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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女子有行  作者:虹影 书号:39236  时间:2017/9/5  字数:7692 
上一章   第二十二章    下一章 ( → )
  一

  电话留言器亮着一闪一闪的信号。我按了一下,是鱼鱼,告诉我他在找我,留了电话号码。

  鱼鱼从来都避着我,不让我知道他的行踪。他找我是什么事?

  更破天荒的是,电话留言机响起嵇琳的声音,拿腔拿调的,说了一堆如何想念我的话。

  最后一个录音唧唧喳喳,一片⿇雀声。没人留话。

  我拿着电话,往鱼鱼告诉的号码打过去,却没人接。隔了两分钟,按了重拔键,还是没人。

  我在沙发上翻了个⾝,眼睛溜在墙上一幅画:一个纯⽇耳曼种人正在打⾼尔夫球,雷电击中了他手里的杆成了天线,人和定住在闪电之中。画好像刚完成,颜料极新,一行小字在画的左下边:《闪电追赶富人》,戏仿的反讽味很強。难道超先锋的鱼鱼也在试图回返现实?将城市各个分区地图,与我手画的地图查对后,我把这一堆纸片放回菗屉。在拿起挎包的一刹那,我改变了主意。看来我得用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电子技术,作一番自我探究。

  我把不必留存下来的东西,包括本子、纸片、笔、星条旗的口香糖纸、胭脂盒、红绸巾,统统扔进壁炉。它们随着蓝⾊火焰的亲抚,逐渐化为灰烬。我抬起脸来,用手理了理头发,闭上眼睛两秒钟。

  然后,我走到门旁,穿上了鞋。

  

  很远就看见三个打扮成天使的男孩,翅膀一张一合,坐在纽约市图书馆世界全息资料中心的院墙上。

  路旁的噴泉溅我,我才发现自己恍惚了,那是三只鸽子,但我脚步坚定,迈过马路,拾台阶而上,走进世界全息资料中心气派宏伟的钢玻璃大门。

  “女士,请留下!”警卫叫住我“请出示‮件证‬!”

  我一愣,说忘了带护照,一边把包里夹层外的东西抓了出来,以证实自己的说法:膏、钱夹、钥匙链、纸巾、硬币…堆散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拿起桌上的钥匙链的金属⻩圆牌“就是这个!”说着,把铜牌揷进机器“刺”地一下,机器旁的小型电脑屏幕密密⿇⿇,全是我看不懂的符号,他的目光仔细地扫描着。

  “刺”地一下,金属⻩圆牌退出机器。他递给我,说:“你等等。”转⾝进里屋,响起按电话钮的声音。

  另一位女士过来,没话找话似的搭讪——为了绊住我。

  那男人从里屋出来:“女士,你可以进去查阅了!”

  “你给谁打电话?”我问“这个中心不是公开的吗?”

  “原则上是只供学术研究用。”那位女士说。

  男人打断她,向我摊开一只手“请,请,女士请进!”

  二

  从宮墙驶出一辆军用吉普,平缓地开过钓鱼台后,直穿过纵横错的大小马路,像开黑夜的利刃,朝郊外奔去。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瘦弱的人,大睁发亮的眼睛。道路两边越来越荒凉,桦树、银杏、灌木、杂草混淆在黑夜里。司机悉车轮下的路线,就像悉手中的方向盘。到了十三陵⽔库一带,他加快油门,吉普车像个兽发的怪物,在田垄、斜坡、淤地、平野、庄稼地里颠簸起来,溅开的土泥、污⽔整齐地铺开在车轮的两旁,成片成片的⽟米、⾼粱倒下去。

  吉普车越开越快,越开越猛,飞跨过山坳、溪涧,引擎像魔鬼在吼叫,响彻夜空。陡然,司机一个急刹车,车子几乎在半空停住,重重落在田野上。那个坐在⾝后的人,眼睛合上,发出均匀的呼昅声,终于睡着了。

  司机熄了火,灭掉车灯。静静地等了两三个小时之后,那睡人醒来。然后司机把车驶回重院深宮。当他打开车门,一定正是太刚露出地平线,几抹嘲红的⾊彩倦怠地舒展在天边的时分。

  这个纪实短片是谁拍的?*——一个‮国中‬历史上最神秘人物的特殊嗜好,他必须这样折腾才能⼊睡。或许他这样做并非仅仅为了⼊睡。

  这个查阅厅,四五层楼⾼,光线暗得看不见全厅,也可能我刚从明亮的外厅走进来。一间间查阅室全是密封的,屏幕嵌在墙里,占了大半堵墙面。

  厅过道光线比厅內亮些,两个人影不时映在半黑半⽩的光里。我第三次注意到那两个一⾼一矮均戴着帽子的影子时,我嘴里竟冒出一句伟大副统帅的语录:“完蛋就完蛋。”他或许不明⽩:完蛋也要完蛋得漂亮、尽兴。

  屏幕上的字是《全球噤书大全》。

  我按了汉语键,打上自己的名字,竟然出现《康乃馨之恋》,吓了我一跳。

  书中揷图有脸,但没有五官。浮光掠影地快速阅读,迅即到了书末。我真怕昔⽇女友们猫、债主会从屏幕上下来。她们的脸容那么真切,犹如面对面。如果她们下来还能离开这座城市,也罢了,怕的是和我落⼊一样遭遇。

  莫非这是一个时间机器?

  如果确是这样,就可通过一种我所不知道的秘诀冲进去。但完全可能猫和债主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或许她们已不在这个世上,已成鬼魂,不然她们怎么会成为书中人?这是我在长江⼊海口‮海上‬那个城市所经历的“历史”跟那片逐渐丢弃的土地一样,在头脑中越来越模糊。我在这儿选择这个词,是跳过了一大段理论,我至今没弄清的理论:事件是事件,历史是历史,当事件变成历史时,事件起了质的变化,而事件中实在的人,也变成⾝份待考的历史人。我是否也在这个痛苦的变化之中呢?也许,我也正在将死未生的星座间翱翔。

  三

  坐直⾝体,我的手无论怎么按键⼊,屏幕上总是说:“指令错误。”然后是海浪嘲汐卷来的安慰图像。我骂了一句,伏在键盘上。我突然明⽩了过来,迅速掏出钥匙链上的金属⻩圆牌,揷⼊一条中。不等我按任何键,屏幕变化了:

  你要哭泣之乡,还是歌声之邦?

  我想挨着次序来吧,于是,我说:哭泣之乡。

  你自己或是别人?从琴弦再次传过来的声音平缓,但分不清是男是女。

  在我闪神之际,机器重复地问了一遍:你自己或是别人?

  我自己。我回答。

  一个个城市、一个个人像光一般飞闪过,忽然闪出标题《我与活佛》。“我要这一段!”我说。

  屏幕上出现一个郁郁寡喝着酒的女人,那女人不是我还会是别人?

  我把声音按到没有的程度——第一,不愿声音惊动人;第二,这声音既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法语,而是我在长江中下游平原听见过的语言。

  原来,从我进海关起,我的⾝影便在摄像机里了!

  那个聚会,在嵇琳家,我的一举一动,侧影、正面、背影、脸、眼睛都有特写镜头。

  我急于知道结果,便将光盘调到最后:曼哈顿最⾼的建筑——原世界贸易中心。感谢大宝法王恩赐,其中的一层,是另一个凌云寺啊!可能由几层打通经改造后而成,有正门、千佛廊嘛尼转经廊、佛堂、诵经场、供品作坊,还有灶房、仓库。穿着僧袍的人匆匆忙忙,在屏幕里闪进闪出。

  这么说,打我的脚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开始,我就陷⼊了一场预先策划布置好的谋算之中!

  慌忙之中我按“退出”键,屏幕恢复海浪嘲汐卷袭的图像。

  

  四

  

  好吧,不管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我在心里说,我都必须沉住气,在这儿做一件梦想过多次的事。是的,许多年了,我都幻想面前有这么一台机器,现在,有这么一台机器摆在面前,我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

  我将金属⻩圆牌重新揷⼊键盘,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对不起!你已经查询过了。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这样做,会损失掉你自己的程序记录,也就是损失掉你自己的生命体验。”

  其实这个条件,对我而言并不完全是坏事。无肝无肺无心——符合我死后决不留下生命历程记录的愿望。活得太长既误己又误别人,活得精巧才是一门艺术。于是我极其慡快地说:“请进行!”

  屏幕上恢复到起始状态,用得着选择吗,我说“我只需要看自己的以后。”

  屏幕上的字为:种瓜得瓜,种⾖得⾖。

  我按了“帮助”键。

  屏幕上出现一个孕妇,脸却是我的。这不太好笑了吗?我继续按“时间”键。回答为:三个月后。这么说,孩子现在就在我的*里了。

  有点黑⾊幽默。这样的以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按“退出”键。

  不男不女的声音好像在琴弦上平和地跳动:“你还想继续查询吗?”

  “不!”我下意识地想说。转念一想,应该查下去,我不能对自己的命运听之任之。但晚了,机器拒绝服务。

  我怀了孩子,谁的孩子?只可能是桑二。他是我在这座城市惟一的有过关系的男人。准确地说,彼此只见过几面,仅“睡”过一次。那个小胡子卡车司机怎么说的,说我前的项链坠子是圆寂的大法师之物。

  我给一个教派大头目怀了孩子?或许一切都是桑二的安排?从我下飞机起。他每次救了我,也每次不让我逃走。我是他的情人还是囚徒?

  我是什么人,把我弄成什么人了?一架生育机器?

  我从铁椅上站起来走出过道。查阅厅依然‮大巨‬而暗淡,可我却能从漆黑中辨认出厅的整个布局,大致轮廓。

  五

  

  世界全息资料中心出口由一组钢玻璃自动门连成。门內大理石的地面柱子、空间的宏伟,使几个警卫和参观者像小黑点,微不⾜道。

  走出门口,脚触及台阶,我就感觉阵势不对:二十来步的台阶下,马路边有好几辆汽车,车里人一看见我,就陆续走出车门,一边朝我走,一边戒备着对方,都是一⾊的东方人。

  我迅速退回大厅。

  面走来三个神⾊严肃的女人:“请女士跟我们来,你有危险。”

  我尚未从另一个惊恐的世界脫⾝,又钻出这三个女人,本能地不知道该信任哪一拨人。就在我犹疑不定之时,两个戴帽的男人冲上来,把我从女人堆里拉出来。

  真正的‮国中‬功夫,快、狠、准,眼花缭。人不断从石阶下奔上来,加⼊打斗。不知为何都没有用,可能有命令不能战,以免伤及——我?趁双方打成一团,我一脚踢在抓住我的男人膝盖上,他没料到我踢得那么狠准,在刹那间手握得松了点。我菗⾝紧跟寥寥无几的参观者,慌张奔出大门,急冲下马路,往人群里疾走。

  跨过街,进⼊一家热闹的商店。

  店‮央中‬的平台沙发上,一个正在试鞋的⽇本女人,穿⽩樱花绸,笑昑昑站起,走近我。她抓起我的手。

  一辆车嘎的一声停在店门外,从车里跳出桑二。

  ⽇本女人掏出手,咔嗒一下打开保险。

  桑二冲进店的速度奇快,他臂膀一拐,手一抬,⽇本女人握着的那把手便飞了出去。桑二撕下⽇本女人脸上一层⽪。

  “嵇琳?”我惊异地叫道。

  她点点头。确实是她,嘴上挂着一丝冷笑,侧过脸咬了一下自己的⾐领,顺着店门滑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纠正可笑的姿势,头一歪就闭上了眼睛。

  许多年前,在长江之滨她和我看露天电影时,我们曾共同目睹过女特务的畏罪‮杀自‬或女⾰命者的坚強勇敢慷慨就义,没料到她却和那些奇女子一样。

  桑二叫我赶快上车。他一踩油门,车打了个急转,迈开围上来的两人,驶过世界全息资料中心院墙。从车后玻璃远远望去,桑二派来保护我的换装的僧侣,还未完全结束与谋杀我的人的战斗,尤其那三个女人武艺精湛超群,边打边往后撤。

  车过洛克菲勒中心,穿过四十二街,车流拥挤起来。这个处于內外武斗中的曼哈顿,依然是秩序的模范,人们耐心等着车流疏散。马路一旁的露天茶座,树木花团锦簇,茶座装饰着天然云石和飞腾的人像。

  感觉‮全安‬了,我才说:“这下你可以说实话了吧!为什么这样对付我?”

  桑二不理睬我,他转动方向盘,抄小巷进出,像在这座城市的肠子里穿越。

  靠近华盛顿广场,桑二说“你把后座那顶帽子扣在头上。”

  我照他的话做了。然后他就朝我住的鱼鱼那幢公寓驶去。

  我目瞪口呆,寓所的大楼已飞掉了屋顶,破烂的人和家具都堆到街边。救护车正在往楼外输送伤员,‮察警‬楼里楼外忙着,拦了不准通行的栏栅。我和桑二坐在车里往外看。

  “鱼鱼,”我大叫,要下车去,被桑二拉住。

  “你的朋友肯定完了。走吧。”

  难道就这么在世界上消失了?我眼盯着马路边一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人,仿佛那就是我。鱼鱼未能将自己系于颜料桶上,随飞机一起炸成碎片,钢铁、⾎⾁、缤纷的⾊彩组成的碎片集合,抛撒在原野早已铺好的‮大巨‬画布之上。我知道他做梦都想这么来一次“行为艺术”但却未实现。

  “我必须让你看到,否则你还会回到这儿。”桑二不等我问就说“这是阿巴年札⼲的。你或许见过他,一个盲人,我的表弟——大法师的弟子。”

  “我见过他?绝不会的。”我重复他的话。我每次逃跑,都有几队人“护送”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至今不觉得哪一派与我有何相⼲。

  我们顺着哈德逊河驶着车,暮⾊映出浅淡的紫红紫红的云,比河⽔流得还快。

  六

  我屏神敛息坐在沙发里。关上灯,窗外的树叶在月光中播了一地的光斑。门外楼板上带节奏的脚步声叩击着我的耳朵,我在回想自己刚才与桑二的谈话。

  “我一直在找机会告诉你。”

  “但你没这么做,你在犹豫!”

  “不,是你不给我机会。你的全部心思都在逃离上。我无法使你明⽩我的心。”

  “我看了录像带。”我顿了顿“我在世界全息资料中心查询到,说我怀了孩子——你的孩子?”

  “我有意让你看的。今天也是我同意你进⼊中心的。”那声音几乎可以呑没我的意志“我不得不摊牌。你是个很倔強的女人,不明说,看来你是不会合作的。”

  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向我公开了一切秘密:前大法师圆寂后,教內同意四大⾼僧共同管理大宝法王委员会;由大法师两个弟子,也是大法师的侄子——我和阿巴年札负责寻找大法师的转体。

  四大⾼僧当众打开大法师遗下的⻩盒:项链一串,遗嘱一页。大法师遗嘱上说转体的⺟亲原是感应虹而存在的。虹——古书叫?,⽇与雨,倏然成质。在东亚腹地的临江之滨生长,被⺟亲供于文殊菩萨前,⾝上有1和2400数字的印记,2011即年代。转体必为一个已有多种东西方⾎统的男人感应着虹,将在众夏之城降生。

  “你我合之时辰,天空果然降下玻璃弹子大的冰雹,而且那串项链戴在你⾝上你仍睡,好像本来就是你的。如果不是你,我们合后,你当即会毙命。因为我早已修炼成密宗大教师,有转世之功能,一旦合气,女慧灌顶,我⾝受惠,而女人绝对受不了。与你合后,我病了三天。这一切无一不和遗嘱相符。”

  “你把我当什么了——牺牲品都轮不上了。”我恼怒起来“一口一个‘合’、‘合’,我只是你的一个…一个工具。”

  桑二坐到我的⾝边:“你不知道你有多傻!从第一天你进⼊我的视野,我就认准了你。你的确就应当是我的子。”

  他握着我的手在颤抖。“我是在做梦,我所必须寻找的一个女人,和我梦里的女人一个样。我多么感谢我的叔叔!我不是在那天爱上你,而是在那天明确无误地感到,这一生得有你,我才能活下去,我们三人才能活下去。”

  做大法师的⺟亲?我感到口气闷,呼昅困难。这意味着什么?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桑二摸着我的头,‮慰抚‬道:“你是我遇到的倔強的女人。”

  我打断他,问:“嵇琳是怎么回事?”

  “她是未削发的女尼。最初是她向我和阿巴年札提供了你的情况,她从你男友那儿侦查到一切。”

  “鱼鱼?”

  “是的。但我没想到她会充当表弟的敢死队。看来女人不会喜你。她找过我,向我暗示,可我没在意。她有这么一个私心,如果当一个摄政的心腹,将在万人之上。况且,我不相信表弟到世界各地做弘法、募捐、兴建寺庙,是为了他自己。后来有一天他把另一份影印件摊开在我面前,指着影印件——把显然不是叔叔笔迹的东西说成是遗嘱,看到惟一真的遗嘱时——我才明⽩,他不仅仅是为了想担任摄政,而是借伪造遗嘱,宣布后佛教将放弃转体,据说这是集体领导。”

  他说他与阿巴年札的斗争,不是争权,而是对整个南曼哈顿东方人社会教团的前途之争。争论已经有很多年,焦点在于他这一派认为⻩种人在智力财力和纪律上占优势,对于他蛮力琊劲却漫无纪律的黑种人以及其他人种,不必采取谋和冷战阻抑手段。和平竞争只能对东方人有利。

  而阿巴年札却牢牢记住大法师生前的教导:“消一切罪,生无量佛,驱逐恶魔,乃如来真言。”他一再強调,待永恒之药炼制成,世界毁灭之际,东方人信仰最坚定,最完美,最有纪律,最能幸存下来。很明显,他不仅想一统各个教派,而且妄图建立一个神权国家,一个新的王朝。为佛的神圣而死的烈士越多,信仰的力量就越坚強。

  我的脑子终于出现了一个气宇不凡的瞎子,嵇琳⼊神地仰视着的人,我想起来了。

  此刻,门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停止了。

  “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这是我对桑二说的话。

  但我反复思考的结果是没结果。这种决定人类前途的⾼层政治,我早就明⽩比儿戏更儿戏,卷⼊此类权力之争,比顽童更不讲理,只因其牺牲规模宏大,反受人敬仰。我怎能参与?我从来都像一艘无舵的船,不知何处为我的彼岸!我渐渐地愤恨起来,对自己。奇怪的命运使我必须对这座城市的东方人,甚至对‮国美‬各个民族的前途负责,谁赋予权利让我这么做?

  我站了起来。我还是要逃亡,逃亡才是我惟一可行的选择。

  焰火像精子升⼊天空,聚集,散开。天真像⽩昼。一眨眼,又恢复为原状。但立即又有众多的精子拖着尾巴向天空,潜⼊大地。我的落地玻璃窗——星星与灯光重叠,让我回忆起那个同恋者手举蜡烛‮行游‬的夜晚,调子夸张的歌声断断续续:

  请把蜡烛举⾼点,

  别让我们在黑夜的背景上消失。

  再举⾼点、再举⾼点,

  那样在暴雨里我们也不会淋。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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