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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血色浪漫  作者:都梁 书号:39243  时间:2017/9/5  字数:19101 
上一章   第十六章    下一章 ( → )
  钟跃民按约定时间准时走进李援朝的总经理办公室时,见李援朝穿着一⾝铁灰⾊西服,发型一丝不,很气派地坐在一张‮大巨‬的写字台前,⾝子埋在⾼背真⽪转椅里正在接电话。他见了钟跃民点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嘴里在继续说着:“你听着,这批货一定要从文锦渡报关,那儿有我的朋友,运输问题可以向部队求援,你到省军区后勤部找何部长,就说是我说的,对,你跟着押车回来,行啦,你就辛苦点儿吧,对了,那五十万吨化肥的批文你抓紧点儿,误了农时咱们连汤都喝不上,好、好,就这样,再见!”

  李援朝放下电话,站起来和钟跃民握手:“跃民,我料定你早晚会来找我的。”

  钟跃民问:“为什么?”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进这个公司吗?刚才还有个副部长来电话,想把女儿调来,我还没答应呢。”

  钟跃民说:“你这儿还真是块唐僧⾁呀,援朝,咱们是老朋友了,有话放明面上,你是商人,不是开救济站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感兴趣,我对你真那么有用吗?”

  李援朝笑了:“跃民,你一点儿没变,头脑清醒,这是你的优点,我喜和你这类人打道,好吧,咱们明说,据我所知,你⽗亲是当年四野的师级⼲部,对不对?”

  “没错,但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有人说,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这话有道理,当年四野在渡江战役后,进军方向直取两广,一直打到海南岛才收兵,你只要看看渡江后四野的进军路线就会发现,四野就象一台大播种机,随走随撒种,建国后的广东广西两省政军⼲部大部分是四野的南下⼲部,也就是说,这两个省有你⽗亲不少老战友,老部下,而我们公司的业务几乎都集中在两广地区,在编织当地关系网的过程中,你有天然的优势。”

  钟跃民惊讶地说:“我的天,你可真象个特务,连我的家底儿都知道,就因为我⽗亲是四野的,我才能进正荣集团,你是说,要是没有我⽗亲的资历,我本没有来这里工作的可能,我提个问题,假如我⽗亲是当年二野的人,正荣集团是不是对我就没兴趣了?”

  李援朝笑笑:“恐怕是这样,因为本公司对西南方面还没有什么业务,我们的重点都集中在沿海省份,你知道,当年的渡江战役是由二、三、四这三个野战军共同发起的,渡江后二野进军西南,三野直揷江西、福建,四野直取两广,当年的战略格局造成了建国后地方⼲部的势力范围,这就是‮国中‬的现状,你可以不承认它,但它是确实存在的。换句话说,如果你⽗亲是三野的人,你也可以进⼊正荣集团,负责福建方面的业务。如果你⽗亲是一野或二野的人,那我就没办法了,谁让他们当年非往西北和西南打?”

  钟跃民对他的话感到匪夷所思,他还是笫一次听说做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以前他连想也没想到一部‮国中‬⾰命史能和做生意发财有如此重大的关系,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李援朝说得的确有道理。

  李援朝笑道:“想明⽩了吗?这道理很简单嘛,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明⽩了,你是说,没有特权做不成生意,这是‮国中‬的现状。”

  “没错,‮国中‬有这么多人口,谁都想发财,可财富是有限的,从理论上讲,在财富总量不变的情况下,一部分人聚敛了财富,另一部分人就要与财富无缘,因此财富通常只能由少数人掌握。不错,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希望平等,但那不过是种希望,人类从诞生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平等过,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你想想,咱们小时候受的教育都是这样,‘⾰命工作没有⾼低贵之分‘,其实这是瞪着眼说瞎话,当年张舂桥和江青这类的进分子不是还大喊要限制资产阶级法权,批走门吗?老百姓当然拥护,反正他们什么也享受不到,谁不希望平等?可是结果怎么样?特权不但没有消灭,反而越演越烈,七八年我从部队回家探亲,发现‮京北‬无论⼲什么都需要些特权,想看看小说,对不起,‮华新‬书店里只有《天》、《金光大道》什么的,可是⾼⼲凭购书证进⼊內部书店却能买到很多外国翻译小说,你看,连读小说的权利都被垄断了。更可笑的是看电影也要有特权,你要有路子可以看到內部放映的外国影片,什么《罗马之战》、《宮庭爱神》…没路子就只好看老掉牙的《地雷战》、《地道战》。有个哥们儿和我有十年没见了,一碰见我动,一拍脯说我带你逛公园去,我心说这小子有病是怎么着,逛公园我用你带着?闹了半天他要带我去逛北海公园和景山公园,这两个公园是六九年关闭的,成了江青的私人花园,因为她要在里面骑马,这一关闭就是十年,江青倒台三年后才向社会开放,在此之前,你要有关系也可以进去游览,我那个朋友要招待我逛北海,这显然是件很时髦的事,而且也说明他很神通广大。当时我就想,咱‮国中‬算是没治了,到处是黑⾊幽默,世界上搞特权的国家不少,苏联不是还有小⽩桦树商店吗?可没听说连看小说、看电影、逛公园都成了特权,这太过份了…”

  钟跃民打断李援朝的话:“听你说了半天,你好象并不赞成特权,可你现在又在运用特权,这不矛盾吗?”

  “你听我说完,我的观点是承认特权的存在,但不能过份,我说过,如果一个社会连看小说和逛公园都要体现特权的话,那么这个社会就太糟糕了,我主张有限度的竞争,什么叫有限度的竞争?譬如经商,你应该允许所有有志于此的人去经商,但不是每一个经商的人都能成功,因为每一个人所掌握的社会资源不同,教养、才能、气质、机遇,包括社会关系,这都是你的资源,在这点上绝不可能有什么平等,你必须要承认这里的差别,末代皇帝溥仪从战犯管理所被释放,该是个普通公民了吧?这位老兄四体不勤,五⾕不分,对社会的贡献未必比蹬板儿车的板儿爷多多少,国家⼲吗还要给个⾼薪养着?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经当过皇帝,他就不能和板儿爷一个待遇,这就是溥仪的社会资源,从他一出生时就注定了⾝份,亡国之君也是君,别人有气也没有用。我认为,一个社会总要有些特权阶层,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就象英国人承认女王的特权一样,大家都心平气和地认可这个事实,把它视做一件很正常的事就行了,英国女王整天什么事儿不⼲,对国家没有半点儿好处,还享受着极⾼的俸禄,这可都是纳税人的⾎汗钱,就这样也没见哪个老百姓非要和女王讲平等。一个社会如果没有贵族阶层是不正常的,这是个常识,关键是你要把道理讲明⽩,千万不能用大话去胡弄人,老百姓其实是通情达理的,你既然享受着特权就老老实实承认,并且要证明享受特权的合法,如果你一面享受着特权一面又自称‘公仆‘,⾼喊什么⾰命工作没有⾼低贵之分,我们的社会人人平等,这就是糊弄人,而糊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老百姓相信了你的话,真以为人人平等了,那么你享受特权的合法就要受到质疑,老百姓就会认为这个社会不公平,就会有怨气,这是说谎的必然代价。比如江青这个女人,她能把两个著名的公园变成自己的私人花园,其蛮横程度不亚于慈禧,就这么个贪婪自私的女人,居然也是満嘴的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大批特权思想,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更可气的是连装孙子都装得特别蛮横,我胡弄你,你就必须听着,我知道你不信,但你不能流露出来,如果你表示不信我就弄死你。这种人别看已经当了国家领导人,其实是弱智者,你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自己就把自己置于一种很危险的境地,就好比当年的秦始皇,天下英雄人人想得而诛之,谁⼲掉你谁就成了千古英雄,这等于用你的卑劣去成全别人的功名,这不是傻B是什么?”

  钟跃民大笑起来:“援朝,你这个观点倒是很新颖,简单的说,就是要理直气壮地承认特权,别装孙子,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正荣集团对我拥有的社会资源很感兴趣,我可以待价而沽了。”

  “跃民,你应该明⽩我的意思,我不是慈善家,没兴趣搞救济,我认识的人多了,不可能谁的事都管,我只能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去看问题,明说吧,我请你加盟正荣集团是看中了你拥有的社会资源,反过来说,我使用了你的资源也会给你丰厚的回报,你我谁也不吃亏。”

  “明⽩了,一旦我决定到正荣集团工作,好象用不着领谁的情,我是出卖自己的资源来的,可是…援朝,你难道不怕我黑你?”

  “据我当年对你的印象,你还是个讲义气的人,对此,我比较放心。”

  钟跃民直截了当地问:“你打算给我个什么职位?”

  “贸易部经理怎么样?这活儿适合你,要是你⼲得好,我以后可以向董事会推荐你做公司的副总经理,关键是你要有业绩我才好说话。”

  “我可以试试。”

  李援朝也很⼲脆:“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要向你要利润,如果指标完不成,对不起,我得炒你的鱿鱼,咱们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

  钟跃民说:“可以,说定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想带个人来。”

  “不行,我这里不是⽪包公司,人事方面控制很严,想进公司人太多了,我不能都照办。”李援朝一口拒绝。

  钟跃民站了起来:“那就算咱们什么也没谈,多谢了。”他转⾝要走。

  “等一下,我想问问,是什么人让你如此上心?女人吗?”

  “是,女朋友。”

  李援朝叹了口气:“跃民啊,你他妈早晚会栽在女人手里,好,让她来吧,我想办法就是。”

  自从钟跃民到正荣集团公司任职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大巨‬的变化,生活就象个瞬息万变的万花筒,命运之手轻轻将它一转,就能变幻出各种五彩缤纷充満惑的画面。进⼊正荣集团已经几个月了,他在整个集团公司的部门经理中竟然成了佼佼者,他所领导的贸易部超额完成了董事会规定的利润指标,使董事们大为惊讶,连推荐他进⼊公司的李援朝都脸上有光,并到处吹嘘自己是慧眼识英才,在引进人才方面为公司立了一大功。

  钟跃民自己还算冷静,通过几个月的商业运作,他终于明⽩了这类大公司商业成功的秘诀,其实说起来很简单,钟跃民把它归纳为两点,一是占了双轨制的便宜,各种紧俏物资平价进,议价出,人为设置的差价在极短的时间內就能获取‮大巨‬的利润,如同天上掉下的馅饼。笫二点,进行这种掠夺式商业运作的前提是对资源分配的⾼度垄断。有了这两点优势,即使是个弱智者也能立于不败之地。就连钟跃民这种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种经营方式绝非长久之事。钟跃民发现,当权力介⼊到商业运作中的时候,往往产生出令人目瞪口呆的结果,做生意不一定需要本钱,譬如你从某主管部门拿到一张两万吨平价化工原料的批文,你本用不着费那个事,将原料购⼊再加价卖出,你只需在每吨原料的价格上加上你希望得到的利润,直接把批文卖掉就是了,举手之间几十万元利润便从天而降,这种生意和明抢差不多。

  一辆”皇冠”牌轿车停在玻璃旋转门前,门卫拉开车门,西服笔的钟跃民钻出汽车。他走进大厦,矜特地向面碰见的人点头示意。

  他的办公室在这座大厦的八层,从电梯里出来,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羊⽑地毯,面而来的⽩领‮姐小‬微笑着向他打招呼,钟跃民做出绅士状频频向‮姐小‬们点头示意。

  钟跃民走进办公室,穿着西服套裙的女秘书何眉过来,她接过钟跃民脫下的西服上⾐挂好,又送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钟跃民啜着咖啡站在落地式玻璃窗前向窗外眺望,整个城市尽收眼底,⾼低错落的⾼楼大厦形成大都市特有的城市轮廓线,楼下的大街上,火柴盒大小的汽车川流不息。

  电话铃声响了。

  钟跃民随手打开免提装置,电话机里传来⾼的声音:“钟经理,我是⾼,我正在拱北海关报关,咱们公司的货物已经通过检查,报关顺利,我是不是可以回‮京北‬了?”

  “小⾼,你暂时还不能回京,明后天还有几批货,报关手续还得你来做。”

  “可我在广东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从这个口岸赶到那个口岸,象救火队员似的,我是不是永远不能回‮京北‬了?”

  钟跃民耐心地说:“小⾼,不要发牢,大家都没闲着,要是完不成利润指标,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好吧,听你的,我不发牢了,跃民,好几个月没见你了,你好吗?”

  “我还好,你呢?”

  “别的还好,就是有点儿孤独感。”

  钟跃民笑了:“这我可没法帮助你,我还孤独呢。”

  “得了吧,我听说你现在快成藌蜂了,四处采藌,我没冤枉你吧?”

  钟跃民严肃起来:“工作时间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这是公司的纪律,你呀,要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听见没有?”

  “哟,⼲吗这么严肃?真没劲,我不理你了,再见…”⾼挂断电话。

  钟跃民点燃一支香烟,把⾝子埋进⾼背⽪椅里,⾼的电话使他想起了这个姑娘的存在,这几个月来,他几乎把⾼忘在脑后了。

  由于钟跃民的坚持,李援朝只好答应他的条件,⾼和钟跃民一起进了正荣集团,钟跃民把她打发到广州办事处做常驻代表,他没想⾼居然是个很能⼲的女孩儿,她很珍惜这个机会,在广州工作得很有起⾊,很多事情本不用钟跃民提醒,她总是主动就把事情处理好,钟跃民对这个女孩子很満意,总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內给予⾼最⾼的工资和奖金。⾼是个懂事的姑娘,她在当着别人时便很恭敬地称他为”钟经理”只有和他单独说话时才叫他的名字,⾼的理由是,当初他们做为合伙人时已经讲好了,两人的⾝份地位是平等的。而钟跃民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丫头人小鬼大,总想在辈份上和他拉平,不知憋着什么主意。钟跃民现在忙得很,他近来⾝边美女如云,本应付不过来,对⾼这类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秘书何眉拿着文件夹进来:“钟经理,请您签字。”

  钟跃民连看也不看就在文件上签了字:“还有事吗?”

  “今天收到十几张宴会请柬,我想了一下,其中有两家恐怕是不能推辞的。”

  钟跃民无所谓地说:“你安排吧,去哪儿都成。”

  何眉合上文件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听说李总昨天向董事会上提出要给您奖励,说贸易部自从您来以后,工作大有起⾊,总是超额完成利润指标,董事会也认为您的确是个人才,决定给予物质奖励,祝贺您,钟经理。”

  钟跃民噴出一口烟,自言自语道:“这就叫人才?正荣集团不过是占了双轨制的便宜,平价进,议价出,利润如同天上掉下的馅饼,这种活儿傻子也能⼲。”

  何眉嫣然一笑回答:“理论上是这样,但在实际运作中,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作好的,在国有公司和民营公司之间,需要有一个平衡点,从经济学角度看,商业行为要符合利益的最大化原则,一个行为,要使双方得益,这种行为才是有效的,钟经理,您现在已经做成了双嬴的局面,我们公司赚到了利润,和我们打道的客户也发了财,对您的为人也有口皆碑,这不是双嬴吗?要叫我看,您的才能体现在作手段上。”

  钟跃民笑笑:“何眉,假如我这个职位让给你坐,你是不是会比我做得更好?”

  “这种假设目前还不能成立,因为社会资源的运用是有条件的,社会阶层,家族,⾎统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这个网络之所以接纳你,是因为你本⾝就是这个社会阶层中的一员,而我却不是。”

  钟跃民诧异地看了何眉一眼:“问句不太礼貌的话,你今年多大?”

  “没关系,不问女人的年龄,这是西方社会的规矩,咱们是东方人,不必按他们的规矩行事,我今年二十五岁。”

  钟跃民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何眉,其目光极具侵略,何眉则很大方地住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怯意,她漂亮的脸庞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一对酒涡在面颊上时隐时现。办公室里突然出现了冷场,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在静静地对视,何眉索坐在钟跃民的对面,把手似乎很无意地放在写字台上。

  钟跃民心领神会地向前挪挪⾝子,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何眉的手上,何眉的另一只手立刻做出反应,也轻轻地握住钟跃民的手。何眉感到钟跃民的手很不老实,他在‮摸抚‬之际还忙里偷闲地轻轻挠几下她的手心。

  钟跃民手上忙着,嘴里还没话找话地说:“才二十五岁?你的谋略和年龄很不相称。”

  何眉笑道:“钟经理,我实在弄不清您是在夸我还是在挖苦我。”

  “我不过是对你产生了点儿好奇心罢了。”

  “你有研究女人的习惯?”

  “这有什么不好吗?”

  何眉菗回了手说:“看来我得给您这个机会,我对学术研究向来持支持态度,可以提个建议吗?”

  “当然。”

  “把今晚的宴会推掉,我请我的上司吃晚饭如何?”

  “这主意听起来不坏啊。”

  钟跃民近来净为女人的事忙乎了,在具有‮国中‬特⾊的生意场上,除了盛宴就是美女了,他每天有数不清的应酬,处在他这种位置上是很容易结识女人的。自从他到了正荣集团后,他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闹剧,每⽇每时都充満了戏剧,你永远闹不清明天会发生什么,平时在大街上难得一见的美女,此时就仿佛是被上帝用魔法从某个角落里呼唤出来,成群地出现在他⾝边。钟跃民一开始还算清醒,他心里明⽩这些美人儿都是些现实主义者,不过是各有所图罢了。不过,时间长了钟跃民就有些糊了,他无法拒绝美人儿的盛情,哪怕是假的,他也愿意把它当成真的。钟跃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生活好比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可以是演员,舞台上的爱情故事不过是在作戏,大家应该都知道演戏的规则,大幕一落,演员们各自回家。他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军旅生涯,犹如在庙里当了十五年的和尚,现在总算还了俗,他该过一种正常男人的生活了。

  钟跃民在办公室里与何眉进行了十几分钟的对话,双方就明⽩了各自想要的东西。钟跃民认为何眉是一只主动撞在他网上的鸟儿,他不能拒绝这只鸟儿。再换一种思路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何眉的鸟儿呢?也许何眉的网张得比他还早呢。

  那天晚上,钟跃民推掉了所有的宴请,把何眉带到他常去的一个西餐厅,这家西餐厅的老板很会营造气氛,深谙灯下看美人儿的效果,这里的灯光柔和幽暗,不经意间制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浪漫氛围,乐台上有一支⾝穿黑⾊燕尾服的小乐队,正在专心致志地演奏巴赫的弦乐四重奏。典雅的音乐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轻轻飘来,雪⽩的桌布上摆着斟満红酒的⽔晶⾼脚杯,灯光在⽔晶杯上折出五颜六⾊的光芒,起到一种催情的效果,一对青年男女在这种氛围之下,要是不发生一点儿故事,就显得太不正常了。

  钟跃民和何眉在幽暗的灯光下象一对真正的情人一样相对而坐,钟跃民在不停地说笑话,何眉专心地听着,眼中闪着⽔波。

  钟跃民说有一个总经理,对漂亮的女秘书有些非份之想,有一天女秘书提醒总经理,说今天是他的生⽇,女秘书想请总经理去自己家吃饭,总经理很⾼兴,因为他知道女秘书是个独⾝女人,今晚很可能有戏。于是欣然前往。笫二天总经理的朋友问他昨晚是不是度过了一个‮魂销‬的夜晚,总经理懊丧地说,他和女秘书共进晚餐,蜡烛,红酒,音乐一样不少,的确很浪漫,吃完晚餐女秘书说,请他五分钟以后进卧室,她要给总经理一个惊喜,说完就进了卧室,火中烧的总经理好不容易等到了五分钟,就急不可耐地冲进卧室…朋友笑道,女秘书肯定在上等你呢。总经理说,我刚一冲进去,卧室里的灯光大亮,我公司里的几个主管经理捧着一个揷満红蜡烛的大蛋糕,大家唱起了祝你生⽇快乐…朋友说,那也不错呀,你的员工对你真好。总经理低声嘟囔着∶问题是…我是光着⾝子冲进去的…

  何眉”噗”地一口酒噴出,大笑起来,她觉得有些失态,又连忙用餐巾捂住嘴。

  钟跃民在连说了几个笑话以后,便恰到好处地沉默了,这是他的杀手锏,在以往的实践中非常灵验,在典雅的音乐声中,两人互相凝视着举起斟満红酒的⽔晶⾼脚杯,他发现何眉的眼睛里充満着柔情…

  钟跃民把汽车停在何眉住的公寓楼前,何眉下了车,含情脉脉地说:“钟经理,谢谢你,今晚我过得非常愉快,再见!”

  钟跃民望着何眉⾝子却坐在车里没有动,他心里明⽩,今晚的铺垫已经完成,鱼饵也抛出去了,下面该做的,就是等鱼咬钩了,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再见,祝你做个好梦。”

  何眉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哦,我忘了一个必要的程序,按惯例,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话?”

  “什么话?”

  何眉嫣然一笑:“明知故问,那句话是,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钟跃民笑了:“电影里的俗套,不过我还是想说,非常⾼兴。”

  何眉不是‮京北‬人,她是大学毕业后留在‮京北‬工作的,因此只能自己解决住房。她租住的公寓是个一室一厅的套间,布置得还算雅致,不过钟跃民已经顾不上参观房间的陈设,此时他浑⾝象是着了火,熊熊烈焰直冲脑门。

  何眉看出了钟跃民的异态,但她却很沉得住气,坚持要把程序走完,既然是邀请钟跃民喝咖啡,她总要意思一下:“钟经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咖啡。”

  钟跃民笑道:“算了,俗套就免了吧。”

  “什么意思?”

  钟跃民轻轻搂过何眉:“我说‮姐小‬,深更半夜的喝哪门子咖啡,咱们有病是怎么着?你心里明⽩,一男一女深夜出现在一个特定场合,还能做什么?”

  何眉依偎在钟跃民⾝上小声说:“真是个当兵的,一点儿铺垫也没有,上来就直奔主题,讨厌…”她仰头将嘴凑过来,两人的嘴渐渐接近,终于粘在一起,火中烧的钟跃民对这种颇为浪漫的前奏曲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他为现在这一刻已经耐着子铺垫了整整一个晚上,实在没兴趣继续玩小资情调了。他耝鲁地把何眉抱进卧室,一把扔上了

  黑暗中何眉光滑的⾝体象蛇一样绕着他,钟跃民的猛烈动作很快就点燃了何眉的情,她一反平时的淑女形象,瞬间变成了勇猛的斗士,‮爱做‬仿佛成了搏斗,两个人一阵雷鸣电闪,情四,如果把钟跃民比喻成一条船的话,那何眉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她一会儿把钟跃民颠上浪尖,一会儿又把他扔进峰⾕之下,本不管这条船是否经得住,恍惚间,钟跃民的思维一时错了位,他闹不清自己是在‮爱做‬还是在作战,怎么和徒手格斗似的?何眉骤然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呻昑声差点儿把钟跃民吓着…

  钟跃民在音乐厅的售票窗口买了一张音乐会的票,然后仔细看了看贴在一边的宣传海报,这场音乐会的名称叫”⻩土之情”

  钟跃民走进音乐厅时节目已经开始了,舞台上一个穿着陕北传统民族服装,头上扎着⽩羊肚手巾的男民歌手正在唱《这么好个妹妹见不上个面》。

  钟跃民坐在观众席里,⼊神地倾听着歌声,脸上显露出沉思的神态。

  这是郑桐提供的情报,消失多年的秦岭终于有消息了,此时钟跃民的心中有一种异样冲动。

  男歌手唱罢一曲,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男歌手连连鞠躬向观众致谢。

  女报幕员充満情地报出下一个节目∶女声独唱,陕北民歌《走西口》,演唱者,秦岭。

  钟跃民浑⾝一震,目不转晴地盯着舞台,秦岭⾝穿红⾊民族服装走上舞台,台下掌声四起,秦岭向观众鞠躬致意。十几年没见了,秦岭仍然光彩照人,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观众席里,钟跃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舞台上的秦岭。

  《走西口》的歌声响起,钟跃民的脑海里叠化出一幕幕陕北的山川地貌和当年的画面…千山万壑犹如凝固的波涛,⻩土层被雨⽔切割得沟壑纵横,⻩⽔滚滚的无定河两岸地貌泾渭分明,远沟近壑积留着斑斑驳驳的残雪,凛冽的寒风卷着草叶和细细的尘土,在广袤的原野上打着旋,发出尖利的呼啸,四野一片苍茫,风如刀剑,侵人肌骨…他背着濒死的憨娃在漆黑的深夜狂奔在荒野中的情景…他和秦岭隔着一条深深的沟⾕在喊话…他和秦岭充満青舂情的拥抱接吻,那望和绝望织的惊心动魄的野合…歌声中,钟跃民目光炯炯,动情地凝视着舞台上的秦岭。

  秦岭一曲歌罢,全场响起雷呜般的掌声,钟跃民起⾝退席。

  在后台的演员化妆室里,秦岭在对着镜子卸妆。门外一个女演员喊:“秦岭,有人找你。”

  秦岭没有回头边卸妆边喊:“请进…”突然,她的⾝子僵住了,镜子里出现了钟跃民,正向她一步步走来,秦岭猛地转过⾝来。

  钟跃民默默地站在那里,秦岭的眼中闪出泪花:“钟跃民,你这冤家呀,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了…”

  钟跃民低声说:“没办法,这是命啊。”

  在一家咖啡厅里,钟跃民和秦岭相对而坐,桌上的烛光照亮了两人的脸。

  钟跃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秦岭,我找了你十几年,今天才遂愿。”

  秦岭微笑着问:“跃民,你还是老样子,不过,成多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当了十几年兵,现在转业回来了,这些年你怎么样?”

  “当年我⽗⺟托关系把我从⽩店村调到一个地区的歌舞团,一直当独唱演员,结过一次婚,我丈夫是歌舞团里的编导,两年以后我们又离了婚,好在我们没有孩子,我的情况基本如此,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哦,这次是到‮京北‬来演出?”

  “前几年我从歌舞团辞职,到‮京北‬来发展,演过电影和电视剧,也出过唱片,象刚才这样的演唱会也偶而参与一下,都是圈子里的人,不好推辞的,有时还做点儿生意。”

  钟跃民说:“自由职业者?你生活得很洒脫嘛,秦岭,问句不大礼貌的话,你离婚以后又结婚了吗?对不起,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

  秦岭笑笑:“没什么,我想这句话你早晚要问,我也应该告诉你,离婚的责任完全在我,他对我很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自己对婚姻有些厌倦,其实我这个人不太适合给别人做子,大多数女人都喜把丈夫当做依靠,把家庭当做归宿,而我却不喜这种生活方式,所以…”

  钟跃民接口道:“明⽩了,你大概属于梅里美笔下的卡门那类女人,崇尚自由,要过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很理解,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谢谢你的理解,跃民,你的确与众不同。”

  “可是…秦岭,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我关心的不是你的过去。”

  “哦,对不起,我现在回答你,我还没有再结婚。”

  “太好了,我也没有结婚。”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咱们能重温旧梦吗?”

  “当然,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独⾝,我光,再加上当年一段儿旧情,咱们实在没有理由不在一起。”

  秦岭目光幽幽地望着他:“跃民,你想过没有,这十几年里能发生多少事,你不觉得这样很草率吗?”

  “这我有心理准备,我甚至无数次想过,等我再见到你时,你早已为人了,你丈夫很可能是个弱智者,他头扎⽩羊肚手巾,披件光板羊⽪袄,冲我呲着⻩板牙一个劲地傻笑,你怀里抱着个吃的孩子,⾝边还有五六个脏乎乎的孩子,个子由⾼到低,象台阶一样…”

  秦岭笑得用纸巾捂住嘴:“天那,我还有这种本事?你真的没变,还是当年的钟跃民,还是那张贫嘴。”

  钟跃民注视着秦岭不说话了,秦岭也凝视着钟跃民。乐池中传来充満柔情的钢琴曲。

  钟跃民轻声道:“秦岭,我现在坐在你的对面,请你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当年那种感觉。”

  “好,让我感觉一下。”她轻轻闭上眼睛静思片刻,又睁开眼睛轻声道:“跃民,我得承认,当年的情景…犹如昨天。”

  “这就对了,和我的感觉一样,秦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岭低声说:“没有了,跃民,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钟跃民探过⾝子耳语:“那我告诉你我想做什么,你听好,我想现在就得到你。”

  秦岭顺从地站起来:“咱们走吧。”

  钟跃民没有想到秦岭竟然住在一个很豪华的别墅区里,这里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钟跃民的汽车行驶在小区內,每转过一个路口都能着见⾝穿制服的保安人员在指示方向,秦岭的房子是一座红顶的二层小楼,墙壁是⻩⾊的,楼下还是双车库,一道铸铁矮栏围着不小的花园。

  秦岭挽着钟跃民走进小楼,钟跃民惊奇地望着装饰得很豪华的客厅:“我的天,想不到你过着如此奢侈的生活,做什么买卖能这样有钱?你该不会是贩卖‮品毒‬吧?”

  秦岭脫去外⾐说:“跃民,你又来了?你那张嘴不说点儿刻薄话就不舒服是不是?”

  “那我就保持沉默吧。”

  秦岭双手搭在钟跃民的肩上,温柔地注视着他:“跃民,答应我,什么都别问,你不是想要我吗?好,我现在就给你。”

  秦岭轻轻替钟跃民脫下西服,两人依偎着走上楼去…

  钟跃民静静地躺在上,听着从浴室里传来的⽔声,他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感觉所包围,他无法用语言说清楚这种感觉,此时此刻,他从灵魂到⾁体都被一种异样、温馨的氛围所笼罩…他感觉到秦岭已经来到他⾝边,正在用柔软的手轻轻‮摸抚‬着他的⾝体,犹如舂风吹过湖面漾起层层的涟漪,他的⽪肤在秦岭的手下竟然敏感得颤栗起来,钟跃民不知不觉地进⼊一种晕眩状态…秦岭的嘴在他膛上留下一个个温柔的热吻,在幽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美丽的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钟跃民觉得他和秦岭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薄雾,两人虽然近在咫尺,秦岭如娇似嗔,柔情似⽔的‮抚爱‬却如黎明前起伏的山峦,既朦胧,又遥远…秦岭温软细腻的肌肤充満生命的张力和质感,钟跃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爱做‬竟能达到如此之境界,同为女人,竟有如此‮大巨‬的反差,一个极具魅力的女人不但能‮慰抚‬你⾁体的‮渴饥‬,更重要的,是能‮慰抚‬你的心灵,他闭上眼睛,仿佛沉⼊温暖的海洋之中…

  钟跃民坐在办公室里,他在不停地接电话,几乎所有的客户都不先谈生意,只是说请他找个地方一起”坐坐”钟跃民很纳闷,什么时候生意场上的人都不提吃饭了,一句”坐坐”就包含了所有的应酬內容。

  有个广州大公司姓王的老板想搞一批钢材,经朋友介绍认识了钟跃民,几次邀请他”坐坐”钟跃民实在分⾝乏术,也就推辞了。那个朋友很不満意,刚才来电话对他发了几句牢,说他一富起来脾气就见长,问他是不是有些找不着北了,钟跃民连忙向朋友道歉,答应无论如何今晚和那王总一起”坐坐”

  他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响起来,这次是秦岭的声音:“跃民,是我。”

  钟跃民说:“我知道是你,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快把我忘了吧?”

  “哪能呢,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

  “算了吧,你有两个星期没到我这里来了。”

  钟跃民笑了:“寂寞啦?”

  “就算是吧。”

  “那好,今晚等我。”

  秦岭叮嘱道:“早点儿来好吗?咱们一起吃晚饭。”

  钟跃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一定去,晚上见。”他放下电话。

  何眉走进来:“钟经理,有个叫宁伟的人,没有经过预约,非要马上见你。”

  “噢,他人呢?”

  “在会客室里,你要见他吗?”

  “请他进来。”

  钟跃民才想起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宁伟了,最近他净顾着和女人厮混了,把这位小兄弟都忘了。

  宁伟被何眉带进来,不知为什么,他每次见到钟跃民总是有一种拘束感,说话小心翼翼的,在部队时就是这样,这倒不是因为钟跃民当过他的连长,宁伟是个崇尚強者的人,当年钟跃民的战前动员给宁伟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记得钟跃民谈到死亡时的那种松弛感,他给特遣队员们一种感觉,那⾎⾁横飞的雷场不过是个大游戏场,大家是上去玩一把,要玩就得玩得漂亮些。短短的几句话,就把弟兄们的⾎挑起来了,这是个敢于亡命天涯的人,他觉得钟跃民⾝上似乎有股霸气,一种精神上的強悍,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只是觉得无论到什么时候钟跃民永远是大哥,他的话不能不听。

  钟跃民和宁伟握手:“宁伟,最近好吗?”

  宁伟说:“大哥,我把饭馆卖了。”

  “为什么?”

  “买卖不好,尽赔钱。”

  钟跃民说:“看样子你有事找我,说吧,什么事?”

  “我想注册一个公司,现在缺注册资金,想请大哥帮忙。”

  “需要多少钱?”

  “五十万吧,借用时间一个月。”

  钟跃民想了想:“钱倒不多,我可以想办法,不过…你一定要守信誉,按时还回来,不然就⿇烦了。”

  “放心吧,你还信不过我吗?”

  钟跃民写了张条子给宁伟:“你到财务部拿支票,记住,一个月后一定要还回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再见。”

  宁伟规规矩矩给钟跃民鞠了一躬:“谢谢大哥。”

  何眉把宁伟送出门,钟跃民从菗屉里拿出一些合同文件,准备仔细研究一下。何眉又回到办公室,走过来轻轻给他‮摩按‬肩部。

  钟跃民无动于衷地继续翻阅文件。

  何眉轻声说:“跃民,休息一会儿好吗?”

  钟跃民冷淡地回答:“有事你就说。”

  “你最近对我很冷淡,我想问问你,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没有,你不要胡思想,我不是忙吗,人总不能一天到晚谈情说爱吧?”

  何眉鼓起勇气望着他说:“可你已经一个月没和我约会了,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钟跃民看了她一眼,口气温和起来:“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哪有空闲时间?”

  “我知道你忙,可我想,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再忙也能菗出时间来,对不对?”

  钟跃民叹了口气:“今晚我有个应酬,等应酬完了我去你那里。”

  何眉吻了钟跃民的脸:“我等你,你尽量早点儿,别让我着急。”

  钟跃民早忘了,他今晚除了要和王总一起”坐坐”还答应了去秦岭家吃晚饭,现在又答应了何眉,其实在他与秦岭重逢之前,他并没有闲着。除了何眉,他还有几个女朋友,一个是流行歌手,歌儿唱得一般,人倒是很漂亮,钟跃民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她的,酒会结束以后,两人就直接去饭店开了一间房,顺理成章地上了。还有一个女人,好象是个模特…总之,女人多了也能成灾,钟跃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扛不住了。

  钟跃民去赴宴的路上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通事故,他的汽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一辆”雪铁龙”轿车蹭了一下,他的司机小赵立刻刹住车窜了下去,经过检查,发现钟跃民的”皇冠”汽车被划了一道长长的擦痕,正荣集团的司机都牛⽪哄哄的,更何况是对方车辆违章超车造成的,小赵自然不肯善罢⼲休,于是和肇事司机理论起来,钟跃民觉得有些疲惫,他懒得管这些小事,便没有下车,坐在后座上合着眼打盹。谁知双方越吵越凶,对方仗着人多竟动起手来,小赵挨了几个耳光,鼻子被打出了⾎,这下钟跃民就不能不管了,这是哪来的一群混蛋,撞了别人的车还打人,还没王法了?钟跃民钻出汽车吼了一声:“住手!”

  一个男人正揪着小赵⾐领骂骂咧咧,钟跃民和那男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双方都是一愣。

  那男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钟跃民?”

  钟跃民也认出眼前这个人是当年C军的坦克团一连长柳建国,也是‮京北‬⼊伍的⼲部子弟,在部队时和钟跃民经常有来往,柳建国是八一年转业的,临走时他给钟跃民留了地址,不过钟跃民早把记地址的笔记本搞丢了,以致和很多转业的战友失去联系。

  钟跃民大笑起来,:“柳建国,是你这狗东西,你他妈还活着?”

  柳建国松开小赵向钟跃民走来:“跃民,真的是你?”

  钟跃民笑着和柳建国握手:“建国,我说这大嗓门怎么耳呀,原来是坦克手来啦。”

  “跃民,一起坐坐吧,这么多年没见了。”

  钟跃民对小赵说:“你没事吧,这是我的战友,很多年没见了,我替他向你道歉,这样吧,你给王总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有急事不能赴约了,请他原谅,他需要的钢材批文后天就可以拿到。”

  小赵沉着脸把汽车开走了,钟跃民坐进柳建国”雪铁龙”车里埋怨道:“建国,你这狗脾气还没改?好歹也是当过连长的人,怎么一转业又成了当年冰场上的玩主,这么多年的军官⽩⼲了?”

  柳建国见了钟跃民很动,刚才的火早已经消了:“跃民,真对不起,我哪知道是你的人?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这些年我到处找你,谁也不知道你的地址。”

  钟跃民笑道:“咱们找个饭店去,我做东,好好聊聊吧。”

  柳建国说:“哪能让你请客,今天本来就是我做东,已经在长城饭店定好包房了,你就跟我走吧,今天咱们哥俩儿要一醉方休。”

  长城饭店的包房里,柳建国把钟跃民一一介绍给在座的男女朋友们:“这是钟跃民,我们军的侦察营长,当年我们在新兵连是一个班的。”

  一个穿红⽑⾐的姑娘很大方地伸出手:“钟跃民?我听说过你,当年什刹海冰场上你有名的,我哥哥还和你们打过架呢。”

  钟跃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那点儿劣迹怎么还有人记着,还让不让我重新做人了?”

  柳建国笑道:“跃民,这是楚晶,你看这妞儿长得还行吧,发给你了,怎么样?”

  钟跃民开玩笑道:“这可不敢当,我有老婆怎么办?”

  “那就再纳个妾,这种事儿还嫌多么?”

  楚晶是个容貌很丽的女人,她凑近钟跃民表情夸张,半真半假地说:“求求你,娶了我吧,我不要彩礼,闹不好还倒贴呢。”

  众人大笑。钟跃民没见过这么富有攻击的女人,便有些发窘,一时语塞。

  众人笑得更了。

  楚晶更放肆了,她一把搂住钟跃民的脖子娇声道:“这位大哥肯定是位童男子,没接触过女人,你们看,他脸都红了。”

  柳建国笑着:“楚晶,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调戏上我们哥们儿啦?”

  钟跃民觉得有些栽面子,便很快镇定下来,他腆着脸一把搂过楚晶:“小妞儿,你知道招惹我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可是个上杀手,你要是不怕死,咱们就过过招儿。”

  楚晶斜视着钟跃民:“那你还等什么?出招儿啊…”

  钟跃民低头吻住楚晶的嘴,楚晶张开双臂搂住了钟跃民的脖子,柳建国等人大笑起来,包间里顿时闹翻了天。

  柳建国开了一瓶茅台酒,把整瓶酒分倒在两个大玻璃杯里,他端起一杯递给钟跃民:“来,老战友重逢,按规矩得喝一个。”

  钟跃民接过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好!”大家鼓起掌来。

  “建国,你转业以后分配到哪儿工作了?”钟跃民问。

  柳建国又开了一瓶酒,继续往杯子里斟:“我是八一年转业的,那时候已经没什么好工作了,把我分到一个研究所搞人事,我⼲了两年觉得实在没意思,⼲脆辞了职,和几个哥们儿开了个公司,现在⼲得还可以。都说钱不好挣,要我说,得看谁去挣,咱们这些人要是再挣不到钱,那就没人能挣钱了。跃民,你好象也不错嘛,都配了专车了。”

  “我在正荣公司,这是个国有公司,比不了你们,挣了钱都是自己的。”

  “我,正荣集团?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大公司,改⽇咱们得好好聊聊,找机会合作一把。”

  “没问题,以后再商量吧,来,喝酒!”

  此时的钟跃民早把和女人们的幽会忘在了脑后…

  钟跃民和柳建国醉熏熏地碰杯,把酒一饮而尽,他俩谁也记不清已经喝了多少杯了。

  同样醉熏熏的楚晶又把酒杯斟満,和钟跃民碰杯:“老公啊,咱们⼲杯。”

  钟跃民口齿不清地说:“老婆啊,你…你老公不行啦,浑⾝软绵绵的,一会儿…⼊了…洞房,我可什么也⼲…⼲不了啦。”

  “浑⾝软绵绵的也…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一个地方硬就行,我说你行…你就行…老公啊,一会儿咱们到哪儿睡觉?”

  “当然是…他妈的总…总统套房,我要好好的…收…收拾你。”

  “你他妈别吹了,谁…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楚晶的手已经摸到钟跃民的子扣上。

  钟跃民糊糊地拨开楚晶的手嘟囔道:“别…别他妈瞎摸,那地方能…能随便摸么?那是手…手榴弹的拉火绳,拽出来就…就他妈⿇烦啦。”

  包间里的人都醉了。

  一个男人把头伏在桌子上已经不省人事。

  另一个男人醉眼惺松地用手摸摸醉酒者的后背嘟囔着:“这小便池怎么软乎乎的?憋…憋死我啦…”

  他的手哆嗦着在解子扣。

  柳建国亲热地把胳膊搭在钟跃民肩上:“哥们儿,这…这才是生活,想当年…咱当兵的时候,真…真他妈的是傻B,我算想…想开了,今朝有酒…咦,你他妈要⼲什么?”

  柳建国冲过去把那个误把同伙后背当小便池的家伙推开:“你他妈喝⾼啦?这是…是厕所么?”

  那家伙嘟哝着:“不是厕所?我…我说这…小便池怎…怎么和平时不一样…”

  在深夜空旷的大街上,钟跃民把胳膊搭在楚晶的脖子上,两人跌跌撞撞地走着,柳建国和同伴们互相搀扶着,黑暗中传来他们口齿不清的歌声:“⽇落西山…红霞飞…”到底都是当过兵的人,醉成这样还知道唱部队歌曲。

  柳建国的家是一个四合院,他走到院门前抬脚一踹,一声巨响,院门被撞开,钟跃民等人跌跌撞撞走进院子,柳建国说:“跃民今…今晚别走了,我家老头子去丛化温泉了,家里…没人,随便…折腾。”

  他们进了客厅,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柳建国在摸索着翻菗屉:“放…放盘录像看看,妈的,我…我那盘带子…怎么找不着啦?”

  钟跃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楚晶也一头栽倒在他⾝旁睡过去。

  电视屏幕上出现裸体男女在上翻滚的画面,伴随着阵阵呻昑声…

  钟跃民睡了一会儿突然醒了,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楚晶在睡梦中紧紧地搂着自己,他吃惊地推开楚晶,探起⾝来,他听到一阵阵息声和呻昑声,黑暗中的客厅里每个角落都有一对对男女在动着…

  楚晶也醒了,她伸出双臂,又一次搂住钟跃民…钟跃民想了想,便坚决推开楚晶,从沙发上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客厅…

  他⾝后传来楚晶的骂声:“装他妈什么孙子,银样蜡头…”

  一双手在‮劲使‬摇晃钟跃民,他睁开眼,光亮得刺眼,一切物体仍在旋转,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女人模糊的面容…女人的面孔渐渐清晰了,竟是⾼,钟跃民糊里糊涂地看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街心花园里,天⾊已大亮,街上行人已经很多了。

  ⾼惊慌地扶着他:“跃民,你怎么了,病了?”

  钟跃民摇‮头摇‬。

  “我早晨跑步路过这里,发现你躺在地上,你怎么在这里?”

  钟跃民苦笑着:“昨天喝酒喝⾼了。”

  “荒唐,看看你的脸上,净是口红印子,你现在越来越不象话。”

  钟跃民摇摇晃晃站起来要走。

  ⾼连忙扶住他:“你去哪儿?”

  “你别管。”

  ⾼坚决地说:“我就要管,到我家去,离这儿不远。”

  钟跃民不耐烦地说:“不去,你躲开。”

  “不行,看你这副样子,别招人笑话了,你非跟我走不可。”

  钟跃民无奈地垂下头,任⾼搀扶着向前走去。

  ⾼住在一座普通的旧居民楼上,她扶着钟跃民走上楼梯,钟跃民一庇股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不肯再走了,⾼‮劲使‬把他拽起来,连拉带推地走上楼。

  这是一套一居室的单元房,室內陈设很简朴,⾼扶钟跃民躺在上,她忙着打开热⽔给钟跃民擦脸。

  钟跃民四处张望着问:“小⾼,你家怎么没有别人?”

  “我⽗⺟在我当兵的时候都去世了,我哥哥抢占了⽗⺟的房子,把这间房子给了我。”

  钟跃民叹道:“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没问过你家的情况,你也真不容易。”

  ⾼望着他幽幽地说:“我命好,遇见了你,要不是你帮我,我也进不了正荣集团,可能还在复转办等工作呢。”

  钟跃民无力地说:“别这么说,你是个能⼲的女孩子,没有我你照样也能⼲得不错。”

  ⾼端来一杯热,扶起钟跃民:“慢点儿喝,别烫着,你好些了吗?”

  “头晕,胃里很难受。”

  “谁让你喝这么多酒?跃民,你比我大十岁,我一直拿你当哥哥,我可以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吗?”

  “当然可以。”

  “你最近变得很厉害,我在公司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议论,都说你生活很放,男女关系方面也很混,当然,我无权批评你,可我…为你担心。”

  钟跃民听着不大⼊耳:“你别听别人瞎说,我又没⼲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和女人接触多一点吗,这又怎么了?这是我的私生活,谁管得着?”

  “你的私生活就是同时跟几个女人好,你难道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儿吗?”

  “小孩儿别老管大人的事,听见没有?”

  ⾼小声嘟囔着:“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人,有这么当长辈儿的吗?成天花天酒地的,就给我们年轻人树立这种榜样?”

  钟跃民不耐烦地喝道:“⻩⽑丫头,一边儿呆着去,还教训起我了?该⼲吗就⼲吗去。”

  ⾼知趣地住了嘴,拿起杯子走进厨房。

  当她洗完杯子走进房间时,钟跃民已经睡着了,⾼拿过他的外⾐,从⾐兜里找到了一本通讯录,她翻到写着周晓⽩名字的一页,连忙用笔把电话号码记下来,她看看睡中的钟跃民,轻轻打开门走出去。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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