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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土牢情话  作者:张贤亮 书号:39092  时间:2017/9/5  字数:7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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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多噶派哲人说:死并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

  忽然“三反分子”在被窝里微弱地呻昑起来。

  夜空,黑得黏黏糊糊的。连队也断了电。焊着钢筋的窗外已成了一片泽国,呆滞的、钢青⾊的波光映到牢房里,使我们还可以看到一点黑黝黝的影子。“三反分子”宋征原来直地躺在炕上,现在,他两手慢慢挪到腹部,捂住自己的肚子。

  “⽔…⽔…”这次我们听清了他呼唤什么。

  “咋办?李大夫。”我们仿佛都很⾼兴有这样一个机会表示自己又复原成一个人了,一个个从自己的铺位上挪到宋征⾝边。

  “舀缸子地上的⽔澄一澄,怎么样?”刑事犯之一、“贪污分子”马力向李大夫那个方向偏过头去。

  “不行。”李大夫权威地说“満地都是碳酸氢铵,⽔里的氨是澄不清的。”

  “唏、唏、唏,多事、多事!…”“多事先生”在被窝里说开了梦话。

  “⽔…⽔…”

  小顺子突地从炕沿跃到窗口。

  “喂——王——班——长!王——富——海,三反分子逃跑啰,反⾰命暴动呷,牛鬼蛇神开黑会啰!王——富——海!”

  他响亮的、鼓⾜了丹田之气的喊声,从⽔面刷地涌向远方。我们还能听见那带着金属般咝咝声的回音在⽔面回。小顺子喊一会儿,听一会儿,但是,没有一点反应。

  “妈妈的!都死绝了!连小报告都不理了。妈妈的!连特务的小报告都不答理了。”

  小顺子是牢房里的特殊人物。“连首长”看他年轻,在他刚关进来的时候,曾找他密谈过一次。而他一回牢房就暴露了谈话內容,原来是叫他暗地监视我们。

  “…妈妈的!还叫我故意对你们说反动话,看你们是啥反应,妈妈的!又让我鼓动你们逃跑,好抓住你们往死里打…”

  平时,他可以吊儿郞当一些,可以少劳动一些以作为给他的报酬。这样,他正得其所哉,可是每次小报告的內容他都预先告诉我们。

  现在,如此响亮的报警都不起作用了。

  “⽔…⽔…”

  “国民残渣余孽”窸窸窣窣地退了回去,在他铺位下翻腾了一会儿,又窸窸窣窣地爬回来。

  “李大夫,能喝酒不能?我还…还蔵了一丁点儿酒。”

  “不行呀,他实际是被打坏的。很可能是多处闭合损伤,喝酒只会加剧內出⾎呀…”

  “三反分子”宋征是我们这个农建师的副师长,我的老领导。一九三一年他从四川老家投奔到江西参加的⾰命。他忠厚有余,知识欠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担,以致文化大⾰命前才做到农业厅副厅长。农建师组建后,他是五个副师长的最末位。后来又⼲脆把他弄到这个团场来“蹲点”实际上成了一个非军非农的团场长。本来,这样的老实人并不碍人晋阶之路,可是偏偏有卧榻之下不容他人鼾睡的“同志”要搞他,策动了这个团场的“军垦战士”——其实就是农场的农工。农场变成农建部队后,从十二三岁放⽑驴的娃娃到六七十岁看场的老头在‮夜一‬之间全穿上了军装——来造他的反。他最最“反动”的地方,就在于对人一视同仁,平等相待。劳教劳改刑満就业人员、地富子女、历史上有污点的“⼲战”和出⾝好的人。复员军人、团员、历次运动中的积极分子,在他手下都一律按政策规定享受同样的经济待遇;只要是公民,都有公民权。这样,就混淆了阶级界线,搞得“坏人不臭、好人不香”后一种人怨气冲天。上面有人一挑,正投这些人所好,其中就有人怀着強烈的优越感和权力,把他平时一些言行收集起来,精选加工,编成一部“反、反社会主义、反⽑泽东思想罪行录”他们先把和他在马圈里下过一盘棋的、曾在国民兽医学校当过教官的兽医打死,然后宣布他曾向那个兽医打听过去‮湾台‬的路线,策动兽医和他一起投奔蒋介石。于是,关他就成了“非常必要、非常及时、非常正确的⾰命行动”了。起初,不过是斗来斗去那些早已司空见惯的程式,叫他吃了些⽪⾁之苦。今天,为了庆祝⽑主席畅游长江两周年,一大早就把他叫去,直到下暴雨才由王富海班长托着两腋拖了回来,像只落汤似的,全⾝泥⽔淋漓,我们替他脫⾐服的时候,看到除了额头破了一点⽪之外,⾝上还有几处淤⾎斑。他一直昏不醒,倒也免受了刚刚那场恐怖。

  “⽔…⽔…”

  “唏、唏,多事、多事…”

  “…好大的西瓜呀…甜呀…甜…”他的呻昑逐渐清晰起来“好大的皂角树…西瓜呀…⻳儿子,真安逸…浮唦、浮唦,我会狗刨…看哪个先到…安得儿逸哟,⿇得儿甩…扁⾖架下罗,喵儿!来,来,我们几个蔵猫猫…猜崩壳!猜崩壳…剪刀、石头。布…”

  奇怪。他的呻昑,给我描绘出了一幅美丽的巴蜀田园风光:在溶溶的夏⽇里,在翠蔓绿树之间,一群光着庇股的四川娃儿在池塘里嬉戏。他们一会儿浮⽔,一会儿在岸上捉蔵,又偷偷摸到瓜田里,抱回一个大西瓜,围坐在皂角树的浓下猜崩壳儿:“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我得啰,我得啰!”呻昑变成呼,又慢慢低弱下去,并且竟可笑地捏起细嗓唱开了四川童谣:“天老爷,莫下雨,保佑娃儿吃⽩米!…天老爷,嗯…莫下雨…保佑,嗯…”我觉着腮边冰凉,一滴泪⽔不知什么时候滚落出来。

  “⽑主席呀!⽑主席…我要见见你呀…见见你…我没有反你呀…忠于你…”呻昑更清晰了,而且具有逻辑。为了测试他的神智,老秦趴在他耳边学四川话问他。

  “宋副师长,宋副师长,你啷个到‮京北‬去唦?你做啥事到‮京北‬去见⽑主席老人家唦?”

  “降落伞唦,降落伞…我嘟——下,见了⽑主席…他老人家…”

  这时,外面响起哗哗的蹚⽔声。有人来了。

  乒!哗啷啷啷。玻璃被打碎一大块。

  “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

  从玻璃缺口,慢慢试探地伸进一乌黑的铁铳——

  死的沉默。

  乌黑的口向牢房里扫描了一遍,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弹子‬好似从膛顶了进去。

  “喂,王班长,工富海。”小顺子利用他的特殊⾝份先打招呼“宋副…哦,三反分子宋征快玩完儿哪!妈妈的!你们要不赶紧想办法,专政就专不成啦!”

  “人都在不在?”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王富海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人一个不少,可你们要不快叫医生来,马上就要少一个啦!”

  “你们这里不是有个医生吗?”停了一会儿,王富海问道。

  “报告班长,”李大夫知道指的是他“可是这里又没有亮,又没有药,连⽔都没有一口,叫我怎么办?班长,连里有医生,医务室设备还是不错的,他要是死了,这个,这个…责任可不轻呀!”

  那时,给这个武装连队配备了军医。外面的王富海显然在犹豫,几分钟以后,他恢复了往常那种严厉的口气:

  “小顺子,你把人看好,少一个就找你!我去请示连首长。”

  “行呀,行呀!妈妈的!只要你把医生找来,少一个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夜壶使。妈妈的!”

  王富海哗哗地走了。一股清凉的、甜丝丝的夜风从王富海打破的玻璃缺口吹进来,小顺子扑到缺口旁,畅怀地呼昅着。我也下了炕,蹚⽔走到窗前。

  夜空,出现了点点胆怯的星光,⻩⻩的,一闪一灭。一片钢青⾊的浩渺的⽔,一直伸展到深奥莫测的浓黑的夜幕里。我们这间孤独的牢房,像一条搁浅的破船,沮丧地被围在一片汪洋中间。几声清脆的蛙鸣,又引起我对妈妈的思念:那一条铺着碎砖的小路,那一堵残破的颓垣。这么大的雨,家里的房子会漏的吧?要是妈妈病了,谁来给老人家做饭呢?妈妈常常催我:“快三十的人了,该找个对象成家了。要是我病了,谁来给你做饭呢?”妈妈担心的,只是没人给我做饭,倒不是她没人服侍。平时,她老人家一分一分地节省,总想抠下一点钱给我结婚。但是,在省城里要养活两口人,⽔要钱,电要钱,房要钱,五十多块钱的工资,维持下来已勉为其难了,结婚,又怎敢妄想呢?蹉跎至今,形单影只,连女朋友都没有找过,青舂,就在刻苦的自我改造和勤勤恳恳的工作中悄然流逝了。现在,又被不明不⽩地送到这个死地,在暴雨下经历了一次炼狱的火,想到马克思在《资本论》里抨击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引用的一位法学家的话“一个人为了一个罪,在一生中数次受罚,这不能不说是惊人的”不噤愤愤不平起来。再想到刚刚经历和现在还笼罩在头顶上的险恶,更是不寒而栗;对自己、对人,都产生了忧虑、绝望和恐惧。妈妈过去常夸我心软,是个善良的孩子,不知怎么,我现在觉得我的心突然变坏,变硬了…

  这窗前多好。这里没有氨臭,这里的空气甜丝丝的…这里有夜空…这里闪烁着星光。星光逐渐近了、大了,星光中有妈妈的脸…妈妈提着小木桶,在铺着碎砖的小路上蹒跚…

  我就这样站在窗口睡着了。

  “多事!多事!多事!…”

  突然“多事先生”在梦中大叫起来。我眼,才发现肮脏的玻璃上透过了微微的晨曦。我的头脑发,两腿酸⿇,只得仍疲乏地靠在墙上。

  “唏…唏…”这次不像是“多事先生”我看见李大夫在炕上躬着,颤颤巍巍地不知在摸索什么。

  “怎么哪,李大夫?”

  “唏…唏…他死了呀…死了…”

  “什么?”“啥?”炕上的人,除了“多事先生”全一骨碌翻⾝坐起来,原来他们也被“多事先生”吵醒了。

  “怎么可能?刚刚他还是好好的。”“残渣余孽”说。

  “是死了呀,”李大夫带着恐惧的哭音“刚刚…我早知道…”

  “啥‘刚刚’!”小顺子喊道“现在是啥时候了,还‘刚刚’,天都快亮了!医生为啥不来!妈妈的!医生为啥不来?!妈妈的!”

  我们这才从梦里清醒:医生为什么不来?!现在离王富海走时起码过了四个小时。

  我们又一齐围到宋征⾝边。马力不信似地摸摸他的鼻子,又摸摸他的口,颓丧地说:

  “就是,心口都冰冰凉了。”

  死了。生与死的界线只此一步。早上出工的时候,小老头还腆着大肚子,自得其乐地、晃晃悠悠地扛着铁锹,对我说,劳动就是好,现在他吃得香了,肚⽪小了,老婆对他不満的烟也戒了,还学会了打炉子打炕;他深刻领会了⽑主席要⼲部参加劳动的伟大意义;他还能再活二十年,紧跟⽑主席⼲⾰命…还没走到桥头,他就被喊了回去。而现在,他的“心口都冰冰凉了”

  “呜呜…”“残渣余孽”菗菗搭搭地哭起来“他是个好人啊…呜呜…是个好人啊,说我是反⾰命还差不多,他是不会反的呀…呜呜…”

  “残渣余孽”在军阀的械所做了十几年工,集体加⼊过国民,解放后一直在这个农场的机修厂⼲活。有人嫌他历史上有污点,借故降了他一级工资。他跑去找宋征。宋征一个电话,那人只得乖乖给他复了级。文化大⾰命开始以后,那人一跃成了“⾰命大联合”的小头头,就把他送来武装连关迸牢房。罪名是“和宋征搞第三次国共合作”

  他的悲哀,是真挚的。

  “呜呜…宋副师长死得冤啊。呜呜…宋副师长死得不明不⽩啊。呜呜…”

  看到一个⾝经百战的、军龄龄比我年纪还大得多的人,一个踏踏实实、平易近人的老⾰命,就这样被一群无知的人、寻开心的人、有野心的人踢来打去,还不知用什么方法致了內伤,终于死在这凄风苦雨之夜,死在一片洪⽔之中,死在一群陌生的“犯人”之间,而且死前连口⼲净⽔都喝不上,死后家属又无法抚尸,只有一个“国民残渣余孽”为他致悼词,为他鸣冤叫屈,我也不噤潸然泪下了。想起他弥留时的呓语,看到这样一个老⾰命在死前的昏中仍这样虔诚、真挚,不敢对施加于自己的凌辱表示一点异议和怀疑,我更感到自己像虫蚁一样地渺小和无力,更对凌驾于我之上的这种恐怖力量敬畏如神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蹲在尸体旁的老秦忽然握起拳头,用严肃的眼光对我们扫了一遍,说:“对的!他死得有问题。李大夫,你说呢?”

  “事情是明摆着的啦!”李大夫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有什么办法?到处都整死人,有冤无处诉啦。你我都朝不保夕,生死未卜呀!”

  天更亮了。虽然太还没有出来,但可以看出今天是个晴天。在屋檐下躲过暴雨的⿇雀又很落寞、很寂寥地喳喳叫了。晨光从噴着红红绿绿的图案的玻璃窗外一点点渗进来,但人们的脸并没有因此而开朗,一个个还是満布愁云惨雾。现在已可以看清:宋征皱着眉,睁着眼,嘴角向上,露出一种狰狞的笑容。老头活着的时候,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死以后倒现出一副可怕的面孔。我菗出他的枕巾,盖住了他的脸。

  “同志们!”老秦在炕上站起来,又恢复了他夙常那种演员的姿态,手往下一劈,并且奇怪地把我们称为“同志”说:“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后,忘记了今天就等于背叛!”

  而正在这时,外面又哗哗地响起蹚⽔声。他又急速把手一挥:“散开,快散开!各就各位!”我又赶紧退回窗前。

  哗啷,锁打开,托一砸门。“连首长”刘俊穿着⾼雨靴,拿着一削得笔直的树枝跨了进来。王富海跟在后面。他端着,光着脚,沾満泥污的绿军一直卷到‮腿大‬上。

  “嗯,很好!人都在。”刘俊两眼把牢房一扫,夸奖了我们一句。他⾝材⾼大健壮,要不是前额略嫌低狭,还算得上是英俊魁梧的。他是一九六五年从‮安公‬部队复员的禹!班长,现在已经是这个不戴帽徽领章的武装连的“连首长”了。

  “这场自然灾害,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场考验…”

  “报告连长:宋征死了。”只有小顺子有胆量打断他的话。

  “啥?”他像是吃了一惊,脸陡地沉下来。“咋死的?嗯?”他气汹汹地跨到炕边,掀起枕巾看了看“咋死的?嗯?李方吾,你说!”

  “这个,这个…”李大夫吓得嘴发抖“这个…我…”

  “报告连首长,”小顺子眨眨眼睛“他昨天回来到处喊疼,头疼、心口窝儿疼、肚子疼…”

  “谁问你啦!”刘俊瞪了小顺子一眼“你说,李方吾。你是医生。”

  李大夫还是抖得说不出话。

  “嗯?肚子疼?…”刘俊思忖着“是不是绞肠痧?老百姓说的绞肠痧,你们医生叫啥?”

  “说!”王富海把对李大夫一戳。

  “叫…阑尾炎。”

  “对了。就是阑尾炎嘛!过去我们部队有个战友就得这个病死的,跟宋征一样。主要是吃了饭就运动。王富海!”

  “有!”

  “叫两个人抬副门板来,收拾出去。”

  这时,刚刚蹿⼊我心脏的毒素起作用了,突然有股強烈的报复使我不能控制地昂奋起来。

  “报告连长,”我向前跨了一步“这块玻璃被打碎了。”

  “嗯?咋搞的?”果然,引起了刘俊的注意。

  原来,玻璃上有在“三忠于”活动中用红漆噴上的⽑主席像,缺口呈三角形,斜边正从像的面部切过。

  “谁⼲的?”他愤怒地大吼了一声。

  “王富海王班长,”我‮奋兴‬地揭发“他昨天晚上故意用朝这块玻璃上一捅。”

  “唔——”刘俊一下子怈了气,像多疑的⿇雀一样歪着脑袋。王富海却马上惶恐起来,本来就不⾼的⾝子又缩了一大截。

  “唔——”刘俊终于平静下来“王富海,把玻璃碴捡起来。别扔到垃圾堆上,放到办公室主席像的后面。以后你注意一点,别老冒冒失失的。”

  “是!”王富海急忙弯下,在⽔里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大概他的手被碎玻璃划破了,只见一缕鲜⾎悄悄地在污⽔里飘散开去。

  “现在,我跟你们讲。”刘俊又面向蜷在炕上的人,用树枝拍打着雨靴,模仿阿尔巴尼亚电影里德‮军国‬官的姿势“现在…哦,石在,你回到你的铺位去。现在,这场自然灾害,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场考验。昨天你们就经过了考验嘛,很好嘛。现在,夏秋作物、瓜果蔬菜全部淹了,房子也倒了不少。但是,我们的方针还要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要大灾年夺大丰收,像大寨那样。我们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命的⾰命群众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你们呢?是和⾰命群众一道艰苦奋斗,争取立功赎罪、宽大处理呢?还是准备顽抗到底呢?当然啰!‘树静而风不止’嘛,你们当中肯定会有人乘机跳出来表演的。好!我们正要在这场抗灾中狠抓阶级斗争,抓出几个典型。从今天开始,⾰命群众要大⼲了,男女劳力统统上阵。管你们的,换个女班长,是贫下中农、共青团员。你们不要以为换了女战士,你们就可以捣啰,逃跑啰。我们就是要这样考验考验你们。谁敢试试无产阶级专政的強大威力,我们…关于宋征的死,也是不可避免的嘛,和自然灾害一样。要奋斗,就会有…哦,关于宋征的死,不准你们互相议论,不准外传消息。从今天开始,信件一律要检查,家属一律不准探望。如果发现你们不老实,当场铐起来!不信,你们就试试…”

  我的老领导就这样被抬走了,放在一块漉漉的门板上;我刚刚像得到天授似地想出的伎俩也落了空,悲伤和羞愧的眼泪又悄悄流了出来。

  随后,王富海端来一盆⽟米饼,发给每人两块。

  “大家节约点吃。”王富海从来没有这样和蔼过“这就是一天的饭啦。都吃了,晚上就没啦。要喝开⽔也没有,反正外面有的是⽔。大家凑和点吧。连首长还特别关照,吃完饭歇一会儿再出工,别得了阑尾炎…”

  “妈妈的!谁知道晚上还活不活…”

  小顺子和“多事先生”很快把两块⽟米饼都吃完。其他人先还迟疑不决,但最后还是把一天的饭全报销了。

  第一线灿烂的进来了。多么美的光,多么惨淡的人生啊!

  门“吱”的一声轻轻开了,这还是第一次不用托,而是用手推开的。

  “大家休息好了吗?”一个年轻的冀东口音的妇女在门外喊道“休息好了就出来吧,出工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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