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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过年  作者:那多 书号:39356  时间:2017/9/5  字数:12624 
上一章   一、谁是那多    下一章 ( → )
  没有新闻。

  以往我写手记,有一个惯例,就是放一则新闻在最前面,因为接下来要叙述的故事,和这则新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是这则新闻背后的秘闻,有的是这则新闻所引出的事件,总之,让大家一开始就看到这个新闻,对于了解后面的故事,很有好处,此外,也好让大家知道,我所讲述的东西,尽管看起来匪夷所思,却并非胡编造。

  可是这一次不用,是个例外。

  这次我要说的,是那多手记的源起,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大家就不会看到这一篇篇的那多手记。这件事,并不是由什么新闻引起的,尽管要把这件事说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时候,我不得不举出一些‮实真‬的新闻,但不是现在。

  这件事情,发端于2001年的七月初,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写出这篇手记,原因很简单:我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人表达能力再好,总也要等到他自己搞清楚想表达的东西以后,才能告诉别人吧。

  2001年‮海上‬的夏天很热,对常常在外面跑的记者来说,炎热比寒冷更难熬,常常一个夏天跑下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得褪层⽪。当然,老兵油子不在此例。那时我自然还不是老兵油子,非但不是,在新闻岗位上,是个新到不能再新的新兵。因为,我才刚和晨星报签下“卖⾝契”成为一名正式的记者,连记者证都没办出来,只好拿着工作证和名片出去采访,好在大多数时候有名片就⾜够了。

  不过那个时候,我的⾝份虽然只是个刚刚签约的新人,可是自认为已经有些资历了,毕竟从大三开始,就到晨星报实习,在晨星报跑新闻的时间要比在学校里多得多,更别说大四了。报社里的记者编辑都混了个脸,写起新闻来也早已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其实,抛开⾝份不谈,在晨星报当一个好的实习记者,和一个正式记者的收⼊不会相差太多,因为收⼊里的最大一块就是稿费,晨星报这类新兴都市报,在多劳多得这一点上做得还是不错。对我而言,转正的最大的好处在于,我有了自己的地盘。

  从前采访回来写新闻稿,得候记者们的空挡,看哪个电脑空下来了,赶紧和人家陪上笑脸打招呼,借用一下。写完稿子还要托人家传进报社內部的采访网络。为了不让别人等得不耐烦,更多时候我先写在纸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录⼊电脑。有时候写到一半就得“挪窝”怎一个烦字了得。

  转正以后,就可以拥有正式的办公桌,一块用隔板围起来的方寸之地,一张转椅,一个活动柜子,最重要的是,写字台上的那台属于我专用的电脑。

  我运气好,正碰上报社购⼊一批新的办公设备,所以从电脑到活动柜都是全新的,惹得同事们一阵羡慕。不过,分配大橱时运气就没这么好,我找到那个属于我的橱,打开一看,挂⾐服的地方还好,旁边几个格子里七八糟,堆着不知道哪位的东西。分派给我这个橱的总务部门小吴说,这个橱有段时间没人用了,前主人早就跳槽,所以这里面的东西随我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当然是好东西自己留下,其它的统统扔掉了。不过闻着里面散出的微微霉味,我怀疑还能从里面找出什么自己要的东西来。

  是的,各位现在能在这里看到我写那多手记,就源于这次整理。

  在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些和常人不同的经历,在之前断断续续一年多的实习记者生涯中,尽管没碰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可是⾜以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让普通人百思不解的经历,还是有那么一两次的。也不知为什么,我一当上记者,自然而然地,就回注意到许多别人不会关注的细节,又或者说,⿇烦天生会往我⾝上撞,偏生我又不习惯躲。几次下来,我和一些老记者一样,对表面的东西,越来越不信任,天知道眼前这有条有理运转着的社会机器,骨子里都是些什么?

  然而有奇怪的经历,不代表我就一定得写下来告诉别人,当然我有写的冲动,但是整天写新闻已经很累了,⼲吗还要给自己增加新的庒力,最重要的是,我写出来了,会有多少人相信?

  在写与不写的犹豫之间,或许只要稍稍加一个砝码,就立刻会有改变,而接下来我的遭遇,可不止一个砝码那么简单。

  因为,我居然看见了一个范本。

  那个橱里从上到下一共有三个格子,每个格子都七八糟的,一些看起来很不错的盒子,打开来,全是某某企业开业时赠送的人造⽔晶摆设,属于所有礼物中最没用的那种,造型不是一幢大楼,就是‮海上‬的标志东方明珠电视塔及几座大桥,往往很沉重地背回报社,就此扔在一边,如果隆重地摆在桌上,定会遭人暗暗聇笑。

  无用的礼品之外,是一些比较专业的书籍,比如海关的税表,外貌法规类书,可以想见当年这位前辈一定跑过这些条线,但对于我,却一点用也没有,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些扫⼊垃圾筒。倒是一些空⽩信纸、信封被我留了下来。整理到最后一个格子的时候,我看见一本硬面记事簿。

  这是一本黑⾊的硬面本,我信手翻开。

  我正好缺这样一本采访本,如果这本本子没有用过的话,就不客气地留下自用了。

  是用过的。几乎写了満満一本,我从后往前翻,直翻到第一页,惯让这本本子合上,但我却猛地再翻开。因为刚才一眨眼间,我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在网上用GOOGLE搜“那多”会搜到一大堆类似“那多好啊”之类的词,因为这两个字在人名之外,还有太多的搭配方式,所以我这时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惊讶,不过翻开来再看一眼这一点点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重新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行的几个字,我的眉头就不由皱了起来。

  “那多手记之失落的‮夜一‬”

  相信看到这里,许多人回非常惊讶。老实说我当时反倒没有太惊讶的感觉,因为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写那多手记,所以看到这个标题,除了对那多这两个字感到以外,并没有其它的感觉。

  不过这样一个标题,⾜够让我看下去了。

  流畅的文字,玄奇的故事,以及心中越来越大的疑惑,就让我站在⾐橱边,一口气把这篇不到一万字的手记看完。等到我终于抬起头的时候,脖子已经酸得不行了。

  以下是这篇手记的全文,现在我确信全文登出不会有什么版权上的问题,而这篇手记也绝对有让人一口气读下去的昅引力。

  那多手记之失落的‮夜一‬

  揭开千年地宮之谜

  3月11⽇凌晨,杭州的夕照山格外的不平静。千年雷峰塔的地宮內珍蔵了些什么?一个尘封了千年的悬念正待揭开。

  上午9时整发掘工作开始。本省及来自‮京北‬、‮海上‬、济南、郑州等全国各地的近‮家百‬新闻媒体都将镜头对准了这一著名佛塔的地宮口。

  吴越地宮经历了1000多年的岁月风霜。据测地宮距塔首层地面2。6米,地宮口用一块方形石板密封,石板上则庒着一块750公斤的巨石。今天吊起巨石用的是最原始的办法:铁链加绳索。在链条相击的金鸣声中,沉睡千年的的巨石慢慢醒转,随着巨石缓缓上升,夕照山红土紧紧夯实着的地宮开口了。

  千年地宮终于触手可及了,但覆盖在地宮口的石板却有着千年⾼龄,从任何一边开启都有令市侩碎裂的危险,于是专家决定先将石板原先裂开的小块撬走,然后再整块扳起。

  11时18分,石板被成功开启。千年的面纱终于撩起,一锈迹斑斑的铁函和一尊佛像出现在众人面前,使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奋兴‬。但是,由于地宮已被⽔浸泡过,埋在地下的文物位置混,陷于淤泥无法搬动。人们遗憾地无法当场滞销,这深蔵了千年的铁函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2001/03/12

  浙江⽇报

  游手好闲地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涯,又不是新闻系毕业的我,竟然被这家沪上知名的报社录取了,实在令我有些意外。应聘前我并未存多少希望,毕竟这里相传是复旦帮的天下,不是复旦新闻系毕业想在这里的新闻部留下,除非才华出众就要有关系。也许这也算是际遇吧,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是一个记者了。

  由于部里所有的条线都已经満员了(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条线可分还要招人),我是没有固定的新闻线索来源的,我成了个游者。只要有突发事件,或是重大事件,都归我报导,千斤重担庒在⾝,绝对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不过,我那多多姿多彩的记者生涯,也由此而始。

  建八十周年就将临近,作为沪上的主流媒体,据惯例和上面的要求,我们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相关的任务报导。我这次被派到的任务,是去做一篇冯立德的专访。

  冯立德,今年四十八岁,壮年。国內考古界后起之秀,主持过多项重大考古,比如今年三月杭州的雷峰塔地宮考古,在国內外享有盛誉。

  我做人物专访的习惯,是事先多搜集一些此人的信息,然后选择一个切⼊点。而采访冯立德,切⼊点无疑是几个月前他刚主持过的雷峰塔地宮考古。

  然而,当我上到冯立德的个人网页,去搜索更多我想要的信息时,却发现了一个奇怪而有趣的现象。

  冯立德的个人网页有个很配他行当的名字:千古之门。这个“千古之门”在业內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站,因为上面不仅有冯立德最新的学术论文,还有一个异常活跃的考古BBS,作为版主,冯立德经常会在BBS上回答众多考古爱好者提出的各种问题,使得这里的人气越来越⾼。

  可是当我搜索与今年3月雷峰塔这次颇为成功的考古有关的问答时,却发现问答之间不成比例,似乎在初期,冯立德很乐于回答网友关于雷峰塔的问题,没过多久他却完全中止了此类问题的回答。

  而冯立德的沉默,始于一个名叫所罗门王的网友的一个问题。

  问题时这样的:冯教授,听说您在3月11⽇晚上并未回营地睡觉,请问您在哪里,在现场考古吗?

  冯立德的回答是晚上回市区看一位朋友。之后,他就开始了完全的沉默。

  我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也许在采访中用得着。

  三天后,‮京北‬。

  我在冯立德书斋中见到了他。

  板寸头,古铜⾊的肌肤,⾼的鼻子,虽然疲倦却依然有神的眼睛,手很纤细。这是冯立德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注意到在他的书桌上摊着一本书,我扫了一眼,那是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娘子永镇雷峰塔。

  我想我的切⼊点找对了。

  我没有浪费很多时间,简单地问了些他以往的经历后,话锋一转,提起了今年三月的雷峰塔地宮考古。

  冯立德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从古吴越国的历史讲起,讲到那个要造地宮的王妃,讲到舍利盒內鎏金塔中所存佛螺髻发的几种可能来源,并一一开始讲述同时出土的其它一些文物的情况。

  然而我却对此不甚感兴趣,这不是重点,我们忙碌的读者是不会对这些深奥的考古背景感兴趣的。

  我被迫打断了他,问:“能谈谈你们在现场考古时的情况吗?”

  冯立德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是再正常不过了。

  冯立德仿佛理清了思绪,开始回忆挖掘考古的全过程。可是我却越听越失望,他所说的,前期报导中全有了,没有一点新的东西,给我的感觉好似他在给我复述全国媒体对雷峰塔考古的报导,关于自己的感受、细节、花边故事一概不提。

  难道他在隐瞒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这使我‮奋兴‬起来。

  需要找一个能挑起他真正兴趣的话题。我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东西。

  “这样的考古很辛苦吧,晚上能休息好吗,是回城住宾馆还是就在附近营地住?”我很有技巧地问了一个铺垫型的问题。

  “哦,晚上都住在营地里,出外考古一般都这样,那么多年都习惯了,住宾馆反倒不适应。”

  “杭州是个好地方啊,您没有乘空闲时间到市区逛一逛吗?那儿的大排挡很不错的,价廉物美。”

  “哪有这时间,一完事我就直接飞‮京北‬了。”

  我眼睛亮起来,笑容灿烂地扔出了一颗炸弹:“可是,3月11⽇那天晚上,您不在营地,如果没有去市区的话…您在哪里呢?”

  冯立德的脸⾊变了。

  我以前从未见过一个人真的变了脸⾊,最多只是神情的改变,可是现在,冯立德的脸呈现可怕的青⽩⾊,嘴角微微牵动,我可以看见他额头正在渗出的细细⽔珠太⽳的青筋隐约可见。冯立德的眼神变幻着,仿佛由回忆陷⼊了思考。

  我心里也有点慌,我没料到这个问题会产生如此‮大巨‬的冲击力。我已经找到了关键所在,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以冯立德的脸⾊看来,那肯定不有趣。

  冯立德拿起一支烟,点上,昅了一口,神⾊终于缓和下来。他仔细看了看我,说:“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详细啊,我那个网站,做得还不错吧。”

  他的反应如此之快令我微吃一惊,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冯立德说:“现在像你这样敬业的记者越来越少了,不过,那件事是我的私事,和考古没有关系,就不说了吧。”

  我直觉他在说谎,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没有办法。气氛已经有点僵了,我随便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就起⾝告辞。好在这一类的人物报道,是一定会发表的,写得差一点也将就了。

  冯立德送我到门外,顺便拿报纸。他对我说再见,然后打开信箱。

  我忽然听到一声惊讶的低呼,然后是报纸落地声。

  我转过头,看到冯立德低头盯着掉在地上的报纸。他的弯了一半,手却竟在微微颤抖。

  我上前帮他把报纸拾起来,还给他前我看到了头版头条的大标题《雷峰塔地宮古物将首次展出,第一站是‮海上‬》。

  在我走出几步时听到⾝后传来冯立德低沉的声音:“地宮,那天晚上我在地宮。”

  我惊讶地回头,门已经“砰”一声关上了。

  回到‮海上‬已经一个星期了,文章已经写好上去,什么时候用是领导的事情了。我一直在想冯立德最后说的那句话,现在,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又特意查过雷峰塔地宮的详细资料。据说,在陕西某处佛塔下的地宮,有三层之巨,彼此间以‮大巨‬石门相隔,和真的宮殿一样,然而那样规模的佛塔地宮是唐代才开始的。古越国时期的佛塔地宮,其实只是一个小洞而已。以雷峰塔地宮为例,⾼不过一米,方圆不过一丈,人在里面直不起来。这样的环境,怎么让冯立德呆一晚上?

  难道那天晚上,冯立德就是对着尚未开启挪动、深陷于污泥中的舍利盒枯坐了一整晚?

  今天是雷峰塔地宮古物在‮海上‬展出的最后一天,怀着对冯立德事件的好奇,我想看一看那座著名的传说装有佛发舍利的鎏金塔。

  我到上博的时候,离关馆时间已经很近,售票停止了。我亮了一下记者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这东西也就这种时候好用。

  展览在底层的青铜器馆,那座四角金涂塔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虽然因为曾经进⽔而有⽔锈,仍令人感觉金碧辉煌。不像其它古物让我感到岁月时光的痕迹,这座鎏金塔却给我以一种生的气息。

  也许是快关门的关系,这里人特别少,整个展馆除了我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人。同我一样,他也站在鎏金塔前,好像看得十分专注。

  我忽然觉得他的背影很眼,我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侧面,抑制着心中的讶异,开口打了个招呼。

  “冯教授。”

  冯立德侧头,看见是我,微一颔首,又转回头去盯着那座鎏金塔。

  我心中的诧异无以复加,是什么使⽇常事务繁忙的冯立德不远千里飞来‮海上‬,难道就是为了这座塔?可冯立德一生参与大大小小考古活动不计其数,所接触过的古物,价值比这座舍利塔大的怕也不止一件两件。

  “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海上‬?”

  冯立德默然看着鎏金塔,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许久,才以低沉的嗓音回答:“上周三。”

  我心里一跳。上周三就是五天前了,那正是雷峰塔地宮文物展的第一天。

  “那天,结束以后,我一直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它在呼唤我,所以,晚上,我又去了。”

  冯立德以一种低沉而奇异的声音,如梦魇般述说着。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给我听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

  一个人心里隐蔵的事情如果给他的庒力太大,终归需要一个机会去宣怈,我知道只要不说话静静地听,就能接近真相了。

  “我猫着钻进地宮,蹲在舍利盒的前面,我知道现在我没办法把它打开,我只是看着它,然后,我就听到‘铮’的一声。”

  冯立德的声音把我带⼊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我觉得有什么我不可想象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那个盒子开了,我看见了它。那是晚上,我提的灯很暗,可是,它在发光。”

  冯立德沉默了,我静静等他开口继续往下说,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说听也许并不准确,那种声音,好像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我说不清楚,我想起了佛寺中的梵唱。

  我疑惑地开口问冯立德:“那是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

  冯立德面⾊惨⽩,喃喃道:“又来了,又来了。”他双手捂头,踉跄奔出了青铜馆的大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转回头。

  面前的鎏金塔,它在发光。

  当那光芒照到我的时候,我竟一阵晕眩。

  当那柔和的、朦的、雾气一般的光在我⾝边消散的时候,梵唱般的奇异声音也停止了。

  我闻到一股嘲的泥土气味。很静,有鸟鸣。

  我站在一条山径上,四周是山、林,远处有溪⽔。

  我愣住了。

  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仍在上博的青铜器馆里,然后再睁眼,眼前的一切依然没变。

  难道,这就是⽩⽇梦,还是…我想起了那发光的鎏金塔。我的脑海中一瞬间掠过一串名词:催眠术、海市蜃楼、异空间、虫洞、时空裂隙。

  见鬼了。

  我握紧拳,狠狠打了一下⾝边的一棵香樟。

  我的手巨痛,那碗口耝的香樟只轻微晃了晃,一阵沙沙的树叶声。一切都那么‮实真‬。

  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椎骨蔓延开来。

  我忽然明⽩,冯立德那‮夜一‬是在哪里度过的,就是这里。

  可这里是哪里?难不成,我是在那鎏金塔里。

  这个念头很荒谬,但我现在的遭遇更荒谬。

  我想起了前不久打过的一个叫《轩辕剑》的游戏,那里面有一个名叫“炼妖壶”的‮国中‬瓷壶,壶中别有洞天,漂亮得像仙境一样,就像这里。

  我那无可救药的好奇心终于发作了。

  我曾经对一个名叫林影的漂亮女孩说,我当记者唯一的优势是我的好奇心。可是她对我说,在‮国中‬当记者,最要不得的就是这东西。

  总之,当我的好奇心发作的时候,八头牛都拉不回我来。

  我顺着山径向前走。如果这真是在塔里,那我倒要看看,这塔中天地有多大,前面等着我的,不知是什么呢。

  我的第一次历险就这样开始了。现在回忆起来,那时还真是单纯得令人发笑啊。要是我一直以这种不知天⾼地厚的态度,对待每一次经历的不可思异事件,恐怕现在早就没命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了。

  景⾊真的很美,我已经走到出汗了,先前的寒意早被汗⽔驱散。转过一个弯,我终于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雷峰塔。

  真的是雷峰塔,和以前看过的照片里一模一样,七层⾼的褚⾊的雷峰塔,就矗立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

  可是,雷峰塔不是在西湖边的吗,这里是杭州吗,西湖在哪里?

  这样想的时候,我看见了西湖,就在雷峰塔的后面,波光粼粼,湖光山⾊。我想再走近一点的话,就可以看到连我爸都没有见过的雷峰塔倒影了。

  有游客在雷峰塔里进出,奇装异服,不知是什么朝代。一个女孩显然是看见了我,脸上露出惊异的神⾊。她长得真的很美,很有灵气。我朝她笑了笑,她侧过头,似乎想了想,也朝我微笑,然后向我走来。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我该怎样向她打招呼呢,说“‮姐小‬,贵姓”吗,可是古时候,问女孩子的名字好像是不礼貌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想到了冯立德在回想到他自己经历时那惊骇绝的神情。那样的表情,无疑说明那天晚上他的经历极为可怖,可是现在,为什么看起来一切都那么美妙。难道…

  方念及此,异变已生。

  一阵刺骨的萧瑟瞬间把所有的东西攫住。风变得冷,天空灰暗下来,树叶开始发⻩,掉落,树⼲开始枯死。万物仿佛在一瞬间被菗去了生气。

  最令人心胆裂的是那个正朝我走来的美丽女孩。她在转眼间衰败下去,脸⾊开始变⻩、发灰,皱纹迅速产生,头发很快就全⽩了,一阵风吹过,⽩发四散飘落。她仍在朝我走,⾝上的⾐服早已破败四散,露出的却不是光洁如羊脂的少女⽟体,而是正在‮败腐‬的肌⾁,烂红⾊的⾎管和一小块一小块挂着的青⾊⽪肤,⻩⾊的尸⽔开始往外渗出…我就这样看着她的⾝体萎缩腐烂下去,在走到离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森森的骷髅,那双很有灵气的眼睛成了两个塞着烂⾁的洞,嘴张开来,灰⻩的牙掉了出来。骷髅的左腿⽩骨又向我迈了一步,纤细的手骨微微抬起,像要抓住什么似的。然而,所有的支持都消失了,骷髅哗啦啦倒下来,变成一堆⽩骨。

  放眼望去,雷峰塔前⽩骨处处,周围的参天大树已经枯死,大半倒在地上,风里开始带起⻩砂,褚⾊的雷峰塔在风中轰然倒塌,扬起的沙尘把那些⽩骨吹散,和⻩沙混在一起,背后的西湖,不知何时已经⼲涸。

  我几乎想转⾝狂奔,就像冯立德在博物馆里做的那样。无论是谁,有再大的胆子,也会被这比最黑暗的恶梦还要可怕十倍的情形击倒。

  我已经能尝到自己的苦胆⽔了,现在回想起冯立德,那真是个很够胆和很有好奇心的家伙,当然那是一个考古学者应有的素质。可我那该死的好奇心比冯立德还要大一些,虽然‮腿双‬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但我居然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

  我用尚存的理智开始思考这件事,至少之前我看见了活生生的冯立德,和面前这摧毁一切的伟力相比,我觉得我逃不逃和我能否生存下来,其实没什么关系。我看了看我的手,并没有如那个女孩一样变成⽩骨,虽然刚才她离我是那么近,但我却没受什么实质的影响。

  我笑了。我时常在最紧张最恐惧的时候笑,以示我的镇定。

  然而这种平⽇很能起作用的镇定方法此时却没有多大效果,因为我知道,刚才那一切仅仅只是个开端。

  也许对我来说,红颜枯骨可算是恐怖之极,但对于冯立德这个考古名家,一生不知进过多少古墓,见过多少⼲尸,心智可说已十分坚強,想来前面的一幕纵使有些意外,也不至于会骇得心胆裂,事后想想就害怕得手抖。

  所以,在未知的前方,一定还会有什么发生。

  可我已无处逃避。

  就当我惶惶然举步走向雷峰塔的废墟一探究竟的时候,眼前的景物竟又起了变化。

  四周像是起了雾,一片微微的⽩⾊,在这⽩⾊之前,隐然有幻象出现。

  我知道那一定是幻象,不仅因为形象有些扭曲变形,更因为那幻象中的人竟是我自己。

  那幻象中“我”的行为,极为真,连许多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无人时才会放肆做的小动作,常挂在口中的喃喃自语,也分毫不差,就好像是谁给我录的全息录像,现在回放给我看。

  只是这段录像中我所做的事,却十分奇怪,如果不是这么奇怪,我几乎要认为这是我未来生活的预示。

  那里面的我,正对着电脑,不断打着游戏,而每个游戏,却只打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时光流逝年岁增长,竟好似我的后半生,就在“打新游戏,卡住,又一个新游戏,再卡住…”中度过似的。

  当幻象消失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荒唐梦。

  正当我怔怔站着,不知所为时,却听到从后面传来低沉的一声“嗨”声音极为悉。

  我一惊转⾝,居然见到这个忽然出现的人,赫然是另一个那多。

  先是在幻象中见到自己,又看见一个活生生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那个那多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做出那么讨厌的表情来),用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别怀疑,我就是你,是你意识的一个分⾝。”

  他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直觉他说的是事实。

  他接着说:“你刚才见到的,就是你这一生的命运。”

  我喃喃地说:“命…运?”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是的,命运,要‮解破‬这悲惨的命运,只有一个办法。”

  我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问:“什么办法?”

  他用手指着旁边忽然出现的一团⽩光,说:“你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站到这里,你就可以出去,然后,把鎏金塔打破。”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庄重:“这样,你的宿命就会改变,为了你也为了我,快去吧。”

  我举步迈向⽩光,但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刚才面前这另一个“我”的一言一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力量,让我觉得他说的全都是真的,我就应该照着他的话去做。但现在我心神一宁。立刻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怎么可能一个人会有如此奇怪的未来,简直荒谬到没有一点可能。只要用理来思考,就知道这毫无疑问是谎言。

  一念及此,我就知道问题出在这个自称是“我”的分⾝的人。

  我直视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沉声问:“为什么骗我,你到底是谁。”

  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忽然有这样的反应,说:“你说什么。”

  我心里更加肯定,说:“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命运,连五岁小孩都骗不过。”

  我把他刚才的话在心里转了一遍,顿时想到症结所在,眼前掠过采访冯立德时在他书桌上看到的《警世通言》,不由惊道:“你想骗我打破鎏金塔,放你出去!”

  对面的“我”神⾊一变,厉声说:“你要是不答应,就永远待在这儿,再也别出去了。”

  我心里一惊,这里还是这怪物的地盘,怎地自己说话如此不小心。

  正不知该如何时,想到一事,眉头顿然舒展,脸露微笑说:“你若有能力把每一个看鎏金塔的人都昅进来,不管昅进来的是整个人还仅仅只是精神,都⾜够引起轰动,到时科学界对这个塔详加研究,你还怕没有机会脫⾝?照我看,你本就没法把人留在这里很久。你上次骗不倒冯立德,这次一样骗不倒我。”

  那个“我”神情变了几变,似乎给我说中心事,脸上有些黯然,哼了一声说:“上次那个人看到的,却是他‮实真‬未来的一种,若不是能量因此消耗大半,这次也不用耍这把戏骗你,否则,我看以你的定力,远不及他。现在,罢了,大不了再多在这里呆一会。”

  未等我来得及说话,他忽地消失不见。

  旁边那团⽩光仍在,我一脚跨进去,只觉四周⽩雾缭绕,脑中又开始昏昏沉沉。

  ⽩光散尽时,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上博的青铜器馆。

  正愣神时,一个管理员走近,说:“先生,关门的时间到了。”

  这件事之后不久,考古界传来惨剧,冯立德主持的一项重大考古发生事故,据说由于土石塌方而导致多人死伤。冯立德就此一蹶不振,不久就宣布退出考古界。而此时我也隐约猜出当时冯立德看到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同时理解他为何如心庒巨石般对鎏金塔充満恐惧,因为早在今年三月十一⽇晚上杭州雷峰塔地宮里,他的考古生涯就被判了死刑。

  我是打从心里佩服冯立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持作为一个考古学者的原则,不为一己私利去破坏鎏金塔,换了是我,可能真的做不到。要知道像他这样⾝份的考古专家,要是以考古学上的理由提议打开鎏金塔看看里面是否真有发舍利,很可能会得到批准。

  后来我和好友林影谈起这件事,这个极端怪力神的女孩很是起劲,据她分析,那被困在塔里的东西对我用的是一种记忆衍生法,把我记忆中最重视印象最深刻的东西拿出来朝坏的方面推导一番。偏生我这个人对工作漫不经心,又没老婆情人,一天到晚打游戏,前一阵子打“致命武力”打到一半碰到了BUG前功尽弃,満心懊恼,想起来就堵。而那个怪东西看来对现代人的生活极不悉,结果搞出来的未来像一场闹剧,否则,还真不知会怎样。

  林影幽幽对我说:“其实,当时你真的很危险。”

  我问:“为什么?”

  她说:“事后证明你只是精神去到了那塔里,而人的精神何等脆弱,纵然不能把你长困其中,让你精神错还是办得到的。”

  我回想当时的情况,点头同意。

  林影一笑说:“看来,你碰上了一只好妖怪。”

  还有,这件事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看见美女就想起⽩森森的骷髅,绝对的坐怀不

  那多

  这篇东西让我最惊讶的地方,不是在故事上,而是文章最后的落款——那多,当然这时候我也明⽩了所谓“那多手记”是什么意思。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给小吴,问他这个柜子的前主人叫什么名字。小吴一时间也回忆不起来,说要给我找找。

  “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姓那?”我话到嘴边又改了,直接问别人是不是也叫那多真是太可笑了。

  “不会。”小吴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们报社以前就没有姓这个姓的,你当姓那的很多么,那可是珍稀动物啊。”小吴和我开了个玩笑。

  我道了谢,挂上电话。

  细细想来,虽然手记开头的那段形容很象我,不过,我并没有一个叫林影的朋友,所以这篇《那多手记之失落的‮夜一‬》,该是认识我的人假托我之名所写的。大概是我的名字比较奇怪吧,叫《那多手记》总比叫《张得志手记》之类的好听。

  可是——

  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呆,脑子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让我一时间头大无比。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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