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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慕容雪村中短篇作品 作者:慕容雪村 | 书号:39382 时间:2017/9/6 字数:189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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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销传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到达的那个古怪去处,每件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长于陆大,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边。 按:这是《国中,少了一味药》的序言。这本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像是天真可笑的堂吉诃德,徒劳无功地与风车搏斗,一⽇比一⽇沮丧,一⽇比一⽇绝望。时至今⽇,这本书的问世依然是遥遥无期。我只有先把序言发上来。这是我的原稿,如果编辑大人可以⾼抬贵手,给这本没什么全安问题的书一条生路,你们就会发现他删掉了多少。在光下行走(代序)(一)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销传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到达的那个古怪去处,每件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长于陆大,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边。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琊恶的教育,越发乖张和贫穷,对社会抱着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销传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销传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府政打击”本⾝都成为行骗的借口?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销传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销传的国家。所有销传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销传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国中人的肖像。销传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內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销传病毒。这琊恶的瘟疫肆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二)销传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国中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也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这是当代国中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底下,却从来没人愿意真正睁眼看看。销传者不了解销传,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销传、拍摄销传,却永远忽视销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没有人明⽩其中的道理:销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销传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国中 陆大的销传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他们经过了长期的琊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边,将有1000万个⾚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2009年2月28⽇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销传罪”把“销传”定义为“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销传”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这条法律所定义的“销传”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销传”二字本⾝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销传”?把“诈骗”称为“销传”这本⾝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扰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琊恶的教育,越发乖张和贫穷,对社会抱着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销传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销传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府政打击”本⾝都成为行骗的借口?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销传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销传的国家。所有销传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销传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国中人的肖像。销传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 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內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销传病毒。这琊恶的瘟疫肆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 (二) 销传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国中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也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 这是当代国中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底下,却从来没人愿意真正睁眼看看。销传者不了解销传,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销传、拍摄销传,却永远忽视销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没有人明⽩其中的道理:销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销传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 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国中 陆大的销传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他们经过了长期的琊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边,将有1000万个⾚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 2009年2月28⽇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销传罪”把“销传”定义为“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销传”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 这条法律所定义的“销传”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销传”二字本⾝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销传”?把“诈骗”称为“销传”这本⾝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扰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果把这时代的道德比喻成一个満⾝流⾎的病汉,销传者⼲的就是往他⾝上一把一把地洒盐。 按照《刑法》,普通诈骗罪的最⾼刑期为无期,盗窃罪甚至可以判死刑,与此相比“组织、领导销传罪”的社会危害更大,对人的摧残更深,而量刑却明显过轻,对普通销传行为只处以“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才处以“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用法律术语讲,这是明显的“罪刑不相适应”罪恶极大,惩罚却极轻,与其说是在打击销传,还不如说是在鼓励销传。 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 如果可能,我希望给这种罪行以更准确的命名(例如参照国外法律,将之命名为“金字塔诈骗计划”),在刑法中单独列罪,或者归并到“金融诈骗罪”或“非法集资罪”与它所犯下的大巨罪恶相比,除了死刑,再重的刑罚都不算过分。 (三) 金字塔诈骗计划在所有国家都是犯罪行为。然而国中 府政却在此问题上一再失误,1990年轻启琊恶之门,使大量的销传团伙甚嚣尘上;1998年取缔销传,却又留下了一扇祸患之门,保留了一些类似的、含混的型态,同时在概念上极度糊涂,把销传、直销和金字塔诈骗计划混为一谈,导致大多数国民都在此问题上不清不楚、不明不⽩。常见的误解主要有以下几条: 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 一、认为销传在国外是合法的,只有在国中才是被噤止的; 二、认为销传是进步的新事物,而传统的卖场销售是落后的旧事物; 三、认为销传本⾝不是坏事(否则当初国家怎会批准?),只是因为人的素质不⾼,好事才变成了坏事; 四、认为销传分为两种:合法销传与非法销传; 五、认为销传确实能够赚钱,只是府政不允许。 这些全是错的。我们平常所说的“销传”其实就是“金字塔诈骗计划”它在哪里、在任何时候都是犯罪行为。除了幕后最大的黑手,普通参与者不仅赚不到钱,反而要赔光一切,赔上时间、金钱、健康,赔上亲情、友情与爱情,甚至还要赔上生命。 按:这是《国中,少了一味药》的序言。这本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像是天真可笑的堂吉诃德,徒劳无功地与风车搏斗,一⽇比一⽇沮丧,一⽇比一⽇绝望。时至今⽇,这本书的问世依然是遥遥无期。我只有先把序言发上来。这是我的原稿,如果编辑大人可以⾼抬贵手,给这本没什么全安问题的书一条生路,你们就会发现他删掉了多少。在光下行走(代序)(一)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销传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到达的那个古怪去处,每件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长于陆大,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边。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琊恶的教育,越发乖张和贫穷,对社会抱着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销传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销传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府政打击”本⾝都成为行骗的借口?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销传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销传的国家。所有销传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销传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国中人的肖像。销传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內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销传病毒。这琊恶的瘟疫肆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二)销传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国中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也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这是当代国中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底下,却从来没人愿意真正睁眼看看。销传者不了解销传,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销传、拍摄销传,却永远忽视销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没有人明⽩其中的道理:销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销传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国中 陆大的销传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他们经过了长期的琊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边,将有1000万个⾚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2009年2月28⽇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销传罪”把“销传”定义为“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销传”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这条法律所定义的“销传”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销传”二字本⾝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销传”?把“诈骗”称为“销传”这本⾝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扰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 20年间这种病毒已经产生了几代变种,光我知道的名目就不下20个,除了所谓的“连锁销售”还有(纯)资本运作、直复营销、直复加盟、框架营销、网络营销、网络加盟、人际连锁、人际加盟、加油站…每个名目背后都是数不清的团伙,每个团伙都有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人。 这是经济琊教,也是恐怖的瘟疫,20年间千万人⾝陷其中,千万亿资金流失。数不清的家破人亡,数不清的兄弟反目,数不清的流离失所,数不清的罪恶,数不清的灾难… 然而这眼⽪底下的罪恶却一直没能引起人们的重视,府政视之为疥癣之疾,普通民众视之为蠢人才会上当的把戏,媒体渲染一下、报道一下,转过⾝就丢到脑后。人们依然漠视,依然姑息,依然纵容。而销传者就躲在我们⾝边的黑暗洞窟中,被骗、骗人,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睁着⾎红的眼,怨毒地瞪视着整个世界。 在《⽔浒传》第一回,洪太尉揭开封⽪,放出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从此开启了一个动流⾎的时代,千万人死亡,千万人于路痛哭。这故事与国中 销传如出一辙,巧得很,妖魔飞走的地方就在江西龙虎山,离上饶很近,在那里,我曾亲眼目睹这些转世的妖魔如何横行人间。 (四) 很多人都有同样的困惑: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能被别人洗了脑?我的经历证明:洗脑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要合适的环境、⾜够的时间,给一个人洗脑不会比格式化一张电脑磁盘更困难。人类的理貌似強大,实则从来都不可靠,把狼驯化成狗很困难,把人变成蠢人则十分简单,要想把一个正常人变成销传者,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 为了洗脑,销传团伙都编造了大量的谎言,这些谎言可以分为三大类: 首先是“合法谎言”为了证明自己合法,每个销传团伙都会竭力与“销传”本⾝划清界线,把自己说成是一个“生新事物”国家支持这个新事物,引进他们,暗中扶持他们,并且为他们制定了大量的行业标准和行为规范,大到⼊伙费多少钱,小到每顿饭吃多少米、吃几瓣蒜,全是神圣不可犯侵的国家法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会编造大量的领导讲话、会议精神、媒体报道,把层层光环都扯到自己⾝上,然而我们知道:这世上能发光的不仅是太,污⽔里冒出的肥皂泡也会偶尔泛出微光。 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其次是“伟大使命谎言”此处他们要虚构一个黑暗的社会现实:经济危机、物价飞涨、民生凋敝、企业破产…而更加不堪的是国中居然加⼊了WTO,洋货即将大举⼊侵,到时没破产的也要破产,破了产的再破一次,真叫个“国势糜烂,不可想矣”正是这种种內忧外患,国家才破例引进了他们,要靠他们振兴华中、抵御列強、发展经济、造福人群…,一句话,国中的未来就指望他们了。为了这个伟大的使命,大多数团伙都会強迫他们的成员饿肚子,即使饿得要死,这些可怜的人们依然觉得自己在拯救国家。 再次是“美妙前景谎言”每个团伙都会以百倍乃至几百倍的暴利来引新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 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 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 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 按:这是《国中,少了一味药》的序言。这本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像是天真可笑的堂吉诃德,徒劳无功地与风车搏斗,一⽇比一⽇沮丧,一⽇比一⽇绝望。时至今⽇,这本书的问世依然是遥遥无期。我只有先把序言发上来。这是我的原稿,如果编辑大人可以⾼抬贵手,给这本没什么全安问题的书一条生路,你们就会发现他删掉了多少。在光下行走(代序)(一)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销传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到达的那个古怪去处,每件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长于陆大,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边。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琊恶的教育,越发乖张和贫穷,对社会抱着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销传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销传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府政打击”本⾝都成为行骗的借口?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销传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销传的国家。所有销传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销传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国中人的肖像。销传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內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销传病毒。这琊恶的瘟疫肆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二)销传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国中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也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这是当代国中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底下,却从来没人愿意真正睁眼看看。销传者不了解销传,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销传、拍摄销传,却永远忽视销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没有人明⽩其中的道理:销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销传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国中 陆大的销传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他们经过了长期的琊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边,将有1000万个⾚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2009年2月28⽇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销传罪”把“销传”定义为“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销传”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这条法律所定义的“销传”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销传”二字本⾝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销传”?把“诈骗”称为“销传”这本⾝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扰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 (五) 按:这是《国中,少了一味药》的序言。这本书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像是天真可笑的堂吉诃德,徒劳无功地与风车搏斗,一⽇比一⽇沮丧,一⽇比一⽇绝望。时至今⽇,这本书的问世依然是遥遥无期。我只有先把序言发上来。这是我的原稿,如果编辑大人可以⾼抬贵手,给这本没什么全安问题的书一条生路,你们就会发现他删掉了多少。在光下行走(代序)(一)2009年末,我混进了江西上饶的一个销传团伙,在其中生活了23天。那是一个未曾经历的世界,就像《西游记》中的盘丝洞和狮驼国,或者是爱丽丝穿过兔子洞到达的那个古怪去处,每件事都很荒谬,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生于文⾰,长于陆大,自以为对人间荒谬略有所知,到了上饶才知道,原来我的经验不过是豹之一斑,荒谬的年代从未真正终结,它就在我们⾝边。在那黑暗的23天,我看到善良的好人被骗子愚弄,过着悲惨的生活;我看到人们离乡背井,为一个谎言虚耗时光;看到被践踏的伦理和情感,每个人都在欺骗自己的亲人;我看到病体孱弱的老人、营养不良的青年,他们经过了琊恶的教育,越发乖张和贫穷,对社会抱着深深的敌意;我看到家破人亡的惨剧,也看到洗脑的严重后果。我始终在问自己:为什么一个愚蠢的把戏竟能欺骗如此多的人?为什么销传者竟敢明目张胆地行骗?为什么销传一打不绝、再打不绝、总打不绝,甚至连“府政打击”本⾝都成为行骗的借口?最后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片适合销传的土地,这就是一个适合销传的国家。所有销传者都有相同的特点:缺乏常识,没有起码的辨别能力;急功近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他们无知、轻信、狂热、固执,只盯着不切实际的目标,却看不见近在眉睫的事实。这是销传者的肖像,也是大多数国中人的肖像。销传是社会之病,其病灶却深埋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之中,在每个人的肌肤之中,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它就会悄悄滋长。23天中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现在我把它写成一本书,书中没什么过人的见识,只有一些平常的人、平常的事,和一些人人都该知道的家常话。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常在自己的书里写一句话:供內服用。我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一剂苦药,可以在人们心中植下清醒的抗体,帮助他们抵御销传病毒。这琊恶的瘟疫肆已久,世间苦无良药,但愿我能够为此做点什么。(二)销传不算什么新鲜事,每个国中人都听过,很多人都有切肤之痛,电视、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人们听多了,见惯了,就把它当成一只烂苹果,既不问它为什么腐烂,也不在乎它烂到什么程度,轻挥手就把它丢到脚下,任它在那里彻底烂透。这是当代国中一个公开的秘密,就在每个人眼⽪底下,却从来没人愿意真正睁眼看看。销传者不了解销传,因为他们格式化的脑袋已经无力辨别;普通人也不了解,因为他们离得太远,而且本就不在乎;连那些神通广大的媒体人也缺乏真正的了解,他们报道销传、拍摄销传,却永远忽视销传,从来没有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问题。没有人明⽩其中的道理:销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样洗脑?洗脑又是怎样实现的?为什么销传者竟会为了一个愚蠢的谎言如此狂热?据可信的统计,到2010年,国中 陆大的销传者已经接近或超过一千万,这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最终将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他们经过了长期的琊恶教育,都患有程度不同的“善迟钝症”:人格扭曲、藐视道德、仇恨社会。接下来将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困局:在不远的将来,就在我们⾝边,将有1000万个⾚贫而且走投无路的人。1000万双怨毒的眼,1000万双颤抖的手,1000万个陈胜吴广。2009年2月28⽇修订的《刑法》中新增了“组织、领导销传罪”把“销传”定义为“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提供服务等经营活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或者购买商品、服务等方式获得加⼊资格,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者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引、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经济社会秩序”的活动。这个定语很长,读起来也很枯燥,是迄今为止对“销传”最权威的定义,但远远谈不上准确“一定顺序”云云,更是说的含混而笼统,远远达不到法律所要求的精准。这条法律所定义的“销传”还是上个世纪的事。20年间这病毒几经变异,早已不复当年的面目,现在绝大多数团伙都不提供任何商品和服务,只是单纯的欺诈和拉人头(活跃在广西等地的“纯资本运作”就是明证),在我看来“销传”二字本⾝就是个错误,而且早已过时——既然没有“销”又谈何“销传”?把“诈骗”称为“销传”这本⾝就在误导民众和混淆概念。我也反对把此罪名列⼊“扰市场秩序罪”或“非法经营罪”因为它扰的不仅是市场秩序,更是基本的公序良俗;它不仅骗钱,而且害人,人心智、坏人健康、毁人家庭,如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 那味药就是粮食。 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 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 人,投⼊3800元,两年回报380万;投⼊36800,回报1500万…,为了证明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他们还会虚构出许多有名有姓的发财故事,把马云、⻩光裕这样的企业家也指认为销传英雄。这本来只是个单纯的金钱骗局,但在销传者口中,它还同时是一个国家培养人才的摇篮,成才之后,国家会扶持他们做官,扶持他们经商,甚至会安排他们免费出国深造。这些话是如此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信以为真。除了谎言,销传团伙还有一套完整的洗脑程序:先创造出一个真空环境,噤止成员接触任何外界信息;然后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所谓“行业就是一个大家庭”使成员放松警惕、消除顾虑;还有宗教般的仪式、军事化的管制,使人无条件服从,并能从中体会到宗教般的神圣与狂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这些谎言要讲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在全国各地,在大江南北,在每个城市的黑暗角落中,这些荒谬的理论和言语不断地重复、重复、再重复。我说过,人是虚弱的动物,而语言的暴力就是最大的暴力,这是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当狼牙⾼⾼举起,再硬坚的脑袋也只是一堆⾎⾁之泥。他们制造愚蠢。于是,一个⽩痴诞生了,两个⽩痴诞生了,一千万个⽩痴诞生了…他们鼓吹仇恨。于是,一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两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一千万个反社会的暴徒走出来…(五)1960年安徽凤的武店公社有个医生叫王善生,那时正是大饥荒时期,许多人患有浮肿、闭经和子宮下垂,公社⼲部找王医生来治疗,他看了看,说治不了,因为“少了一味药。”那味药就是粮食。50年后,有一种社会之病久治不愈,原因也是少了一味药,这味药就是常识。18世纪时托玛斯。潘恩写过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常识》,这本书的重要堪比1776年的《立独宣言》,它并不深刻,却把许多人从梦中摇醒。夸张点说,正是这本书造就了国美两百多年的繁荣昌盛。而在当下国中,在销传肆的当下,人们最缺的也正是这个:常识。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2010年9月,广州 常识并不总是令人动,但它不可或缺。我希望这本书能够说出一些常识,更希望它能够唤起整个社会对销传的重视,不要假装它不存在,也不要假装看不见,正视现实,从我们的制度和文化中检讨其成因,分析其现状,然后采取合理而富于人化的措施,挽救失⾜者,惩治作恶者。销传者做的是坏事,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坏人。他们需要的是仁慈的帮助,而不是残酷的惩罚。需要惩罚的是这琊恶的骗局本⾝,更是形成和助长这琊恶骗局的制度。 我希望看到希望。这希望很简单:让常识在光下行走,让贫弱者从苦难中脫⾝,让琊恶远离每一颗善良的心。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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