有专业优势的情况下,她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成功考⼊了本城规模最大的⽇报社。 沈菲脸上的表情在进门几秒內很不自然,但很快笑着在桌边坐下“小悠,你怎么搞的,大热天怎么会感冒了?我刚刚打电话去你公司找你,却听说你感冒请了一天假。” 纪悠哑着嗓子费力地回答说:“昨晚空调开太久。” “哦。”沈菲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的目光转开去,一边轻点头一边情不自噤地喃喃道“是哦,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会比较热。” 纪悠听得一脸困惑,和蔡互望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顿时脸上有些发烧。 蔡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哭笑不得地解释:“阿菲,你胡说什么啊?!我可从来没在她这里过过夜——小悠今早打电话给我,说她头痛得厉害,我才赶过来陪她去医院的。” 他的话收到了效果。沈菲换回笑容“我开个玩笑啦,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害羞什么?” 唉,这个阿菲—— 纪悠和蔡无可奈何地摇头摇。 蔡站起来“阿菲,你吃早饭了吗?⽩粥还有多的,我帮你去盛一碗出来。” “好啊,那就谢喽。”沈菲冲他笑笑,然后转过来对纪悠道“小悠,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采访我们总编同意了,我昨晚花了整整夜一来整理访问重点呢。怎么样,你有没有帮我跟你们的美人总监说起过,她的态度如何?” 纪悠点头“她答应了。” 沈菲大喜过望“那她什么时候能排出空闲时间给我?” 纪悠头摇“那我不晓得——” 见她此刻说话的费力劲儿,沈菲打断她的话“无所谓啦,反正我待会儿要亲杀自去你们公司找她!” 她志得意満的样子让纪悠失笑,又忍不住提醒好友:“你别问太尖锐的问题啊,我们小徐总监是北方人,脾气很直,她觉得不舒服的话会当场翻脸的。” “ok啦,时尚女強人嘛,我当然晓得分寸!”蔡端粥出来了,沈菲忙起⾝去接。当两人的手指在无意间相触,她原本俏丽的脸颊上竟隐隐生出一丝羞赧。 蔡没有在意,转⾝坐回女友⾝边,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现在哑着嗓子,少说两句吧,活像只鸭子一样。” 这个混蛋!纪悠嘟起嘴,不依地在他胳膊上狠狠打了一拳。 看到沈菲眼里却是无比刺眼的打情骂俏,她本丧失了喝粥的胃口。 “阿菲,你怎么不喝?”蔡意识到还有一个朋友的存在,把注意力从女友的⾝上转了回来。 沈菲尴尬地一笑“我看,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她匆匆告辞离去。 **** 两天后,等纪悠一回到公司,小苏就兴冲冲地告诉她*oxh1决定在近期內办一次舞会,盛大而隆重的那种,为了庆祝公司刚签订的一宗大买卖。 纪悠没有感到奋兴,相反的,心反而沉了下去。 因为她早就知道,参与买卖的另一方,就是财雄势大的钟氏集团。 随后,她就被王组长叫去办公室耳提面命,舞会当晚绝不可以缺席。 “为什么?”纪悠很惊讶“所有人都必须到场吗?” “不是所有人,只是小悠你必须参加。”王组长胖乎乎的特别怕热,⼲脆站在立式空调机前直接吹冷风,边说边舒服地眯起了眼。 “我?”纪悠更不明⽩了,好笑地伸手指着自己“组长,这次签协议,我可半分力都没出。” 王组长稍嫌不耐地一挥手“叫你来就来嘛,想这么多⼲什么?小女孩就是心眼儿多,参加舞会嘛,穿得漂漂亮亮的多好,又没人想害你——” 纪悠哭笑不得“组长,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不是这个意思最好!你出去工作吧——”王组长转⾝回座位,威风凛凛地坐下。在小属下打开门出去时,突然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是说真的,这是大老板亲自待下来的。” 纪悠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才慢慢想通,呵,如果能让最⾼层的大老板留意到她这种无⾜轻重的小人物,那么在这一点上,她相信与钟宁无关的可能微乎其微。 **** 晚上回到家,沈菲打来电话:“小悠,你们公司开舞会,你说我穿什么⾐服好?” “咦,阿菲,你也要来吗?”纪悠正窝在公寓小小的厨房里煮晚饭,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拿着汤勺站在炉灶边。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来?”沈菲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雀跃。 纪悠差点想用汤勺打自己的脑袋,她可真是个健忘儿! 公司规定这次舞会可以携带男女朋友和家眷参加,沈菲正在跟公司里另一个部门里的小陈进行尝试*往,小陈当然会极力邀请她同去。 “啊呀,是我忘了!”纪悠呵呵笑道,一边关小火,一边随口问“说真的,阿菲,你和小陈发展得怎么样了?彼此找对感觉了吗?我还等着有一天当你的伴娘呢!” “切!”沈菲在电话里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你和蔡手拉手都快两年半了,依旧细⽔长流,姐小我为什么要来个闪电结婚?!” “是是——”纪悠顺着她的话“知⾜者常乐,目前这样也很好,趁着年轻慢慢拍拖嘛。” 沈菲“格格”地笑了出来,忽然声音变得暧昧“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家蔡的意思?” ok,汤好了!纪悠关上火,放下汤勺,⼲脆走到旁边专心煲起电话粥来:“少来这一套吧,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你不嫌⾁⿇,我还嫌恶心呢!” 沈菲却蓦地给她来了这么一句:“你以为我想讲什么‘你们家’吗?当初他要是肯给我一丝机会,现在我嘴里蹦出来的就可以变成‘我们家’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怔。 没想到阿菲她终究还放不下啊—— 沈菲的声音已变得凉,凉而哀伤“你觉得⾁⿇,觉得恶心?”她冷笑“你啊你,真是⾝在福中不知福!当初蔡要是选择了我,我现在叫他的比这还⾁⿇恶心上一万倍呢!” “阿菲,你——”纪悠把双眼一闭,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我不说了,对不起。”沈菲叹一口气,语调恢复了正常“这事当初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拒绝我在先,后来才追求你,我…我只是一时有些伤感罢了,希望你别介意。” 纪悠赶紧说:“不会的,我怎么会介意?”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沈菲忽然怯生生地问。 纪悠又是一怔,继而无可奈何地苦笑“阿菲你怎么啦?我们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朋友啊!” “呵,没什么——”沈菲似乎也笑了“我们总编的千金考上名校,他设宴款待我们一班手下,我刚才喝了许多酒,大概有些昏头了。嗯…就这样吧,我得赶回去睡一觉了,拜拜。”说完就匆匆挂断了。 却把纪悠丢在一种五味杂陈的境地里。 她的心有一阵隐隐的泛痛。 当年沈菲暗恋蔡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因为沈菲无论有什么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倾诉给她听。而蔡在追求纪悠的初期并不知道她和沈菲的关系,等纪悠告诉他,他只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话:“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的话,对我,对你,都是极不公平的。” 当时纪悠的心就一片酸涩,她还太年轻,对这样的事情本没有经验,既不想伤害自己的好朋友,又不想否认对蔡的好感。直到蔡一再表露他的真心,而沈菲也采取了超然事外的宽容姿态,她才顺从自己的心意,接纳了蔡的感情。 没想到的是,事到如今,沈菲还对蔡念念不忘。 **** 明天晚上就会是舞会了,一大早,沈菲就拖着纪悠一起去购置一套晚礼服。 纪悠对舞会本来就有心结,当然更谈不上热衷,从头至尾都是沈菲在兴致地东挑西拣。 两个人逛了大半天,沈菲终于买到一条玫瑰红的镂花长裙,穿在她⾝上的确有极其丽的效果。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里,她还在奋兴地对纪悠描述她曾采访过的几位时尚女,她们的养颜之道、造型之道等等。然后沈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她听完,脸上的奋兴指数上升一倍。 “小悠,我要发达了!”她猛地从桌边站起。 纪悠成了丈二和尚,一脸疑惑“出了什么事?” “走走,反正时间还早,你陪我一起去吧,完了我请你吃饭!”沈菲把好友从桌边扯起,又忙叫服务生来买单“真是想不到,汤臣的老总居然答应我的采访了!” “你是说那个汤臣集团?”纪悠大吃了一惊。 “没错!就是汤臣集团!”沈菲手脚利落,拉着她步出咖啡馆,已招来了出租车“快进去吧,机不可失呀!刚刚是汤总⾝边的秘书姐小打来的电话,她说他们老总已经答应菗出一段时间给我,不过他眼下人在⾼尔夫球场,我必须尽快赶去那边完成采访,晚了就难保,他们这种大忙人随时可能变卦的。” 到了那个造价昂贵的⾼尔夫球场,沈菲又拉着纪悠四处找人。 好不容易,沈菲寻到她想找的那位商业巨子,而陪同的纪悠却也在一霎时,怔在了原地。 因为在汤臣老总的⾝边,她看到了钟宁! 钟宁在偶然间回首也看到了她,两个人四目相对。 氛围一时陷⼊极其暧昧和尴尬的境地。 旁边有树影婆娑,汤董是个目光敏锐的长者,扫一扫两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就捕出了端倪。 他故意笑眯眯地转向沈菲“沈姐小,你跟我去那边的遮伞下吧,我刚刚连着打出了三杆小鸟球,现在心情好得很,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慢慢问。” “小鸟球?看来汤董真是老当益壮啊!”沈菲喜出望外,赶忙拍马庇。 两个人说着一起移步去了远处的休息场地。 留下纪悠和钟宁在原地。 “她是你朋友?”钟宁先开了口。 “是的。”纪悠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仍然很不自在“她来采访汤臣的老总,我只是顺便陪着过来。没想到…没想到会遇到你——” “怎么,遇到我让你很不开心?”钟宁戴着一顶⽩⾊的鸭⾆帽,仍站在太底下。由于刺眼的光,也由于心里一股莫名恼怒的情绪,他眯起眼、皱眉看向僵在不远处的女孩。 “没有,你别误会。”纪悠不得已向他走近了几步“我只是…有些惊讶。” “是吗?茫茫人海,见到一个相的人,都得这么惊讶?”钟宁的话语里有一丝嘲弄“甚至惊讶到恨不得拔腿就走?” 然后,他用力一挥杆,⽩⾊的小球被打出极远,等在旁边的球童急忙先跟了过去。钟宁却不耐烦地把球杆往另一个球童那里一丢,转⾝大步离开。 他走到纪悠⾝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吧。” 纪悠吓了一跳“你要带我去哪里?” “怕我吃了你?”钟宁回头看她,角扬起一个俊美的弧度,然后伸手向前方一指“那里有休息厅,看到没?我只是带你去厅里等你的朋友。” **** 钟宁亲自端给她一杯冰咖啡。 纪悠勉強喝了一口,內心的不安却回旋加剧。 服务生端来一整盘的冰冻甜点,纪悠起⾝想让开,却被一小碟乌紫⾊的酱汁弄脏了手。瞌睡刚醒的服务生慌了神,钟宁却宽宏大量地一摆手“算了算了,我陪她去一趟洗手间。” 纪悠在里面心不在焉地等手烘⼲,钟宁半担忧半不耐烦地闯进来“小悠,怎么这么慢?” 她吓了一跳“哦,已经好了。” 她想走出去,他却突然在半道上截住了她,二话不说,把躯娇庒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就径自吻了上去!“钟——”纪悠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语就被呑没在他突如其来的吻里。 她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而且洗手间里没有旁人,此刻没有人可以救她,救她脫离这个糟糕的困境。 她好不容易用两手推住他的膛,美丽的大眼睛里⽔汽氤氲,气吁吁地央求他:“你明知我有男朋友的,求你不要这样——” “小悠,我已经忍了很久了——”钟宁的声音却低哑得不像话,他看着她,双眸里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从刚刚回头看见你,我就恨不得能把你抱在我的怀里!” “你、你…你疯了!”纪悠羞愤加,吓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没疯。但如果跟你的boyfriend争夺你算疯狂的行为,我情愿做一个疯子!”钟宁的眼神变得愈加幽暗,扣住她的力道也在不自觉间加大“小悠,做我的女朋友吧。”他对着怀中的女孩低语,说完又俯首覆上她的,用強硬的姿态她跟他在⾆间绵。 终于,他得了満⾜,放松了力道。纪悠趁机菗出手来就想打向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但被他用更快的速度扣住了手腕,钟宁的眼中倏然闪起冷冷的光芒“我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打我的机会。” 纪悠昅了一口气,已是泫然泣“不是我想打你,是你我的——” “我做错了什么?”钟宁的眼中同样有被伤害的痕迹,他没有放开她的手“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为什么你一再拿他当挡箭牌来拒绝我?” “他不是挡箭牌!”纪悠在心里苦笑,因为泪⽔而愈显盈亮的双眸不再逃避,直直地回望钟宁“他本来就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学生时代就互相喜,这是你永远比不上的。有时,感情的世界认定的就是先来后到,并没有所谓谁最优秀,这层道理你为什么总是不愿去承认?” “我为什么要承认?!”钟宁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颓丧地后退了一大步! 既而又趋上前,猛地扣住心爱女孩的双肩,认真地道:“小悠,我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相信我,如果你来我的怀里,他能给的,我全都可以给你!他不能给的我也可以!” “不可能的。”他这样的表⽩反而让纪悠萌生出一丝厌恶,她坚决地摇头摇“我绝不会背叛我男友!” “好,我可以等你。”钟宁彻底放开了她,转⾝离去。 快走出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补充道:“我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纪悠的心却都快碎了。 她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泪⽔缓缓地自脸颊上滑落。 **** 第二天晚上。 舞会快开始了。 “小悠!”沈菲快步走向纪悠,⾝旁跟着拖拖拉拉的小陈。 “哇,你今晚好漂亮!”纪悠发出由衷的赞美。 “你还不是一样可爱得像个小公主?”沈菲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 这时,早在舞场中的小苏看见了纪悠,而与此同时,⾝后不远处有个声音也在向她打招呼,结果穿了一条火红热舞裙的小苏差点撞上从纪悠⾝后走过来的蔡。 纪悠赶紧扶住她“小⽩痴,差点就撞到我男朋友啦!” 蔡在旁边淡淡一笑:“没关系,我还担心这位姐小不要被我撞哭才好。” 小苏跟蔡见过几次面,这时俨然一派老资格地叫嚷道:“⼲什么,就你骨头硬啊?!” 纪悠好笑地推开她“算了吧,快去勾搭你的梦中情人,少给我奚落蔡。” 小苏⽩眼一翻,促狭地笑道:“嘿嘿,我的梦中情人不就是你的那位护——” 纪悠赶紧扑上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一边“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苏“唔唔”直叫,急掰开纪悠的手,纪悠拗不过她的手劲,只得松开手,没好气地补上一句:“算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再在蔡面前提到钟宁的事,否则我不拿你当朋友。” “哇,这么严重啊?!”小苏哈出一口气,在那边头摇扇风。 纪悠却没再理她,走回去见沈菲正在介绍小陈给蔡认识。小陈大胆地搂着沈菲的,一脸奋兴的笑意,冲纪悠和蔡挥挥手“我先带阿菲去见见我那几个同事,待会儿再共舞啊!” “ok,没问题。”纪悠也笑笑,等他们走远后才如释重负般地轻轻依在蔡⾝上“走吧,我们也去找个地方喝点饮料。” “好啊。”蔡也笑着点头,牵起女友的手。 但今晚的这场舞会,纪悠的心里有太多的不定安因素,因为钟宁。 她只得菗空在心里一个劲地求神拜佛:上帝保佑,菩萨保佑,钟宁今天晚上最好有事别来,即使来了,也别给她弄出什么不利的状况。 但是上帝好像没有听见她的祷告声,因为钟宁还是出现了。 他一现⾝就在会场引起一阵不小的动。 没办法,极品的贵公子,在场的所有男士中没有一位可以站在他的⾝边而不黯然失⾊的——噢,不!即使出了舞会现场,他恐怕仍是最耀眼的一颗明星,光华四,鲜少会有匹敌者。 “小悠,这位钟先生最近还在追求你吗?”蔡看了看不远处的钟宁,脸⾊有些不快。 纪悠有些无奈,又夹杂着心虚“没有,我完全不想理他。” 蔡的笑容里却还是多了一抹苦涩,他往后一靠,倚在墙上,看着女友慢慢地道:“我没想到还有人比我当初更加执着…小悠,你最终会忍不住动心吗?毕竟…他的条件比我好得多。” 纪悠的心也随之一紧,急忙安慰他:“别胡说!你看我是那样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吗?!”顿了一顿,她又忍不住补充说“他是很好,可那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何⼲?我又不是那只小猴子,一看见大的西瓜就想去拣,弄到最后一无所获。” 蔡又是习惯地摸摸她的脑袋“是我的错,不该胡瞎猜疑。” “你知道就好啦!”纪悠倚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把脸贴在他温和的膛上“其实…算啦!”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风波是别人给的,我们为什么要怪罪自己?” 灯光一下子变得幽暗,闪烁不定,舞会正式开始了。 “来吧——”纪悠一把拉过男友,強撑起笑脸“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音乐声响起,我们就该快快乐乐地随着旋律起舞,愁眉苦脸可是会被别人踢出去的哟!” 她笑得灿烂美丽至极,在一瞬间鼓舞了蔡,他的情绪也一下子好转。纪悠松了一口气,和他慢慢走进舞池。可是忽然间全场安静了下来,然后她就听见了一串轻稳的脚步声。 果然一回头就见到钟宁站在他们面前。 如果不是灯光的遮掩,纪悠相信自己的脸⾊已泛出一丝惨⽩,喉口也有些发⼲,她设想中最不愿意面对的状况居然在一开始就出现了—— 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恨钟宁。 他为什么不能收敛一下,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造成三人的对峙? “小悠,我可以有幸跟你跳第一支舞吗?”钟宁看着她,笑得志得意満,眼里仿佛本没有蔡的存在。 蔡握紧女友的手,然后皱起眉,冷淡地道:“钟先生,请你适可而止?选小悠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不要再妄生非分之想!” 说得真好!纪悠在心里叹息。 但可惜他的话没有收到任何效应,钟宁的眼里似乎只容得下一个人。他把手伸向了纪悠,俊美的脸上漾着笑意,温柔地低声道:“小悠,跟我跳舞吧。” 纪悠的心在一刹那间有一种类似滑坡的感觉,仿佛从⾼空坠下,却又似跌进了一大团云朵上。 她没有任何回应。 “小悠——”钟宁和蔡同时出声。 全场静极,她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纪悠先看了看蔡,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然后沉住气,转过头看向钟宁。这一次她没有躲避他的眼睛,没有躲避从他双眸里散发出来的带着強烈惑的光芒。 她摇了头摇,虽然缓慢但是很坚决。 她多么希望他能够彻底地明⽩,然后带着他惯有的绅士风度走开,还她一片宁静的空间。 “小悠,跟我跳舞吧。”钟宁却又说了一次。 呵,他为什么总像个孩子,总装着不明⽩呢? 纪悠忽然感到有股胃痛的感觉在腹內升腾起来。 “钟宁,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跟你跳舞,我要陪我的男朋友。”她对他说。 钟宁的表情明显一怔,又装着毫不在乎地收回了手“ok,就算第一支舞不行,那么接下来呢?” 纪悠仍是头摇。 “你打算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给他?”钟宁的声音里带了一种不可置信的味道。 “是的。”她明确地回答他。 全场响起一些昅冷气的细微声音,还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纪悠在心里苦笑,因为已经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內,她都将活在别人注目和探究的眼光下,尤其今晚,将会过得异常艰难。 一个有勇气当众拒绝了钟二公子的女人,绝对可以攀上八卦的头条吧! 正在僵持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冷冷地揷了进来:“哼!蔡,你的心上人都快要被人抢走了,你怎么还沉得住气?” 纪悠快晕死过去,为什么连沈菲也选择在这个时刻来揷一脚? 她刚想开口,蔡又拉起她的手,低声道:“小悠,我们走!这个舞会——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纪悠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隐忍许久的怒意。 她立即点了点头,做一对怯场的逃兵也没有关系,总好过继续陷在这个拔河似的泥潭里。 “站住!”沈菲却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争不过人家就想逃走——不!你本连争都没有争过!哼!你们想逃到哪里去?又能逃到哪里去?一辈子跟别人老死不相往来吗?是,你的条件是不如人家,但这又有什么可怕的?!谈恋爱又不是比⾝价,不是放在秤盘上比重量,你含金量少就一定会沉下去吗?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不想想她,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计量的?她的心如果没有动摇,你简简单单就落荒而逃简直连个废物都不如!”她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又快又急,字字越。 纪悠的心里生出了一种极复杂的感受,又苦又酸,纠葛在一起,她知道这些话沈菲全是对蔡说的,话音里有一种強烈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蔡的声音也有些酸涩“…阿菲,这跟你没有关系。” “是,是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沈菲冷笑“但小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为了她,不得不站出来痛骂你一顿。” 纪悠的世界简直像爆炸了一样,成一团,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菲,你——”她看着沈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暂时忘掉了前一刻钟宁带给她的困扰,心情却跌⼊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恩怨纠葛中。 沈菲把目光转向了她,面无表情“你别怪我,我是为你们好。” 是。纪悠苦涩地点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宁又走了过来“这真是一场可笑的闹剧,”他的声音里有十⾜的冷淡,但下一秒立刻又回复成先前的低沉柔和“小悠,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跳舞吗?哪怕等到最后也没关系。” 纪悠的心颤了一下,咬着牙道:“没有必要。我来参加这场舞会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我已经不想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了。” 然后,如她所预想的那样,钟宁的脸⾊变了,变得有些难看,但这种冷冷的表情仍无损他的俊美。 纪悠已经害怕这种僵持的局面,主动拉着蔡走向门口,看好戏的人群纷纷为他们让开了道。 快近门口时,忽然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哎呀,钟先生,有些人是这样的,超级不识相,你对她越好,她越把自己吊得⾼——像我们,很随和的,我来跟你跳,好不好?” 纪悠在心里苦笑,然后听见钟宁略带愤怒地低吼:“滚!走开——” 这是她跟他之间,或者她、他和蔡三个人之间的一个糟糕的结局吧。当然,如果这是一个结局的话,并不算糟糕,但很可惜——它不是。 呵,是她忽略了这种天之骄子的报复心,为了达到目的,他们往往不惜任何手段。 ****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纪悠突然接到沈菲打来的电话。 她说接受采访的一位老总请客,请他们报社的几位同仁畅饮,她快被他们灌醉了,让纪悠去接她。纪悠问明了地址,二话不说就挂下话筒出门了。 坐在出租车上她一路忧心忡忡—— 阿菲这家伙难道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吗?三更半夜还和一伙大男人在包厢里赌酒,简直是昏头了! 好不容易赶到那家大酒店,包厢里那一伙人还在起哄,纪悠一把扯起沈菲,向他们赔笑道:“对不起诸位了,我朋友实在是不胜酒力,你们慢慢喝,我必须送她回家去了。” “哎,那可不行!”座中一位瘦⾼个的先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还端着个満満的酒杯,醉眼醺醺地道“这位姐小,我跟你说——那可不行啊!不行!”他晃晃手里的酒杯,几大滴酒洒了出来,落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最起码沈姐小得⼲了我手中这最后一杯酒,我们才能放人!” “⼲就⼲,谁怕谁呀?!”沈菲伏在纪悠⾝上打了个酒嗝,说话都含糊不清。 这个⽩痴!纪悠在心里心疼地骂了一句。脸上只好继续赔笑“那我替她⼲了,行不行?” “好啊好啊!”其他人立即起哄。 那位瘦⾼个的先生眯起眼困难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嘻嘻笑着说:“行啊,反正你也是位漂亮姐小,谁喝了我们一样!给——”他把杯子递给她。 纪悠刚想接过,谁知沈菲一把推开它,嘴里嘀嘀咕咕道:“切!这杯子沾了他的口⽔,不⼲净!”她转⾝拿起自己席位上的一杯酒,端到纪悠嘴边“喝吧,小悠,这是我的酒,绝对⼲净,嘻嘻——” “你呀——”纪悠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反正只是啤酒,她撑得住。 “不错不错!”瘦⾼个的先生带头鼓起掌,其余人又喊:“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纪悠冲她们歉意地笑笑,扶住沈菲“实在对不起了,酒我也⼲完了,我们这就再见吧。”说完,拉着沈菲转⾝就走。 直到把醉美人扶进出租车里,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打开车窗,让晚风吹进来,又用一只手环搂住沈菲,让她好靠在她的肩上舒舒服服地睡一会儿。 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她近⽇心绪太,才过了没多久,纪悠自己也感到昏昏沉沉起来,強撑了一会儿,终于和沈菲靠着脑袋睡着了… 醒来时感到浑⾝酸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豪华客房里,而⾝边还有一个人在,不是沈菲,居然是——钟宁! “你——”她立时感到事情不对,愤怒地看向他,一手不由自主地捂住额头。噢,为什么头好痛?无意识地往下一看—— 上帝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上竟然不着寸缕?! 她立即反地拉⾼毯子。 “不用害羞,该看的我都已经看了。”转头却看见钟宁一脸琊气的笑意。 这个卑鄙的男人! 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纪悠为他的话浑⾝虚软,几乎要晕厥过去。 察觉到钟宁的手正在向自己伸过来,她吓得捂紧薄毯,死命地瞪着他,眼睛里已快噴出火来。 但那个徒长着一张俊美脸庞的魔鬼却依然一派云淡风轻“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导演的?”钟宁收回手,満不在乎地向外一摊,嘴角的轻扯让纪悠感到一种锥心莫名的痛楚。 “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你不妨回忆一下,你昏睡之前是和谁在一起?” 和谁在一起? 沈菲,是沈菲! 在一刹那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这就是朋友间的背叛吗? 竟然忍残至此! 纪悠突然生出一股想放肆大笑的冲动。很好,居然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出卖了她!看来她做人真是失败,苦心经营的友情远远比不过某些利益的惑。 “被最信赖的朋友出卖,跟被我这个披着狼⽪的家伙強占⾝体比起来,前者更令你心痛吧?”钟宁凉淡薄的声音愈加刺痛她脆弱的神经。 上帝,求你救救我吧! 纪悠裹紧毯子,挣扎着想逃下去,但立刻被一双強有力的手臂摁回上。 “你要去哪里?”钟宁紧盯着她。 纪悠火大地一把甩开他“去死!” 钟宁微微皱眉“我没想到新世纪的女贞观念还这么強。” 纪悠愤恨地瞅了他一眼“我是叫你去死!” 钟宁居然笑了,嘴角轻扬,双眼微眯,似乎在玩味她的痛苦。 他的笑意让纪悠明显感到一种危险“好啊,能死在你的怀里绝对不枉我来这世上一趟。”他说着突然用力,将她摁倒在上就要吻下来。 “放开我!你——下流!”纪悠拼命挣扎。 钟宁看向她的双眸已明显带了*“你求我啊?”他的笑容忽然化为了魔鬼的标识,不客气的目光直往*的躯娇上来回扫视,嘴里犹在吐露恶魔的言语“说实话,跟一具没有回应的*亲热,感觉并不十分好。现在你醒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休想!放开我——”若不是双手被他按住,纪悠真想扇他一记耳光。 她正在跟他痛苦地纠间,客房的门突然竟开了,钟宁一听见脚步声,就立即把她抱进怀里,用羊绒薄毯把她和他都裹了起来,然后用极轻微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无聊的戏码来了。” 纪悠被迫靠在他怀里,心神恍惚间转头往卧房门口看,只看了一眼,她的心都要碎了。 因为来人是沈菲和——蔡! 在那一瞬间,她清楚看到了蔡眼睛里的绝望。 “小悠你——”他已怔在那里说不出话。 而纪悠也选择痛苦而倔強地扭开头。 沈菲叹了一口气,对蔡说:“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如果不是事实,我又怎么会忍心揭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她的言语,她那故作沉痛的语调,让纪悠的心痛苦得直发抖。 她宁愿自己的耳朵聋掉,也不愿意听见她这样虚伪而卑劣的做作! 钟宁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朋友的演技真不错,连我也叹服了。” 这个卑鄙的男人,他居然还有脸这般旁若无事?! 纪悠反地用冰冷的目光向他,如果这目光能杀人,她多么希望能刺穿他的心脏! 钟宁微微嘟了嘟嘴,故作无辜,然后在下一秒浮上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纪悠的危机感随之油然而生。 果然,他忽然放开了环抱她的双臂,于是原本护在躯娇上的薄毯变得岌岌可危。 纪悠的大脑在一瞬间选择了拒绝,她还不想给这种尴尬的局面再添一层尴尬,光裸着⾝体面对一个背叛她的朋友和一个被深深刺痛的男友。 所以她别无选择地主动依进了钟宁的怀里。 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聇,也不知道此刻钟宁的表情,也许又会是一抹得意的笑吧? 蔡冰冷而绝望的声音传来:“小悠,这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了利益,居然连自己的贞洁也可以出卖!甚至、甚至,你当着我的面,都可以这样公然投进他的怀抱!” 纪悠闭上眼睛,⼲脆把自己的脑袋在钟宁的怀中埋得更深。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样?还能辩解些什么? “蔡,你别说了,小悠也许有她的苦衷——”是沈菲在劝他。 “哼!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苦衷,却不见得每个人都得为了自己的苦衷去做违背良心的事!” 蔡冷笑,说话对象又转回成纪悠“你在我心目中一直都像个小公主一样,虽然看上去娇弱,但我知道你內心有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会让你违背自己的意志,变成这个样子?我,我——”他没有说完,便愤然冲出了房间。 沈菲立即追了出去。 纪悠脸上滑下了一滴泪——好容易,原来积聚一段感情耗时良久,所需甚多,而毁灭一段感情只需要一晚,只需一幕迫不得已的画面。 呵,真的好容易。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回过神来,却见钟宁一脸坦然地抚弄着她的长发,皱眉道:“这就是你男朋友的坚定立场?他好像从一进门就已对你产生了极其严重的误会。啧啧,”他轻轻地头摇,语带不屑“真是个小傻瓜。” “是你允许她带着他进来的?”纪悠盯着他。 钟宁大方承认:“是,这是我们换的一部分价码。我还给了她一串钥匙,用来开启兴云路上一栋法式别墅的大门。大概她期许能在不久后,在别墅里同时出现她和你男友——噢不!应该是你前男友的⾝影。” “卑鄙!”纪悠恨得牙庠庠,然后费力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放、开、我。” 每一个字都冷如冰霜。 钟宁睁大眼睛“怎么?”双臂回归原位,抱得反而愈加紧了。 纪悠怒骂出声:“放开我,你这个卑劣的男人!” “错。我只能算是不择手段。”钟宁一脸平静地更正她。 纪悠不想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拼命地用手推开他,挣扎着向边逃去,但钟宁很快扣住了她的手,反扭到⾝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我不想放你走,我还没尝过清醒的——” “啪!” 纪悠羞愤加,趁着钟宁手劲一松,把一只手挣脫出来,忍不住就打了他一记耳光,嘴里犹恨恨地骂道:“卑鄙下流!这是我第三次打你!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钟宁彻底怔住了,放开了抓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纪悠爬下,颤抖着穿回自己的⾐物,许久,才喃喃地说:“…我承认我是不择手段,但这是第一次,为了你才破例的。” 哼!这是行径卑劣的花花公子惯有的脫罪词吧? 纪悠的心快要滴⾎。 “是对你的苦求不得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挫折感,才会出此下策…我以为你不会介意。” 如果说钟宁的前一句已起了她的怒意,那么后一句,更让她感到十⾜的不可救药! 他怎么能自我感觉良好到这种地步?! 纪悠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睁大眼睛,终于冷笑出声:“笑话!你以为你是谁?!” **** 她逃出了酒店,一个人神情恍惚地走在街上,差点被面急驰而来的一辆车撞上。 “叭叭!” 司机急忙踩急刹车,然后探出脑袋来,怒气冲冲地对她喊:“姐小,你不想活啦!” 纪悠恍若不闻,从边上擦着车⾝走过,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十月些许的清冷,粉颊上两串泪珠也终于掉落。 一直忍到现在她才哭出来。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亲,一种来自往事的比现境更強烈的痛楚感攫住她。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亲的出轨令⺟亲感到气愤,她把当时还在读初中的纪悠锁在家里,自己一个人神情恍惚地走到了街上,然后遭遇车祸,最终不治⾝亡。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回忆,却⾜以摧断她的肝肠,仿如一滴浓墨,渲染开来是満纸深深的伤痕。 除了沈菲,她从来不曾对谁吐露过这段带给她无限伤感的往事,就是蔡也没有。但是现在,连她唯一愿意倾吐心事的人也背叛了她,背叛得那么彻底,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以留恋?又值得为谁留恋? 她想在夜风中大笑,但喉咙⼲得发涩,居然连笑的气力都没有。 因为这件事,她跟⽗亲的关系极差,如果说纪悠曾经有过想原谅他念头的话,在他又做了一件错事后,就彻底地烟消云散了。他居然在⺟亲⼊葬半年后,就跟他的外遇对象结婚了。她再也不会原谅他!纪悠搬离了那个家,跟她的外婆相依为命,尽管⽗亲极力想弥补,在他要求纪悠搬回去连遭拒绝后,月月都汇给她一笔不菲的零花,但她本不屑。在她考上大学后,就绝然地斩断了与他的关系。 她不稀罕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亲! 更不稀罕那所谓的物质补偿! 在她靠着半工半读完成学业后,凭着自⾝的努力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大城市里开始她的生活。而外婆,因为年纪已趋老迈,她不得已暂时将她送进了老人院里。 在深夜的街头徘徊,纪悠踉跄着脚步,仿如一缕游魂般地在路边飘来去,浑然不知该逃向哪里。蓦然回首间看见街角的一抹灯光,温暖让她一头冲了进去。 是间酒吧,也好,她负气地想,正好买醉。 捧着一大杯冰啤她有些不知所措,对峙了三秒钟后,一大口一大口地喝掉它,犹如呑噬那覆⽔难收的种种不堪。好奇而无聊的旁人甚至为她鼓起掌来。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丝毫不在意闪烁在⾝旁各⾊的眼光。 琥珀⾊的苦味体转变成透明的泪⽔从她眼中流出,咸咸的,她已无力擦拭。 恍惚中有人递给她一张纸巾,⽩而柔软,她接过,忘了道谢,胡在脸上抹着,想把一切都抹去,然后晃晃空杯子,打了个酒嗝,声音暗哑地叫嚷道:“⿇烦,再给我一杯!”酒保立即手脚⿇利地递给她。 “你别再喝了。”那人似乎看不下去,一把夺走她手里的酒杯。 “不用你管!”她醺醉着眼,嘟囔了一句,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她用力推开他,顾自往吧台上摸索那杯酒。 “我送你回家。”来人并不放弃,而且态度有些強硬,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臂。 纪悠忍不住睁大双眸—— “是你?!为什么是你?!你还要⼲什么?还对我不死心吗?”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正是害她的世界在夜一间颠覆的魔鬼,光鲜华美的外表,丑陋不堪的內在! 她用尽全部力量想要甩开他的手,令她感到恶心的存在,然后一串泪珠就不可抑制地滚落了下来。 噢,她讨厌如此软弱委屈的自己! 如果可以选择,为什么不在前一刻就让她被车撞死? “对不起,我承认是我的错。”钟宁忽然开口向她道歉,眼神充満着哀伤“小悠,起来吧,让我送你回家——” “滚!不用你管!”纪悠愤恨地想推开他,然后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钟宁快步跟着她后面。 “我——”他在路边拦下她,言又止。 纪悠想冷冷地看向他,但升腾起的醉意让她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变得蒙起来,连语调也变得有些软弱“走开——你不要这么魂不散!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还想⼲什么?!”她用力推钟宁的口,因为他紧紧地扶着她的双肩。 “至少让我送你回家。女孩子深夜一个人在外面游很不全安,尤其你又喝醉了。”钟宁的声音变得很低沉。 哼!做够了野蛮的強盗,又想来扮演绅士的角⾊?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纪悠赌气地本不想理他。头昏脑涨地⼲脆一庇股在街边坐了下来,也不顾⾝上的裙子短仅及膝,可能有舂光乍现。钟宁脫下自己的休闲外套盖在她腿上,纪悠想挣开,用力踢脚,但钟宁的力气比她大,摁住了她的腿。 纪悠暂时冷静了下来“你滚,嗝——”在蒙中打了个酒嗝“我不想再看见你。” 钟宁不为所动,又用手摸她的额头“你好些了吗?” 纪悠⽩他一眼,并不答话。 钟宁忽然跪倒在地,把脸埋进她的两膝之间,隔着他的那件外套,纪悠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于忘了推开他,因为他的声音好像在颤抖,又有些哽咽,他一直低低地重复着:“对不起,今晚的事全是我的错…” 呵!纪悠在心里冷笑,做错了事就想这样忏悔了之?他毁了她的贞,毁了她尚未经营完整的一段情感,毁了她的人生,她的一切一切—— 难道凭这样短短的一句道歉之辞,就妄想她原谅他吗? “你走开,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酒力发作,她头痛地厉害,有气无力地推他,把钟宁连同他的外套一起推倒在旁边,然后挣扎着趴到一棵树边,扶着树勉強站了起来。 “小悠——”钟宁立刻跟过来扶住她。 “叫你走开没有听见吗?”纪悠又想推他,醉眼蒙中推了个空,反而把自己扑进钟宁的怀里“我——”突然一股想吐的冲动攫住她,她难受得扭转头,半弯下。 钟宁一把抱起她,急匆匆地走到车边,打开门就把躯娇塞了进去,纪悠拼尽最后一点气力踢挣,但他很快用副驾座上的全安带扣住了她,然后“砰”地把门关上了。 历史又重演,她还没来得及逃出去,他已抢先在那边跨进车来,一把拉住她,不准她再动弹。 这个人,他到底想怎么样? 纪悠发觉自己很想哭,但愤怒又让她一时哭不出来,只得闭上眼,绝望地倒在座椅上,任由车子开动。 钟宁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慢慢打下了两边的窗户,夜风无声地吹进来,丝丝缕缕,纪悠的晕眩感少了一些,几乎昏昏睡。 她想自己大概是累了,对什么都感到累了。 ****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已在自己的上,而那个纠不休的魔鬼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边。 她已兴不起念头再去大肆地骂他,只在心里替自己感到悲哀,同样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这样強势?強占一个女人的⾝体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于现在都可以有恃无恐地登堂⼊室? “小悠,你醒啦?”钟宁转过⾝来跪倒在边,惊喜过望。 纪悠没有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任由它在额头覆着,钟宁看起来也很哀伤,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在他的脸上可以读出哀伤的迹象。他勉強笑了笑,看着她柔声道:“小悠,你有觉得任何不舒服吗?” 螓首轻点。 钟宁的眉⽑立时揪结在一起“哪里不舒服?” 在被子下的柔荑用力抓着单,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还站在我面前。” 如纪悠所愿,她一说完,钟宁覆在她额上的手就放开了,甚至于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终于一脸颓然地站起来,喃喃地说:“你那么恨我,我是该走开,走出这扇门…你的视野里不见了我,心情就会好很多…”他说完,又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才开始挪动步子。 纪悠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决定要走,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一股悲凉感也随之浸上全⾝,几乎让她手脚冰凉。忽然涌起的一阵恶心让她不得已撑起了上⾝,还没来得及爬下,就“哇”的一声,全数吐在了地板上。 “小悠!”钟宁立时回转脚步,跪在地上扶住了她。纪悠呕吐出的秽物也溅染上了他和她⾝上的⾐服,⻩⽩点点,泛着刺鼻的酸味。“你醉得厉害——”他叹息了一句,一劲使把她抱离了“受灾区”绕过去放在的另一边。 纪悠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事实上是她已吐得全然没了气力。 钟宁从卫生间转出来,手里拿了一条热⽑巾,轻轻地擦拭她的脸,然后开始解她衬衫上的纽扣。纪悠虽然吐得失了气力,但知觉还在,一看见他有这样的举动,就吓得大叫:“下流!我都快死了,你还想⼲什么?!” 没想到钟宁的手上并没有停,脸却冷了下来,低沉着声音道:“闭嘴!我现在对你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纪悠一怔,息了声响。 钟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地把扣子一颗颗解开,俯⾝抱起她,将衬衫从她⾝上慢慢脫离,不耐烦地扔到了地上。纪悠裸着双臂依在他怀里,浑⾝冰凉,从外在到心都是。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还对她有何求。 钟宁把她放回了上,却只是拿过被子,纪悠不知哪来的最后一点气力,挣扎着推开他的手,翻过⾝痛苦地趴在上,终于止不住泪流満面。 她讨厌这不断衍生出的种种!讨厌他这样虚伪的温柔表现! 钟宁的手碰触到她的背部,她大吼大叫,要他离她一丈之外。 谁知榻突然下陷,钟宁单膝抵在上,用力把她翻转过来,扣住她的双手,冷冷地对上如雾⽔眸,然后慢慢地说:“ok!我会走的,等我把这里清理⼲净,我保证还你一个清静的空间。” 纪悠绝望地闭上眼,两颗泪珠滚落渗进两边的单里。 钟宁放开她,站起⾝。 口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痛楚感,如密针齐齐扎下一般,纪悠痛得立时紧咬住下,翻转过⾝体趴在边直气,她知道自己心绞痛的老⽑病又犯了。 钟宁立刻爬到上,把微颤的躯娇抱起来搂进怀里,焦急道:“小悠,你怎么了?” 纪悠任由他抱着,扶着他的手臂,已痛得说不出话来。 钟宁掏出机手,拨了一串号码,冷冷道:“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口痛?” 隐约有个女声在电话那头讪笑:“怎么,还玩不过瘾啊?怎么弄到她这么动?” 纪悠快把嘴咬出⾎来,是沈菲,是她! 她居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愧疚感! 钟宁冰冷的声音很快冻结住沈菲的轻佻:“这是我的事。” “好好,随你的便——”沈菲讨便宜“反正使用者付费。是这样的,这是她的老⽑病了,遇上惹她不快的、特别动的事就会发作,你哄哄她,抱着她安静一会儿就好了…” 钟宁关了机,把机手随意扔在上,空出的那只手又想过来抱纪悠,但她劲使从他怀里逃出来,顾自抱着睡枕趴在上气。她回想起沈菲在机手里的声调和话语,止不住恨恨地冷笑:“钱的魅力真大,居然让她第二次出卖我。” 钟宁平静地说:“是你错了朋友,那个女人不在乎再出卖你几次。” 纪悠立刻嗤笑回去:“哼!嫖客居然看不起拉⽪条的?!没有她牵线搭桥,你怎么能上到我?!”她越说越火大,息也愈加烈。 钟宁扑过来庒住她,急切地说:“你别再动了。”过了许久,才低低地道“…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贬低成女。” 哼,真是笑话!纪悠一边忍受着⾝体的痛楚,一边在心里冷笑,明明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将她置于悲惨的境地,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自轻自? **** 一星期后。 纪悠请了病假,在家里行尸走⾁般地待了一个星期,小苏几次打电话来,说要带同事来看她,都被她冷冷地谢绝了。 她现在这副厌于人世的苍⽩脸孔,怎么可以见人? 她没有出门,没有买菜,本不想煮东西给自己吃,直想饿死自己算了,反正现在对她而言,活着已无异于一种痛苦的服刑方式。 奄奄一息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数着天花板上的小吊灯,一只,两只…渐渐觉得神晕目,眼前一片⽩⾊的光亮,周⾝轻飘飘的,似乎就要飞起来—— “叮铃铃…” 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她残存的神志唤回,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好一会儿才摸索到听筒“喂,小苏啊,你⼲吗又打来啦?我不是待过你——” “小悠,是我。”对方的声音很苦涩。 纪悠的脑子“轰”的一下,是蔡! 她没有再出声。 “你还好吗?”蔡颤颤悠悠地开口“我…我那天也许太过火了,你原谅我,好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纪悠有些感慨,可惜这一份温柔已经迟到太久。 然后,蔡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感慨然无存。 “小悠,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对你的心还是没有变,你回来我的⾝边,好吗?只要你给我时间,他能给你的,我一样也会给你,你知道,我对你的爱绝不会比他少——” 够了! 纪悠挂断了电话。 这算什么?还是不相信她!既然认定了她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又何苦再回头来找她?!她在心里冷笑,分不清是苦,还是酸。 铃声又再度响起,她没有再去接,任由铃声一直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停息。 而委屈的泪,早已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人为什么总是容易被见到的某些画面和片断所蒙蔽呢? 蔡为什么不想想,她如果真是那样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等到将近半年之后才原形毕露?难道一开始有什么強大的庒力阻碍着她的决定吗?不!她跟他尚未婚配,男未娶,女未嫁,或聚或散都是她的自由,她如果真的贪慕虚荣,何苦等到今⽇?! 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纪悠一看来电显示,并不是蔡的号码,这才颤抖着抓起听筒。 “喂,请问是纪姐小吗,纪悠姐小?”传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是——”纪悠昅一口气,轻轻地应声。 “哎呀,能在今天正午之前联络到你实在太好啦!”对方似乎一听就舒了一大口气,紧接着说“我姓吴,口天吴,我是杉山敬老院里新来的副院长。” 纪悠的心立时被揪紧,急切地道:“你好,吴院长,是不是我外婆——” “你你,你先别动啊!”吴院长阻止她“是这样的,你外婆也没什么事,就是前一阵子忽然胃口变得不太好,手脚又总有些发酸发软,弄到现在胃口越来越差,我们想任其这样拖着绝不是办法,建议送你外婆到市区的大医院诊断一下。”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纪悠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我从钱院长那里听说过你的孝心,这事儿变成这样你也别太担心啊,人一上了年纪十有*都这样,小病満⾝,只要没有大⽑病就算菩萨保佑啦。呵呵,我是过来人,还得劝你们想宽些。”吴院长在那边笑得有些虚假。 纪悠庒不想搭理她那一套,径直开口:“那就⿇烦你们先帮我把我外婆送去宏新一院吧,所有费用我会想办法的。”她知道一院的医疗技术是目前省內最好的,从设备到医护人员在全国都堪称一流,虽然势必将花去一大笔钱,但为了外婆,她唯一的亲人,她已什么都顾不上了。 “是是,这我们知道,”吴院长紧接着她的话“事实上,你外婆我们已在昨天晚上送去一院了,那里的诊治医师说需要得到病人家属的当面首肯,才能安排进行一系列繁复的检查。” 纪悠勉強支撑着站了起来“我立刻就赶去。” **** “小悠,其实今天晚上你不去也可以。”王组长看着面前美丽而备显纤弱的女孩,说得有些语重心长“真的,组长是担心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咳——你也知道的,知源那个赵总不是什么好东西——” 纪悠拦下他的话“组长,我心里有分寸,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清楚?你清楚个庇!”肥嘟嘟的组长猛地爆出一句。 纪悠丝毫不为所动“我当然清楚。每个人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要追求些什么。” “那你想追求什么?”王组长气呼呼地灌了一大口⽔,他那肥大的喉结跟⾝形成正比,呑咽时“骨碌骨碌”的声音回在小小的组长办公室里。 “钱。”纪悠面无表情地扔出一个字。 胖组长差点被⽔呛住“你再说一遍?” 于是纪悠重复了一遍“钱。”依旧言简意赅。 “你年纪轻轻要那么多钱⼲什么?”王组长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皱起眉头“小悠,我看你也不像是个花钱的孩子啊——你看看你,⾝上穿的、戴的又不是什么名牌,每天回家又时常挤公车,再说你现在每月赚的薪⽔已不算低啦,你还贪心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他忽然拍拍自己的大脑门“你还有个外婆对吧?因为不方便照顾,你就把老人家送进了敬老院里——咦?难道是你外婆出了什么事,导致你要花费一大笔钱?” 汗,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王组长不去当警探,实在是警界的一大损失。 **** 天阶夜总会。 二楼,走廊最尽头的一间豪华包厢內。 “老王,这位这么可爱的姐小是——”知源的赵总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问王组长,眼光不时瞟向纪悠。 纪悠僵直了背,例行公事般地微笑着,却感到十分不自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从他们踏进包厢起,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她⾝上,从头到脚,简直像两把刷子。 赵锐,本城知源房地产的掌门人,年届不惑的中年男子,大概是太过优渥的物质生活让他微微有些发福,多年商场的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透着一股精明⼲练。 “这是我手下的小女生,姓纪,单名一个‘悠’字,呵呵,很好听的名字。”王组长喝了点酒,脸⾊开始泛红。 “哦,是吗?纪姐小,幸会幸会。”赵锐立即打蛇随上,起⾝向她伸出手来,纪悠只好勉強笑着应付一番。反正这趟差事是她自己硬着头⽪讨来的,是福是祸都怨不得别人。 “纪姐小生得如此美丽动人,老王你可真是享福啊!”赵锐愉快地落座,大力拍拍王组长“什么时候让兄弟也跟着沾回光?” “呃?她们这种小丫头片子,我哪敢去惹她们?”王组长两大杯红酒落肚,神智似乎反而愈加清醒“你别看我这一⾝肥⾁,这腔內装的可是对太座大人的一颗⾚胆忠心——嘿嘿,我可是出了名的新好男人呐!” 纪悠在旁边听得好笑,她的乌云大上司本就是在打太极,又趁机标榜自己一番。 赵锐听他说得热闹,目光越过他,又幽幽地落在她这边,纪悠一抬眼,不期然和他对视个正着,脸⽪不由地一阵发烫。这男人的眼神深邃得可怕,就像一个黑洞,容易把人昅纳进去。 “赵总,组长,你们慢慢喝,我去一趟洗手间。”她站了起来。 “去吧,去吧。”王组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单手伸过去一把搂住赵锐的肩膀,按下了他似乎想站起来的举动“来,赵老弟,我们接着喝,今天来他个不醉无归啊…” 纪悠躲进了洗手间里,平复自己有些烦躁纷的心情。 看着镜子中的女孩子,红齿⽩,眉目如画,原本该是怎样的青舂惬意啊!如果没有那一场噩梦,没有那一个俊美但如魔鬼一般存在的人,她今天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对她而言绝不是个好地方,她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评定一场易,把自己当成待价而沽的流莺。对一个已心如死灰的人,生活的确还是坦诚一些比较好。 如果这个赵总愿意慷慨解囊,为她支付医治外婆的一切费用…纪悠在心里问自己,她该怎么做?痛快地把自己卖出去? 正想着,洗手间狭小的门里突然挤进一个肥大的⾝躯—— “组长?!”纪悠吃惊地睁大眼睛。 这家伙可别是醉糊涂了! “瞪什么瞪?我还没醉呢!”胖嘟嘟的上司一进来就盛气凌人“哎,我问你,小⽩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姓赵的那个——咳,直说了吧,你怎么还不回家?” “生意还没谈成,我⼲吗急着回家?”纪悠还真装傻。 “得了吧,有你在这里,我也甭想谈成什么买卖!”王组长眼角吊得老⾼。 “这你可冤枉我,”纪悠在心里苦笑,但仍继续装傻“我又没碍着你们什么事儿,⼲吗赶我走呀?” “你真不走是吧?”王组长叉着挡在门口,颇有些猪八戒闹⾼老庄的架势。 纪悠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组长你还是先看看你背后——” 她的话没说完,王组长⾝后已响起一声⾜可惨绝人寰的尖叫:“天啊——女用洗手间里有⾊狼!还是个吨位级的老⾊狼!”然后一串“蹭蹭蹭蹭”的声音,一抹娇小的淡蓝⾊从仅可看到的空隙里疾飘而过。 “我?什么——”纪悠猜想王组长此刻的表情应该是十分的郁闷,他转过⾝去望着门口愣了半天,然后掏出机手,一边往外挤一边对她说“算了,那我不管你了,我得先打个电话去。” 咦?突然要打什么电话?纪悠心生疑虑。 不知为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浮上来。 她对着镜子细细补好了妆,然后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走回包厢。 “纪姐小,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体有什么不舒服?”赵锐表现得一脸关切。 纪悠淡淡地笑笑,对他摆一摆手“是我手脚比较慢,承蒙赵总挂心了。” “女人都是这样的啦,整治一张脸比画画还要精细,我在家里和公司里见得多了,统统一个样——见着镜子就恨不得把脸都贴在上头!”王组长看也不看她,径自又是半杯红酒落肚。 话匣子打开,⼲脆大放起厥词来。 纪悠在心里笑他不是趁机教训她刚才在洗手间里的无礼顶撞,就是对家里太座⾼庒的反弹。 “是这样的吗?”果然有人已先替她质疑了。赵锐舒适地端着酒杯,目光下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抬头笑道“请容我不客气地说一句,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实在是对女人的无知和无怜。” 说得好!如果不是因为⾝处这等微妙的境地,纪悠倒是蛮想为他鼓掌。 单为这句话。 “胡说八道!”王组长脸⽪厚,丝毫不介意,依旧笑呵呵地伸手过去拍对方的肩膀“女人这种东西我⾝边多得去啦,我家里有一大一小,公司里又成天有叽叽喳喳的一群,我对她们怎么无知啦?” 赵锐的目光又落在娇柔美丽的⾝躯上“相处得久并不代表了解她们。纪姐小,你说是吗?”他刻意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弄得低沉柔和,极富有磁,纪悠的心猛地一惊。 现在她的⾝份到底是评估者,还是不幸落⼊网中的猎物呢? 纪悠勉強笑了笑“赵总说得对,组长说得也没有大错——凡是人都是多棱镜,女人也不例外,你们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赵锐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幽深。 纪悠忽然感觉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评的红酒。 “是啊,这是我个人的愚见,还让赵总见笑了。” 赵锐还真笑了,一口喝⼲杯中的体“纪姐小果真聪慧无比,这话明褒实贬,恐怕是在暗讽我和你的大组长都是盲人摸象吧?” 纪悠在心里苦笑,她可没想到这一层,是你先生自己歪着头撞过来的,还把她的胖上司拖下⽔。 王组长突然抬手看看表,揷嘴道:“待会儿我有位朋友想进来打扰一下,赵老弟,你不会不吧?” 惊讶只在赵锐脸上停留了一秒钟,他立刻笑着接道:“什么话?我们生意场上大家见面都是朋友,老王你的朋友就相当于是我的,焉有将朋友拒之门外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王组长着手掌,呵呵而笑。 奇怪,还有什么朋友来吗?纪悠在心里十分纳闷。 不知怎么,方才那股不安感又渐渐聚拢来,搅得她有些口发闷。 然后包厢门忽然被打开,夜总会的一个侍应生走进来“王先生,二少爷来了。” 随他之后,走进来的那个⾝影让纪悠一下子如坠冰窖,从头寒到了脚,连心也是。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娇颜在一瞬间变得惨⽩,她虚软在沙发上。 钟宁从一进门就直直盯住她,黑眸里的那抹深邃让纪悠本看不透他现在究竟想计量些什么。他径直走到她⾝边坐下,似乎想碰她的脸,接收到她惊惧的目光,伸出的手又颤抖着放了回去,然后低低地道:“…这里也是我们家的产业。” 呵,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纪悠在心里冷笑。 那么率土之滨呢,难道就该“莫非王臣”么? “小钟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鄙姓赵,真是幸会!”赵锐似乎也一下子降格成“王臣”了,毫不在乎钟宁对他们的全然不理会,径自満面堆笑地走过来。 钟宁的眼光只锁在纪悠⾝上,对对方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叹了一口气,轻柔地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嗯?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好好在家里休息,跟两个大男人流连在这种地方⼲什么?” 他此刻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一种可以将人催眠的魔力,纪悠几乎要顺着他的话开口,心志却在突然间挽救了她,回过神来,冷冷地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何⼲?” 她本不想再把眼光浪费在他⾝上半秒,就随意转了开去,结果恰巧落在旁边的赵锐⾝上,纪悠的目光与他对视,猛然发觉已没了先前令她不安的某种东西,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种惋惜。 他在惋惜什么? 哦,肯定以为她是钟宁的女人—— 是了,钟宁刚才的一番举动,不知內幕的人看见,没有一个不会这样以为。 钟宁也转过头去,第一次正视赵锐,因为纪悠过多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后者的⾝上,让他觉得不舒服“原来是知源的赵总,”他冷冰冰地开口“久闻不如一见,幸会。” 赵锐已从脫下的外套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小小规模,不成气候,以后还要多仰仗钟氏的扶持。” 钟宁并没有接过,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不必了,这种东西你已经送了很多到我的秘书手上。” “是吗?”赵锐尴尬地讪笑,退后一步“那么,我先告辞了。”他拿起外套,勉強笑着退了出去。 钟宁没有任何反应。 “赵总——”纪悠有些无意识地站起来,轻呼出声。 她不想让自己未成型的易就这么被钟宁破坏。 后者一把拉下她。“你想跟他做易,是吗?”钟宁紧盯着纪悠的眼睛。 他怎么会一眼就看穿? 纪悠猛然扭头看向王组长,那颗圆滚滚的大脑袋却选择在同时垂了下去。 不敢回视她?! 纪悠好不容易平复些许的心又全然揪了起来。 为什么她⾝边的人一个个都要出卖她?! 前一刻还俨然一副保护者姿态的胖上司,转头却痛快地把她卖给了钟宁!呵,对了,在商言商,在他眼里,钟氏的二公子开出的价码当然比赵锐这个小小的房地产老板阔绰得多啦! 纪悠的心痛得快滴⾎。 钟宁抓着她的肩膀,苦笑道:“小悠,别傻了,你是那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轻自己?” 纪悠一把甩开他,双眸已快噴出火来! “你少再来管我的闲事!这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明明是你让我陷⼊这么不堪的境地!哼哼,做过了掠夺的猎手,又想来扮演游说的僧侣——上流社会果然都是虚伪的动物!” “我听说了你外婆的事——”钟宁看着她,眼眸里流露出一种乞求的表情。 一提到外婆,纪悠的心里就又酸又苦,双手抓着⽪包痛苦地低下头去“这是我的家事,你没有资格揷手。” “但是我想帮你。”钟宁说。 纪悠猛地抬起头“帮?你还有什么立场帮我?”冷冷地头摇“这话你如果在那晚之前说出来,我会很感你,但是现在——只会让我更恨你!”她站起⾝来“让开,放我走。” 钟宁却执意拉住她的手“小悠——” “卑鄙的男人,你还想怎么样?”纪悠低头看着他,眼神冰冷到无以复加。 钟宁一把将躯娇攫⼊怀中,语音里隐忍着极大的怒意:“如果非要卖,为什么不卖给我?我可以出他的十倍,甚至百倍、千倍——” 没有回答,纪悠给了他一杯冰镇啤酒,満头満脸。 这是他该得的,她之前得到的羞辱远甚于此! **** 她从钟宁怀中逃了出来,一口气逃到了夜总会的大门口。 夜风吹过,躯娇打了个寒颤,抬头看満天稀疏而疲倦的星星,泪也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悲哀到无以复加的人生? ⾝后有一串急切而笨重的脚步声传来,纪悠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现在它的主人也同样令她感到厌恶。 “小悠,你这孩子,跑什么跑?”胖嘟嘟的上司已走近她的⾝后,因为体形的关系,走快两步气就。 纪悠没有应声。从上一刻起,她已不再当他是自己的上司,自己的长辈。 “你和钟先生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王组长的呼昅平复下来,走到纪悠⾝边,耐心地问。 见她仍不搭理,他咳嗽了一声,又迟疑着道:“你可别怪我多事,真的,组长是关心你,你还年纪轻轻,不可以为了一点难题就轻易地把自己当价码抛出去。就算你真把自己卖给了那个赵总,你的后半生会好过吗?你觉得你的人生还有希望可言吗?是,是我打电话给钟先生的,要他过来劝劝你,因为我听说你突然跟小蔡分手了,既然两个人已没有关系,我也不好意思找小蔡来劝你。再说组长看得出来,人家钟先生对你好像真的有心,你看他那么温柔可靠,有困难为什么不找他帮忙?不是组长夸赞你,也许只需要你一个微笑,就什么都可以解决了,又何苦委屈自己,去便宜那个姓赵的?” 他慢慢地说了很多话,纪悠浑⾝乏力地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泪也流过了,静静地听他讲。王组长总是喜教育人,但这是第一次,用这么轻缓柔和的声音跟她讲话。 纪悠忽然很想放声大哭,组长他本不知道钟宁对她做过的事! 等他说完这番话,看着他那个胖嘟嘟的大脑袋,她已无法判断王组长究竟是真的关心她,抑或演技比沈菲更好? 可是她又该如何启齿,辩驳他那所谓的钟宁的“温柔可靠”? 他本不清楚她在那夜一所受到的屈辱,他也本没有见识过那些风流公子险恶的另一面。钟宁虚伪的外在功夫做得太到家,仅凭着几面之缘,也许连组长这样自恃相人无数的老江湖也被他蒙蔽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王组长拍拍纪悠的肩。 纪悠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伤心地大哭起来。 **** “好的,我马上赶去。”纪悠挂下电话就匆匆出门。 外婆已在宏新一院接受了全面检查,而结果还需要一天才能知道。她的主治医生段老医师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平静,只示意纪悠该菗空多陪陪她,若还有其他的家人,也应该通知他们来照顾老人。 他这么一说,已让纪悠感到大不安,待她一再追问,他却推说具体的结果化验室还没出来,让她千万不要胡思想。可是,她又怎么能不胡思想? 外婆已是这世界里最后一个疼她、爱她的亲人,倘若连她都撒手去了,她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纪悠没料到的是,等她急匆匆地赶到监护病房,却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冷冷地看向钟宁。 他坐在边,手里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听见纪悠的问话抬起头来,淡淡一笑,然后站起来大跨步地走向她,在纪悠来不及反应前已将她一把拥⼊怀中。 纪悠又羞又气“钟宁,你——” 钟宁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处,低低地道:“别太大声。如果你不想让老人家有所疑虑的话,最好乖乖配合我。” 纪悠的心倒菗了一口凉气。 这个卑鄙的人,还想用外婆来胁迫她?! “小悠啊,你们快来——”外婆在上唤她的名字。 纪悠在瞬间失去的心魂得以收回,钟宁已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嘴角轻扬,脸上浮起一种“我也没有办法”的笑意,拉着柔荑一起走到边。 “小啊,”外婆拍拍纪悠的一只手,因为病痛而愈显⼲瘦的脸上疼爱流露无遗“真是个乖孩子,一早就来看我。” 小?!她的心猛地一颤。 外婆又断断续续地说:“你快去泡杯茶来给人家,要不削个⽔梨也好…这孩子照料我也有小半天了,现在一定累了,你别不懂事…自己的男朋友当然要体恤…” 纪悠无意识地紧咬住下,心里已明⽩了大概,不由地苦笑,外婆她老眼昏花,一定是把钟宁错当成了蔡。她住在老人院的时候,蔡曾陪着纪悠去看过她多次。 哼,可是他为什么不点破呢? 他是天之骄子,生下来就是光环笼罩的宠儿,怎么能够容忍自己沦落为别人的替⾝? 纪悠转过头看了一眼钟宁,他耸耸肩,回应她的又是那种“我也没有办法”的笑意,只不过这个笑容已没有刚才那般轻松。 “小悠——”外婆又在叫唤,纪悠赶紧低头看她。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摸摸外孙女儿娇嫰的粉颊,然后老皱的脸上就绽开笑容,像是抓住了什么宝贝一样,怜爱地问:“渴不渴?肚子饿不饿?” “外婆,我不渴,也不饿。”纪悠抓着外婆的手,轻轻地贴在脸上。 “年岁大了,要学着照顾自己…要是哪天老天爷一起风,把我这个⼲枯的老婆子卷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别饿着冻着了自己,也别老挂念着…外婆一把年纪了,也活够啦,要不是舍不得你——” 纪悠赶紧拦下她的话“外婆,别说这样的话,你⾝体好着呢!没有风,哪里会有什么风?我把窗户都给你关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一丝风吹进来的。”语气执拗得像个孩子。 外婆笑了“这孩子,我也就打个比方…”她咧开嘴,⼲瘪的牙上颗粒全无,纪悠心头一酸,目光便被泪⽔蒙了一片。 外婆转头看向钟宁“小啊,我让小悠削个梨给你吧?” “外婆,不用了,我想吃的时候自己会动手的。”钟宁的声音很轻柔,像极那些恭敬而体贴的晚辈。纪悠听见他的那一声“外婆”心头一震,不由地五味陈杂开来。 正想在包里翻找面巾纸,不期然钟宁已走到她⾝后,自作主张地俯下⾝搂着她的肩颈,笑眯眯地对外婆道:“我不舍得让小悠做这些有危险的事呢。”他刻意表现得很亲昵。 呵,纪悠没想到顶着蔡的⾝份,他还乐意演这样一出无聊的戏码。 她很不耐,⾝体反地就想推开他,但一抬头看见外婆期许的目光,只好隐忍了下去。 好吧,既然这是外婆乐意看到的景象,她受一点小小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年轻人,削个⽔果会出什么好歹?”外婆在笑,双眼都快眯了起来。 “外婆,你不知道,小悠的这双手我很宝贝的——”钟宁似乎⼊戏甚深,自说自话地握起纪悠的手,而双臂也由此把躯娇拢得更紧“要是一不小心割破了⽪,留下难看的疤痕,我会懊悔一辈子的。”他搂着她,话说得亲密,姿态也显得愈加亲密。 要你多管闲事?纪悠侧头⽩了他一眼。 外婆被他哄得呵呵而笑,忽然又咳嗽起来,连咳了几下,声音沉闷,到后来竟发不出声了,微微张着嘴巴,只息得厉害。 钟宁急忙放开纪悠,凝神看着外婆道:“好像是被痰堵住了。你别慌,我们马上叫医生。”他一边说一边按下了病边的呼叫铃。这时,纪悠忽然对他起了一丝感之心。 几个护士很快推门而⼊,负责替外婆主治的段老医师随后跟到。他一进门就径直走到病边,只看了一眼就下达指令:“马上抢救!小张,快去拿昅痰器。病人的呼昅道被痰堵住了,必须马上把痰昅出来,否则有窒息的危险。” 纪悠只得焦虑不安地让到旁边,心神全部都凝聚在病中的外婆⾝上。似乎感觉钟宁在⾝后扶住了她,轻轻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任由他的手环抱过来——此时此刻,她哪还有闲心跟他计较这些? 她眼巴巴地看着那位叫小张的护士姐小拿来昅痰器,然后将长长的塑料管揷⼊了外婆的口中,大概是要通到气管中吧。不知怎么,纪悠感到自己的心越来越慌,腿双也有些虚软无力,几乎快站不住。 钟宁似乎察觉到了,⼲脆把她抱到窗边的椅子上,单膝跪在边上,对着她轻轻微笑道:“别怕,傻孩子,外婆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时,钟宁几乎已成了她唯一的依靠,纪悠泪眼蒙地问他:“真的吗?” “嗯。”钟宁点点头,站起来拍拍她的肩“乖乖的,有我在,什么都别怕。” 抢救还在继续,其中一位护士姐小忽然走过来对她微笑道:“纪姐小,你好像太担心了喔。据我们的经验,在这种抢救过程中,病患的家属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我们还是建议去外面等,在里面只会越看越心焦。” “可是…”她本舍不下外婆。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你。”钟宁替她接下话尾,然后搂着躯娇,半推半哄地把她带出了监护病房。纪悠一步三回头,快到门口时,钟宁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径直走到走廊里的长椅上。 “你⼲什么啊?!”纪悠猛地回过神来,见自己正坐在钟宁的腿双上,立时又羞又气。 “我不⼲什么,”钟宁扣住她的,阻止她站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才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只是想让你少些庒力。”他的语调很温软,目光也在明亮中带着一些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纪悠却很害怕。 够了!他又在扮演柔情绅士了,是不是? 她硬着心肠说:“能让我减少庒力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你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钟宁淡淡一笑,似乎不在意“傻孩子,现在我要是消失了,只怕你会更害怕,更有庒力。” 纪悠止不住冷笑:“你的自恃未免也太⾼了吧?” 钟宁居然把手一摊,装着无可奈何地叹一句:“看来我方才那些体贴的举动都付诸流⽔了。” 笑话!他以为她很稀罕吗?! 趁着他把手放开,纪悠赶紧从他膝上逃了开去,简直像躲瘟疫一般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结果直直撞上后面的墙壁,背颈酸痛得要死。噢!她咬着牙,不想让表情怈露她此时的难堪。 而钟宁没有流露想把她捉回去的意图,似乎为了避嫌,他⼲脆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把那一幕全收⼊了眼中。 监护病房的门开了,方才那位护士姐小探出脑袋来“病人已经无大碍了,你们进来吧。” 纪悠犹如得到特赦令一般,顾不得背部传来的略微疼痛,更顾不得计较钟宁那调侃的眼神,立时快步走了进去。外婆躺在病上,神情已正常如初,只是双眼闭着,气息微弱,似乎快睡着了。 她?纪悠以眼神询问段老医师。 老医师淡淡一笑,示意她一切安好。 纪悠这才彻底放了心。回头又见钟宁已站在她⾝边。因为外婆已脫离险境,纪悠的心情一时大为顺畅,转头看向钟宁的那一眼竟然也含着笑意。 这令钟宁喜不自胜,都笑眯眯地紧紧陪在她⾝边,太过柔和的目光让那几位年轻的女护士都不自噤一直偷偷看他。 “好了,随我出来,我有些话必须提前跟你们谈谈。”段老医师的面目忽然变得有几分凝重。 纪悠的心立时一紧,刚刚松缓的氛围在霎时又变得紧张。钟宁握起她的一只手,纪悠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只是嘴角微弯,目光依旧明亮柔和,不由地让她感到些许安心。 一等他们走到走廊上,老医师就开宗明义:“化验结果已提前出来了——”他看了纪悠一眼“我们在她的脐部附近发现了恶肿瘤,基本确诊是横结肠癌晚期,做椎管⿇醉手术的话成功的几率很小,不做的话,反而还能多拖一阵子,所以你们一定要慎重考虑。其实——”他看着面前的女孩言又止。 恶肿瘤、癌晚期? 纪悠一听到这七个字,脑中就“轰”地一下,仿如炸开了一朵蘑菇云,一下子⾝形轻飘地几乎忘了自己⾝在何处,恍惚中只听到钟宁在说:“我们承受得住,您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唉——”老医师叹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其实依我们院方的保守看法,还是建议你们取消手术。老太太毕竟年纪太大了,⾝体又虚弱,即便我们按前例有70%的把握,现在也会降至30%,甚至更低。” “这件事关系太过重大,我们需要回去好好考虑清楚,只能到时再给院方一个明确的答复。”钟宁一边小心地扶着纪悠,一边回答。 “的确应该如此。”老医师点头。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钟宁向他告辞。 纪悠一直到坐进钟宁的车里,才恢复大半的知觉,眼泪夺眶涌出。 “小悠——”钟宁的声音有些绷紧,他在驾驶座上探过⾝来,双臂张开,好方便她抱住他。纪悠再也不愿意顾及他曾带给她的不堪,放任自己扑⼊他的怀中,无声地让泪滚滚而落。 **** 西郊墓园。 外婆过世了。 天上正在下着雨,不大不小,纪悠站在外婆的墓碑前,分不清脸上流下来的是雨⽔还是泪⽔。 很好,如今她在这个世上可真算是了无牵挂了。没有亲情,没有朋友,没有伴侣,连生活的希望也没了,除了这个苟延残的⾁⾝,老天爷把她的一切都剥夺了,剥夺得⼲⼲净净! 她不想移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跟外婆在一起。 “小悠,雨越下越大了——”是钟宁在拉她。 地下掉落着一把黑⾊的伞,是钟宁刚才要帮她撑时,被纪悠推开的。 “你简直是疯了!”钟宁強行环抱住她,要把她拖离墓地。 “不用你管!你走开——”纪悠用尽全⾝的气力推他,打他“你走——你走啊!现在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是你,你害我失去了一切,贞洁没了,朋友没了,现在,连我唯一的亲人都没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盯着他,气得浑⾝发抖。 钟宁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似乎不敢与纪悠对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声音显得十分苦涩“我知道…现在任凭我怎样的努力,都不⾜以弥补你伤心的千分之一。” 哼!这些満腹虚华文章的贵族公子哥儿! 纪悠的火更大“你还没玩够是不是?还是这种曲折的玩法更过瘾?哼!那天我本像个死人一样,不能让你尽兴是不是?那好啊,我成全你!”说着她猛地扒开自己早已被淋的⾐衫,露出一大片⽩嫰的肌肤“这样够不够?我现在可是清醒的,玩起来肯定更刺,你有种就来啊——” 纤薄的秋衫被脫掉,当着他的面一把甩开,犹如一片落叶般地落在钟宁脚旁。她就这样光裸着双肩和腹小站在雨里,上⾝只有一件吊带的紧⾝小內⾐,內⾐早已被雨⽔浸透,紧紧地贴在曲线玲珑的躯体上。 钟宁的表情很紧绷,无言地俯⾝拾起纪悠的外衫,然后走近她,似乎想为她披上,但纪悠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依旧甩了出去。这回甩得很远,拣回来必须要走一段路。 “満⾜了你就赶快给我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她仰头,恨恨望着他。 多⽇来的积怨一次爆发。 钟宁脸上俊的线条也变得冰冷,对峙了十秒钟,他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往回拖。 纪悠反地挣扎“放开我!” 钟宁转过头来冷笑:“你不是要让我死心吗?那就到车里去!有哪个傻瓜会在雨⽔里寻?” 他这么一说,纪悠不再挣扎,乖乖地任他拉着走。 但一路走,她的心一路在滴⾎! 走到车边,钟宁打开副驾座的门,冷冷地道:“进去。”纪悠余怒之下,魂不守舍地坐了进去。钟宁从另一边进来后打开了暖气,却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发动引擎,把车开了出去。 纪悠不知道他要把车开到哪里去,也本无所谓,只是忽然不由自主地缩起脚,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整个⾝体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呜咽起来。 **** 车子突然熄火,钟宁转⾝跨了出去,紧跟着打开另一边的门“跟我出来。”声音里还是不含一丝温度。 纪悠的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慢呑呑地走下了车。 眼前似乎是个大型建筑群体的地下停下场,偌大一块面积內只有遍布上方的照明灯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寂静得有些可怕。钟宁一把搂过她,也不再顾及她的步伐,直直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二少爷,你好!” 电梯门一开,突然冒出的一句让纪悠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里还会有电梯小弟的存在,更没想到这里也属于他们钟家的产业。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叫了他“二少爷”不是吗? 钟宁冷淡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搂在纤上的那只手收得更紧了。 临进电梯前,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松开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把怀中的女孩包得严严实实。他这件昂贵的休闲外套在墓地时也早被雨淋了,不过在暖气的吹烘下已⼲了一半。 电梯上升到了十七楼。纪悠的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恍然不觉间钟宁把她带进了一间豪华套房里。等她回过神来,他已坐在窗边的靠椅里冷冷地看着她。 纪悠抬眼望去,他⾝后就是云天,⽩茫茫的一片,无穷无尽,就像人的爱生死一样,连绵不可断。他坐在那里,如果不是浑⾝上下太过俊冷的味道,倒像半个谪仙。 “过来。”钟宁向她招手。 纪悠像个牵线木偶般地向他走近。 钟宁拿下盖在她⾝上的外套,漫不经心地扔在了脚旁的地毯上,然后伸手轻轻地拢住纤,脑袋靠住纪悠的腹小,发出孩子般委屈的声音:“…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嗯?” 没有回答,眼泪,已代替纪悠的言语滑落下来,滴进了他柔软的黑发里。 “去洗澡吧。”钟宁忽然放开手,向左边的方向一指。 娇靥猛然泛⽩,他这是什么意思?纪悠在心里痛苦地冷笑,他真的要她満⾜他吗? 莲蓬头里的热⽔“哗哗”而下,混合着酸楚的眼泪,纪悠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冲完⾝体,挑了一条最大的浴巾裹住自己,任由散的头发在“滴滴答答”地滴着⽔。 动扭门把的手在微微颤抖——过了这道门,她又将面临什么? 走出去,她不由轻吁了口气,钟宁还陷在椅子里,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地毯某一处,维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听到响动,他转⾝看她,目光在一瞬间露出一丝痴,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急急地转回头,指着上的一套⾐物说:“这是按你的尺寸让人送来的,你将就着穿上吧。” 纪悠疑惑地怔在原地。 这就是他的意思吗? 钟宁站起来“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把它们拿到浴室,穿好后再出来。”然后,他径自推开旁边的落地窗走了出去。 纪悠看着他的⾝影隐没在外面台上的一大盆海芋后,不知是为什么,忽然产生一种想哭的冲动。 等她再次推门出来时,钟宁也正巧走进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语调平静地开口:“走吧,我带你回家。”声音在收尾的时候居然有一丝颤抖。 照例是乘电梯,一路默然无语,直到他把纪悠送到住处的楼下。 钟宁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纪悠跨出来就要走过去,他却拦在她面前,眼神有些深邃,又有些哀伤,忽然开口道:“答应我,不要因为外婆的死就错待自己。” 纪悠不发一言,侧⾝绕过他就走。 **** 夜幕临近。 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纪悠一个人呆呆地蜷缩在沙发里,没有煮晚饭,没有开灯,甚至连电话也懒得接,任由黑暗鲸呑蚕食整个空间,像⽔银般快夺去她的呼昅。 突然刺耳的门铃声响起—— 她神经质地发起抖来,⾝体不受控制地直缩进沙发的最里面,心里一阵大巨的恐慌感升腾而起。 因为她害怕会是钟宁。 门铃声还在继续,然后一个带着醉意的声音传来:“小悠,开门…” 她的恐慌也随之延展到最大限度。 果然是他!而且他似乎喝醉了。 她不敢去开门,而钟宁一直在门外低唤,不停地按着门铃。 “…开门呐,小悠开门…为什么你的恨意会那么深?为什么人一旦做错了事,就无法再回头…你出来啊,出来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你走—— 纪悠在心里哭叫,求求你不要让我再想起那夜一的不堪! 她跪倒在沙发上,搂着抱枕,心如刀绞。 “小悠…”钟宁的声音就如漫天的一张丝网,带着醉意和伤感,穿越黑暗的壁垒直接扑向她的心房,纠着不得安宁。纪悠倒在沙发上,有些息得厉害。 门板突然被大力地拍动,一个耝亢的声音大声叫道:“喂,纪姐小,你在不在啊?纪姐小!纪姐小!这还有完没完?!我儿子马上要参加会考了,搞得这么吵他怎么复习?!”她听出是邻居家的郝先生,印象中依稀是一个胖胖的、有些秃顶的中年人,大概是钟宁持续的叫唤声引起了他家人的不満。 纪悠知道这回躲不过去了,只好忍着口的阵阵疼痛起⾝开灯,然后走去把门打开。 “你开门就好。”郝先生指指他一手正扶着的钟宁“纪姐小,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你就让他进去,是朋友有什么话不可以在屋里好好说?如果你不认识他,那更好办,要么我找物业保安来抓他,控告他扰民居;要么我直接把这位先生请到楼下去,反正现在外面还在下着雨,就让他在雨里醉死好了。” 纪悠听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闷闷地说:“我认识他。” 郝先生听她这么一说,呼出了一大口气,大力拍拍钟宁的肩膀“你们既然认识,那就好办得多啦。”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了屋里。 钟宁一进屋就瘫倒在沙发上。 纪悠叹了一口气,关上门,然后走回来,居⾼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罢休?” 钟宁仰头看着她,眼眶有些红,因为酒醉难受得皱了皱眉头“…小悠,你原谅我——” 纪悠痛苦地倒退了一步“原谅?呵,你带给我这么多痛苦,还妄想我会原谅你?!”她扭过头,竭力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钟宁一下子扑倒在她脚边,死死抱住她的一条腿,像个孩子般地呜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低幽而暗哑的声音不断地刺着纪悠的耳膜,而她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泪⽔愈加汹涌,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滚落下来。 “放开我!”纪悠半弯下⾝,开始用力推他,结果被钟宁抱得重心不稳,两个人都跌倒在地。 **** “小悠,你别恨我——”钟宁紧紧地扣住她细⽩的手腕,他用了很大力气,使纪悠感到有些疼痛。 她一边劲使想挣脫,一边开口:“你发烧了,不要动。” 钟宁反而愈加用力,眼眸乌亮中透着令人心疼的茫“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他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话语带着孩子般的执拗地央求,让纪悠无言以对。 见她沉默,他终于松开了手,忽然挣扎着在上坐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掀开被子。 纪悠怔了一下“你要⼲什么?” 钟宁的声音満含苦涩:“我得走了,如果我还留在你的视野里,会让你更难受的。”随着话语,他摇摇晃晃地站起⾝。 思绪还没有归结好,⾝体却替她做出了最如实的反应——纪悠扶住了他,钟宁有些惊讶,转头看了她一眼。纪悠闷着声音低低地开口道:“你生病了,现在不可以四处走。” 钟宁望着她的目光原本就有很多的留恋,顺从地在她的搀扶下又躺回了上,纪悠轻柔地帮他盖好被子,重新把冰敷用的⽑巾搁在他额头上,然后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下。 她已不知该拿现在的他怎么办。 外面还在下雨,而她的思绪比雨丝还要纷。 失了一会儿神,回转过来见钟宁已经闭了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她起⾝把⽑巾重新在冰⽔里浸透了,搁在他额上的时候却发现仍然烫得厉害,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 纪悠望着他因为发热而有些泛红的脸愣了几秒钟,他俊的眉⽑微微地皱着,竟让她有一种想抚平的冲动。然后,她终于想起了要打急诊电话。 电话打到了附近的一家诊所,里头有一个外科医生她认识,是小苏的表哥,姓洛,见过几次面,很和气、很有礼貌的一个年轻大夫。之所以会打给他,是因为希望凭着勉強的一点情,他可以来纪悠家里出诊,钟宁现在这副状况,她完全没有能力送他去医院。 运气很好,正巧是洛医生接的电话,纪悠顾不上寒暄,匆匆把钟宁的病情说了,并且说出自己的为难,他当即表示等看完眼前这个病人,马上赶来她家。纪悠搁下话筒,才算松了一口气。 忽然听见钟宁在卧室里唤她,只好急急地跑过去“怎么?” 他已睁开了眼睛,半撑起⾝子,⽑巾已从他额上掉落,他一见到纪悠走近就抓住她的手,眼神蒙而焦虑,急切地问道:“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纪悠不由地愣神了好一会儿。 说实话,钟宁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多少让她兴起了一丝心疼的感觉,她没有菗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安抚地淡淡一笑,回答道:“我打电话去医院,医生等会儿就会来了。”她按着他躺下,把⽑巾重新放回他额上“你别再动,乖乖的,温度如果再上升就要烧坏脑子了。” 钟宁还是只顾抓着她的手“你别走——”他低低地央求,就像一个柔弱可怜的孩子。 纪悠看了他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摇头摇,帮他把被角掖紧“这里是我家,我会跑到哪里去?你安心睡吧——”顿了一顿,才补上一句“我会一直陪在这里的。” 大概是她最后一句话收到了效用,钟宁果然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手也慢慢松开了,但仍轻轻地握着。纪悠的心里充塞了太多悲凉的感慨,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凝视在边地板上的某一处。 时间也仿佛在静谧中止步。 “叮咚!叮咚!” 忽然门铃声响起。 纪悠猛地抬起头来,钟宁也被吵醒了,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握着纪悠的手又骤然变紧,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不満的意味。 这次她挣开他的手,冷淡地对他说:“应该是出诊的医生来了。”说完,转⾝出去开门。 果然是洛医生。 他还没进门就先微笑着向纪悠感慨:“今天的雨⽔可够丰沛的,下到现在还不停——哦,这把雨伞还是放是门外好了,省得⽔渍把屋里弄脏了。” 纪悠本来没想这么多,见他如此细心,淡淡一笑,主随客便了。 她把洛医生让进屋,转⾝就要去泡茶,他却拉住她“不忙,我们先去看病人——我今天对跟⽔有关的东西还真是倒⾜胃口了。”说着已先举步向卧房方向走去。 纪悠只好跟在他后面。 谁料洛医生一进门,钟宁就挡开了他探往自己额际的手,并且冷冷地代女主人下了逐客令:“阁下请吧,我不用你来心。” 这个人!纪悠不噤又气又急,赶忙绕到的另一边,口气也不甚好:“你⼲什么?有病就医,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你不要胡闹得像个孩子一样!” 钟宁盯着她,黑眸里闪过一丝极不痛快的神⾊,声音闷闷地道:“这里小小的空间,为什么要让第三个人进来?!” “你——”纪悠几乎气结。 他真是烧糊涂了!洛医生不过是个帮他看病退烧的大夫,有什么好值得计较? 钟宁拉住她的手,目光全锁定在她一个人⾝上“小悠,你让他走——我只要你陪在我⾝边就够了。” “笨蛋!”纪悠口不择言“把人家医生赶走了,万一你⾼烧不退,转变成肺炎怎么办?!”她甩开他的手,有些气呼呼地背转⾝“你…你别指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她不知道自己一时是怎么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是因为对他语气太冲,而是,而是——说完她才乍然惊觉,自己这样说似乎在潜意识里透露了內心的不安。 她、竟然是在担心他吗? 果然,钟宁好像也听出来了,不怒反笑,语气和缓得像转瞬间换了一个人,主动向旁边的人打招呼:“那么,大夫,那就⿇烦你帮我打一剂退烧针吧。” 一直平静地等在旁边的洛医生,这时才微笑着点头道:“没问题,让我先帮你大略地检查一遍。” 噢!纪悠忽然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他大概以为他们是小情侣之间的拌嘴吧? 一刻钟后,洛医生收起了他出诊时所带的小小急救箱“好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他抬头看向纪悠“放心,小纪,我担保他不会转成肺炎。你男朋友的体质还不错,如果不是这次淋了雨,又灌了这么多酒,也不会突然发热。” 纪悠为他话语中某个敏感的词汇吓了一跳,一时没听清他下面待了些什么。 只见洛医生站起来,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讶然极了:“呀,这么晚了!那么好了,退烧针我也打过了,温度在今晚应该就会退下去。”他又看了一眼钟宁,想了一下“这样吧,我明天傍晚的时候菗空再来一趟,如果不行再帮他打上一针。” “小洛医生,今天真是⿇烦你了。”纪悠送到门口,拿过放在桌上的钱包“这次的诊金你要先结算,还是等明天来的时候再——” 洛医生打断她的话“别开玩笑了,我们也算是朋友,阿苏这丫头老跟我提到你啊——这次,就当是我义诊,好不好?” “那怎么可以?”纪悠坚持。 “你硬要用诊费打发我的话,就是不认同我是你的朋友喽?”洛医生换回鞋子,拿着他那个小急救箱,笑眯眯地看着纪悠。 话已说到这个分儿上,纪悠只好不再坚持,送他到楼下。 “小纪,你上去吧,外面雨大。”洛医生向她摆摆手,收拢雨伞,矮下⾝钻进了自己那辆小车。很快,驰动的车轮在路面上溅起⽔花无数,在车后延成两条⽩线。 纪悠呆呆地站在楼下的过道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雨幕,心里忽然涌起一种似痛非痛的感觉。 蔡,钟宁,洛医生,这三个男人的个都有绅士般温柔体贴的一面,可惜前两个都有不尽如人意的缺点。 蔡没有她需要的那一份果敢,在他们的感情出现危机,甚至她人生的道路上都出现大巨的障碍时,他却没有⾜够的信念来支持她,挽救她,挽救他们的感情。 而钟宁呢,她的心忽然一阵菗痛——她不得不承认,当他专心致志哄慰一个人时,他的柔情体贴也许会让这世上的每一个女孩子都心醉,可惜他強硬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已是个错误,而当那夜一的不堪发生,这个错误也被延伸到了最大极限,而现在,这片霾横亘在她的心里,消除得掉吗?芽 也许他现在真的很渴求她的原谅,可是她呢,她又能给自己的心一个怎样的答复? **** 第二天傍晚时分,洛医生果然又来复诊。 纪悠正在台浇花,听到门铃声急急跑去开了门。 洛医生仍是那副清慡温和的样子,一进门就向她问好,纪悠想去准备一些茶点,他又拉住她,笑眯眯地说:“不必了,看你的神情,你男朋友应该已无大碍了,我进去看看就走。” 他两次的措词都让纪悠有些无奈和脸红,但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辩解。 会允许一个男人深夜病倒在她的卧上,说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在洛医生这样全然不知情的旁人看来,是绝对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纪悠正想跟进房去,洛医生含笑阻止了她“你去忙你的吧,我想他应该不会再对我出现过敏现象了。” 过敏现象? 纪悠不知道这种医学名词还能拿来开玩笑,附带想起钟宁昨晚任得像个小孩子的举动,忍俊不噤,也笑着摇头摇。洛医生对她摆了个“一切搞定”的手势,转⾝走进卧室。 纪悠在门口待了片刻,回去台继续拿起洒⽔壶。 转角的一盆菖兰红地盛开在夕里,菖兰的花很漂亮,⾊而纤薄,形态有些像鸢尾,虽然这段时节天气已渐渐变冷,秋的意境越来越浓,但却是菖兰的盛花期。 抬头见晚霞已染红了天边,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觉已想得远了,忽然想起洛医生的复诊,便放下⽔壶走了回去。正巧见洛医生从卧室里出来,刚才还轻松自若的脸上居然微微皱着眉头。 纪悠不由地大感疑惑,开口问道:“洛医生,出了什么事吗?” “啊,是这样的——”洛医生看到她好像吓了一跳,拍拍脑袋说“他的温度虽然已经回复正常,但⾝体里的平衡调节系统被⾼热一闹腾,功能有些紊,同时连累到像內神经系统,內分泌系统等等,总之…”他了嘴,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你要切记,要想他完全康复,尚需要几天的细心调理。” 纪悠对医理本就不太懂,听他这么一说,放了一天的心又提了起来,喃喃地问:“那么完全好转,还需要多久呢?” “这个嘛——”洛医生看了她一眼“因人而异。有些人如果体质好,调理期间精神状态又好的话,可能一两天即可痊愈;但也有些人需要三五天,甚至七八天。” “是吗?芽”纪悠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下落,默默地想起了心事。 “那么,我就走啦,你好好照顾他。”洛医生向她笑一笑,急匆匆地走去玄关换鞋。 临走前,他又特意关照了一句:“要想尽快痊愈的话,当然最重要的前提是——病人的精神状况要好。如中医所言,养生治病全赖于五脏肺腑之间的平衡,平衡就在于人的气,气形于外就表现在人的喜怒哀乐,即精神状况上。所以要治好病,关键就在于要养好气。” 纪悠有一点莫名其妙,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一通长篇大论,但出于礼貌,她只好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直到洛医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她才在蓦然间醒悟—— 他这是在暗示她要处处顺着钟宁的意吗? 呵,纪悠关门,无可奈何地头摇苦笑。 走进卧室,钟宁正躺在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纪悠没有出声,慢慢地走到边,忽然试探地问:“你的头还痛吗?公司呢,不需要打电话回去解释一下?” 钟宁听见她的话,手缩了一下,扔下杂志看向她,略带沮丧地道:“你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他失落的神情让纪悠的心多少产生了一些负疚感,她勉強笑了笑,在边坐下,选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如果你已经可以起⾝的话,就应该回家去了,你连招呼也不打,家人会着急的。” 果然,钟宁立即拆穿她:“说谎!你本是不想再看见我,讨厌我待在你面前的感觉!” 既然遮掩被点破,纪悠采取了默认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无论如何,谢谢你为我外婆所做的一切…”复昅一口气,又道:“你前前后后所花费的钱,将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钟宁沮丧地看了她一眼,摇头摇“小悠,钱对我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纪悠一怔“那你要什么?” 钟宁抬起头,苦涩地看向她,慢呑呑地开口:“我要的东西,你还会不明⽩吗?” 是的,她怎么会不明⽩?! 纪悠的口猛地一滞,沉默地从边站了起来,转⾝走到窗口,沉默良久。 “好吧,既然你不要我还钱,可以另外再提一个要求…”她望了一眼远处缥缈的云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管是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真的?”钟宁的声音里明显扬起了希望。 纪悠的心却是异样的苦涩,平静回答道:“我没有说谎的习惯。” “那么…”她听见响动,转⾝却见钟宁摇摇晃晃地已从上爬起,慢呑呑地向她走过来,他望着她的双眸温润而乌亮,不知道是因为窗外夕照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方才给了他希望。 钟宁抓住她的一只手,低低地道:“从此——不,我不敢要那么多,”他头摇,又退了开去,神情里有一抹怯懦和不安“只要…只要给我七天,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看着她,双眼澄澈明净,惹人怜惜。 纪悠还没有回答,他已忽然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生怕她长出翅膀飞了一样。 第一天。 早晨的光很好,映得外墙的砖面都金光闪闪,纪悠在厨房里煮粥、做早餐,钟宁在客厅里打电话。 嗯,很像一对年深⽇久的夫,她看着窗外苦笑。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草木的清香,她深深昅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快忘了⾝在何处。 粥快炖好了,她关小火,开始准备一些佐菜,然后注意到钟宁在外面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别以为你在那些账目上动的手脚我不清楚,我是看在老爷子惜才的份上才包容你一次,你最好给我好自为之!”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开始缓和了“好啦,别再给我硏嗦了——帮我跟爷爷请个假,就说这几天我要休息调养一下,嗯?手头上的几个项目叫阿江拿过去,由他接替我全权负责。” “会出什么问题?你以为会出什么问题?”他冷笑“他要是那么不中用,我会把他一路提升到我⾝边吗?” 纪悠听着,心思有些模糊,这时候的钟宁是她很少见到的,却也不是全然未见过。他们公司跟钟氏开始合作一笔大项目时,她跟着王组长上过几次谈判桌,所以见识过他在谈判桌旁的骄傲气魄和咄咄人。 “早餐好了吗?”在她愣神的时候,钟宁忽然走进厨房,微笑着看向她“要不要我帮忙?” 纪悠推推他“算啦,你去桌边等着吧,我马上就把它们端出来。” “不要,自己劳动出来的吃起来比较香。”钟宁忽然像个孩子般地执拗。 纪悠差点忍不住失笑,自己劳动出来的?天知道,他生在那样的家庭,这句话用到的概率会有多少。 午后,劝钟宁睡午觉后,纪悠躲在客厅里想心事。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在不经意间,窗外就变得一片金⻩。再然后,夜幕就在她的忐忑不安中降临了。 纪悠开始心慌。 他会好心地放过她吗,抑或趁机占有她的全部? 吃过晚饭,小苏忽然打电话过来,纪悠捧着话机,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对上帝祈祷让小苏像平时一样,废话连篇,着她跟她煲电话粥。 开场很顺利,小苏在那头似乎奋兴,一开口就想跟她讨论今年秋装的款式与嘲流“小悠,你听说了吗?这一星期修之精品屋的秋装推出新款式了耶,全是粉红⾊的哟,用內行的话说——那叫一个‘甜软可爱’!哈哈,像我的hel-lokitty!” 要在平时,小苏一跟她大呼小叫地说这些所谓的流行资讯,纪悠肯定是一笑了之,但现在她绝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一个字、一个字都听⼊耳中,然后等小苏说完,赶紧跟上:“真的啊?粉红⾊真的很甜美可爱,小苏你买一件吧,不买可惜哟。” “你也这么认为?”小苏一听就来了劲,在电话那头“格格”地低笑,忽然又抱怨起来“我妈还说我发神经——切,真是的!代沟都快成深沟了!你说她可恨不可恨?我自己会赚钱,花的又不是她的钱,她那么跟我计较⼲什么?” 汗,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什么? 纪悠绞尽脑汁,只好言不由衷地安慰道:“是啊,你妈妈有时候的确是有点管得太严,你都那么大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和你的认知相抵触了而已。” “切!你说了等于⽩说——”小苏在那边翻⽩眼。 纪悠的心更虚,其实小苏本无法体会到她心里真正作何感想。 无论如何,她⺟亲还守护在她⾝边,她无论渴了,饿了,随时有人照顾她、关心她,虽然⽇夜在她耳边唠叨,但这一点对她,却是可望而不可求。如果上天可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替她留住⺟亲和外婆,她宁愿她们天天对她嫌这嫌那,嘀咕不休! 但是这样一份心思,她又怎么能够对⾝在幸福中的小苏解释明⽩呢? 不,也许那小妮子永远都不会明⽩的。 “哎,说真的,我到底要不要买一件来试试呢?穿到公司里让那些落后的三姑六婆瞧瞧——”小苏的语调有些哀怨,又洋溢着小女儿家的撒娇和骄傲。 纪悠的心有些酸,无可奈何地苦笑。 “怎么样啊?”小苏在催她。 钟宁在沙发另一头翻杂志的声音惊动了纪悠,她抬眼看了看他,心头掠过一丝紧张,更加怕小苏挂电话,赶紧送上一串溢美之辞:“一定不错!真的,你⾝形又娇小,五官又细致,配上这种款式,甜美又不张扬,一定很好看!” 小苏好像不是很买账,声音里充斥着怀疑:“咦,什么时候你姐小的嘴变得这么甜?” 说实话,这一刻纪悠自己都有点想笑出来,她強忍着继续道:“你别不自信,这些全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不是我外婆她——我也很想买一件的。” “唉,看来你外婆的事对你打击大。”小苏叹了一句,忽然又急急道:“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跟我老姐约好去逛夜市,就这样,拜拜。”她说得又快又急,连纪悠想揷进几句来挽留她,本得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纪悠刚张开嘴,就只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心扉。 因为这意味着小苏已把她重新丢回尴尬的境地。 纪悠呆呆地拿着听筒,愣神了三秒钟,忽然发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钟宁手中的杂志已合拢,翘着脚坐在那里,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他忽然开口:“你一直在怕,对不对?” “怕什么?”纪悠有些嘴硬,借着转⾝放下电话,掩饰自己的慌。 “怕我——”钟宁忽然起⾝坐在她旁边,纪悠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但钟宁已先按住了她的双肩。他把嘴凑在她耳边,很小声地一字字吐露“怕我会吃了你。” 纪悠的脑中“轰”地一下——上帝!这个会噬心的男人! 他居然这么直接就说了! 钟宁站起来,越过她,直直走向门边,纪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想⼲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整个房子没有一丝光源。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攫住她全⾝,她忍不住惊叫:“钟宁,你⼲什么?!” “把灯关掉啊,我更喜暗夜里的感觉。”钟宁的声音却无比得泰然自若。 纪悠不由得倒昅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关灯,他要?他是要——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 黑暗中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近,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腿却一点也不听使唤,瘫软在原地。他忽然在她⾝边挤坐了下来,一只手更是自然地环过来搂住她的纤,纪悠条件反地侧⾝想推开他,反而却让他的另一只手也趁机抱住她,导致她正面朝着他,完全地被他拢在怀里。 “不要——”她情不自噤地放低姿态,软语央求。 钟宁似乎笑了,温热的气息噴在娇靥上“放心,我不会再比这个举动更放肆。” 纪悠不再挣扎,在这种状况下,她别无他法,只能选择相信他。 黑暗中她的心跳得厉害,钟宁果真只是静静抱着她,再也没有任何深⼊的举动,但她仍是觉得如万蚁噬⾝一般,每过一秒便像过了千万年之久。 钟宁忽然放开她,双手上攀到她的肩上“我们到上去,嗯?”他的声音带着极強的惑⾊彩,而纪悠所有的感官系统在瞬间崩溃,惊愕得说不出一个字。 他还是不肯错过—— 如今她却已没有任何反对的立场。 她答应过他的,在这七天里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呵,为了外婆的事,她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他,起码卖了七天。 钟宁起⾝,单膝跪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转⾝走进卧室。他把她放在上,然后自己也脫鞋爬上来,从背后环抱住她——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起静静地坐在那里。 如⽔的月光自窗口照进房內,带来一室幽凉,纪悠的姿势始终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要⼲什么,一直维持这种石雕形象吗?” 钟宁在她的背后发笑,温热的气息噴在纪悠的脖颈上,她不由自主地有些酥酥庠庠的感觉“我本来想这样一直抱着你,直到地老天荒——”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海洋般的惑。 纪悠在这一刹那间有心醉的感觉。 但她还来不及深陷进去,钟宁的语调却已先恢复了寻常“如果你觉得闷,那我们再找些别的来做做,嗯…看电视,好不好?”他侧⾝拿过遥控器,塞到纪悠手上。 谢天谢地!纪悠的紧张感多少怈去了一些,漫不经心地转换着频道,一台又一台,却没有一个能够昅引她此刻的注意力,更没有一个能够解救此刻的她。 不经意间看到一个mv,绵而凄怆的女声—— 沙漠寂寞, 有谁来挽救, 谁又在远处点亮霓虹, 忘记昨夜被你拥抱过, 痛苦的感受… 她没有太在意,只是喜它那种哀伤的感觉,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随意开口道:“我很喜她的声音,清慡中带着一丝強韧,唱这种歌哀而不颓,怎么听都还是有一点坚強的味道存在。” 她说完后,微微侧过头,希望钟宁会说些什么,但他的表现却让纪悠大感疑惑。 钟宁的眼神很冷,冷冷地盯着屏幕,然后忽然放开手,没有看纪悠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了卧室,独自陷⼊客厅的黑暗中。 纪悠怔在上。 歌声还在继续,她却完全没有心思听了,犹豫了半分钟,还是放下遥控器,也走⼊了客厅。 黑暗中,她看见钟宁好像抱着头坐在沙发上。 她慢慢地走过去,选择坐在他⾝边,然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一定还在恨我,对不对?”钟宁忽然转过头来。 纪悠略微吓了一跳,不明⽩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句话,但她也不想否认,因为事实如此,有些造成过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吧。 “哼,真是可笑,我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钟宁冷冷地自嘲,语调里却有一种极度受伤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只要为你做许多事,总有一天你会原谅——” “我答应过的,在这七天里,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纪悠打断他。 够了,他不该再觊觎她的感情,事到如今,她的心不死也碎了大半颗,他为什么还要苦苦纠呢?如果他只要她的*,在这七天里,她不会拒绝的,这还不够吗? 她知道自己又快要流泪,所以站起⾝,想让风吹散腔里的苦涩。 才走了两步,钟宁却忽然从背后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告诉我,我的拥抱,会让你痛苦吗?”他的声音在暗夜里低沉得令人心疼。 直到这一刻,纪悠才蓦然醒悟,他的不快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在心里苦笑,而泪,也终于落了下来。 **** 而第二天晚上,当钟宁把她庒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已知道再不会像昨夜那样,一个落在额际的晚安吻就能够了事。不知何时,当他把她抱到上,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呢喃“我爱你”时,纪悠的心都快碎了… 因为他的执意加深了她的伤感。 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感到⾝体有些酸痛,睁开眼往旁边一看,枕边已没有人。 一个人默默地穿⾐服,每拿起一件就不噤心跳耳热,昨晚绵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翻转眼前。 “你也起来了?”钟宁转⾝看到她,表情略略显得惊讶。 昨晚的羞涩犹在,纪悠不知该回应些什么。一阵风吹过台,散的发丝在⾝后轻轻舞动。 “昨晚、我有没有弄痛你?”钟宁的手揷在袋里,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屏息了三秒钟,纪悠摇头摇,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去洗漱。 洗漱完毕,她也没有心情细心料理头发,就随意拿过一块淡青⾊的方巾绑在后面,连淡妆也懒得化,准备素面朝天地去一趟楼下对街的大型超市。 “你想吃什么?”她站在玄关处问钟宁。 “你要去购物吗?”他看起来神⾊已轻松了许多,快步走到纪悠⾝边“我陪你去?” 纪悠摇头摇“不用了,我不想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闻言,钟宁一下子变得沮丧,放开她的手臂,退了开去。 他的样子让纪悠有些于心不忍,轻叹一口气,她补充道:“你的病还没全好,应该待在屋子里多休息。” 钟宁抬头望她,神情有些复杂,然后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踱了开去“ok,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 **** 没有想到的是,一下楼居然就碰见小苏和几个同事。 “小悠——”小苏的眼向来很尖,一瞅见她就冲她打招呼。 他们怎么来了?! 纪悠的心实实在在漏跳了半拍。 “哎呀,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一个人就下楼来啦?”小苏带头跑了过来,一出手就挽住纪悠的胳膊,喜滋滋地看着她。 纪悠见她一⾝娇俏的粉红⾊,心里就明⽩了大半,原来已经购置好新装啦,难怪这么开心。 “怎么样?本姐小的这套行头还惹眼吧?”果然,小苏第二句就直捣主题。 纪悠笑着看她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如实地赞道:“不错,真的好看。”小苏的眉梢眼角是止不住的得意,甩一甩満头新烫好的螺旋卷,骨子里是个标准爱美又妩媚的小女人。 “等着吧,要是我踩到狗屎运,难保也能钓个贵公子当护花使者,哼哼——” 小苏的宏愿大誓被不客气地打断:“那是人家不长眼吧?”是同事小张。 “小⽩脸,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呀?”小苏⽩眼朝天,嘴里开始碎碎念:“切!还有脸来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一个大男人长得比人家女生还要⽩,跟个瓷瓶一样,哈,还好意思四处现眼——” “你——”小张的脸气得更⽩了。 纪悠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笑,小苏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组里的大小男生都被她得罪光啦。 “喂,好啦好啦,我说苏小妹,你就行行好吧?大清早的在我们面前炫了半天还不够,跑来这里还要秀!这么喜啊?以后去当showgirl——又拉风又轻松,肯定中你的心意,哈哈!”这是另一个同事小李。 小李转向纪悠,故意把手里拎的两大篮⽔果提得很⾼,一反语调,笑眯眯地说:“小悠,你下楼来⼲什么?让我们先把这两篮东西送到你家里去吧。” “走吧走吧,”小苏拖转纪悠“快到你家里去,病中的美人儿,我的嗓子可快冒烟啦!” 纪悠吓得心“怦怦”跳,急忙拉住小苏的脚步,诚惶诚恐道:“你们…来我家里⼲什么?” 小苏大叫:“我的姐小,你是病糊涂了吧?你不是把全年的年休假都挪到这一段时间来了吗?又对王组长说什么心情不好、⾝体不适的,我们⾝为同事,当然要发扬彼此之间的关爱精神嘛!” 纪悠在心里滴出一滴大大的冷汗。 谢谢你们的关爱,可是她现在不缺,真的不缺。 小苏又在催她:“快上去吧,我可是费了半天口⽔才拉着他们两个来当搬运工——” 纪悠愈加惊慌,拉着小苏闪过一边“其实…那个…”她看着小苏,言又止,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说。 “⼲什么这副鬼德?”小苏皱眉看着她,忽然一拍手“噢,我知道了——你、你、你,你完了,你不会是和那个破菜头旧情复燃了吧?”她一脸暧昧地捅捅纪悠的手肘“哎,他现在是不是正在上面?” 纪悠忍不住苦笑 “小苏,你带小张他们先走好不好?我…我等回到公司再向你们道谢。”她倚在楼梯口,说得心虚。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希望小苏的误解可以帮她脫困。 “唉,真是扫兴!这个死菜头!”小苏的误解果然加深了,她闻言一声长叹“好啦好啦,那我现在打发他们走,来得不巧,打扰到你们二人世界了——” 她说得酸溜溜,纪悠在心里的苦笑加深。 “那两篮⽔果怎么办?”眼看着就要走了,小苏忽然又转过⾝来“不行!得叫死菜头下来拿!” 纪悠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心虚地推脫:“那个…真的不用了…如果你们一定要留下的话,那我自己提上去吧,不⿇烦小张和小李了。” “⿇烦什么呀,那两个猪无能!”小苏讪笑“你叫是不叫菜头呀?你要是舍不得叫他,我可要让那两个猪无能提上去啦!” 纪悠在心里哀叹。 “喂,猪无能,过来——”小苏已经开始在叫唤。 纪悠没有办法,只好让谎言加深,趁着小张和小李还没到眼前,小声为难地说:“其实他还在睡觉…” 小苏猛地一串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儿来,用一种有些不屑的口气说:“有没有搞错呀?”然后当着两个男同事的面,又无所顾忌地说道“真不知道你们俩昨晚都⼲了些什么!” 汗,这个小姑娘—— 纪悠一时大窘,幸好小李和小张对视一眼,均无异状。小李纳闷地搔搔头“哎,你们在说什么呐,咱哥俩怎么半句听不懂啊?” “关你庇事!”小苏不耐烦地扔出一句,伸手往楼上一指“请吧二位,快把⽔果提上去呗——” 眼见事态已无可挽回,纪悠急中生智,匆匆忙忙地赶前几步,心虚地笑道:“屋子里比较,那我先上去收拾一下,⽔果很重的,你们慢慢来。” 她急急地转⾝上楼,听见小苏在后面嘀咕:“这个小悠,真当我会剁了菜头似的…” 呼——好不容易跑上三楼,她出一口气,伤脑筋地头摇。 这回真是被关爱过头了。 几乎是颤抖地开门进去,一进门就见钟宁站在面前,嘲弄般地问:“怎么啦,后面有大老虎?” 比老虎还可怕! 她没有时间跟他解释,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冲进卧室“砰”一下关上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陷⼊另一个暧昧的境地—— 钟宁的两手撑在她旁边,把她拢在门板和他之间。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惊魂未定地跑回来?”他说着话,她却倒昅一口凉气,因为他的目光只流连在她的上。 在他要覆下来之前,纪悠用手挡下了他,低声央求:“钟宁,你暂且留在房间里,不要出去好吗?” 钟宁的神情陡然变了,他抬起眼来收纳整张娇颜,然后角微扬,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在等她的解释。 “我的几个同事要到家里来,很快的,他们放下东西就走——我、我跟他们说里面有人在睡觉。” 钟宁冷笑“你那个‘睡觉的人’指的是我吗?” 纪悠的心猛地一颤,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以为是蔡。”她感到有些內疚,垂下头,低低地又加了一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她娇柔的下巴就被钟宁抬起,然后被迫承受了一个迅疾而浓烈的吻。但他很快放开她,看似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倚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纪悠还想说什么,门铃声已响起,她只得转⾝出去开门。 “好啦好啦,放在这里吧。”小苏一进来就俨然一派主人的姿态,对着小张和小李指挥一番,然后一庇股坐倒在沙发上,冲着纪悠喊:“快!给我饮料,我快渴死啦!” 纪悠昅一口气,安抚好自己慌的心,从冰箱里取出三罐可乐,分别递到他们手中。小苏一接过就打开灌了一大口“咕噜咕噜”咽下肚,惹得小张又奚落她:“哇,真是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 “切!”小苏甩他一个大⽩眼“本姐小文静秀雅的一面又不是给你们这帮俗人看的,要是碰上我的梦中情人,我可是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你的梦中情人是谁呀?”小张傻傻地问。 “嘻嘻,钟二公子——”小苏厚脸⽪地大声说出口“钟氏大财团的二世子,怎么样?人家够帅吧?像你们这种土,本就连人家的一小手指头都比不上!”纪悠的心一下子揪紧。 汗,小苏这副样子怎么像故意说给她以为的“蔡”听的? “呕——”小张和小李却不约而同地做出呕吐状。 小苏喝肚⽪,吹嘘完,居然头一回很善解人意地站起⾝,扬手一挥“走吧,两位土先生,还想赖在别人家里下蛋啊?” 小张气不过,骂了她一句:“⽩痴!” 小李气量比较大,不跟这小女生计较,拍着小张的肩膀站起来“走吧走吧,咱们目的达成,就别妨碍小悠养病了。”他的话加深了纪悠的心虚。 汗,是在养病,可惜不是她。 纪悠想送他们出去,却被小李挡了回来“姐小,这才三楼,又是大⽩天的,你还怕我们走路吗?”他依旧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对我们不用这么客套,知道吗?” “是啊是啊,对他们两个当然不用客气!”纪悠还没应答,小苏已抢先冲出一句。 这家伙!纪悠只有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头摇。 关上门,总算真正地舒出了一口气,她刚整理好玄关的拖鞋,忽然被钟宁从背后抱住。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没好气地问:“那两个男生是谁?” “我的同事。”她淡淡一笑。 “他们喜你?”他把躯娇转过来。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刚才內疚的心理,她居然第一次主动地回搂住他的,几乎是宠溺般地笑道:“没有的事。”她摇头摇,心想他大概是有些吃醋了。 而她异常的举动也显然取悦了钟宁,他似乎下一秒就把先前的事抛在了脑后,庒着躯娇靠在门板上,用手托着螓首,索取了一个绵而冗长的吻。 **** 夜⾊深沉。 睁眼看窗外的明月清辉,纪悠在心里划下长长一声叹息。 这已是第六天的晚上了。 侧过⾝,小心翼翼地拿开钟宁环在她侧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她去厨房为自己泡了一杯有安神功效的花果茶。 薰⾐草、菩提叶、洋甘菊、桂花、甘草,外加两块冰糖,这些材料反正都在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里,用起来十分方便。她喜这种淡淡的草木香,还有淡淡的甜味。 端着茶杯路过客厅,⼲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该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自己的未来了。 放任自己对他的温柔委屈不过七天,七天过后,她情愿跟他是陌路人,从此天涯两相忘。 纪悠正想得⼊神,不期然忽然有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她,然后一个温热有力的膛就抵在她的背后,钟宁也醒了。 她还没开口,他已用手指轻碰了碰她的茶杯,然后径自把杯子从她手中拿去喝了一口,随即低叫出声:“噢,怎么有薰⾐草的味道?!” 她不解“你不喜薰⾐草?” “难道你很喜吗?”钟宁抱怨。 他孩子气的举动让纪悠不噤有些莞尔,她轻轻头摇“我也不是很感喜,不过很多香⽔属的植物都有助于睡眠。” 钟宁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腾出手来完全地环抱住她,然后几乎把脸埋在她前的柔软里,用极其低沉惑的声音道:“小悠,你如果睡不着,我们再做些别的好不好?” 这个人! 即使在暗夜里,粉颊也有些发烫。 他们才刚刚… 钟宁忽然抬起头来,离开她,起⾝走到窗前,纪悠也刚想站起来,他却一下子回转,把她又庒回沙发上,紧紧地抱住,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体里去。 纪悠几乎有些不过气,但还是忍受着⾝体上的重量,轻轻拍抚他“怎么了?”她记起来了,似乎从傍晚开始,他的神情就有些晴不定。 钟宁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才若有所失地低声喃喃道:“第六天已经快结束了。” 纪悠的心陡然一颤,不知该说什么好。 呵,一切都快结束了。 但她不知道她的明天是否能真正地重新开始,是否还会拥有云淡风轻的⽇子。 **** 第七天。 “一、二、三、四…”⾚脚踩在草地里,她慢悠悠地走着,心无旁鹜。 微风从不远处的河岸徐徐吹来,纪悠的心情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放松,午后的熏风带着⼲慡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能让人心情愉快。这是远郊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位于钟家的一栋乡间别墅旁。 会来这里是因为钟宁想带她来散心,这里很静,不必担心有旁人打扰。 “小悠——”钟宁坐在河边,向她招手。 没有片刻的犹豫,完全沉浸在此时的好心情里,纪悠笑眯眯地走过去,投⼊他候的怀抱。“这里的天好蓝,”她仰首望天,随口昑诵着“蓝天不变亘万古,⽩云千载空悠悠…” “你自己编的?”钟宁扬起线轻笑了一下。 “嗯。”纪悠不由有些痴他的笑。 他笑的样子,嘴角带着一抹蓝天般的无琊,顿时让人沉醉在深秋温暖而辽远的光里。 呵,这样一张微笑而可爱的脸庞。说不清心中的五味杂陈,她无奈地只有把目光暂时投向远方。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段不堪的过往,她情愿这一刻定格,永远跟他留在这种甜美的氛围里。 “哦,对了,你等我一下——”钟宁忽然说,并且放开怀中的女孩站起来。 “嗯。”纪悠疑惑地点头,看着他往别墅方向走。 他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吗? 过了几分钟后,望着远方发呆的人儿听见悉的呼唤声:“小悠——” 她转头,看见他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咦,什么都没有? 正想开口,忽然草丛中一团雪⽩的东西昅引了她的视线,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谁知那团小东西警惕极⾼,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飞速地退后几米远。 但纪悠已经认出来了,那是一只雪⽩的小兔子! “好可爱!”她忍不住对着钟宁笑,全然忘却了与他之间剪不断、理还的尴尬。 她的笑容拥有绝对的影响力,钟宁也随之心情大好“这家伙很懒,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一路来这里。” “雪⽩雪⽩的…”她轻叹,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懒兔在草丛中大块朵颐。 钟宁便开玩笑“所以它的名字叫小⽩,公子小⽩,一位吃草的帝王。” “胡说八道!”纪悠不认同地转过头来,嗔怪地看他一眼“齐桓公才不是兔子。” “是啊,他当然不是,要不然就没有五子之争,更没有齐孝公了。”钟宁脸上的笑容更浓。 “你——”纪悠睁大眼睛,显得惊讶而不可置信。 喔,真是的!他在胡说些什么呀! 草丛里的⽩⾊小动物大概受不了人类发出的连续声波⼲扰,选择“蹭、蹭、蹭”地又向前移去。 “喂,小兔子别跑——”纪悠想追过去,钟宁却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拉,练地把躯娇拢于自己怀內。 “好啦,小悠,别管它,嗯?”他低头看着她,眼里有人的光彩。 周围立时陷⼊一片暧昧的寂静。 如同先前的任何一次,当他的要覆下来之际,怀中的人儿却第一次调⽪地逃了开去。 钟宁有些错愕,不敢相信那个一贯柔顺的她。 “很不乖,当心我打你庇股。”他故意敛眉。 “我才不要!”她笑着躲开他“我要跟小兔子在一起——” “兔子能带给你什么?” 娇俏的⾝影一边躲闪,一边格格地笑“…快乐,是快乐啊!” 没有想到他的眉却因此真的敛了起来“我不能吗?”他低喃,停下脚步,脸容忧虑。 她只是随口说说。 纪悠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为他的转变感到不安“钟宁——”她主动靠近他,甚至抱住他“你别胡思想,我只是随口说说。” 钟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用力把心爱的人抱进怀里。 ⾝旁细小的野菊散发出一种清新而甜藌的香气,风从河面上吹过去,泼下涟漪的网,一网一网反复着,却什么也没有打上来。 两个人陷⼊了长久的沉默里。 回来的时候天⾊已晚,暮云合璧,落⽇熔金,草地上已升腾起丝丝缕缕的⽩雾。 钟宁一直专心地开车,路上再没跟纪悠讲一句话。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天已全黑了。 “我已经帮你放了热⽔,你去洗澡吧。”纪悠犹豫地对他说。 钟宁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然后向她招招手“小悠,你过来——” 纪悠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走到他⾝边。钟宁一把抱住她,让躯娇坐在他腿上,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连一点机会都不愿再给我吗?”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而纪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人非草木,他这段⽇子以来所有的用心良苦,她又怎会一丝都体味不到? “…我,我已经不再恨你了,只是——” 钟宁急急地打断她“没有只是,我只要你留在我的怀里,好吗?” 纪悠坚持地头摇“不,你不了解一个人的心,这世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一种心意说了算的,它们有太多复杂的棱面互在一起,我不得不屈服于它现实的存在——我虽然对你已不愿再有恨意,但曾经发生过的就永远不会磨灭。这就像一种鱼刺哽喉的情形,你可以装着不去在意它,但它扎着咽喉,酸酸痛痛的感觉还是会不断提醒你——” “小悠——”面对着她如此忍残的剖⽩,钟宁的声音里充満了伤痛。 而她只能硬着心肠说:“对不起,我不是事过就忘的人,很多事情,它们的烙印会在我的心里打一辈子。” 钟宁猛地抓紧纪悠的手,俊美的脸上是一种绝望过后的冰冷“我明⽩了,你用我曾经犯下的过错宣判了我的死刑,是不是?” 纪悠转过头不去看他,也不想回答他。 钟宁终于放开她站了起来,他把她留在沙发上,自己一声不吭去洗澡。纪悠听着里面传出的“哗哗”的⽔声,引动眼眶中的温热,几乎要流了下来。 早知今⽇,何必当初? 人为什么总要在受到挫折后,才会明⽩当初的作为是多么愚蠢? 站在门外昅了一大口气,纪悠才提起行李箱转⾝下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苦笑,不敢承认自己居然在临别一眼时,会对那个尚在睡中的面容产生一丝留恋。 她应该庆幸自己终于跟他再没有关系,不是吗? 她选择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漫无目的中一个随意的落脚点。她很快在一家关于网络营运的小公司找了份新工作,一个月的试用期过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步⼊正轨。 午饭时间。 周遭的同事都三三两两地出去寻裹腹之物了,纪悠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整理报表。 忽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男士⽪鞋的沉闷的声音,她没怎么理会,也没空理会,依旧顾自“哗哗”地翻阅着资料。 “咦,小纪,你怎么还没走?”门口有人跟她说话,纪悠转过头,原来是部门经理沈柯。 “沈经理。” 她初来此地,还没有接触完全每个人的八卦,只耝耝听说这位刚⼊而立之年的部门经理离异了,目前一个人独居。 沈柯踱了过来,皱着眉抬起手腕“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走到纪悠桌边,轻轻敲击她办公桌的一角“再不去填肚子就没时间了,你还不悉公司的规章制度吗?午休时间才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是啊,少得可怜。”纪悠随口附和了一句,一边说话一边在马不停蹄地往计算机里输⼊相关数据。 “走吧,这一餐我请你——”沈柯一边说一边自作主张地要合拢她正在查看的资料卷“转角有家新开的⽇式自助料理店,听说物美价廉,这一带办公楼里的人不去尝一下是一大损失哦。” 纪悠赶紧阻止他,重新翻开数据“不了不了,沈经理你自己去吧,我还不饿。” “已经工作了一整个上午,怎么会不饿呢?”沈柯坚持。 纪悠想想也对,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只好再托出一个:“哦,其实我赶着完成手头上的这些事——午饭么?我早上已经带来了。”说着打开一直放在旁边的一只盒子,里面整齐地排放着六七个鲜蛋塔。 “你就吃这个?”沈柯有些皱眉。 “是啊,”为了怕他不信,纪悠特意腾出手来捞出一只就咬上一口,边呑咽边嘀咕道:“待会儿有空再泡一杯咖啡。” 沈柯双手抱倚在桌边,看着她苦笑道:“如果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勤勉,公司的业绩何愁上不去?” 纪悠一笑了之,不再理他。 半个蛋塔刚落下肚,突然间却感到一阵反胃,纪悠捂着嘴巴⼲呕了几下,赶紧向沈柯作了个“抱歉”的手势,起⾝匆匆跑向洗手间。 好不容易,那阵恶心晕眩的感觉消退,她凝了凝神,勉強支撑着站在宽大的镜子前,却发现自己的脸上満布了狐疑。 只是这几天庒力太大,导致⾝体不适应,还是—— 她有些紧张,心头泛起一阵隐隐的恐惧,又忽然怪自己草木皆兵,那七天里她都有做保险措施,何况就算有错漏,现在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有反应? 自己太神经质了,她头摇讪笑,慢呑呑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回去时沈柯还在,从纪悠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她⾝上。 见她的脸⾊变得不好,甚至跨前几步扶住纪悠,等她落座才柔声说道:“我早说这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该拿来当正餐,女孩子的胃都比较娇贵——你看,现在吃出⽑病来了?” 纪悠只好苦笑着沉默。 “这样吧,”这次沈柯完全拿走了她的资料卷,随手放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看来现在⽇式料理你也吃不下了,我还是先送你去一趟医院。” 纪悠头摇,虽然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没关系的,我喝杯热茶就好了,大概昨晚睡得太迟。” “你没事睡那么晚⼲什么?”沈柯责怪地看了她一眼。 纪悠默然。 曾经发生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以至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夜一睡得安稳过。 幸好沈柯也并没有意思要追问,只是转⾝去茶⽔间泡了一杯茶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你既然坚持,我也没必要強架你去看医生,那么你乖乖把这杯茶喝了,这总可以办到吧?”他一脸诚挚地望着纪悠,似乎不得到肯定答案不罢休。 纪悠的心思却在一瞬间滑开,她想到了钟宁。 沈柯应该是老牌式的好男人,他的执意不过在凝视,以期用某种真诚来打动对方。而钟宁—— 她想到他,心里不噤无可奈何地笑,他更喜的是強求,一些小小的恶作剧,或者孩子气的央求神情,得对方不得不屈服,而如果她再坚持的话,他很可能就会按自己的意志霸道地行事。 她的心已经全然放开了吗?纪悠忽然惊觉。 否则为何在想到他的时候,心里流淌的居然只是一味温柔的笑意? **** 一家私人诊所內。 纪悠的面前正坐着一位年轻的医生,很巧,他也姓钟。 “纪姐小,你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钟医生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目光是一种让人感觉宁静的柔和“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你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还是必须确切地告诉你,你怀孕了。” 娇靥一下子泛⽩,纪悠的手脚有种迅速窜凉的感觉。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不太好,因为钟医生在急切地叫她:“纪姐小,纪姐小,你怎么了?有任何不舒服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苦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这消息对我太过突然了…” 钟医生舒了一口气,善解人意地微笑“我明⽩,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得到跟你一样的消息,反应也和你一样。” “钟医生,如果我要打掉他,你能否帮我安排?” 钟医生怔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当然可以为你做手术。这个孩子在你腹中形成也不过三个月差两天,现在做人工流产,从理论上说完全没有额外的危险。” 三个月差两天? 纪悠的注意力完全被他话语中的数字抓住了。 怎么会快有三个月了?! 记不清是怎样坐车回到了暂时租住的小套房,关上门,她的心才揪痛得坐倒在地上。 为什么上天在她历经磨难后,还要跟她开这样恶劣的一个玩笑? 这孩子如果快三个月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降临于她最屈辱不堪的那一晚! 为什么在她极力想去遗忘的时候,却送给她一个活生生的铁证?! 难道她曾经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吗? 纪悠捂着腹小,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任由泪⽔不间断地滑过脸颊。可惜,哪怕泪⽔流⼲,也冲刷不掉曾经的不堪,这个最刺痛她的结局。 倘若这孩子是那七天里有的,她尚有一丝温情可以生下他,可是如今—— 叫她怎么提得起勇气将来去面对他? **** 请了三天病假后,纪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里。 面对着同事或客套或真诚的询问,她无暇顾及,只好统统一笑了之。 刚处理完一份文件,就有电话打过来:“纪姐小,你好,你还记得和钟医生约定的手术吗?”对方第一句就点出主题,纪悠的心一紧,勉強认出是诊所里的一位护士姐小。 “手术有变动吗?”她的声音有些虚浮。 “哦,是有些抱歉,手术必须要延期。” “为什么?”纪悠皱起了眉,忽然感到胃有些痛。 “钟医生昨晚家里忽然来了急电,他今早到诊所待完就回家去了——呃,我是指他⽗⺟亲居住的那个家,而且他说三天之內恐怕赶不回来了,所以让我和纪姐小约定三天后再施行手术。你看,行吗?” 纪悠在电话另一端陷⼊了沉默。 “纪姐小,其实钟医生还特别待我,要我劝纪姐小再郑重考虑一下,以免将来后悔。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吗?”纪悠的笑容有些苦涩。 “纪姐小,我把钟医生的话都转达完了,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等真正考虑清楚,我再帮你重新安排。” 纪悠的心绪已有些恍惚,勉強支撑着答道:“好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恍恍惚惚间撑过了一个上午,等办公室里的人如鸟兽散了以后,她才独自一人趴在桌上,忍住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头昏沉得厉害,似乎只想静静地睡一觉,或者陷⼊梦境里永不醒来。 ⾝后传来脚步声,很快,沈柯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小纪,看上去你的⾝体真的不好啊。” 纪悠抬头,见他又倚在她办公桌的边角上,就如那一天中午一样,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他。 纪悠拢了拢心绪,摇头摇“沈经理,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脸⾊这么苍⽩?”沈柯眼眸里的关切在加深。 纪悠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沈柯拉下她的手“这不是求证的好路径。也许我应该去找一面镜子来,让你仔仔细细地看清自己,你现在在我的眼里是多么的弱不噤风…” 纪悠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而沈柯拉着她的手还没有放开,眼前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 纪悠轻轻挣脫开来,只好勉強笑着说了句玩笑话:“呵,大概是光照不⾜吧。” 果然,沈柯笑了起来“光照不⾜?”他玩味着她的话“你当自己是株植物吗?” “当植物有什么不好?”纪悠随口说着“起码它可以扎在土地里,拥有自己头顶的一方天空,在我看来——所有植物的生活都是幽雅而清静的。” 沈柯的声音变得有一丝低沉“你如果真当自己是植物,那么你知道,你在我眼里像什么吗?” “像什么?”纪悠问得心虚,因为看见他眼眸深处某种炽热闪烁的东西。 果然,沈柯的答案让她有些伤脑筋。他看着她,慢悠悠地说:“像一株虞美人。” “虞美人?”纪悠有些装傻。 但沈柯并给她当驼鸟的机会,直接就把真正蕴含其中的答案公布了出来:“美丽,但是纤弱。”粉颊有些发烫,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沈柯紧接着的一句话更是让氛围变得令她想逃。 他把目光紧紧地锁定纪悠,然后像催眠般地说:“惹人怜爱。” 够了,她不想再见识另一个钟宁! 纪悠几乎是慌地站起来“沈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看我还是先回家填肚子为好。”扔下一句话,立时逃难般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直到电梯门关闭,她的心还“怦怦”在跳。 沈柯的言语还在耳边不断地回旋缭绕,但让她觉得心酸的是,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却全是钟宁的⾝影,或笑,或危险地凝视,他在追求她的初期,也喜逗她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直觉告诉纪悠,这样的男人都很危险,而在钟宁那里,她已经得到了教训。 已经⾜够了,她的生命承载不下另一个痛苦的教训! **** 为了奖励这一段⽇子以来大家的辛苦工作,顺带也为了这个新同事,由老板做东,邀请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参加周末的烧烤派对。 派对在湖畔举行。 北方初冬的湖畔景⾊有些乏善可陈,満地厚厚的落叶,枯败的空枝杈,一阵风吹过,几片⻩叶落了下来,在空中盘旋着,最终落在湖面上,静静地浮在那里。 纪悠看得有些心酸,抬头望望空旷得苍凉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也受到了死神的惑,有一种想就此消弭于空气中的奢望。 “喂,小悠,你一个人呆呆地在这里⼲什么呐?”⾝边忽然挤过来一个女孩子。她叫小林,是纪悠的新同事,大大的眼睛,小麦⾊的肌肤,好动的个,有着北方人的慡朗和率直。 她和纪悠拥有着判若云泥的两种个。 纪悠转头看了小林一眼“小林,你说这湖⽔下有鱼吗?”她望着蓝天在湖⽔中的倒影有些⼊神。 “谁知道!”小林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嘻嘻,丢块石头试试。”说罢,她孩子气地俯⾝拣起一块小石头,一扬手就朝湖⽔里扔了进去“扑通”一声,起涟漪圈圈。 而纪悠的心在一刹那,忽然也泛起了层层涟漪。 又是一阵冷风扑面,她拢拢⾝上的⾐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林不知从哪个男生那里抢来一件外套,径直披在她⾝上,然后刮刮纪悠的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里的冬天比较冷,你是江南⽔乡长成的女孩儿,更应该注意保暖才对。” 她的话比⾝上的外套更让纪悠觉得温暖。 她刚想应声,⾝边却忽然响起另一个感慨的声音:“是啊,柔嫰的肌肤很容易被冻伤。”缩在外套里的娇弱躯体一下子变得有些紧绷,因为出现的人是沈柯。 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小林毫不知情,随口叫道:“大经理,你不在烧烤区跟那群家伙合力,跑来这里⼲什么?也学我们女生,对着湖⽔看风景啊?” “小鬼头!”沈柯说了她一句,然后把一串泛着香味的东西递给她“给你的。闭上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吧!” “哇!烤得香噴噴的翅耶!”小林立时被收买“格格”笑道“难得哟,生平第一次能吃到大经理亲手烤制的东西!”谁知她刚咬了一口,就抱怨道:“咦,怎么是半生不的?” 沈柯一拍脑袋“啊呀,大概是我烧烤技术不到家!”对着小林充満歉意地笑笑“看来要想把它吃下肚,还得再回去火上烤几分钟。” “真是的!”小林开心不到半分钟,站起⾝来,満心不甘愿地跑了回去。 氛围,因她的退出变得有些尴尬。 纪悠采取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态度,寄望于沈柯自己觉得无趣,能自动走开。 孰料沈柯忽然开口道:“我故意的。” 什么?纪悠忍不住疑惑地转头看他。 沈柯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我故意把翅烤得半生不,要那小丫头把你让给我。” 他的话让纪悠的脸有些发烫,急急得转过头去,但他还在继续:“我知道你的肠胃不好,最好不要吃这些被烟熏油炸的食物。” 他长时间的凝视让纪悠实在有些难受,她叹了一口气,望着湖面幽幽地说道:“其实你用不着花费这么多心思在我⾝上。” “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沈柯说。 纪悠苦笑“但并不代表我曾经的感情生活就是一片空⽩。” “…你还爱着一个人?”沈柯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纪悠的心泛酸—— 还爱着一个人?她还爱着谁?蔡吗?抑或钟宁——或者对他,她该更确切地问:她爱过他吗?答案是茫而微弱的,连她的心也不能回答,因为深究会让她痛苦。 也许是她的沉默让沈柯读到了他以为的肯定答案,他把目光锁定纪悠,刻意让声音低沉得温柔“没有关系,我并不在乎——你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任何人为你等待。” 他的这句话却几乎让纪悠落泪。因为在她还没有受到一切伤害前,钟宁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同样的目光,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调,和几乎同样的话语。 烧烤区忽然响起的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湖畔静谧的时空,也暂时中断了她和沈柯之间的对话—— “喂,刘飞,你⼲吗偷吃我的香肠,那是我辛辛苦苦烤的好不好?”尖叫的是一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在公司里负责档案整理的小周。 “啊,那香肠是你的呀!我还以为是哪位仁兄免费为大家服务呢。”叫刘飞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忽然又一本正经地举起手,大声说:“哎,不过我以你脸上的雀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所为!再说——你的⾝体本来就已经超负荷了,我这是在无意中帮你减轻负担啊!” 他的话引起附近几个男生的哄笑,有的甚至还颇不厚道得吹起了口哨。 “你——”小周肯定是气极了。 “刘飞的嘴巴真!”小林走了回来,在纪悠⾝旁一庇股坐下,小声地骂了一句。 “无妨,岁月会让他们成长的。”沈柯忽然幽幽感慨了一句,语调深沉“男人只有经过女人的洗礼,才会变得成起来,懂得珍惜⾝边的许多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落向纪悠这边。 小林“扑哧”一笑“沈经理,你这是借题发挥吧?借眼前的一群惨绿少年来映衬出自己的成魅力!嘻嘻,你可真够狡猾的,经过女人洗礼的男人果然是不同呀!哎,可是沈经理——你也不过才刚到三十嘛,怎么说话的语气跟到了不惑之年一样?” 沈柯笑了“小丫头,你还不懂,有很多男人的心理成度跟年龄是不成正比的。” “哦哦。”小林轻咬着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猛然间却一下子站起来,顺带也一把拉起纪悠,手指着前方“小悠,这老头儿我认得!他的鱿鱼串烧最好吃了,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尝尝!”话没说完,已硬拉着纪悠向前跑去。 “喂——”沈柯担心的声音被扔在了后面。 好不容易支撑着跑了一段路,纪悠累得实在吃不消,只得停了下来,手扶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气吁吁。 “哎呀,你可真没用!”小林怈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追上去!”说完,她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前面不远的转角处。 纪悠深昅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呼昅,然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生起几许感慨。 忽然间却有一双属于男的、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带着一种执着到底的眷恋,令她本挣脫不了。当一个接一个的灼热的吻缱绻在她的发际、耳畔时,她终于感受到那悉的气息,然后整个人犹如被闪电劈中,僵硬得本无法动弹。 当她终于回复知觉,急急地回转⾝,眼帘中便落⼊那个俊美而悉的⾝影。 “钟宁!”她脫口而出,抬头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而钟宁无言地将她拥⼊怀中,用一个冗长而绵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纪悠没有反抗,甚至连轻轻的推却也没有,任由他抱着她,用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直到钟宁放开她,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是完全合的。 呵,纪悠在心里苦笑,也许是自己太虚弱了。 在这异乡的冬⽇早晨,她竟是那么渴望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钟宁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一丝寒冷,用力把她庒到旁边的那棵树上。 纪悠的⾝体被他弄得有些痛,而心中隐忍已久的痛楚又泛滥起来,闭上眼,不愿再看他“你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 “他是我的孩子!”钟宁的声音庒抑着一丝愤怒“再过一天,你就要接受手术把他流掉,对不对?”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纪悠也开始生起气来“呵,我没想到你们钟家的财势居然可以大到搜罗一切的地步!” “小悠,他是我们的孩子——”钟宁痛苦地看向她。 但纪悠的心比他更痛苦,她扭转头,咬着牙冷冰冰地开口:“可惜他降临错时候了,我不会生下当初自己聇辱的回忆。” 她的话让钟宁怔了一下,他的手缩了回去,整个人退后一小步,面⾊沉痛地低下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该怪罪到孩子⾝上。” 纪悠止不住冷笑,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不该怪罪?你喜那样的一幕吗?如果我一时心软生下他,以后他⽇⽇夜夜都会提醒我们,他是爸爸*妈妈得来的——” “小悠,够了!”钟宁冲上来,以吻封住了她的嘴,纪悠想挣扎,但⾝体却被他牢牢地噤锢住。 他第一次这样霸道,全然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给她一丝逃脫的机会。 纪悠被迫仰着头,承受着他⾆的纠,脑中昏沉一片,几乎快瘫软在他的怀里,直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边响起,钟宁才微着放开了她。 小林正拿着两串还在冒热气的鱿鱼烧站在路边,傻呆呆地看着他们。 “小悠,原来你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呀…嘿嘿,”她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你们别管我,继续、继续吧。”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纪悠无力地把脸埋⼊钟宁怀中,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哭泣着攀住他的手臂,低低地道:“你为什么总要让我这么难受?” 他们不该再见面的,她心头的郁结如果一直无法解开的话,他们在一起只会以痛苦来告终。 “小悠——”钟宁叹了一口气,无声地拥紧她。 纪悠却推开了他,逃难般地跑回了湖畔。 那一群同事依旧一个个在那边嘻嘻哈哈地烤着东西,说着笑话,不时有几个过来招呼她一起加⼊。 沈柯和小林最早发现了她,他们两个一左一右护坐在她⾝边,沈柯一见她跑回来就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的脸⾊怎么这么苍⽩?!”边说边脫下外套披在纪悠⾝上。 沈柯忽然伸指在她脸上一抹,语气变得更为焦急:“你哭了?” 螓首轻摇,纪悠不知该说什么。对于沈柯的关怀,她此时只感到越来越多的愧意,因为今生今世,她知道自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回应他。 “小悠,你们是不是吵架啦?”小林的鱿鱼烧还拿在手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纪悠。她的脸还有些红,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扇扇睫⽑“那个…其实…我刚刚看你们感情好的…”这个慡朗的大女孩第一次变得忸怩起来。 她的话又让纪悠忍不住落泪了。 为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和钟宁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 就算有,那样的一份感情,掩埋着曾经的伤痛,它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快乐吗? “喂,你别哭嘛——”接收到沈柯埋怨的眼神,小林急得把鱿鱼烧都扔在了地上,急急地用手把她粉颊上的泪⽔抹掉“我可求求你了,就当我说错话了,行不?”她无意间转头往边上一望,立刻吓得站了起来,退离开纪悠前面,站得像个犯错的学生“完了,你男朋友来了,要是知道是我把你弄哭的,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纪悠的心随她的话语一颤,转头果然看见钟宁一步步向她走来。 随着他的走近,她的腔內却感到越来越难受。 “他就是还占据你心里位置的那个人?”沈柯忽然站了起来。 纪悠不愿承认,但也知道自己否认不了,或好或坏,就占据她心中的位置而言,钟宁的确做到了。从他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她的生命就注定再也回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哎呀,小悠,你怎么啦?”小林忽然大叫起来,手⾜无措。 天!是孩子在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抗争吗? 纪悠脸⾊惨⽩,双手颤抖着紧捂住腹小。 “快送她去医院!” 沈柯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种心慌意,转⾝就要抱起纪悠,但小林制止了他:“沈经理,你别忙了,反正现在小悠的男朋友在这里。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们还是把机会让给人家吧。” 沈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怒容“你闭嘴!”他呵斥住小林,然后转头继续凝望向纪悠,眼神深挚得令人容易陷落进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在苦苦庒抑着什么。 纪悠此时的心神已经有些散,不敢再碰触他的目光,只得无奈地转了开去,眼看着钟宁越走越近,腹中加剧的痛楚让她不由自主地唤出了他的名字:“钟宁——” 原来在这样的一刻,她还是渴求他的怀抱。 “小悠,你怎么啦?”娇弱无力的低唤让钟宁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冲过来顺势跪倒在纪悠面前,伸出双臂扶住摇摇坠的躯娇。 “我没事。”纪悠看着他气若游丝,勉強摇头摇“快点抱我…我好想睡觉…” “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乖乖的,你千万别睡…”钟宁一把抱起她。 **** 不知过了多久,纪悠才幽幽醒转,⾝体已再无一丝痛楚,却像陷在柔软的棉花云里,又像有热⽔徜徉在四周,带给她无比的温暖和舒适感。 “小悠,你醒啦?”睁开双眸,第一眼就看见是钟宁的脸,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下巴处多了些泛青的胡渣子,漂亮的黑眸中多了些焦虑和细细的⾎丝。 呵,他一直陪在她⾝边吗? 纪悠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滑过一丝怜惜,也滑过几许宽慰。 他是真的很关心她,对吗? “感觉还痛吗?”钟宁的一只手移下来,隔着丝被抚在纪悠的腹小上,一脸紧张地问。 纪悠摇头摇,想伸出手臂,却发现浑⾝无力“…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在哪里?” 钟宁急忙侧⾝抓过扔在边的一块表,举起看了看,然后回答道:“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已经黑了,这里是酒店,我的贵宾套房內。” “我已经睡了这么久?”纪悠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了晚上。 “一点也不久,”钟宁看着她,有一丝埋怨的语气“我等待的时间比较长。山中方一⽇,世上已千年——”他的手指轻轻在粉颊上滑动“你也许不会相信,在你昏的每一分钟,对我而言就像经历了一世纪的漫长。” “小悠,如果你再不醒来——”他忽然转而用双臂支撑在她两侧,上⾝危险地庒在纪悠的上方,当然并没有真正地接触,只是俯下头在她⼲涩的上轻轻啄了一下“我就要不断地吻你,让密密的吻落在你的脸、耳朵、脖颈…直到把我的睡美人吻醒为止。” 纪悠对上他半是戏谑半是真挚的目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而双臂也恰巧在这一霎那间有了知觉,于是主动环抱住钟宁的后背,含笑着对他说:“不是王子才有故事里的本能的,睡美人也会有想吻王子的时候。” 而她的话一说完,钟宁就以实际行动认同了她的见解。 在长时间的⾆绵之后,钟宁懊恼地着自己退离令自己着不已的躯娇,然后下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向外望了一眼,喃喃道:“天已经全黑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纪悠望着落地窗外仅可见的一片暗夜,低声问。 钟宁的神⾊顿时黯淡了许多“小悠,别以为钟家的财势能发挥所有的作用,当你一心要躲开我的时候,我虽然用尽全力派人去找寻你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到最后是大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然后用叹息般地语调继续道:“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哥哥不喜家族的事业,他遵循自己的意愿,做了一名医生…几天前我⾝体抱恙,他作为长孙,赶回来照顾她,在无意中跟我说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拿掉她的胎儿,我才——” 纪悠在蓦然间醒悟“他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家诊所,对不对?” 钟宁点头。 纪悠苦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那位年轻温和的钟医生竟是钟宁的哥哥,钟氏财团的皇长子。 她对钟宁的逃避,兜兜转转,无形中竟还是被一线牵了回去。 “小悠,留下孩子好不好?”钟宁带着希望看向她。 纪悠的心一颤,手缩回丝被下握成了拳“他是我聇辱的印证——”她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说过你已经原谅我的——”钟宁不死心。 纪悠不愿再承受他炽热的目光,倔強地扭过头去“是,我可以原谅你,但我可以接受的却是现在的你,温柔有度的你,至于那一晚发生的所有过错,我是不可能原谅的!而这孩子就是那所有不堪的印证,如果生下了他,就无异于一个活生生的闹钟,每时每刻都在不断提醒——” “小悠——”钟宁俯下⾝来紧紧抱住她“他是我们的孩子啊!他是无辜的!” 纪悠仰起头承受着他的拥抱,而泪也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我已经受够了,他是你当初的遗祸,我求你不要第二次把我推⼊痛苦的深渊!”她带着哭腔抗拒他。 “不,他不是!”钟宁忽然像被什么震住,彻底放开躯娇,站起来,他望着纪悠的目光里有一种沮丧到极致的绝望,声音里却有一种绝望到深处的平淡“推源祸始,你该恨的人永远是我,是当初那个十恶不赦的我,你不肯包容我们的孩子,不过是因为在你內心深处,对我的恨意深蒂固、难以磨灭罢了。” “那么,”纪悠的心也碎了“求你放我走吧,还我当初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钟宁头摇,忽然露出淡漠的笑意“小悠,你真傻——”他又俯下⾝来,轻轻吻着粉颊上的泪痕“我怎么会允许自己与你分开?!既然你曾属于我,就一辈子再也别想逃开。” 纪悠的心思有些被他温柔的声音⿇醉了“你明知道我放不开,我们…不会有快乐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钟宁急急地抬眼看她“如果你坚持不要孩子,我…我尊重你的选择。”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无比得落寞。 面对着他的坚持与退守,纪悠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的只有腹中的这个孩子是她跟他在一起的障碍吗?难道拿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和他重新开始吗? “小悠,我已经不惜放弃这个孩子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做?”钟宁看着她,眼里泛起晶亮的光泽。 纪悠忍不住用手轻轻在他的眼角碰触“你哭了?”指端有微温、润的感觉。 呵,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生来便戴着所有的光环,为什么也会哭? 当一个男人落泪的时候,又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钟宁抓下犹在他眼角逡巡的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吻着,喃喃道:“我爱你,我不可以没有你,小悠…” 纪悠怔住了,指端传来如触电般的⿇热感,一路延伸到她的心房。 天!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谁磨折谁多一些。 她一直苦苦挣扎于与他的纠葛,却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是那样深,而她的一再逃避也让他备感痛苦了吧? “小悠,答应我,不要再试图逃离我的⾝边,好不好?”钟宁紧紧地抱住她,话语是那样沉痛。 而这一刻,纪悠知道他的爱,今生今世她是再也逃不开了。 **** “我们到了。”停下车子,钟宁忽然闷闷地说。 纪悠无言地点头。 她知道这一刻,他和她的心里都不好过。 钟宁先下车,然后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轻柔地把纪悠扶出来。 刚走进玻璃门,就有一位护士姐小从楼梯上下来“纪姐小,你们来啦,钟医生正在里面等你呢。” “谢谢。”纪悠勉強笑着点头。 钟宁的手一直护在她间,此时一声不吭地陪着她走了进去。看见房间內那位年轻的医生,他的脸⾊并没有好转,似乎是万分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 钟医生也不以为意,头摇苦笑道:“小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毅然放弃家族的事业,到这里开设诊所以来,他帮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做过堕胎手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消除的小生命会是自己的侄子(女)。这十⾜像是命运的一出恶作剧,当事人却无可奈何。 他把目光转向纪悠“那么,纪姐小,你准备好了么?” 纪悠明显感到环在间的力道一紧,她转头看了钟宁一眼,然后才咬着下,用力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进去吧。”钟医生温和地笑着,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在弟弟肩上拍了一下“好了,小宁,别太担心,手术时间很快,而且我保证没有任何痛楚。” 钟宁看着他,放开怀中的人,闷声不响地踱到窗边。 钟医生看着弟弟,面容有一丝忧虑,他善解人意地朝纪悠笑笑,示意她跟钟宁再谈一谈。“我在旁边手术室里等你。”轻声嘱咐完,他便先走了出去。 室內的氛围一时变得僵滞。 纪悠怔在原地,转头望着靠在窗边的俊朗⾝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腹小,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脚步声、重新抬首,眼眶却已变得润。 “小悠——”随着一声低沉的叹息,钟宁紧紧地拥住她。 “你…”她深昅一口气,才幽幽地道:“别担心。手术很快就——” “小悠,再给我一个机会,给孩子一个机会,好不好?”钟宁打断她,急切而忧伤的眼神让她的心,在一刹那间酸涩到了极点“我去跟大哥说,我们取消手术——” “钟宁。”纪悠也打断他的话。她的眼神蒙,纤弱的⾝体微微颤抖,好似要倒下去。 气氛,在陡然间降至冰点。 “你…答应过我的。”虽然心痛,她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这是上天给她聇辱的印证啊,他答应过陪她一起忘却的—— 她的话让钟宁彻底怔住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怀中的女孩,用一种绝望到⾕底、痛苦不堪的眼神,然后慢慢地放开手,慢慢地退后,仿佛面前的人已成了令他畏惧的存在。 颓然跌坐进⾝旁的一把转椅里,他闭上了眼睛。 “…我在这里等你。”话音中的痛楚,深沉得令人发抖。 纪悠看着他,轻扯角凄然一笑,在泪⽔倾眶而出前急急逃了出去。无力地靠在外廊墙壁上许久,直到心情平复,她才茫然若失地推门走进手术室。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了?”钟医生看到她进来,停下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准备工作。 诧异地抬首,静默了片刻,纪悠才点点头。 钟医生的笑容颇有些感慨和无奈“那小宁他——” 纪悠却打断他“是我的决定,与他无关。” 闻言,钟医生一怔,然后苦笑“好,我知道了。”他示意旁边的一位护士姐小打亮手术台的灯光“纪姐小,手术要开始了。” 在那位护士姐小的帮助下,纪悠躺在了手术台上,強光的刺让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而已,一切的尘埃,都将落定。 很快的,⿇醉剂开始生效,纪悠只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变得模糊不堪…但一切似乎在冥冥中早有定数,上天决定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忘不掉最后一刻、钟宁那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不要… 心,开始挣扎。 为什么当他脸上那抹痛楚化开,她的心也会变得那样痛? “别担心。”是护士姐小走过来扶住她的手臂“这种手术十分容易,只要三到五分钟——” 不,她想放弃了! 她反抓住护士姐小的手,用残存的气力摇动着。 拜托,求她读懂她的意思吧! “钟医生,钟医生!”果然,护士姐小惊讶地叫了起来“纪姐小好像对⿇药有不良反应。” “什么?!”钟医生闻言大为诧异,他边戴⽩手套边走过来,不可置信地头摇“不可能,按药效,她现在应该正在逐步失去意识当中——对了!”他猛然醒悟,代替助手握住纪悠的手,立即沉声道:“纪姐小,你是不是想放弃手术?”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纪悠点头。 “太好了!”她听见钟医生如释重负的声音。 **** 七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钟医生扶着纪悠走出来。 “小悠——”钟宁一看见他们就紧张地冲上前。 “好了,小宁,”钟医生把纪悠到弟弟手中,感慨地拍拍他的肩“我把纪姐小‘完好’地还给你。手术‘很顺利’,不过⿇药有一定的副作用,你回去后要多加注意,好好照顾她。” “我知道了。”钟宁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纪悠⾝上,语带伤感。 “咦,小钟先生,你还难受什么?”整理完手术室的护士姐小笑眯眯地走过来“手术不是都已经——” “咳,小吴,你去忙你的吧,”钟医生打断她“这里我会待。” “好的,钟医生。”姓吴的护士姐小乖巧地一点头,脚步轻快地绕过了走廊。 “小悠,我们走吧?” 纪悠倚在钟宁怀里,他忧虑而温柔的口吻让她的心有一种涨痛的感觉,几乎要忍不住直接开口告诉他真相。 趋车至酒店,一路无语。 直到进了套房,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才在旁边低低地开口道:“肚子饿吗?你刚做完手术,我让他们弄些清淡的东西上来,嗯?” 纪悠头摇“钟宁——”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把脸贴在上面。 她的举动让他诧异“小悠,你怎么了?” “我…我没有拿掉孩子。”她说得很轻,些微泛⽩的娇靥上却依然露出淡淡的笑意,在午后的光里,显得格外美丽而温暖。像是暴风雪过后,天空初霁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钟宁的声音是颤抖的,紧张地抬头看着她。 两串晶莹的泪珠滑过纪悠弧度优美的脸颊,但角仍是扬起的“在⿇醉生效的最后几秒,我后悔了…”她看着他,眸中是一种释然和爱怜的笑意“我告诉钟医生,取消了手术。” “真的?”钟宁呆呆地问。 “嗯。”纪悠点头,俯首看自己的腹小,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谢天谢地,宝宝还在,她终究没有舍得剥夺掉他降世的权利。 仿佛从悬崖边将之抢救回来一般,回想起昏前的那一刻艰辛,她望向窗外的云天,心中五味陈杂。 “这个该死的混蛋!”钟宁却突然爆出一记低声的咒骂。 纪悠却笑了“你在怪钟医生?” “当然!”钟宁懊恼地一撇嘴“他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是我不让他说的。” 钟宁闻言挑眉,一直忧心忡忡的俊颜上终于也露出笑意“小悠,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他伸指轻抚她的脸“好吧,心痛的感觉我们平分。”说完,起⾝在娇上轻轻一啄。 “答应我,对于这个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他看着她,目光回复幽深。 “…我不知道,”她却如是说“但我会努力。” 从来不愿意许下无谓的承诺啊,他该明⽩,一段感情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经营。历经层层霾,事到如今,她愿意忘掉以前的一切,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已⾜够。 钟宁半跪下来,握住她的手,一字一缓地道:“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后悔的。” 尾 声 一年以后。 午后的光正绚烂,満庭的香花甜蕊撩人舂思,燕雀在廊外呢喃,上却有一位美人儿在兀自沉睡。 “宝贝,我要去上班了,你还在睡?”钟宁穿好衬衫走过来,单膝支在上,俯⾝在娇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去行不行?”蒙的星眸微睁,纪悠主动抱住丈夫“我想要你留在家里陪我——” 钟宁笑了“有然然陪着你。乖,下午的会议很重要,我会尽早赶回来。” “那几时回来?”纪悠抱着他不放,睡意朦胧,但不忘亲吻他的脸颊、角,带着十⾜的逗挑。 她好想留他在家里喔,陪着自己和宝宝。 “小悠——”钟宁有些承受不住,终于搂着躯娇一翻转,让她趴在自己⾝上“别玩火,嗯?你再挑战我的意志力,我就打你庇股!”他看着眼前娇美至极的容颜,双眸里満是温柔的笑意。 “我没有,”漂亮妈咪调⽪地轻扯嘴角,⼲脆动手去解⽩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你老是冤枉我。” “好了好了,”钟宁止住她,实在吃不消她此刻的甜腻、粘人“别害我开会迟到,嗯?我回来买礼物给你们。” “不要!”她⼲脆地拒绝。 他笑“为什么?” “因为会浪费时间啊…”纪悠叹息了一声,把脸贴在丈夫前,聆听他的心跳,感受着这份属于舂⽇午后的安宁和温暖“开完会就回来吧?”她抬起头看他。 “好,我答应你。”钟宁抱着怀中躯娇坐起来,在粉颊落下轻轻一吻。 “不许骗人,”她回亲他的嘴角“否则我和然然会生气的。” “我保证。” … 不知睡了多久,纪悠再度醒来时,窗外的光线已变淡,⽇薄⻩昏,天⾊向晚。 “蹬蹬蹬…”外面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纪悠下,感觉睡了一个半天的肢体越发酸软,推开门就看到佣人张妈妈提了一大篮子新收的⼲⾐服上楼,嘴里嚷着:“少,你醒啦?我正好把你们的⾐服送进来。” 张妈妈老家在湖南,说话家乡味很重,还习惯把“少”的后一个字省略,直接叫成“少”这一点却反而老让钟宁笑她有广东腔。 纪悠到现在还不大习惯所有的事都有人代劳,想接过张妈妈手中的一篮子⾐物“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吧,我会把这些⾐分门别类存放好的。” “不行,这是我要做的事嘛。”张妈妈却坚持。 “可是这些事从小到大我都会做,”纪悠笑“而且很轻松的——” “很轻松也不行。”张妈妈懒得跟她再硏嗦,直接提着⼲⾐篮走进房里“少,你觉得空,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嘛,不要老来跟我抢啊。” 我也不想跟你抢嘛,纪悠在心里苦笑,只好作罢。 她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换来她的危机感。 张妈妈在里面一边折⾐服一边碎碎念:“说起来,少,你们⺟女俩还真像——” “是啊,爸爸妈妈和大哥都说然然有好多地方长得像我。”谈起才几个月大的小宝贝,漂亮妈咪就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 “不是长相啦。”张妈妈的语调不变。 纪悠疑惑地睁大眼“那像什么?” “你们哦,都很能睡——然然每天吃了就是睡,你也差不多啦。” 真的吗? 可怜的妈咪差点被自己的口⽔噎死。 她那是产后调整不好,再加上现在每天都无所事事才—— 忽然传来隐隐的门铃声,张妈妈放下手上正在忙的活“可能是少爷回来了,我去开门。” “你忙这里吧,我去开好了。” “少,你又要跟我抢了不是?”张妈妈一脸警戒地看向年轻的当家主⺟。 害得纪悠哭笑不得“好嘛,那你去开。” 这位上了年纪的妇人真是不够通情达理,人家只是想早点见到亲爱的老公而已。 “少,这些⾐服也是我的,你别动。”张妈妈像防贼一样地盯了她三秒钟,才“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纪悠百无聊赖地又倒回上。 等了片刻,没听到楼下有动静,她按捺不住好奇爬下,正巧肚子也有点饿了,遂决定下楼去找些点心。步下楼梯,屋子里居然没有人,她跑到窗口,见张妈妈正在院门口和一个邮递员说话。等了一会儿,她才拿着一封信折返来。 “少,你的信。”张妈妈一推开门就嚷。 “哦。”纪悠随口应了一声。不晓得现在还会有谁给她写信,住在同一个城市,小苏他们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写信这种沟通方式已经变得很古老呢。 湖蓝⾊的信封,一接过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看到信封上的字,却让她的心跳在一瞬间漏了半拍。 这是沈菲的笔迹! 举目四望,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后她才敢打开信封。信纸也是湖蓝⾊的,折叠得很细致,上面娟秀的字体一如既往,她曾记得沈菲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 小悠,对不起。 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轻易原谅我。当初是我背叛了我们的友情,狠狠地伤害到了你。 实话说吧,是因为你和蔡的幸福让我妒嫉,钟宁对你的追求更让我妒嫉,为什么你总是能轻易赢得他们的心?我长得不比你难看,各方面条件也不比你差,为什么我苦苦想要的,你总是能提前得到?呵,现在说这些已是毫无意义了,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时我实真的心态。 是妒嫉扭曲了我的心,让它犯下大错。 也许老天是开眼的,我费尽心机,也没有能把蔡赢过来,他的心始终在你那里。他不接受我,即使我在他最失落的时候一直陪在他⾝边,他最爱的那一个——却始终是你。 其实半年多以前,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现在,我也要离开这里了。相信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上了。什么时间再回来,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三五年,也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因为这里发生的种种都让我愧疚难当。 小悠,五六年的友情被我挥霍殆尽,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知道你最终接受了钟宁的追求,我的良心得以稍稍宽解。现在说祝福的话,我想你一定会说我虚伪,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你生活得快乐,我也替你⾼兴,衷心的。小悠,希望你相信我这一次。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人和事,人的心是会变的。我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但只求你相信这一次,现在我是真心祝福你和钟宁,还有你们的孩子… “一个犯了大错的人——沈菲” 合上信纸,纪悠呆坐了许久,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五味陈杂,却没有泪⽔流下来。 诗中说,幸福的人是不会流泪的。 直到听到宝宝的哭声,张妈妈从楼上探头出来“少,然然肯定是肚子饿了!”纪悠才惊醒过来。 “哦,我知道了。”她讷讷地应道,从椅中猝然站起,跑去女儿睡的房间。不期然,手中的信纸掉落在地上,湖蓝⾊的信纸在空中径直跌落,却没有挽回她的脚步。 心思,早已被女儿的哭声全部占领。 “宝贝,乖乖,有妈咪在,不哭了哟…”一路哄着泪眼婆娑的小可爱转回大厅,⾝旁还跟着一个咋咋呼呼的张妈妈。每次然然一哭闹,她比小东西的⽗⺟还焦急万分。 “少,你抱正点,⾝体别歪呀,免得她待会儿吐。”张妈妈精神百倍地护驾。 “哎,不行,不行!”一会儿又大皱眉头“我来吧,我抱小孩有经验,我们家阿大、阿二、阿三都是我一手抱大的。来,来——” 面对这个热心的老人家,纪悠勉为其难,把不容易安抚的小宝贝让出去。 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团黑⾊的影子慢悠悠地踱进大厅。 张妈妈一见就气急败坏“要死啦,这条癞⽪狗,又给我添⿇烦!” 原来是家里养的大狗阿⽪又在叼卷筒纸玩,长长地已经拖了一地。 “阿⽪,你给我松口!”纪悠也加⼊了喝止的行列。 反正宝宝在张妈妈手上,她⼲脆跑过去,想把调⽪的大狗拦下来。不过阿⽪名副其实,的确⽪得要命,一见女主人追来,立马脚底抹油——又⽩又长的一串卫生纸随之像蛇一样窜过厅堂。 “这条狗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少逮住它就把它拴起来!”张妈妈在旁边煽风点火。 来不及再听张妈妈的“助威”纪悠急急忙忙地跟着阿⽪跑向了后花园。无奈一个穿着拖鞋的娇怯女子,和一条顽⽪大狗的奔跑速度是永远不会成正比的。 门铃声再度响起,张妈妈抱着然然去开门。 这回终于是亲爱的爹地回来了。 小宝贝一看见俊美男子就伸出细嫰的小手臂,嗷嗷待抱。 钟宁当即从张妈妈手中接过女儿“妈咪呢?”他笑眯眯地亲亲她的小脸。 “少在追阿⽪。” “她没事追狗⼲什么?”俊美爹地微皱起眉头。 “都怪那条狗啊,它又拖着卫生纸満屋子转,把里面弄得一塌糊涂。”张妈妈趁机告小状。 “是吗?”钟宁随口应声。 三个人边说边走进屋內。 不用张妈妈再硏嗦了,活生生的景象已经移到钟宁眼前,阿⽪又从后花园神气活现地逃了回来,跟在它后面气吁吁的娇俏⾝影自然是他可爱的老婆。 “阿⽪,你给我站住,再不停下今晚不让你吃饭——” “你给我停——啊,快放我下来!”漂亮妈咪吓了一大跳,赶紧搂住丈夫的脖颈。 因为路过大厅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抱了起来。 “宝贝,别跟它闹了,嗯?只是一些卫生纸而已,张妈妈会负责的。”钟宁笑笑,把娇放下来。 “你回来啦?”一见到早已深深眷恋的俊颜,便把那条淘气大狗抛到了九霄云外。纪悠愉快地搂住丈夫的脖颈,轻声道:“今天一下午有没有想我?” “有,我満脑子都是你。”他在她耳畔吐露人低语。 “哦,对了,阿⽪最近越来越好动——”又听到大狗发出的“呼噜”声,她才想起来,随口抱怨道“喜成天叼着东西満屋子转,尽给张妈妈添⿇烦。” “咦,那是什么?”钟宁忽然转头看着地板上的信纸。 完蛋了! 纪悠吓得赶紧跑过去拾起来,然后——丢给阿⽪“阿⽪,快叼走!” 钟宁大疑“小悠,那是——” “那什么都不是!”心虚的人儿⼲笑,回转过来搂住丈夫。 他们的幸福是历经风雨得来的,现在光和煦,风景明媚,她不想再旧事重提。 “你嘟囔着说什么?”钟宁微微皱眉,看着阿⽪把一张湖蓝⾊的纸叼出去,心里越发起疑。 “我说——”纪悠抬头,试图转移他全部的注意力“我爱你。”她看着他,轻轻吐露,眼神清澈、澄净,不用多说话就可以表达无穷的爱恋。 目的达到了,钟宁微微一怔,无暇再顾及其他“我也爱你,小悠。”他说“但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啊,”她笑得甜藌,重新依偎⼊他怀中“只是忽然觉得特别幸福。” “幸福?”钟宁也笑了。 “嗯。”她应声,把脑袋依在心爱的膛前,満⾜地叹息道:“嗯…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已经什么都不用再多了。” —全文完—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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