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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仕途  作者:肖仁福 书号:39409  时间:2017/9/6  字数:14633 
上一章   第十七章<完>    下一章 ( 没有了 )
  跟乔不群说过再会,李雨潺当即去了黎振球家。黎振球⽗子都在,李雨潺也不说叫黎大伟去当外商,只说‮府政‬领导要些人去省博会上帮忙,派去的人手不够,借用黎大伟两天,补助不会太薄。听说有补助,又是原老⼲部处处长现分管老⼲部工作的副主任李雨潺上门相求,黎振球也不好再讨价还价,打发黎大伟出门,登上‮府政‬小车,连夜奔往省城。

  十点的样子,会展中心大厅的开幕式结束,博览会组委会数位领导和甫迪声、冯子愚等人簇拥着龙书记,分开死纠蛮的各路记者和熙熙攘攘的人流,徐缓而从容地向桃林展区方向走来。见桃林展区布置美观大方,展品丰富多样,还有五个⾼鼻深眼老外煞有介事地在跟地方领导攀谈签约,龙书记非常⾼兴,风趣地说:“这不是五子登科吗?不错不错,实在不错,桃林招商引资办法多,力度大,值得肯定。”还伸出手来,跟其中一位洋人握了握。那洋人会些汉语,说他叫詹姆斯,加拿大人。龙书记来了兴致,不无幽默道:“加拿大‮民人‬可是‮国中‬
‮民人‬的老朋友了。非常感谢詹姆斯同志,不远万里,来到‮国中‬,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国中‬
‮民人‬的建设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精神。”

  说得在场的领导和同志们都笑了,热烈地鼓起掌来。龙书记在詹姆斯肩上拍拍,转向别处。不想从龙书记⾝后冒出一个人来,指指黎大伟,对乔不群和陶世杰说道:“那位外商同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人不是别人,是陪同龙书记他们一起前来视察的栾喜民。栾喜民现在是省‮府政‬副秘书长,也是这次博览会组委会成员之一,陪领导们视察各展区是他的本职工作。不过到底只是配角,刚才龙书记谈笑风生时,他一直缩在后面,不好抢领导风头,加上人太多,也就不怎么引人注目。⾝为桃林市老市长,对桃林的感情还在,现在龙书记让出位置,转移了目标,栾喜民自然要关心关心桃林展区。只是嘴上跟乔不群和陶世杰他们打着招呼,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黎大伟⾝上。

  乔不群头冒汗,脚打颤,心里叫苦不迭。他哪里想得到此时栾喜民也会现⾝桃林展区?真应了那句老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不知栾喜民是否真认出了黎大伟,乔不群只得硬着头⽪,继续将谎言编下去:“老市长也去过加拿大吧?说不定在那里见过这位韦达理先生,或跟他长相相像的兄弟和亲人。”栾喜民说:“我只去过‮国美‬,没去过加拿大。”乔不群说:“要么就是韦达理先生经常在‮国中‬行走,您在国內见过他。”

  幸好同在展区服务的李雨潺机灵,踢黎大伟一脚,又使了个眼⾊,黎大伟会意,装着要小解的样子,去了后台。李雨潺又上前对栾喜民说:“别说老市长,我今天第一眼见到韦达理先生,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栾喜民望眼李雨潺,说:“小李也有这个同感?”李雨潺说:“可不是?韦达理先生这个长相和气质,让我想起我非常悉的一个人来。”栾喜民说:“什么人?”李雨潺无情揭露道:“老市长您再仔细看看,韦达理先生是不是特别像桃林市退位多年的黎副市长的儿子黎大伟?”

  这个该死的李雨潺,怎能自揭老底,提黎大伟三个字呢?旁边守着这么多代表、客商和媒体记者,暴露了底细,岂不成为展览会上的最大丑闻?乔不群和陶世杰心惊⾁跳起来,暗自顿⾜,担心大事不好,就要穿帮了。

  本已认定韦达理就是黎大伟的栾喜民,这下被李雨潺道破,明说韦达理像黎大伟,他相反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以为刚才产生了错觉,误把洋鬼子看成了土‮路八‬。到底离开桃林有一阵子了,对黎大伟的印象已变得有些模糊,发生误会,张冠李戴,也在所难免。

  再说黎大伟已走开,也不好验证。栾喜民沉昑道:“不是小李说韦达理先生像黎振球的儿子黎大伟,我还真以为黎大伟就是这个韦达理先生呢。不过仔细回想,我印象中的黎大伟,跟韦达理先生确实还是有些不同的。可不同在哪里,也只是凭一时感觉,没法说得清楚。”

  栾喜民确认韦达理不是黎大伟,或说黎大伟不是黎大伟后,这才跟乔不群和李雨潺几位扬扬手,离开桃林展区,追随龙书记他们去了。

  真是有惊无险。望着栾喜民远去的背影,乔不群几乎快要虚脫,眩晕过去。当晚回到宾馆,想起⽩天那惊险的一幕,几位还心有余悸。吃饭时大家都举杯去敬李雨潺,感她关键时刻⾝而出,智对栾喜民,从而转危为安,维护了桃林展区的光辉形象,巩固了桃林招商引资工作的大好局面。

  夜里乔不群去了李雨潺房间。一进门,就抱拳作揖说:“雨潺,我是代表桃林市委市‮府政‬和全市广大‮民人‬群众来感谢你的,要不是你出面解了难,今天还不知是个什么后果哩。”李雨潺说:“这与市委市‮府政‬和全市广大‮民人‬群众有什么关系?”乔不群说:“那又与谁有关系?”李雨潺说:“你明知故问什么?当时不是见你头冒冷汗,‮腿双‬打颤,我才懒得管闲事呢。”乔不群说:“你看到我的狼狈相了?”李雨潺说:“你们这种角⾊,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紧要关头就六神无主,惊惶失措,成了纸老虎。幸亏是这种场合,若是大敌当前的生死战场,还不庇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了?”乔不群说:“帝国主义才夹着尾巴逃跑哩,我又不是帝国主义,我是堂堂‮民人‬
‮府政‬副市长,你怎么能这么污蔑‮府政‬副市长呢?”说笑着,两人已贴到一起,轰然往上倒去。狂风暴雨过去,李雨潺静静躺在乔不群怀里,享受着他的温存。恍惚之间正要睡过去,忽又听乔不群笑起来。李雨潺睁开眼睛,说:“你笑什么?”乔不群说:“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会夹着尾巴逃跑?我还能逃到哪里去?一逃就逃到你这里来了。”李雨潺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鬼混了。”乔不群说:“我不是说鬼混,是说鬼混也是有条件的。我若没夹着尾巴逃到你这里来,将尾巴掉到别处了,又拿什么跟你鬼混?”李雨潺重重一捏乔不群下面,咯咯笑道:“你得什么意?哪个男人没有尾巴?”

  嬉闹着,两人睡意全无,说起闲话来。论到上午的事,乔不群说:“当时你说出黎大伟的名字时,我就大吃一惊,以为你是故意捣的,不想还是你南天门点灯笼,⾼明。”李雨潺说:“有什么⾼明的?栾喜民对这个所谓的韦达理已有怀疑,你越躲躲闪闪,越绕着圈子解释,他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脆直接把他的怀疑明说出来,他相反会对自己的判断失去把握,消除疑虑。”乔不群说:“人也真是这样,逆反心理重,他说⽩你说黑,他会坚持他的⽩,他说⽩你也跟着说⽩,他倒会对⽩产生疑问,重新考虑到底是⽩还是黑。”

  情长夜短,醒来天已大亮。早饭后大家赶往展区,继续工作。

  眼见省里的招商研讨会召开在即,陶世杰嘱咐包处长,尽快将上年度招商引资工作经验写成材料,好乔不群过目,研讨会上有用。包处长的副调研员待遇已经解决到位,工作积极⾼,陶世杰有什么代,自然不会打折扣。

  材料很快弄好,陶世杰带着到‮府政‬来找乔不群。乔不群笔杆子出⾝,知道材料写作的辛苦,不会死抠不放,过得去就可以,只看上一遍,就签下同意二字。下面部门最怕的就是上面领导不看重工作,只看重材料,过于热衷文字游戏,每次都死死纠住材料,一遍又一遍叫你修改,连标点符号也不放过,显得比社科院的语言文字专家还有⽔平。乔不群不太在意材料,材料可不认真的不必认真,倒是工作该认真的得认真。陶世杰愿意在乔不群下面做事,就是他的风格跟其他领导不完全一样,好开展工作,也好做文章。

  陶世杰走后,乔不群给李雨潺打去电话,很想跟她见个面。李雨潺说:“你又不是没有我家里钥匙,要见面还得请示?”乔不群不想像平时一样上她家里去,说:“你到‮府政‬后门的街旁等着,我开车过去接你。”

  放下电话,看了两分钟报纸,乔不群下楼,将小车开出大门。一般情况下乔不群不会剥夺小左的工作权,很少单独开车出去,只在不方便小左在旁边时,偶尔开一两次。

  绕到‮府政‬后门,远远就见李雨潺等在那里了。乔不群缓缓将车靠过去,伸手推开后门,让李雨潺上了车。本希望她坐到前排来,怕前排容易被人瞧见,只好让她去坐后排。在街上绕了半个圈子,才将车开出城,来到郊外。

  李雨潺说:“是不是带我去欣赏桃花?这可正是桃花开放的时候。”乔不群叹道:“哪有心情带你欣赏桃花?”放慢车速,轻轻一打方向盘,离开原来的国道,驶上一条不宽的砂石小路。

  李雨潺当然知道乔不群有事要跟她说,却不理会,摇下车窗,欣赏起路旁的风景来。反正到了偏僻郊外,不会有人认出她和乔不群来。但见⽔畔山前,到处开満鲜的桃花,像青舂少女的笑脸。桃花花期不长,有时专程来看花,还不一定碰得上,今天无意间遇上这么多美丽的桃花,李雨潺欣喜无比,要乔不群停车,好下去跟桃花们亲热亲热。乔不群只得服从,踩住刹车,将车停稳,跟李雨潺一起出了车门。像个未长大的小姑娘似的,李雨潺一边呼着,一边扑向路旁的桃花丛。乔不群笑她小资情调,毫无⾰命⼲部风范。李雨潺攀着花枝,嘴里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脸上莫名地洇上了好看的胭红。乔不群想起不知何处看到的桃花诗:美人不是娘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正要出口,又意识到后面还有两句:无奈桃花杳杳去,杳去比汝伤多情。似觉不祥,赶紧闭上嘴巴。

  抱着一把桃花回到车上后,李雨潺⾼兴地说:“我已完成任务,现在该你了,有什么话就说吧。”乔不群没再绕弯子,说了辛芳菲以润笔费为由,送他三十五万美元的事。

  李雨潺将脸埋⼊花间,昅着桃花的气息。闻言,惊异地抬起头来,说:“这是真的?”乔不群说:“不是真的,难道骗你不成?”李雨潺嬉⽪笑脸道:“你的字这么值钱,还做什么副市长?赶快开个字店,卖你的字去,用不了几天,就会成为亿万富翁,世界首富。”乔不群说:“要开字店早开了,还轮得着你来这个闲心?”

  李雨潺说:“轮不着我来闲心,总轮得着我来分钱吧?要分就多分些给我,至少一半。”乔不群说:“分一半给你,你敢要吗?”李雨潺说:“有什么不敢要的?你帮了辛芳菲那么多忙,让她的文体小区节省了上千万的成本,她给你三十五万美元提成,难道不应该吗?见者有份,今天我既已得知你发了大财,分一半也未尝不可。”乔不群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李雨潺说:“你真大方。只是给了我一半,你就只剩十七万五千美元了,不觉得太亏了?”乔不群说:“本来就不是我的钱,我亏什么?”李雨潺重新将脸埋进花间,说:“你说这世上的钱,也就美元最牛气,敢叫美金,其他的钱都只敢叫币或元,比如‮民人‬币和⽇元之类。”乔不群想想说:“也是的,谁会叫‮民人‬币为‮民人‬金,叫⽇元为⽇金?至于法郞英镑越币之类,更不会叫法金英金越金。”

  “你又说怪话了。”李雨潺斜乔不群一眼“要么这三十五万美金就不分了,咱们找个偏僻的乡村,买几间木屋,购数亩薄田,男耕女织,舂种秋收,也美的。”

  这当然是调⽪话,却与乔不群曾有过的念头不谋而后,让他又生出感慨:“真能这样,又何乐而不为呢?还是别说废话了,给我出个主意吧。”

  李雨潺说:“不愿分我一半,也不想去乡下买屋购田,我还能出什么主意?”

  乔不群懒得跟李雨潺饶⾆,掉头望定她,等着她的回答。李雨潺这才换了语气,说:“其实这很简单,给检察院或纪委就完事了。”乔不群说:“辛芳菲又不只给我一个人钱,我冒冒失失将钱出去,其他人怎么办?何况不止惟楚一家公司在桃林搞开发,得过老板好处的领导和部门多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自觉遵循游戏规则,我一个人别出心裁,⼲这种蠢事,今后还要不要在官场待下去?”李雨潺说:“那你就留着自己慢慢用呗。”乔不群说:“我还没这个量。就是有这个量,也不会出事,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其实用不着乔不群解释,李雨潺也知道他的‮实真‬想法。如果什么钱都敢要,乔不群也就不是乔不群了。李雨潺这才认真地说:“我建议你去找找省纪委乔主任,他肯定有办法,给这三十五万美元一个好去处。”乔不群略有所思道:“是呀,我为什么不去找找他呢?就这样了,过两天咱们要去省里参加招商引资研讨会,我把钱带在车上,捎过去就是。”

  两天后,乔不群和李雨潺,招商局的陶世杰和包处长,分乘各自小车,出发赴省城参加招商研讨会。临行前乔不群叫小左开了小车尾箱,将装着三十五万美元的苹果箱塞到里面,说是乔郁林搞旧书收蔵,特意给他搜集的。到达省城,报到住下,乔不群让小左在房里休息,自己开车去了省纪委。走进廉政办主任室,乔不群顺手将门带上,把来意跟乔郁林说了。

  乔郁林理解乔不群的苦衷,说:“这个钱给纪委,纪委得上财政专户,财政肯定要写上金额来源,这样过手的人一多,迟早会怈露出去的,对你确实不太好。我在纪委部门多年,知道如今人们的心态,无人送钱没本事,有人送钱才光彩,若拿了人家送的钱,转手出去,不仅可聇,还遭人忌恨,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乔不群不是来听乔郁林谈论世道人心的,得他出主意,将这三十五万美元处理掉。乔郁林沉昑半晌,说:“我有位战友在一家慈善机构里主事,那是一个半官方半民间质的机构,他们经常接收匿名捐赠,也就是说捐赠人不必说明自己是谁。⼲脆把钱捐给他们吧。我还可以带廉政办一位可靠的同志陪你去,做你的见证人,并在慈善部门出具的收据上加盖咱们廉政办的公章。这样不仅不会有人知道你捐出三十五万美元,万一哪天有什么风吹草动,追查到这笔钱上面,你也有个护⾝符。”这个主意实在⾼明。看来也只有乔郁林这样久处纪委部门的领导,见得多,也经历得多,才会想出如此妙招。随即乔郁林和省廉政办一名处长便陪着乔不群,去了那家慈善机构。出三十五万美元的同时,乔不群又拿出刘小富给的那十万元‮民人‬币,一并递了出去。换得慈善机构出具的收据后,乔郁林和那位处长都在上面签好字,再盖上廉政办公章,乔不群这才谢过两位,拿着收据回了宾馆。

  处理掉这两笔钱,乔不群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两笔钱有个这么好的归宿,可以说是再理想不过的了。乔不群満心喜悦,敲开李雨潺的房门,上前将她搂住,‮奋兴‬地原地转了三四个圈。李雨潺被搂得不过气来,骂道:“你没在街上被狂⽝咬过吧?”

  放下李雨潺,乔不群掏出那纸收据,让她看看。李雨潺也替乔不群⾼兴,说:“恐怕再没有比这么处理这两笔钱更妥当的了。还是乔主任有办法,给你解了难。”乔不群说:“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叫我去找乔主任,我就是想烂脑袋,也想不出这两笔钱该怎么办。”李雨潺感慨道:“官做到你们这个份上,大权在握,一言九鼎,要人家不送钱,已不太可能。可钱接得多了,尤其是数字过大,又特别犯难。照单收下吧,心里不踏实,弄不好美金会成为美阱(美丽陷阱),‮民人‬币会成为‮民人‬毙。还给人家吧,又不容易还掉。上缴纪委或检察部门,看去容易,实不简单,还犯忌的,叫你左不是,右不是,中间也不是。”

  也是太动,乔不群情绪一上来,又搂住李雨潺,伸手往她腿间探去,说:“我倒要看看这中间是不是。”李雨潺去掐他的手,笑道:“就你爱往歪处想。”乔不群说:“不是歪处,是深处。”说着就将李雨潺拦抱起,放倒在大上,动手剥她⾐服。

  两人不只顾着疯狂,还得到招商研讨会上去露露面。这种研讨会主要开形式,不是开內容。天上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下越大,越下越猛。河⽔暴涨,⽔位一天天往上升,桃花河上游好几条支流都已接近警戒线。整个桃林都变成大泽国,城乡处处一片⽔汪汪的。大旱不得安宁,大汛也够你受的,老百姓又诚惶诚恐起来。冯子愚主持市委工作后,杨国泰被安排到‮府政‬来主持全面工作,他召集乔不群等‮府政‬领导和农林⽔电河运管等各部门头头开会,紧急部署布置防汛工作。会后大家分头行动,奔赴各地,对山塘⽔库等⽔利设施进行全面排查,一旦发现险情,及时予以排除,以确保大汛不出大事。

  情况却远比想象的要严重。由于舂季大旱三四个月,绝大部分山塘⽔库都见了底,裂大开,加之年久失修,严重老化,这会儿被⽔一浸泡,到处都是管涌和暗洞,随时都有怈漏垮塌的可能。乔不群他们只能加紧筹集资金,组织人员,尽力抢修。抢修动作快的山塘⽔库,勉強还能保住,动作稍慢的,这里堵住,那里渗⽔,已是危在旦夕。还有好几座大型⽔库,比如万泉⽔库和永安⽔库之类,目前蓄⽔量还不是特别大,将坝里的⽔放掉吧,如果以后雨⽔不⾜,蓄不上⽔,周边好几个县区的农田今年就别指望有啥收成;不放掉吧,万一发生山洪,⽔库承受不了,又会给下游带来极大危险。几大⽔库领导专门请示市委市‮府政‬,该采取什么措施。市委市‮府政‬领导也不是神仙,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答应暂时还是稳上一段,视后段汛情发展态势,再作决断。

  这是农村⽔利设施情况,桃林城边桃花河两岸的防洪堤形势也不容乐观。与山塘⽔库一样,大旱的数月时间里,河⽔枯竭,几乎快要断流,河和整个防洪堤裸露在外,加上大太长期曝晒,到处都是裂。如今上游⽔⾜,拦河坝建成后又已开始蓄⽔,⽔位逐渐上升,将防洪堤一泡,谁也保不准不出问题。杨国泰等在家‮府政‬领导天天往河边跑,一方面责令拦河坝管理人员,马上停止蓄⽔,必要时还得考虑怈洪,绝对不能让洪⽔淹进城里;另一方面督促有关部门,严防死守,全力保护防洪堤。又找来刘小富,询问防洪堤建设有关情况。刘小富觉得领导们的担心纯属多余,说防洪堤是按百年一遇的⽔位规格设计和修建的,可说是万无一失,绝不会有任何险情。

  到底百年一遇的汛情不是说出现就会出现的,要不就不叫百年一遇了。见刘小富口气这么坚决,杨国泰他们心里稍安了些,企盼上天快点停雨,缓解险情,让桃林平安渡过这一关。可世上的事不好说,百年一遇的事,万一偏偏被你就遇着了呢,又该怎么办?

  上天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雨还在猛下,一时看不出有消停的迹象。桃花河⽔位一天天往上涨,眼看着就要浸到防洪堤上的文艺墙和风物墙了。市委市‮府政‬当即下令拦河坝管理部门,给予紧急怈洪,决不能让⽔位超过警戒线,不然再上涨几米,就会漫过防洪堤,淹进城里了。当然大⽔进城的情况几乎没有可能,据历年⽔文资料记载,桃花河最⾼⽔位都没达到两墙位置,再怎么也⾼不过防洪堤的。何况拦河坝一怈洪,⽔位马上会往下退去,城里也就安然无恙,什么事都不会有。大家最担心的,还是防洪堤连续曝晒几个月,这下被⽔一泡,变得疏松,上游再来大⽔,决堤的可能恐怕不好排除。

  就在这关键时候,桃花河上游地区接连下了一天‮夜一‬特大暴雨,本已泛滥的河⽔更加得势,往上狂涨,一路泥沙俱下,见桥摧桥,逢路断路,遇田淹田,过村毁村。本来万泉和永安好几个大型⽔库蓄⽔并不多,谁知眨眼间就満了上来,加之库区山体纷纷滑坡,泥石流汹涌而至,⽔库无法承受‮大巨‬冲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面崩溃。就这样,桃花河上游百余条支流和大小数十座垮掉的⽔库里的大⽔,一齐汇集到桃花河⼲流里,形成滔天巨流,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漫过沿岸城镇乡村,淹没无数山庄田园,直桃林。

  市委市‮府政‬领导闻讯,一个个脸都吓⽩了,也来不及研究部署,赶紧动员广大⼲部职工,上街⼊巷,组织疏散,匆匆将市民赶往⾼处。城外桃花河拦河坝上的每一道怈洪口都已打开,正在进行全线怈洪。岂料上游冲下来的无数树木楠竹,还有整座整座的木楼瓦屋,横七竖八的,将大坝上的怈洪口统统塞住,后面的泥砂和渣滓再推过来,一层层填上去,填得⽔怈不通,大⽔本排不出去,眼看着慢慢就要漫上坝顶了。

  大难终于酿成。

  天快亮时,桃花河洪峰气势汹汹,扑向桃林城边河段。疲惫的防洪堤到底经不住滔天大⽔的迫庒和冲击,在洪峰过境的那一刻,轰然垮塌,将无情的大⽔放进城里。顷刻间,大半个桃林城区都被泡进了⽔里。

  奇怪的是防洪堤一垮,天上的雨也骤然停了下来。丽的太冉冉升起在空中,照耀着已成泱泱泽国的桃林城区。正在外组织抗洪的乔不群等市领导闻讯后,顾不得别的事,相继回到市里。市‮府政‬已变成⽔府,洪⽔都到了办公大楼二楼。风光长廊两岸的开发区,包括‮府政‬周边的几大园区也都泡进⽔里,一些快峻工的⾼大楼房要么完全倒塌,要么剩着半壁残垣,实在惨不忍睹。还是当年乔不群主持修建的‮府政‬大门质量过硬,仍巍然立于大⽔‮央中‬,门楼上的金⾊琉璃瓦和桃林市‮民人‬
‮府政‬几个烫金颜体字,在太下熠熠生辉,格外醒目。一直泡了五天五夜,由于城外的拦河大坝死死堵在那里,大⽔依然恋恋不舍地留在城区,怎么也不肯退去。事情就是这样,应该坚固的防洪堤不堪一击,‮夜一‬工夫土崩瓦解,不指望那么坚固的拦河坝却牢不可破,不识时务地横在河上,挡住洪⽔去路。还是上级首长亲临桃林视察灾情,见势不妙,命令部队开着直升飞机,投下炸弹,将拦河大坝炸开两个大豁口,大⽔这才奔腾而出,淹向下游,城里⽔位才一寸寸地低了下去。

  ⽔是退了,可城里通瘫痪,电停⽔断。大街小巷,満目疮痍,房前屋后,到处都是污泥和残渣。空气中弥漫着腐鼠腐猫腐狗腐猪腐牛腐羊的刺鼻怪味,令人窒息。人们陆续回到家里和单位,着手清淤濯泥,收拾残局。市委市‮府政‬领导也⾝先士卒,加⼊重建家园的行列之中。接着冯子愚召集有关部门领导开会,部署布置救灾工作,一方面积极向上汇报灾情,争取上级支持;一方面带领全市‮民人‬全力自救,力争将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奋斗,陆续恢复了通和⽔电,街上和各处的污泥浊⽔及渣滓垃圾也被清理⼲净,生产生活逐步正常。领导们又来到桃花河防洪堤上,进行现场办公,具体研究修复防洪堤,重建两岸风光长廊的可行办法。至于下游的拦河坝是彻底拆除,还是设法再建,则有待有关方面仔细论证,另行定夺,暂时管不了它。

  两岸防洪堤垮塌非常严重,近一半的堤段已不复存在。垮塌得最厉害的部位恰好是文艺墙一带。留在墙上的作品也残破不全,缺头的缺头,损尾的损尾。倒是文艺墙那刻着刘禹锡《金陵石头城》的首块石碑还算完整,顽強地竖在那里。

  没人会去注意这个细节,只有乔不群站在刘禹锡的诗前面,神情凝重,久久不愿离去。嘲打空城寂寞回。默念着这意味深长的诗句,乔不群心头沉沉的,百感集起来。正在沉昑之际,乔不群的秘书小⽩打来电话,要他速回‮府政‬,说检察部门和银监会的人来了,要跟他换意见。乔不群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知道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的。桃林的大开发,包括防洪堤、拦河坝和桃花河两岸大小开发区等项目的建设,资金来源主要有两个,一是开发‮行银‬贷出的四十五个亿,一是近年招商引资陆续引进的七八十个亿。防洪堤被大⽔冲垮,拦河坝炸开两个大口子,两岸众多开发区毁于一旦,一百多亿的资金差不多都泡了汤,有关部门肯定会过问的。开发行的人已组织专家,对防洪堤做过检测,防洪堤的基础深度远远不够,钢筋和⽔泥标号不合格,连埋在堤里的砂石都不符合要求,整个建筑质量大大低于有关标准。检察院据此逮捕了刘小富及相关官员,连蔡润⾝也被再度起诉,接受审查。姬老板、辛芳菲、邓一青等开发商也受到传讯,所属公司财务同时被查封。接着检察部门与银监会一道,对开发‮行银‬贷给桃林的资金去向和使用情况,展开全面清理和调查。这样大的行动不用说必须得先得到省委首肯,省委领导态度坚决,批示桃林的事情涉及面广,影响大,要一查到底,查到谁是谁,任何人都不得出面说情,偏袒包庇问题人员。

  乔不群回到‮府政‬,银监会和穿着制服的检察人员果然已等在接待室里。他们还算客气,先跟乔不群握了握手,才表明来意,说是工作上的事得请他配合。肯定是刘小富给的十万元‮民人‬币和辛芳菲送的三十五万美元被他们查了出来。

  乔不群心知肚明,特意回自己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去找那张收据。

  收据很快找到。乔不群暗暗庆幸,多亏大⽔只漫到二楼,如果上了三楼,将收据泡烂,这两笔钱就有口难辩,不容易说清楚了。带上收据,乔不群就随检察部门和银监会的人下了楼。‮府政‬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却没谁怎么在意银监会和检察人员,这段时间他们常在大楼里转悠,已带走了好些人。

  小车已经启动。前面是⾼大的‮府政‬大门,乔不群想起当年主持建设这道门楼时的情形,不免暗生感慨。这道门楼也算是自己的政绩工程吧?可它除装点了‮民人‬
‮府政‬门面,又给‮民人‬带来过什么好处呢?看来这次大⽔过后,不少单位又有了现成的重修门楼的借口。

  出了‮府政‬大院,绕一个弯,就到了大街上。还有几处⽔毁路段没完全恢复通车,出城必须绕道。快经过市委时,只见好几部检察方面的车子鸣着警笛,呼啸而过,尔后往右一拐,大摇大摆进了市委大门。不知检察部门又掌握了谁的线索。乔不群不自觉地摸摸上⾐口袋,那张收据还在。忽又想起李雨潺来,当初不是她出主意,让那两笔钱适得其所,从而换得这纸收据,此时自己恐怕就没这么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了。也不知李雨潺在广东那边过得怎么样,她⺟亲和哥嫂是否都好。想打个电话,才意识到她走后的大半年时间里,桃林频频出事,谁都未曾闲过,也就没跟她联系。不用说,李雨潺的‮机手‬肯定已经换了号码,想联系怕也不是那么好联系的。让乔不群不解的是,她也不来个电话,分手时间并不长,难道就把桃林和故人忘了个一⼲二净?

  检察部门和银监会在桃林设了个临时联合办公室,地点在城边一家不大的宾馆里。办案人员任务繁重,乔不群不想让人家为自己的事劳神,走进联合办就掏出那纸收据,给他们作了说明。收下收据,做好笔录,办案人员表示立即赶赴省城,跟省纪委的人见面,对收据进行认真核实。不过此前乔不群不能离开宾馆,必须随时接受调查。在宾馆里住了两个晚上,第三天中午办案人员就回到了桃林。乔不群的收据已得到确认,他可以离开宾馆了。

  乔不群的仕途就此打住。

  据说是要就地免职的,还是袁明清找到省委侯副书记说情,侯副书记出面力保,才只抹去乔不群代理市长,仍留着他的常务副市长帽子。不过不能再待在桃林,得挪往一个比桃林小得多的地方去任职。大地方的代理市长,被弄到小地方去做常务副市长,已是一降再降,如果不是当事人出了状况,组织上是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安排的。

  降职外调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乔不群离开桃林时,也就低调行事,尾巴夹得紧紧的。那是周六上午,大院里很安静,不像上班之⽇,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坐的还是小左的车,另有秘书小⽩作陪,此外再没其他任何人。赵小勇倒是说过,要来送行,只是乔不群没告诉他具体出行时间。

  朝正在升起,乔不群望一眼光下的办公大楼,心內五味俱全,感慨万千。二十年的时间,自己一直待在这栋大楼里,如今人到中年,却要与它告别,背井离乡,到外地去就职,还真有些舍不得。可舍不得也要舍得,人在官场,⾝不由己,谁也不可能摆脫命运的安排,只能按照命里注定的人生轨迹一路前行。

  又莫名地想起那年‮府政‬研究室快撤销时秦淮河说过的话:做事靠智商,做人靠情商,做官靠政商,在政界上行走,不好好自我改造,努力提⾼政商,绝对不可能有所作为。这么多年下来,在不断的自我改造过程中,自己的政商似乎也跟着得到一定提⾼,才一步步做到‮府政‬领导⾼位,多少算是有了些造化。又因这政商还没提⾼到应有的⾼度,总欠那么点火候,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又功亏一篑,败走麦城。这么感慨着,乔不群挪开步子,朝已发动的小车走去。忽听市级楼那边响起鞭炮声,震耳聋。炮响不见得就是喜事,桃林人爱热闹,逢喜遇丧都喜放鞭炮,噤炮噤了好多回也没噤成。当然不可能是送你乔不群的,你又不是荣升,恐怕没谁愿意花鞭炮钱。

  征得乔不群同意,小左开了车里的音响。正好是那首《‮华中‬民谣》: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花菊‬揷満头。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的岁月又上心头。朝来夕去的人海中,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南北的路你要走一走,千万条路你千万莫回头…

  这让乔不群一下子联想起多年前,在一家音乐茶座里与李雨潺同听此曲时的情形,心头又是一番喟叹。是啊,人生如旅,朝来夕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随便什么人都逃不掉的铁律,无论你大贵大富,还是卑微如蚁。

  不觉间,小车已经出城,上了一条国道。乔不群前去就任的地方在桃林西北方向,是省內最偏远的地市,没通⾼速公路,只有国道可行。说是国道,其实仄狭窄,勉強够省道的规格。好在车子不多,路面也平坦,跑起来还舒服。

  很快就要出桃林地界了,车过一处狭长山⾕,两旁林木茂密,溪⽔潺潺。西出关无故人。乔不群脑袋里冒出王维的关三叠,略觉有些伤感,让小左停车,走了下去。如今已非千多年前的唐朝,通发达,通讯先进,你伤感得也太没道理了。乔不群自嘲着,面对绿⽔青山,踢踢腿,阔阔,做几个深呼昅,果然很快将关三叠置于脑后。

  忽然一阵风至,乔不群翕翕鼻翼,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那是乔不群悉而久违的桅子花香。循着风向望去,对面溪岸上方摇曳着半坡桅子树,⻩花正。坡下隐约有条石板小路,蜿蜓而上,直⼊桅子花开之处。闻着花香,乔不群举步上前,跨过溪间木桥,沿幽幽石板路,朝坡上走去。小⽩留下小左守车,快步追上乔不群。

  来到桅子树下,花香更浓。闻香忆故人,乔不群默念着李雨潺,只恨见花不见人,心头怅惘。茫然四顾,桅子深处似有檐角翘立。一路寻过去,原来是一座凉亭。抬步⼊亭,发现亭后还有一处⾼坡,坡上古木森森,半掩着数座青砖碧瓦建筑。乔不群知道到了哪里,没有犹豫,躬⾝往坡上走去。到得近前,正是古⾊古香的寺庙,大门上方写着碧崖寺三个字。抬步迈⼊寺內,宽宽阔阔的院落,菩提悄立,墨竹轻摇,蝉声如缕。也许是地处偏僻,寺里香客寥寥,略显清寂。

  乔不群不信佛,却还是从⾝上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投进功德箱里。又买了香蜡,供到香案上,给堂上的佛像鞠了三个躬,愿佛祖庇护,前程无碍。同时也请佛祖大慈大悲,保佑养育了自己四十多年的桃林百姓,丰⾐⾜食,平安万福。

  乔不群又烧香又拜佛,煞有介事的样子,闲着的小⽩开始还觉得好笑,后来也受感染,购香点蜡,上前敬过菩萨。

  两位正在礼佛祷告,忽有婀娜⾝影自一旁飘然而过。出售香蜡的小师傅朝那⾝影跟过去,一边唤了一声愚禅师傅。小师傅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蚊虫叫一样。可寺里安静,乔不群耳又尖,以为小师傅叫的是雨潺师傅,心头一动,忙掉过头去。

  可那婀娜⾝影只在厅柱旁晃了晃,便绰绰约约,向后堂飘然而去。乔不群很是惊异,那⾝段,那侧影,明明就是李雨潺无疑,尽管缁⾐缁帽,尼服于⾝。只是李雨潺分明下了广东,怎么又会出家为尼,突然出现在这碧崖寺里呢?乔不群往前迈了两步,追上去,倏忽间,那⾝影已隐⼊后堂,杳然无迹。乔不群不甘心,低首问旁边的老和尚:“刚才那女师傅经过此处,小师傅叫了她一声雨潺师傅,她也是寺里的师傅吗?”老和尚说:“那不是雨潺师傅,是愚禅师傅,愚顽的愚,禅宗的禅。”乔不群哦一声,说:“您这不是寺庙吗?怎么有僧又有尼?”老和尚笑笑说:“施主到咱碧崖寺来得不多吧?您有所不知,这就是碧崖寺不同于别处的地方,寺旁有庵,庵与寺连,僧住寺,尼住庵,又可共同打理佛事,以侍奉山下来的善男信女。”

  乔不群想起那次在庐山,论到桃林城外的青云寺,李雨潺也说过寺旁有庵的话。莫非她早有出家念头,去广东陪伴⺟亲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则是虔心向佛,寄⾝于这方外世界?果真如此,刚才那位女师傅应该就是她了,只不过是谐雨潺之音,取了个愚禅法号。正心存疑虑,要问个明⽩,刚好有香客进来,老和尚已别转头去。

  乔不群不再纠老和尚,悻悻然低头退下。可他心里没法放下愚禅师傅。恍惚间总觉得愚禅师傅就是李雨潺,尽管只瞟见侧影,没看清正面。还有她那轻盈的步伐,也是乔不群再悉不过的。若是李雨潺,她为什么又不理睬你呢?你和小⽩就站在堂前,她还能认不出来?

  当然感觉仅仅是感觉,也许是你太想念李雨潺了,见了个与李雨潺气质有些相似的愚禅师傅,以为就是李雨潺本人。只是你记念着李雨潺,就有与她相似的愚禅师傅飘然出现在面前,这也太巧了点吧?

  还有那愚禅的法号,也有意思的。禅是智慧和觉悟的意思,前面冠以愚字,彼此似乎矛盾,实则深意存焉。想世间之人,也实在太聪明了,总自以为多了不起,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连上天都不放在眼里,说什么人定胜天。其实这不过是自作聪明,往往从聪明出发,最后只能抵达愚蠢,误人又误己。假如反过来,大家都愚一点,笨一点,傻一点,不要太过聪明,凡事有所顾忌,有所收敛,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我们就不会自鸣得意,自以为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怪不得圣人要说大智若愚,还说智可及,愚不可及,原来愚才是最⾼的智慧和觉悟。

  想到这里,乔不群又暗笑起自己来。从一个法号,又生出这么多的感慨,你这是不是也是自作聪明?还是少自作聪明,甘做愚人好。至于愚禅二字到底是不是乔不群所理解的这个意思,恐怕只有愚禅师傅本人才有解释权。

  这么无声地慨叹着,抬腿要出寺门时,又发现门旁的菩提树后还有条小门。乔不群掉过头,走了进去。里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地,有小路逶迤通向后山。山上绿竹成林,竹林背后则是壁立⾼崖,紫云如袂。乔不群正徜徉之际,猛然间,云崖上似有婀娜⾝影晃悠,仿佛就是刚才见过的愚禅师傅。乔不群又惊又喜,恨不得⾝生双翼,立刻飞上⾼崖,靠近那妙曼⾝影。

  然而乔不群刚闪过此念,再定睛细瞧,那⾝影已消失得了无踪迹,不知去向。境由心生,是不是自己花了眼,起了幻觉?乔不群疑惑着,不由自主迈步上前,穿过空地,走进竹林,往崖上攀去。

  好不容易上得⾼崖,才发觉路尽崖断,断崖另一边竟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绝壁下有万丈深渊,令人目眩,不寒而栗。好在绝壁前围了石栏,不会有什么危险。手扶石栏,极目望去,远近⾼低的山峦层层叠叠,宛若汹涌的波涛般,很是壮观。

  乔不群惊奇不已,想不到能在碧崖寺后山上,收获到这份意外风景。怪不得⽑泽东要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在石栏旁伫立良久,面对浩瀚无边的大自然,乔不群变得异常坦然平静,竟然可以不思不想,已然忘记自⾝的存在,仿佛自己已变成一座山峰,一块青崖,一棵树木,或是一抹似有似无的雾岚。甚至什么都不是,早已完完全全融化在大自然里,就像一滴⽔融⼊大海,消失得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痕迹。

  直到⾝上被风吹得发凉,猛然打一个冷战,乔不群这才意识到该下山了。转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壁上刻有凌云崖三个字,笔锋雄健,⼊木三分。更有意思的还是旁边两句话: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下山回到车上,这两句话仍在乔不群脑袋里萦绕着,挥之不去。人生在世,又有谁不在发上等愿?发上等愿,能结中等缘,享下等福,已经很不错了,只怕种的西瓜,结的芝⿇,甚至什么都不结,到头来竹篮打⽔一场空。至于想处⾝于⾼处平处宽处,更不好说了,芸芸众生,大部分人都只能容⾝低处窄处凸凹不平处,难有太大作为。

  小车已出桃林地界好远,行驶在邻市地面上。车前的路越发狭窄,让乔不群不噤想起自己的仕途,本来越走越宽阔,忽然一个转折,又到了窄处。看来人想向宽处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世间路千条万条,别说选择起来困难,更多的时候还由不得你去选择,命运似乎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你想走宽处,等着你的却是窄处。

  脚下的路由不得自己,可你心头还有一条路,那则是你的自由了,你可以走出一条宽宽阔阔的心路来。乔不群想起宽心一词,心都可以宽,心路自然亦可越走越宽。

  这么想着,乔不群心头豁然开朗,连眼前的路似乎也不再那么狭窄了。<完>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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