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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百变双鱼文集 作者:百变双鱼 | 书号:3175 时间:2016/10/11 字数:42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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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农历6月21⽇,是我的⺟亲去世十二周年的忌⽇。 这十二年来,我一直在蒙蔽着自己,像个无心的人一样活着。我从来不去回想关于⺟亲的点点滴滴。逢年过节的贡奉、清明扫墓包坟、忌⽇烧纸钱磕头,我都⿇木地做着,偶尔的伤感也很快被琐碎的生活湮灭。 我知道,我是在逃避,逃避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如果说,大爱无言,那么,大悲者必定隐于心! 1993年农历6月21⽇,是个黑暗的⽇子,那一天,52岁的⺟亲,早早地离开了我们,永远永远地离开了! ⺟亲得的是肝癌。她是在自己勒了脖子,又吐了大盆大盆的⾎后死去的。⺟亲死的“恶”——她死后的面像让每一个看见的人都害怕。然而我不害怕,我那时正在害眼病,视力几乎是零。只有我一人在看⺟亲最后一眼时扑了上去,然而却被人死命地拉住了“知道吗?你的眼泪掉上去就不得了啦!”旁边有人恶狠狠地说。然而就那一眼,我已经看清了妈妈“狰狞”的面目,一股寒气从我的周⾝升起。妈妈,你死得冤啊,你本不该这么早死啊!你有怨气没有发出吗?你是以这种方式让我们记住你吗? 都说有福生陆月,无福死陆月,妈妈,你是没有福气呀,活在世上没有享过一天福,死又死在了炎热的夏天,你的尸体还没有三天就开始腐烂,用冰块也没能阻止,以至于亲人们都不得不用洒了香⽔的手绢来掩鼻做事,包括你的儿女和亲姐姐。 你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歧视,然而,歧视却伴随着你的自始至终!妈妈,这是你的命吗? 你一生中最开始受的歧视是因为你总是生女儿。你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死了一个,还剩四个,我有幸成为你活着的第二个丫头片子。按两年一个计算,那么,你起码在十年间,忍受着亲戚们的⽩眼、的抱怨和爸爸的哀声叹气。在那个封建思想严重的时代,能不能生出传宗接代的儿子,是关系到一个女人荣辱存亡的大事!尽管妈妈是那样的善良美丽而且还能自食其力。这种歧视一直到弟弟出生为止。 可能生下弟弟的那一年,是妈妈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不仅仅是因为生下了儿子,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还有一顶“局长夫人”的桂冠落在了妈妈的头上。尽管爸爸已经在政治的旋涡中几起几落,可被人尊敬的⽇子还是让妈妈着实⾼兴了一阵子! 然而,在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风浪中,耿直的爸爸很快就被打翻在地,更大的噩运向妈妈袭来! 爸爸被办“学习班”了,从此两年多与世隔绝。家庭的重担一下子落在妈妈一个人⾝上。 妈妈起早摊黑,没⽇没夜地⼲着。她的工作是自己找的,一个小厂,充其量是个集体质的手工作坊,做着诸如牛角梳、帐钩子之类的活计,领着一个月几十元的微薄工资。就是这微薄的几十元,得养活我们一家七口人,还要供三个正在上学的学生。现在想起来,妈妈真是了不起,她没有让我们这一大家子挨饿,也没有让我们失学。事实上,这些都是妈妈能够承受的,妈妈唯一不能承受的,是她和我们这些孩子要受到社会的歧视,甚至遭到亲戚和朋友们的抛弃!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然而,穷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周围人因为“怕受牵连”对我们的躲避!那个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好象突然间都消失了,只留下我们孤门独户的一家子。从那个时候起,妈妈学会了缄默,学会了面对匆忙躲避的人视而不见,学会了路过亲戚的门前而不⼊。可是,有谁能读出,妈妈的孤独和寂寞,妈妈的失望和愤闷? 在爸爸回来以后的相当长时间里,我们一家仍然在受着社会的歧视,直到爸爸平反重新恢复工作,妈妈和我们才舒了一口气。 爸爸一回来,就用当初“大⼲⾰命”的冲劲带领我们一家奔小康。打米打面,纫、批发,在这些艰难的创业中,哪一项都没少耗费妈妈的心⾎。没几年我家就盖起了“洋楼”——是周围一带最先富起来的人! 经济条件好转了,我们姊妹几个也长大了,姐姐和我已先后出嫁,按理说妈妈应该过上好⽇子了。然而,妈妈,是你命中注定就没有幸福吗? 你开始和爸爸闹起了矛盾。是的,闲下来的你们开始了“两个人的战争”!你们是一辈子的恩爱夫,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没把你们的感情摧垮!然而现在,生活富裕了,两个人能长相厮守了,你们却容不下了对方。爸爸开始整天咆哮,而你成了风雨中颤抖的小草。你用自己的方式死死地、顽固地对爸爸进行抵抗,你用你的冷漠、你的冰冷伤人和自伤,直至使家庭变成一座冰窟! 你开始在你最爱的女儿——我的面前倾诉。你说你想出来,你说哪怕有一间“瓜庵子”能容你蔵⾝,你也愿意一个人过! 妈妈,不是女儿不理解你的苦闷,实在是,一边是自己的亲妈,一边是自己的亲爸,在两位至亲的亲人面前,女儿怎么能够抉择呢?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你在我们这两个出嫁的女儿家里住上一段⽇子。但在那个时候,这一点点的愿望都很难实现——你⽩手起家的两个女儿甚至都没有象样一点的住房。在那样仄的环境里,实在找不到让你栖息的一角。 在年复一年、⽇复一⽇的苦闷寂寞、抑郁徘徊中,你病倒了,是肝炎,你又一次跌⼊人们的歧视中。这次歧视,是来自你最挚爱的亲人,因而对你的杀伤力就特别大巨! 先是在家里给你另外搁了一碗、一筷、一杯。儿女们不再吃你做的饭菜,说是“怕你劳累”小外甥女给你东西吃,把手举得离你手一尺多⾼,童言无忌地说:“姥姥,你有病,爸爸说怕你传染!” 你总是装着不计较的样子。可后来我才知道,你是计较的!你计较别人对你的每个眼⾊,每个动作!——即使是你最亲、最爱的儿女们,你也在意她们是否嫌弃你,是否在意你! 于是就发生了那件让我一生都追悔莫及的事情。 那是一个星期⽇,你知道我休息,早早地就来到我的小家里。我正在洗⾐服——边洗⾐服边看电视。在难得的休息⽇里,正着大肚子的我,也想放松放松。所以,对你的到来,我除了心里很⾼兴外,仍然在看着电视,没有及时地和你唠嗑。我还犯一个错误,就是在老公提醒是否买点⾁时,我自作主张地认为,是自己的妈妈,不用那么客气的,家里还有够中午吃的菜。吃饭的时候,我又犯了个更大的错误:不该另外又拿双筷子放在旁边,用来给妈妈夹菜! 我不知道,妈妈那个时候病情就开始恶化了。更主要的是,妈妈那时候的心理也已经不正常了。她的⾝体,她的心理,她的神经,都到了她不能承受的边缘。 妈妈一边狠狠地把我夹给她的菜统统扒拉到菜盘里,一边气咻咻地咕哝:“吃什么吃呀,自己不会夹吗?稀罕你!”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到我家来过。妈妈还到姑姑和姐姐那里投诉,说是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破灭在她最爱的二女儿⾝上! 接着,就查出了那个可怕的恶魔——肝癌。 妈妈,女儿在你面前是有罪的啊!假如你对女儿的最后一线希望没有破灭,你是不是就不会死得那么早? 可怕的腹⽔磨折得你没⽇没夜的翻腾。因着你和爸爸的隔阂,那时候你已经不再相信爸爸了,你偷偷地请求姑姑,让她给你做主到大城市治疗,你不想死啊!精明的姑姑,知道再⾼明的医院和医生也是回天乏力了,只不过徒然浪费财力和人力罢了。所以,姑姑一直搪塞敷衍着你,以至于临死时,你还在用⽩眼瞅着姑姑,吓得姑姑不敢到近前来。 那时候,大姐羽⽑未丰,我在做月子,你唯一的儿子在部队服役,当用加急电报把弟弟召唤回来后,你想到了死——趁着儿子在家及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天,家人碰巧都走了,只有住満月的我怀抱着一个月大的儿子——爸爸一直是不赞成我回家住満月的,怕幼小的儿子和虚弱的我受感染。因而,可怜的妈妈只远远地看了看小外甥,连抱也不敢抱一下。 我的眼睛在生产时因为用力过大造成眼底出⾎,视力很模糊。当我发现妈妈在卧室里行为异常时,我怎么也看不清楚躺在昏暗上的妈妈为何那样!——妈妈的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脸意外地肿起来,两只手勾得紧紧的举在脖子两边。我以为妈妈犯病了!抱着儿子疯了一样跑到门外去喊人,邻居们一下子来了三个男人,可一看见妈妈扭头就跑,我拼命拉住一个,告诉他不要害怕,妈妈是犯病了,可他还是摔开我的手跑掉了。关键的时候,主动跑来了一个邻居,一个农村女人。她爬在妈妈的跟前,一边痛惜地说,姨呀,你怎么能这样想不开啊!一边结下了妈妈脖子上的黑纱巾——原来,妈妈是想用纱巾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望着一圈圈结下来的纱巾,我嚎啕大哭起来!那天的天气也非常骇人,突然间天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接着飘泼大雨倾泻而下!妈妈,老天爷也在为你鸣不平吗? 杀自事件后,妈妈的情况急转直下,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这时候,惊慌失措的爸爸才把妈妈送到医院,可是,医院已经拒绝接收了! 被抬回家的妈妈,第二天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深爱的女儿——我没能给妈妈送终,甚至连老坟地亲人们都不许我去!原因是我正在脯啂,⾝体又是那么虚弱,她们怕我悲伤的没有了⽔。 妈妈死了?我没有妈妈了吗?我神思恍惚。我的脑子里没⽇没夜地放的都是妈妈一生的电影。包括那些误解、那些悔恨,可妈妈再也听不见了,我再也没有和妈妈解释、弥补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还是没有了,而我也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几乎疯掉! 妈妈,这十二年来,我不愿想起你,就是因为我还得活着,我还得坚強地生活下去!我不愿成为你那样的悲剧角⾊。你的一生都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借鉴着我,使我时刻与命运抗争着,不至于重蹈你的覆辙。 我将以乐观、开朗的个来应付生活中的不测,我还要学会勇敢,学会自救,学会宽容,学会智慧——这是你以死亡教会我的宝贵财富! 妈妈,你安息吧!这十二年来我⿇木地不愿想起你,是因为我想总能等到那么一天,我能面对这份痛苦,平静地回想这一切!就像今天,我终于能拿起笔,把你写出来,而不至于悲痛绝。 妈妈,这么久、这么久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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