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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小姨多鹤 作者:严歌苓 | 书号:38968 时间:2017/8/26 字数:5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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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本章免费) “知道我老把孩子抱出去为啥呀?” 二孩菗一口烟,吐出来,眉梢一挑,表示对她的下文有所期待。 “为了那一天,你把小⽇本婆装回口袋里,扔出去的时候。孩子不觉着妈没了,她早早跟我亲上了,把我当她妈了。明⽩了吧?” 二孩半闭的眼睛大了大,在小环脸上搜寻一会,他眼睛仍回到半睁半闭,但眼珠子在眼⽪下直动。小环看出他被她的话搞得心神不宁。小环你真是这个意思?二孩在心里自问自答,说不定你就是说说让嘴⽪子舒服。 小环看二孩的样子,给她磨坏了,一只手伸出去,摸摸他的腮帮子。二孩躲开了。二孩的躲让小环害怕也伤心。 “你说等生了孩子就把她用口袋装到山上,一放。你说了没有?”小环说。 二孩还是随她的便,爱说什么说什么。 “等她给你生下个儿子,就把她扔出去。” 二孩的眼珠子在半闭的眼⽪下忙着呢,脑子在那对眼珠后面忙着呢。小环全看得出来。假如她这时说,看你疼的!我逗你呢!他就会踏实些。不过她偏不说。她自己也糊涂了,她是在说斗气话还是借着斗气吐真言。 小环又逛到镇上去的时候,人们见她给大胖闺女戴了顶小草帽,是用新麦秸编的。小环手巧,就是人懒一点,只要不劳她的驾,给她吃什么她都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凑合吃。不过她也有来劲的时候,劲头一上来能帮镇上的小馆包出十多个花样的包子。张站长家人人⼲活,没有老爷、夫人,只闲养着小环这么个少,只图她⾼⾼兴兴一盆火似的走哪儿热闹到哪儿。人们见大胖闺女顶个小草帽逗死人了,都说:“丫头越长越像小环!” “你骂我还是骂她?”小环问。 “丫头吃得太胖了,眼睛都不见亮了!” “什么丫头丫头,我们也有个学名啦,叫舂美。” 背地里,人们的嘴可不那么老实。“舂美是咱国中人的名字吗?” “听着怎么有一点儿东洋味?原先我认识一个⽇本女教书先生,叫吉美。” “张站长买回去那个⽇本小娘儿们哪儿去了?咋老不见她出门呢?” “别是专门买了拴在家里下崽的吧?” 这天晚上,小环见二孩打了一大桶⽔在屋里擦洗,⽪都给红了。每回他这样没命地擦洗,小环就知道他要去⼲什么。二孩不愿意脏着上⽇本婆的炕。舂美过了一周岁,已经给她喂羊煮的小米粥了。多鹤该是怀第二胎的时候了。小环菗着烟,瞅着他哧哧直乐。 二孩看她一眼。她假装张张嘴,不好启口,又冲他哧哧地笑。 “大兄弟儿,就那点人味儿好,还给它洗了。”小环说“是她让你好好洗洗?你该告诉她,小⽇本⽑多,膻,咱国中人光溜,用不着那么恨⽪恨⾁地!” 二孩照例做聋子。 “又是你妈催你了?你爸也等不及了?七块大洋呢。要不就是你憋不住了?准是她背着我撩褂子给你看了,是不是?” 二孩在桶里投着手巾“你把丫头的药给喂了,别光耍贫嘴。”他照例把她打趣过嘴瘾的话一下子勾销“咳嗽不见轻呢。” 每回二孩去多鹤那儿过夜,丫头就由小环带着睡。丫头咳夜一,小环就醒夜一。她醒着又不敢菗烟,夜变得很苦很长。小环其实岁数不小了,二十七岁,不再是动不动“不过了,另嫁一个汉子去”的年龄。她有时候梳头从梳妆匣的小镜子里看自己,觉得那里头的圆脸女子还是受看的。有时听人夸奖“小环穿什么⾐裳都好看”或者“小环怎么总是十七八的小啊”她就有点骨头发轻,觉得张家真惹急她,她还真敢一咬牙“不过了”小环长着美人颈、流⽔肩,十指如葱⽩,长长的⻩鼠狼是这一带人最羡的。小环的脸不是上乘的美人脸,但看顺了也风流。每到她头脑一热,对自己相貌的估价又会夸大,真觉得她能把她跟张二孩这一局牌洗了,再和另一个汉子开一局新牌。自从多鹤被买来,她常常这样想。 不过到了深夜,犹如此刻,她会想,要是她嫁的不是张二孩多好。张二孩是个让她离不开舍不下的人。再说普天之下也只有张二孩能对付她,她这样一个人,让谁受去?她和张二孩是太配对儿了。她走了,把张二孩留下,便宜多鹤那个⽇本小娘们儿,⽇本小娘们儿怎么会像她小环一样把二孩看得浑⾝是宝。他一举一止,打个哈欠挑挑眉⽑装一锅烟夹一筷子菜都那么好看,多鹤能看出那些好看来吗?她看不出,二孩一件件好处对她全是⽩费。夜深人静的时候,朱小环一想到那些要跟二孩“不过了”的念头,心都要碎了。 就是她舍得下二孩,她也舍不下丫头。丫头是不管你这个家由多少个冤家对头组成,她就那么咯咯一笑哇哇一哭把人们稀里糊涂连到了一块儿。这个家里的人彼此间不便亲热,借着丫头把感情都传递了。小环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爱一个孩子,她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把她当半个二孩在爱。看见她嘴、眼睛动出二孩的影子,她心里就一阵阵地热,她把丫头紧紧地抱起,紧得似乎要把丫头进自己⾁里,紧得丫头会突然恐惧“哇”的一声嚎起来。正如此刻,丫头在怀里,鱼死网破地哭。 小环一惊,赶紧拍哄孩子,満心疑惑: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到这样就不能自己?就要让她(他)疼?恨不得待她(他),让她(他)知道这疼就是爱?或者这爱必须疼?她把又睡着的丫头轻轻放回炕上。小环不去想这时二孩和多鹤在做什么,是不是完了好事一个枕着一个的胳膊香甜地⼊睡了。她从来不知道——知道了也会不相信二孩对多鹤的实真态度。 这态度在二孩知道多鹤无依无靠的⾝世之后有了一点改变,但不是本改变。他每回来多鹤房里都像是牺牲,既牺牲多鹤又牺牲自己。只为那桩该死的传宗接代的大事。每次他来的第一件事是熄灯。不熄灯两人的脸不好摆置。多鹤现在好了些,不再把⾐服穿得跟⼊殓一样。她会一声不响在黑暗里宽⾐解带,拔下头发上的发夹——她的头发披下来,已经能把她大半个脊梁遮蔽在下面。 这天晚上二孩进来之后,听她摸索着走上来。二孩全⾝肌⾁都绷紧了:她要⼲什么?她蹲下了。不,是跪下了。从她来到张家院,屋里的砖地给她擦得跟炕似的,随地能跪。她的手摸到二孩的腿,往下摸,摸着了鞋。二孩的鞋很简单,用不着她来脫。不过二孩没有动,随她张罗。她把他的鞋袜脫下,放在炕沿上。二孩便听见棉布和棉⾐相动的声音。她解开了外⾐、內⾐。其实也多余,她⾝体的其余部分二孩是不去碰的,那都是闲事,而二孩来,只办正事。 多鹤生了孩子胖了,不再是个小女孩的⾝子,肚⽪圆滚滚的,两舿也大出许多。二孩听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放轻一点。他的变化是他再也不想让这个孤苦伶仃、⾝陷异国的小女子疼痛了。二孩从来不敢想未来。一旦生了儿子,他们是否继续收容这个举目无亲的⽇本孤女。 多鹤的手很胆小,搁在他两边上,摸摸他⽪⾁上的一层热汗。这是他最受不了的,她的两只孩子气的手,有时在饭桌上看见它们,他会突然想到夜里的这一会儿。它们总是会胆小地试探地摸摸他的肩、背、,有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她多么可怜巴巴地想认识他。多鹤只和张站长、二孩妈、丫头大笑。她笑起来甚至比小环还要开怀,她可以坐在地上,笑得拳打脚踢、披头散发。其实二孩妈和张站长是被她的笑给逗笑的。他们也搞不清她是被什么逗笑的。她没办法讲出她大笑的由头。看见她笑,二孩会想,这样一个全家都走了把她留在世上的女孩子也能笑得这么好?她的全家是怎么没的?二孩又会暗暗叹息,恐怕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多鹤的手柔软地拍拍他的,就像她拍女儿睡觉。他突然听她说:“二孩。” 音调不对,但基本上能听懂。 他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二孩。”她又说,声音大了点,受了他刚才那声“嗯”的鼓舞。 他又说:“嗯?”他已经发现她⽑病在哪儿了:她卷⾆卷不好,又想学大家的口齿“二孩儿”两个卷⾆音放在一块,就被她说成了“饿核”还错了音调,听上去像“饿鹤”最后让她自己満意的是“二河” 她却没有下文。二孩等得快要睡着了,她下文来了,说:“丫头。”很古怪,听着像是“庒⾖” 二孩明⽩了,她是在向他显摆她的国中话。她比她的岁数更年幼。丫头。丫秃?丫头。庒⾖…二孩翻了个⾝,把后脑瓜朝她,意思很明⽩,他就教到这里。多鹤的手又上来了,这回没那么胆小,在他肩膀上抓了抓。 “天不错。”她说。 二孩吓一跳。这句话她是学他⽗亲的。张站长每天接清早第一班车,回到家正是大家起的时间,他跟大家打招呼的话就是“天不错”!对他一个铁道线上的员工“天不错”是个重要的事,天不错车就能准点从车站上过去,他不用在车站上守候。他也不用仔细巡道,巡道在他的年纪越来越惹他牢満腹。 “天不错?”她希望二孩给他点表扬或者纠正。 “嗯。” “吃了没?”她说。 这回二孩动容了。他差点笑出来。托二孩⽗⺟办事的拎着礼物进来,二孩妈一手接过礼物嘴里就是一句:“吃了没?”只是多鹤不会说“吃”她说“嘁”连起来是“嘁了咪”乍一听还是⽇本话。 “凑合吧。” 想都不用想,二孩马上听出这是小环的词儿。小环事情做得再地道,别人怎么夸她,她都会说:“咳,凑合吧。”如意不如意,乐呵不乐呵,饭好不好吃,她都是満口“凑合”有时候她情绪⾼,眨眼就能用笤帚把院子、屋里都划拉一遍,也是口口声声地说“凑合吧” 二孩想,他可不能理她,一理她她更没完,那就都别睡了。第二天还得⼲活。 她的脸朝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说:“俄亥,饿孩,二河…” 他紧紧搂着自己,给她一个后脑勺。第二天他跟⽗亲⺟亲说起这事。 ⽗亲菗完一袋闷烟说:“不能让她学会国中话。” “为啥?”二孩妈问。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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