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阿难:我的印度之行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阿难:我的印度之行 作者:虹影 | 书号:39235 时间:2017/9/5 字数:9311 |
上一章 第八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我明⽩我面临一个十字路口:我可以走向重大突破,取得成功,也可以走进这个那个死胡同——的确是“死”胡同:挑错一个方向,可能就是死亡之路。可十字路口本⾝,包括路口中间,却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惑,最大的挑战。 是的,各种迹象都在指向这个惑。 苏菲发现了她的⾝世,已经如此震动。她认为阿难也在寻找他自己的⾝世“找出来会要了他的命。”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苏菲知道一些阿难的今世甚至前世的秘密?“要命”的秘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当然,即使我当面责问,她也会说,只是她的猜想。我只能把她的猜想当作实在的危险,以防万一,还是应该的。 辛格上校不约而同出现在各种人提供的线索中:苏菲,茅林,包括那个偶然遇见的加尔格答护士姐小,都指向婆罗尼斯的辛格上校。这是我的一个大胜利,因为我没有让任何一人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反而我使他们提供信息,互相印证。⾝处一个神秘的异国,我不能盲目地跟着异国神灵走。“愿那征服者,皆与我同行,去除诸败坏。我今已征服,所有之恶习。你可当知,我即征服者。”好像是什么长老的偈,突然钻⼊我的脑海里。 “太理,太理的!”我记得一个评论家曾经如此“赞美”我的小说。他说得很对,非常对,对得危险。我从事的生涯迫使我不能靠神秘灵感思索,更不能盲目行动。虽然我喜感觉之美,感官享受。我的小说充満了感的流淌,感觉的噴发。我的读者喜这一点,所以我给他们感官的一切放纵,让他们过一次又一次望之瘾。只有那个评论家才看出玄机,辨出⾁感后的骨架,肌中之理。因此,我不能鼓励他自以为是的聪明劲儿,我得让他明⽩我的“仇恨”他以后就再也不会评论我的小说了。 不过这个时候,我倒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凭着地图,我很快就顺着巷子走到恒河边。经过昨晚到过的那家⽇本人开的旅馆,跨进门槛一问,还是没有空位,店主说“住宿情况只会更紧张。” 在辛格上校不讲出我要知道的一切之前,我就厚着脸⽪住在他宮殿般的家里。但是,我不必呆在家里——我料到他不会自动回来。 多年修道的辛格,应当喜马拉雅崩于面前而不形于⾊。但是他看见我的那一刹那,那种奋兴的眼光:我能肯定他的心没有能完全摆脫世间俗事,至少某些他不想记住的往事,至今蔵在他的心中。 他家中那几张照片!——如果他想忘却,早就把照片收蔵起来;如果他想瞒我,也能迅速取下。但是他不。那么,至少他不拒绝让我看到可能的线索。此刻,他是有意卖乖,知道我要什么,可能也愿意告诉,但是先悬着我。到他选定的时间才对我说。可能为了避免我強迫他立即说明,索又遁世苦修去了。这种人是无法找到的,除非他有意让我找到。 苦苦思索之后,我依然不知道应当朝什么方向走下去,下一步如何行动。 我记得茅林说的话:“到了关键时刻,可以再联系。”现在是否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不至于。我当然不会忘记我的目标是找到阿难,不能直接达到目标,迂回是我的特长。耐心有必要的,也会有奖赏的。苏菲表现出精神近乎垮掉的样子,只是催我。但是我不必按她的时间表行事。她让我写的印度之行的书,离⾼嘲还早着,我应当悠着点。 随便走走,很可能会撞上我要的东西。因为整个世界都到了这里。这个城市有十万人拥⼊,乘船于恒河上,在阿拉哈巴德,至少有几百万人聚集。虽然大部分人涤罪后就幸福地回去,也有人流连忘返,等着最⾼嘲,最神圣的那天,一场大沐浴——据说能洗净几次轮回的罪孽。 古城有一百多座河阶平台,这个下午能走多少算多少。我沿着河岸走上来,站在石阶上望下去,正值旱季,恒河⽔位不⾼,河面依然极宽,起码比我昨天在暮⾊里的感觉宽得多。不用选择,每一处都是上好的照片,只需拍就是了。 可惜我的相机忘在德里的旅馆,发现时已上了火车,那阵子本没有冲动拍照。当时我想,如果实在要拍照,就买一个一次相机,弄几幅风景作留念就行。这会儿我却有点后悔,要折回街上还不一定有卖的。 那么就用双手扣成一个方框,放在左眼上,右眼眯上。河边人头拥簇,好像别的国家⾜球场的情景,只是没有那种大声喧腾狂呼叫。我不需要看每一张脸,我要找的那双眼睛闪光是特殊的。 当地察警局的⾼音喇叭,有时候发出声音,好像在宣读什么注意事项。但是也没有声⾊俱厉,为了尊敬梵天诸神,察警也只好外松內紧。但是我看不到明显的警备。我知道印度府政增派了几万察警,怕这么大的人群出事。哪怕不用怕犯罪,也得防止疾病,防止意外,防备不敬神的人捣。为阻止人们走进深⽔区,主要沐浴地段,都用浮标划出了最远允许距离。 岸上打坐做精神准备的,⼊河沐浴的人多起来,一群一群的人在站立在⽔中,向东方朝拜后便浸⼊河⽔沐浴,男的只穿短,或遮一块布,那些苦行“圣人”平时就几乎不穿⾐服,此时当然裸⾝⼊⽔。 相反,女的穿了⾐服⼊⽔,躲在⽔中把⾐服解开。所以观众只能想象⽔中的半裸⾝体,要窥偷都不可能。据说察警的任务之一,就是逮捕胆敢穿两片式泳装下⽔的女人。这个任务其实不难,只有外国女游客才胆敢做这种事,盯住他们就行,况且每个旅馆都有告示,将处以徒刑。 有游客举着长镜头相机拍沐浴过程,两个当地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过来,拦住游客,说他偷拍没穿⾐服的印度教徒,要告他。游客说不知道,打算给些钱了事。殊不知两人嫌钱少。游客一气之下理直气壮要拉两人到附近察警局讨个公道。两人一听就跑掉,围观的人也散了。 既要涤罪,又要有文明人的遮掩,这是特别⿇烦的事。我想古代的印度人或许并无此难题。房子建在⽔里,颜⾊鲜,有粉红有深绿浅绿,橙⻩的神的塑像造型奇妙,大都強调肢体美,感,啂房大硕,印地文弯弯扭扭,呈现着诗意的图案,抢眼得很。 现代人都有这个虚伪的⿇烦——只有南丫岛的阿难与苏菲,可以到蓝天大海中去,取回神给他们生来俱有的自由自在。 这个突然的联想,使我心旌摇,我觉得自己不应当有此类不虔诚的胡思想。因此我眼光渐渐离开河岸,望向沿河岸而建的寺庙。我特别喜那些寡妇守节楼——真羡慕她们有自己清静的居所。那穷人的待死房也是好去处:预先尝尝坟墓的滋味。 我已经走到城市边缘地区。面前的一坡石阶上,小摊撑着伞,许多是架在河⽔里,围了一圈人,也站在河⽔里。对岸多是泥滩,很荒,像国中农村,有几个人影在动。如果不是印度人的说话声和脸型⽪肤,我真以为一不走神回到家乡山城。命运永远有它的不可思议和秘密,我总是能在一个陌生之地发现其和自己喜爱的城市相同点。 这儿一切都自然,除了穷一点,老百姓挖空心思,想挣旅游者的钱,好像不存在其它罪恶,看不见人打架争斗。印度人不喝酒,啤酒就算厉害的,有人悄悄问“要啤酒吗?”神⾊和声调带着犯罪感,就跟别的地方问你是否要洛海因一样。 记得住宿泰姬陵的那夜,我正在上网,旅馆房间外有人敲门。那已经是半夜了,我吓了一跳。走到门口,不敢开门,谨慎地看着门孔,是一个男人,门孔把脸放得很大。我侧立着⾝子,靠在门后的墙问“谁呀?” 门外的人说“要不要⽩兰地?” 我说“谢谢,不要。” 那人又问“要不要葡萄酒?” 我犹豫了,我正想有这东西多好。但摸不弄来路,如果被人放了毒或放了蛊怎么办?我连靠门都不愿意,生怕门外的人对准门开,那我就死定了,电影里经常是这么一个凶杀场面。 一个人在外,只得小心。想想,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忙说不要。 那天不要酒是对的,这阵也不想要。怕喝了酒忘了事。到印度,我可能就把酒给戒了,像很久以前戒香烟一样不知不觉,没有有意为之,反而做到了。 石阶上端摊位是酸,一桶一桶放在伞下,橘红的陶桶,小桌上摆着耝糙的小陶碗,是成都诗人朋友开的仿古香馔厨餐馆那种,也是用木勺舀一勺洁⽩的酸,盛⼊陶碗里,少女之纯⽩和少年的糙红正好调成是爱情的⾊彩。铁锅翻开涨的牛,香气溢开,上面飘浮着一层⾐。我打破不随便吃街上食物的自我约束,掏出钱来买一杯,坐在石阶上,注视着石阶下的恒河,感觉就坐在家乡码头的石阶上。 光到了最好的时候。 我走下石阶,河边的人群里,有一个头上套红⾊花环的女人,非常惹眼。我不顾脚在冷⽔里会菗筋的危险,下到河⽔里。她的花环像顶帽子,而别人的花环一大长串挂在前,她的个子⾼出河⽔里的人,一头长发深黑,披在肩上。在肚脐处系了一条朱⾊短布,像是寺庙里的僧袍,不过上半⾝未穿上,双裸着。她转过脸来,我一下呆住,因为她明显向我递眼神。这点我当然不会弄错,我能读出眼神,就像别人解开密码。那女人从⽔里跨上来,把⾝上的布重新再了一下,遮住了她的啂房。我走向她,马上明⽩这是德里那个女护士,那个阿难的崇拜者,能背得出阿难歌曲的歌,让我到婆罗尼斯来找阿难的指路人。 她一步跨级三石阶,避开我似的,⾝后跟着两个短打扮的精悍小伙子。 她将揷在上的墨镜取下,戴上,加快脚下步子。 我想也没有想就追了上去:我怎么能上这样的当!我早就应当明⽩:异国他乡,就别想巧合。凡是巧合,多半落进算计。 想到这里,我几乎要对自己怒吼起来。我正拐过巷子,向上爬坡,却发现有一人紧紧跟着我。就在这时,我又看见那三人奔上了石阶。后面出现了一个盯我的人,我对这种事情很敏感,马上就会发现。哪怕他与其他人一模一样,而且小心翼翼,总在我回头前闪到一边去。 但是我心里一紧张,差一点丢了追的人。我们在婆罗尼斯宮的巷子绕着圈,一会在河边一会儿到街上,他们走得快,走得悉,走得沉着。他们的⾐服松弛,我穿着印度服装,又是拖鞋,就碍手碍脚。终于无法再看见那批人,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远近寺庙响着乐声,混和着教徒的诵经声,像是从一处处河边沐浴的人那儿传来。 男女老少似乎都喜坐在路边地上,坐在地上的人神情都満⾜而快乐,印度少年的眼睛特别清亮,很人。卖槟榔鲜花,摩按,请人理胡须,修脸面,布施金钱给乞丐。奇怪,就在我一闪神之际,他们不见我视线里了。 我拿出地图一查,我在马尼卡尼卡的河阶平台。 这儿的火葬场,尸体先用布包裹起来,男的用⽩布,女的用红布。然后放在竹制担架上,从不同的巷子和弄堂抬来。石阶上堆积着无以数计的木材,旁边有一个大巨的磅秤。每一木头都要过秤,以便精确计算火葬费用。工人们有经验地将木材堆叠在尸体上,由亲近的人点着葬火。没有人哭,因为是葬礼仪式公开,每个人都可以观看,有的人在岸上看,有的人在船上看,死亡就是⽇常生活的一件普通的事。一边是死亡,一边是沐浴净⾝,上面是烈火,下面是圣⽔。 我浑⾝汗淋淋,累得⼲脆坐在石阶上。火焰燃烧的声音轰轰响,一阵风吹过,热乎乎,像有骨灰扑打在脸颊上。我心里生气,一直跟着那三个人,怎么突然从视线里溜掉,盯我的人,怎么可能放过我?明显她们要找我,而不是我要找她们! 那么我应该趁此机会溜掉。 小渡口,船夫站在船舷上,拿着长长的竹桨,还有些人蹲在岸上,无所事事。船夫不断地吆喝“要开船了!”跳上小船的人中没有。这一段河⽔浑浊,但河⽔就在房子门边“上船,上船”生意拉到我了。我一声不响就跟着下了河岸边,上了小船。 就在这个时候,我⾝后响起脚步声,跟着人就到了船上,到了跟前。那个自称护士的年轻女人消失了,我看出原先在她⾝边的两个人,以及追我的人,已经围拢上来。 “国中女人”那个跟踪的人说话了。“我们谈谈好吗?”他彬彬有礼,但是船夫马上明⽩他们是什么人,马上消失了,实际上我们周围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我被一连串不同的人连续审问,问的问题莫名其妙:名字,假名,真名,笔名,地址,电话,工作地点,教育,⽗⺟,来印度目的,与什么人接触过,到过什么地方,现在住在何处。我对此当然不会惊惶,也不会拒绝回答。我的回答他们相信不相信,就不是我的事了。他们反复问这种事,是想抓住我前后不一的破绽。这也未免太小儿科,我应付自如。 房间算得上大,窗口也不小,可还是亮着一盏长⽇光灯。地方很像肯顿门区,虽然他们的吉普车在路上绕着圈,我仍然有点方向感。 没多久换上那个追我的人,耝,但鼻子生得又直又大。他直截了当,问我“阿难是什么人?” 我早明⽩他们会问:那个女人跟这些人一伙。我反过来问:“你们是什么人?你先说清这个问题。” 看来他是负责人,已经看出我不是个容易吓倒的角⾊。于是他说:“我们是国际刑警组织,与贵国有合作关系。” 这也是我早料到的。我说:“对不起,这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国中作家,来采访大壶节,顺便打听一个唱歌的朋友。你们无权拘噤我审问我。” “谈不上拘噤审问”他说。“我们是合作伙伴关系。”他打个手势,外面送进两杯刚挤好的菠萝饮料。我跑累了,实在是恰到好处,我接过一杯。“当然,这是在你没有触犯我国法律的情况下。” “请问我犯了什么法?” “这正是我们要谈的內容,也就是我们劝你合作的原因。” 看见我一口气狂饮掉菠萝汁,他把那杯没有动过的菠萝汁推给我,还说“过一会儿,我们上这里最好的餐馆,算是我们局里的一点敬意。” 我喝得噎气,没法说同意不同意,说也没用:对于软硬兼施,我只能装聋作哑。他继续问:“苏菲,香港传媒界女老伴,为什么对阿难如此感兴趣,特地派你来找?” “对不起,我不认识什么苏菲?哪个国家的人?澳大利亚人?” 那男人看看手表,大概明⽩跟我磨没有用。就啪的一声按上了桌上的电脑屏幕,上面立即跳出阿难的照片:苏菲传过来的那张。 看见我脸上毫无表情,他打了几下键盘,立即跳到苏菲给我的信。 我一下子跳起来:这些坏蛋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整个儿下载过来。他们肯定一路截了我的电话和电子信。不对,他们进了辛格的房子搜查遍了。我的电脑留在辛格家里,而且是打开的,也就是说,不需要密码就看到一切,下载一切。我真是太愚蠢,太不防备,以为这个国家的人,真像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天真无琊! 看到我脸涨得通红,这个人得意地笑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电子信是隐私,你们才违法。苏菲是我的朋友,她也认识阿难。她关心我这次旅行,因为我是她的报纸的作者。” “不那么简单吧!还是说出来为好。” “你们的中文译者看得懂我所有的信,还要我说什么?” “信里没有写的事?” “我不明⽩,你何妨告诉我?” 我开始觉得饿了,而且饿得很难受:毕竟这一天事情太多。我几乎要抗议了:让我吃晚饭吧,你们轮流吃,待我这个外国客人,很不人道。 我正要说话,有人在外面说了什么,只有他的座位上能听清,我听见也不懂印地语。他站了起来,把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请我走出讯问室。隔了两个空房间,就是一间像机场贵宾室一样的房间。那里坐着一个东亚人,西装领带笔,旁边有个拖包,好像真是飞机场。 我几乎要觉得这个场面好笑了,才看见那个已经在与这个印度人握手的东亚人,不是别人,就是茅林。 茅林没有转过脸来与我握手,只是与印度人说了两句,就拖了包,递眼神示意我跟着他走,那个印度官警倒是很客气地说:“姐小,希望不久我们有机会再见,我们做东。” 我对他伸出的手瞅也不瞅,自顾自走出去。我心里正在七上八下,明⽩这些印度察警给我捅了大漏子。他如果拦我,我会给他当面一拳。 我们走到外面,也没有说话。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我们搭上车,还是没有说话。我们进了一家饭店,依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我也不愿意说。明显他为我的事而来,说不定昨天通知,他今晨赶飞机到德里或加尔格答,然后转印度国內航线赶过来。 我不知道印度警方说了什么,给我什么罪名?也许本就没有罪名,不过是想在中方代表没有到达之前,从我嘴里打听出任何有用的情报。我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我也不想说话。但是我的电脑是被他们看了,所有的地址都拿去了,可能就是在上面发现茅林的地址,就直接联系上了。这是我理亏之处,所以我等着挨训。 饭店里的人热心地邀请我们进去坐,正好解了我们各怀心思不言说的尴尬。 鞋,坐在卧垫上,喝着侍者端上的热茶。茅林的英语,较以前进步很大,肯定比我用功,这点令我佩服。 菜上来,不管是柯雷特还是欧姆雷特,不管是对折成半圆形的马沙拉⾖沙和清蒸米糕还是烤鱼,味道变化不大,吃在嘴里都差不多,八九离不了咖喱。老板专门拿来两副刀叉,照顾我们是外国人。我更愿意用手,用心洗过的手比任何餐具⼲净。“印度风俗,左手擦庇股,右手管吃,”我故意挑茅林说话。茅林冷冷地说“用哪只手都不对,用筷子才称得上吃饭。” 一开腔之后,他似乎觉得不必再板着脸。接着他说起印度菜来。因为南部气候炎热,有许多来自非洲的移民,口味重,嗜好刺的食物,且是越刺越好。相比南菜,北印度的人口味就清淡多了。 我没话找话,让他说说咖喱。 他看了我一眼,说:印度咖喱有十几种,颜⾊也有好多种,比如⻩⾊、橙⾊、淡⻩⾊、橘红⾊,口味也有几种,辣的、不辣的,五味杂陈,⾊彩缤纷。形成咖喱的主要香料有胡荽粉,辣椒粉,小茴香粉,⾁桂片,⾖蔻,丁香及胡椒粒,还有椰汁,郁金香粉等作为基本调味,再做其它风味的延伸变化。可做咖喱、咖喱牛、咖喱酪、咖喱蔬菜。他说,信不信?享受美味的印度菜有35%来自嗅觉,35%来自味觉,其余30%来自视觉、听觉和触觉。 我说,第一次听见用这种科学方式说菜。 这顿饭吃得沉闷,毫无滋味。没有吃完,菜剩下一半。侍者端来温热的柠檬⽔,让我们洗手去油。一小盘香料和冰糖。我捻一小撮香料⼊口,细细咀嚼,満口芳香,比口香泡泡糖清慡。我让茅林也试试,他不愿意,说受不了,咖喱少吃还行,吃多了受不了,应该找家国中餐馆吃饭,反正他也没有⼊乡随俗,穿印度传统服装。他态度暧昧,而且酸酸的,带着讥讽和埋怨。 等到两个人都解了饥,我们对着一桌子的餐盘,无法再不说到正题。我知道茅林只会在电子信上抒情,当面说出的话,哪怕不是今天这样的场合,也不会带任何华丽辞藻。他是一个典型的新型技术官僚——如果你把文学也当作一种技术的话——效率极⾼,任何混局面,他一下子就能抓住要害。 “好吧,说正题。这些印度人没有找⿇烦的理由。” 我松了一口气。我没有任何错处被抓住,没有给国家带来⿇烦,这就好。 “他们监视你,因为国中人太暴露——你更加惹眼。” 我耸耸肩,我依然没有任何错。不过我开始回忆一路上,除了那个护士,还有多少人是探侦:火车上的兄弟?旅馆里敲门卖酒的人?是不是辛格上校本人也是警局探子?一想到落到别人罗网里,还以为自由自在,我不由得对自己生气了。 “你让我来的。我撤回去就是。” 这下子茅林脸⾊铁青。我这话,的确不应该对上司说。茅林尽量控制自己,慢慢说话: “但是他们与此事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借合作的名义,想知道究竟,看看有什么可以今后讨价还价的地方,所以才在我到达之前拘噤你,算是给我一个面子,放我们的人。” 这群卑鄙的家伙!我生气地说:“我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 “你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他们!”茅林接上嘴,语含讽刺。然后,他一字一板地说出他心里肯定焖烧了很久的话:“局里让你处理这个案子,已经有六年了吧?多少次派你到香港,查阿难的踪迹,你却让他跑了。” “没有让我逮捕他,我还能锁住他的腿?我到现在还没能见到此人。”我也开始生气了。这案子束手束脚的地方实在太多。我几次决定让局里另请⾼明,最好是茅林自己来做。但是都因为我与苏菲处得太好,茅林主持的这个小组一定要把我留住。 “好吧,你没有明显做错的地方。”茅林松开一把,这是他当领导的技术。“但是不能让他再跑了。这个案子到了下结论的时候;国內的账,基本也有了个眉目;资金肯定转到苏菲所在的报业集团,可能从那里又转了出去相当部分。” “那还有什么办法?” “应当尽快把阿难逮捕,递解回国。印度方面同意在我们通报后代行逮捕,这些手续我来处理,你不必问。” 我很⾼兴总算可以了结我六年的任务,这件事让我几乎没法继续我的“业余爱好”写作。我问:“先得找到他。” “这是你的任务”他看见我皱眉头,又添加说:“看来这次可以按住他。辛格是他的亲戚,究竟什么亲戚,尚不清楚。但是1950年是这个辛格送他到新德里我国大使馆,说他是个国中 儿孤,应送回国。这点从档案里查出来了。” “这不说明问题”我抗议说。我不能把太少的信息作为据。 “但是印方似乎了解更多的情况,所以他们搜查辛格的房子。他的妇情怎么说?” 我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喜这个词。“苏菲昨天起非常着急,说是发现自己是半英国人,非常感慨。”“什么臭商人!知道她是半英国⾎统的人,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 “我当然明⽩她是又放一点⽔给我。不过她怀疑,阿难一旦找出自己的⾝世,会受不了。阿难会有什么⾝世呢?她可能还知道什么,一股劲儿催我赶快行动。我今天就得向他汇报进展。” “好!着急了。”茅林拍了一下桌子,奋兴起来。“她自己不敢来,怕被一网打尽!” “阿难的⾝世呢?要打听吗?” “我们对此人的⾝世不感兴趣。”茅林说。大概是觉得太严厉了一些。“我们是抓他的现行经济问题。”“不打听,怎么知道他的行踪?” 他想了一下,一字一板地说:“你的主要任务是逮捕阿难。其余的事,服务于这个主要目的。” UmUXs.CoM |
上一章 阿难:我的印度之行 下一章 ( 没有了 ) |
您目前阅读的是阿难:我的印度之行,综合其它阿难:我的印度之行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虹影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阿难:我的印度之行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