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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意图(官场浮世绘)  作者:肖仁福 书号:39411  时间:2017/9/6  字数:36559 
上一章   第九章 奔走抗争    下一章 ( → )
  星期天,卓小梅和苏雪仪爬上火车,直奔省城。

  下火车后,两人直接去了省‮府政‬。却不急于进去,因为是星期天,进去没用。便在周围转了转,想找地方住下来,改⽇找领导方便。不想附近一带都是大宾馆,住宿费贵得吓人。虽然是给单位出差,可机关幼儿园穷庙一座,奢侈不起。好不容易在省‮府政‬斜对面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不是很贵的內部招待所,赶忙进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在招待所门口的小店里填肚子,走出小巷,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大街南边。张眼望去,不远处的省‮府政‬门前冷落,行人稀少,只有大门两侧的岗哨木然而立,宛如蜡人。苏雪仪征求卓小梅意见,是不是现在就行动。卓小梅看看‮机手‬,离上班时间还差半个多小时,说还早着呢,现在行动太扎眼,岗哨盘查起来,够哕嗦的,等一会儿上班人多了再见机而作。

  在人行道上逡巡了一阵,大门口渐渐热闹起来,小车、自行车和人流拥挤着,出出进进的,把大门给塞満了。两人走上前,像其他人一样,青着脸⾊,目无旁顾,直了杆往里直迈。竟然没引起岗哨注意,成功地混⼊大门。走上不到十米,拥挤的车辆人流纷纷四散,两人站住,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想问问周围的人,你嘴巴还没张开,人家已匆匆走过。忽见不远处的柏树下有一⽪鹤发的老人踽踽独步,苏雪仪忙奔过去,追着喊了声大爷。老人头都不回,继续踱着自己的步子。卓小梅将苏雪仪扒到旁边,冲着老人的背影喊了声:“老领导,您早!”

  老人这才泥住脚步,回过头来。也不吱声,一脸凝重。卓小梅忙说:“老领导,向您打听一下,省‮府政‬怎么走?”老人还是不声,只抬手朝东边指了指。

  谢过老人,两人往东而去。苏雪仪说:“这老头也有意思,我叫他,他没一点反应,你一开口,他立即回了头。是不是我喊他时,风向不对,他没听到,或他知道你是园长,我是副园长,不屑理睬我?”卓小梅说:“哪有那么复杂?刚才你是怎么喊人家的?”苏雪仪说:“我喊他大爷呀,难道错了不成?”卓小梅说:“错倒是没错,可也没对。”苏雪仪说:“没错也没对,卓园长你像是个哲学博导。”

  远远望见前头的大楼,估计那就是省‮府政‬了。卓小梅说:“可以叫大爷的人太多了,打柴锄地的乡野村夫,卖浆拾荒的街巷老头,都可以叫大爷。可这深深庭院里的老头,说不准昨天还是大权在握威风八面的省长厅长之类,怎么能将他们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呢?所以只有叫他们老领导,才不至于辱没了他一世英名,他才会理睬你。”

  说得苏雪仪点起头来,佩服卓小梅的⾼见。

  到了大楼前,只见坪里停満各式各样的⾼级小车。可惜不知道哪是省长们的,不然瞄准小车,守株待兔,兴许也能逮住某位省长。绕过车阵,登上台阶,面是一排玻璃门。却只开了小小一扇,由两位威风精壮的武警战士把守着。卓小梅想起维都市委市‮府政‬,大楼前也有人把守,不过那是保安,该脯没,不该的肚子着,比这里的武警自是低了个层次。门侧还有一个武警,不过他是坐着的,面前摆着一张条桌,桌上放了个登记簿。却没人上去登记,都龙行虎步往里直迈。卓小梅两个以为那是做样子的,也壮了胆,昂着头要进门,却被武警拦住了,要她们去登记。莫非武警生着火眼金睛,已识破你们不是这楼里公⼲的?再瞧那些直接进出的人,原来每人前都配着一个小牌子,估计是工作证或通行证之类了。

  她们只得老实地来到条桌前。桌后的武警将登记簿往她们面前一推,问是找谁。两人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找省长?这话好像还没胆量说得出口。你们是什么角⾊,也有资格来找省长?省长那是全省‮民人‬的省长,又不是你们两个人的省长。即使有胆量说是找省长,武警也会视你们为无事生非的刁民,不会放你们进去。好在桌后的武警也不追问,只催两个快填。苏雪仪还算机灵,想起市‮府政‬有秘书科,那省‮府政‬便有秘书处,胡填了到秘书处办文几个字。武警看都不看,挥挥手,让两人进了大厅。

  既然填都填的秘书处,⼲脆先找到秘书处再说,按常规秘书处应该跟省长们挨得近。不费什么劲就在二楼发现了秘书处的牌子。不过中间还夹了个“一”字,不远处还有秘书二处、三处、四处、五处的牌子。两人便不知找哪处才好。忽想起事不过三的老话,懵懵懂懂迈进三处。处里很安静,有趴在桌前看材料的,有双眼盯着电脑屏幕的,还有望着窗外发呆的。只有里问好像有人在打电话,声音非常小,听上去像在公园里跟女朋友谈恋爱。

  也许是这里太清静了,两人都不忍心打扰大家,半天苏雪仪才鼓起勇气,蚊子般轻轻说道:“同志,打听个人可以吗?”几个人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望着她俩,也不吱声,像是不知同志为何物似的。事实是大机关也好,小机关也罢,再也难得听到同志这么老土的称呼了,据说只有相互开玩笑,将对方当做同恋取笑的时候,才叫同志。

  苏雪仪哪知道“同志”二字还有如此⾼深的特殊含义?稍稍提⾼了嗓音:“同志,请问省长在哪里上班?”那些人的目光显得更加陌生冷了,仿佛不知省长为何物似的。苏雪仪忙补充道:“我们是从维都市来的,想找省长汇报工作。”卓小梅也张开嘴巴,似在声援苏雪仪:“省长肯定很忙,能找到副省长也行。”

  这才有人笑了,笑得很⼲:“你们以为副省长就不忙了?”卓小梅有些尴尬,正想说句副省长自然也很忙,可我们有急事要汇报什么的,那人的笑早已收走,伏到桌前,专心敲起电脑前的键盘来。其他人也都掉过头去,各忙各的去了,再没谁理睬二位。

  她们只得知趣地出了门,到别处去打听。进了好几个办公室,得到的待遇基本相似。两人⼲脆不打听了,一层层楼找上去,若能找到省长副省长办公室的牌子,⿇了胆子往里走就是。都说官越大越平易近人,说不定真的见着省长们,还会受到热情接待呢。想想电视里的大官,哪个不是亲民如子的样子?

  奇怪的是将总共七层楼都走到了,也没见到省长副省长办公室的牌子。莫非省长们不在这栋楼里办公?两人有些垂头丧气,拖着疲惫的腿脚下了楼,打算到别的办公楼去碰碰运气。

  走出大楼,晃着脑袋四处搜寻,再找不到第二栋这样显眼的大楼,唯有一些两层的苏式矮楼,悄悄躲在梧桐古樟松柏之类的树木后面,那么⾼深莫测。两人就认定省长们应该在眼前这栋楼里上班,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刚好有一个年轻‮妇少‬推着童车缓缓过来了,两人便走上前,指着大楼,问是不是省长们上班的地方。‮妇少‬做了肯定,说:“这是‮府政‬办公大楼主楼,省长们当然会在里面办公。”苏雪仪说:“那我们整栋楼都找遍了,怎么没找到省长们的办公室牌子呢?”‮妇少‬就笑笑,说:“省长们的办公室又不兴挂牌子,你们怎么找得到?”

  她们这才想起,楼里至少有一半的办公室都是没挂牌的,便问‮妇少‬知不知道省长们在哪一层楼里办公。‮妇少‬摇‮头摇‬,说她没在里面上过班,只知道省长们在这栋楼里上班,到底在哪一层,那就不得而知了。望着‮妇少‬推着童车远去,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两人还在原地站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寻一次。好不容易到了省长们办公的大楼,连省长们的办公室都没找到,回去怎么向园里的职工代?两人咬咬牙,再次往楼前的台阶上爬去。

  就在她们快上完台阶时,意外发生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球像是被谁狠命擂了一锤,重重一抖。两人头都大了,耳膜好像已被震破,脑袋里嗡嗡叫。抬眼前顾,只见才数米远的楼厅里浓烟滚滚,⾼大的玻璃门震得稀烂,玻璃渣満地都是,人们作一团,蹦的蹦,窜的窜,喊的喊,叫的叫。还有惨厉的嚎声从浓烟里传出来,夹着硝药和烧焦的肌⾁混杂而成的异味。

  卓小梅和苏雪仪还傻着,楼厅里和大门外早已被人塞満。也就眨眼工夫,消防车和救护车,还有防暴武警车,仿佛从天而降,呼啸着开了过来。车没停稳,车上警员便纷纷落地,飞速冲上台阶,将楼厅控制起来,只给穿着⽩大褂的医生留一条人。原来还站在台阶上层的卓小梅和苏雪仪,现在早被挤到一旁的草地上,没法近前。

  两人茫茫然看着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深感遗憾的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阻在门外,没能再次进去寻找省长们。她们意识到,至少今天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这热闹多看几眼,也便无趣起来,只得退下,往来时路走去。刚出大门不远,⾝后便开过两辆军车,跳下数十个真实弹的战士,分列于省‮府政‬大门口两侧。两人暗想,今天的爆炸事情看来有些严重,不然也不会弄得这么戒备森严。

  穿过地下通道,走进小巷,却见两旁的市民们‮奋兴‬异常,三人一伙,五人一群,有滋有味地议论着什么。侧耳而听,好像正是说的省‮府政‬里的爆炸事件。回到招待所,几个服务员也扎作一堆,嘀咕着,兴致的样子,请她们开门,也没人理睬。喊了数声,才有一位服务员走过来,却是満脸的不情愿。

  服务员‮动扭‬钥匙开门时,卓小梅故意问:“刚才你们不是在开会吧?”服务员说:“开什么会喽?你们没听说省‮府政‬出了大事?”卓小梅假装惊讶道:“省‮府政‬出什么大事了?”服务员说:“有人炸了‮府政‬大楼,据说死伤不少人,连一位副省长的手都被炸断了。”卓小梅说:“有这么吓人吗?不是讹传吧?”服务员将钥匙从锁孔里菗出来,不満地瞥一眼卓小梅,说:“怎么是讹传呢,大家都在这么说。”

  下午跑到巷口,朝大街对面望过去,省‮府政‬大门两旁的战士好像比上午还要密集。两人也就暂时断了进去找省长的念头,在街上闲逛起来。却走到哪都有人在议论省‮府政‬里的爆炸事件。说法不一,但每一种说法都是有鼻子有眼的,比那些拿着国家固定工资,只有躲在空调房里才来灵感的作家编的小说生动得多。有的说是省钢铁公司的人⼲的。原来钢铁公司老总五毒俱全,把公司弄垮之后,工人们生活无着,饭吃不起,⽔喝不上,只得天天‮访上‬告状。岂知那位钢总的基厚得很,不但没被告倒,省里还让他到做了某实权厅里的副厅长。工人们气不过,在⾝上绑上炸药,在钢总庇股后面跟踪了一个星期,这天竟然跟进了省‮府政‬办公大楼,终于将钢总死死抱住,引爆⾝上炸药。

  有的说是一位农村来的土农民于的。那农民的儿子⾼考时没上重点线,后通过关系,花十多万元进了省某重点大学。不想毕业时,儿子的毕业证却跟其他学生不同,只盖着学校的钢印,没有国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门的钢印,找工作时谁也不认账,至今还窝在乡下家里,怕⽗老乡亲们聇笑,连门都不敢出。为儿子读这个书,那位农民几乎倾家产,本指望儿子找个好工作,早⽇还清累累债务,谁知竞落得如此下场。于是天天跑学校,跑有关部门和省领导,请求解决儿子‮凭文‬问题。跑了两年,又跑出几万元债务,腿都跑成圆规,还是没一点效果。农民活不下去了,混进省‮府政‬,一炸解千愁。

  还有人传言是省‮府政‬里面的人⼲的。说是一位处长多年得不到重用提拔,有人提醒他,他那做护士的老婆长得还算可以,资源闲置着也是闲置,何不充分利用起来?处长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老婆介绍给自己的上司,好拉近跟上司的距离。一来二去的,老婆跟上司的距离越来越近,自己跟上司依然若即若离,拢不了边。本来想先戴顶绿帽子,再换顶大点的红帽子,现在想戴的红帽子没戴上,绿帽子却没法扔掉了,处长气不过,去找上司评理。那上司也是无赖,要处长先拿出跟他老婆有染的证据再说。这种证据怎么拿?事先又没想起在老婆⾝上装个‮孔针‬摄像头。何况就是拿了证据,也只能出尽自己的丑。一怒之下,处长拦抱住上司,引爆了⾝上的炸药。

  这些不同版本的故事,有点像街头小报里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信则无无据,让人生疑,不信又司空见惯,仿佛真是那么回事。卓小梅两个当然不是到省城来听这种小道消息的,这种小道消息再神奇,再动听,如果光带些小道消息回去,不能带回领导的墨⽔,职工们肯定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赞成。

  于是第二天起个大早,吃点东西又往省‮府政‬跑。那些威风凛凛的战士依然把守在大门口。地上还画了红线。有红线还不够,为保险起见,又拉了索子,索子上着红布条。两人试着上前,还没靠近红线和索子,便被战士们喝住了。

  第三天,第四天,那些战士还没撤走,仍没法靠近大门半步。

  也不知戒严何时才撤,老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卓小梅忽然想起还有一个省委,省委该不会像省‮府政‬一样,也被人炸过吧?说不定进省‮府政‬难,偏偏进省委又容易。何况照在市里的经验,有些事情‮府政‬解决不了,委那边兴许办得到。若能找上省委书记或副书记,说不定比找省长副省长还管用。

  将这个想法跟苏雪仪一说,她也觉得应该去尝试尝试。这天两人打的直奔省委大院。下了车,大门口虽然有武警站岗值班,却没有戒严的迹象。两人不免暗喜,庆幸没人来炸省委,否则不会有这么一派宁静祥和的大好局面。于是忙调整好气息,从从容容朝大门走去。

  可离大门还有三四米远,武警却大声喝斥道:“哪里去!”

  这话问得好没道理。这里是省委大门,要进大门,自然是去省委了。这可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还要问你哪里去,真滑稽。可你还不能这么去跟他辩解,因为现在他是把门将军,让谁进门,不让谁进门,全凭他一张嘴说了算。苏雪仪只得连连点头,讨好地笑道:“到省委去。”

  武警从上到下打量着两位,那警惕的眼神,仿佛她们是本·拉登派来的。只是他的军事知识可能有限,弄不明⽩本·拉登到底有没有这种类型的女部下,这才问了一句:“你们是什么人?”苏雪仪正想说她们是维都市来的,卓小梅扯扯她的⾐角,抢先答道:“我们是省‮府政‬办公厅的,到省委办公厅来签一个文件。”

  在省‮府政‬秘书处她们就领教过了,你说是从下面市里来的,人家看你的眼神便明显地带着鄙夷,好像你是野生动物似的。这是国人的普遍心理,皇城下抬轿子的,瞧不起外面省里坐轿子的;省里掌门钥匙的,瞧不起下面府里掌印把子的;府里握菜勺子的,瞧不起底下县里握惊堂木的。卓小梅有一次参加市‮府政‬的大会,亲耳听姚市长在会上发火骂娘,说他跑到‮京北‬某部门办事,先是传达室的人拦着不让进,说尽好话进去后,找到要找的小处长,人家连座都不让,甚至眼⽪也不肯抬一下。想起自己不大不小是地方上八九百万人口的行政长官,走到哪里都是警车开道,前呼后拥,放个响点的庇,地上要砸个坑,谁知进了京城,什么人都可以不把你放在眼里,真窝囊。

  卓小梅瞒住自己是市里的真相,抬出省‮府政‬办公厅,还真管点用,武警的脸⾊立即由转晴,说:“哦,是‮府政‬那边的。那你们两个过来登记一下吧。”

  省委看来就是省委。省‮府政‬那边要进办公大楼时才登记,省委这里还在大门口就要登记了。好在有过在省‮府政‬办公大楼前登记的经验,两位也就并不发怵,跟武警走进大门口旁的传达室,先在被访者栏目里虚构一个还算文气的名字,注明系省委办公厅处长,再在来访者一栏里随便编了两个女人名字。不想放了笔要往里走,武警又拦住道:“还得把你们两个的⾝份证号码也给填上。”

  这下两位傻了眼。她们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从传达室经过还得填写⾝份证。⾝份证当然有,就在包里,可那是维都市‮安公‬局颁发的,名字也跟刚填在登记本上的绝然不同。这不仅仅是欺骗,简直就是恶欺诈了。而且欺诈的是堂堂省委,真是狗胆包天,该当何罪?卓小梅知道今天这一道关卡是过不去了,有些懊恼,嘀咕道:“来省委办事,又不是到宾馆里住宿,还要登记什么⾝份证,这是哪来的规矩喽?”苏雪仪也帮腔道:“是呀,在省委省‮府政‬之间走动,又不是出国访问,带个⾝份证在⾝上⼲什么?何况我们经常到省委来办事的,以前怎么不登记⾝份证?”

  说得武警満心委屈,说:“过去确实是不用登记⾝份证的,两天前你们‮府政‬那边出了爆炸事件,我们的领导才下达了死命令,除省委大院配戴出人证的,其余无论是哪里来的,都要登记⾝份证,否则给我们好果子吃。”

  苏雪仪还是不愿善罢甘休,说:“你不是怀疑我俩也会去省委里面搞爆炸吧?我俩像不像坏人,你那天天瞄准星的眼睛,难道看不出来?”武警的口气还是没有余地:“我们只相信⾝份证,空口无凭,你们说多了也没用。除非你们回去拿来⾝份证,不然我们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

  见没有商量余地,两人只得退下。想不到那件该死的爆炸事件,不仅断了她们求见省长们的路径,也破了靠近省委领导的希望。

  回到住处,两人躺在上,望了一下午的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最后是苏雪仪忍耐不住,开口道:“来了三四天.连个领导的影子都没瞧见,我们是不是太没用了点?”卓小梅叹口气道:“也是我们倒霉,要不是出了爆炸事件,即使找不到省长,估计副省长还是能堵住一个的。”苏雪仪说:“是不是我们出行的⽇子犯了什么忌,出门前先找个懂八卦五行的先生掐掐手指,打上两卦就好了。”卓小梅笑道:“门外这条巷子里就有摆卦摊的,你现在还可去找他们。”

  也是说说而已,当然不会真的去算卦。她们袋子里的钱又不是多得打架,还得留着几个付房钱、吃盒饭和买回程车票。

  吃晚饭的时候.苏雪仪又出主意道:“是不是去找找省人大和省政协,也许那里的门容易进些。”卓小梅说:“省里跟市里的情况估计差不多,人大政协的门肯定好进,好进却不能解决问题,好进也是⽩好。算了吧,还是想想别的办法,看能否接近省委和省‮府政‬两个地方的实权领导。”两人于是又挖空心思琢磨起来。可一直琢磨到夜里钻进被褥,也没琢磨出个什么头绪来。苏雪仪不死心,提醒卓小梅道:“卓园长你不是在省里幼专读过几年书么?省委省‮府政‬也有机关幼儿园,你的同学如果有在里面当老师的,说不定她班上就有某位省领导的孙女孙子,这样顺藤摸瓜,说不准就能把领导摸出来。”卓小梅摇‮头摇‬,说:“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哪有这种好事?”

  说是这么说,卓小梅还是放电影一样,把想得起来的当年的同学都放脑袋里过了一遍。她们那个年级共有两个班,绝大部分是下面市里和县里来的,毕业后几乎都分了回去。省城里有四五个,有一个几年前随丈夫去了⽇本,有两个下了广东,另外两个一个去了一家大企业的幼儿园,一个在教育厅所属的幼儿园工作。教育厅幼儿园的同学叫姜亚男,当年卓小梅跟她住的上下铺,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记得三年前为征订教材,还跟她联系过一回,当时她已是副园长,说不定现在已做上了园长。可教育厅幼儿园的园长,哪有跟省里领导打道的可能?估计找姜亚男也没多大用处。

  见卓小梅上好一阵没有动静,苏雪仪以为她睡着了,说:“卓园长你不是梦里跟你的秦工约会去了吧?”卓小梅说:“我还跟他约会得成?”将省城同学的情况说了说。

  苏雪仪想想,说:“我觉得应该找找姜亚男。她本人难得跟省领导有道,并不表明她的老公,她和她老公的爹妈一定跟省领导没道呀。”卓小梅脑袋直摇,说:“当年我因跟她谈得来,曾去过她家,她⽗⺟都是厂里普通工人。她老公姓郭,是她的中学同学,老公、⽗⺟就是那个中学的老师,老公大学毕业后也回该校做了教书匠。你想想,做工人和做老师的,谁有机会攀上省里的领导?”

  同学靠不上,那么有没有认识的老乡或亲戚呢?依稀还有那么几个在省里工作的老乡或八辈子打不着的亲戚,印象中好像不是工人,就是老师,或者医生护士之类,反正没有怎么发达的。而且从来却没联系过,他们家住何处,电话怎么拨,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关系可利用,两人也就失去信心,懒得再劳神,糊糊睡了过去。到得半夜,不知什么缘何,卓小梅忽然惊醒过来,想起那次参加全省十佳颁奖活动的事,心头不噤动了动,横出一条腿,朝着对面上的苏雪仪踢了几下,说:“雪仪,我有了一个主意,明天可以去试试。”苏雪仪半睡半醒,含混道:“试…试什么?”

  第二天上午,两人匆匆赶赴省委接待处。

  也是碰巧,这天好像有什么重要会议,省委接待处里彩旗飘飘,人来车往。看看空中大汽球下面拖着的长长标语,原来是个规格很⾼的商务洽谈会。卓小梅暗自揣摩,这样的活动,自然会有重要领导出面,说不定能逮住机会接近领导。

  经过那次十佳会议卓小梅住过的宾馆主楼,再往前就是会议中心。两人钻进去瞅了瞅,会议正在进行中,远处主席台上一个方头大耳的中年人在讲话。卓小梅掉头对苏雪仪轻声耳语道:“你看得清那个讲话的领导前面的牌子吗?”苏雪仪说:“不看那牌子,我也知道他就是华副省长,省电视台⻩金时段经常有他的镜头。”卓小梅说:“你的眼力还算不错,我问你,他是什么质的副省长?”

  苏雪仪有些犯糊涂,说:“副省长就是副省长,还讲质的?”卓小梅笑道:“那当然。跟下面的副市长一样,省里的副省长也有好几位。表面看去同为副省长,却有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之别。”苏雪仪说:“你是说华副省长是常务副省长?”卓小梅点头道:“是的,媒体上发表有关他的新闻时,都这么称他。”苏雪仪说:“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的区别又在哪里呢?”卓小梅说:“常务副省长是除省长之外省‮府政‬最大的长官,协助省长主持省‮府政‬全面工作,而且跟省长一样是省委常委,处于省里最⾼权力核心。这么跟你说吧,如果省长或省委副书记出现空缺,没有别的人选,得由副省长填充,那么常务副省长就是唯一的人选,别的副省长那是沾不上边的。也就是说,一般副省长只有过渡到常务副省长,才可能有更大的作为和出息。”

  副省长们有没有作为和出息,与两位此行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卓小梅绕着圈子,就常务副省长与一般副省长的区别说了半天,无非是告诉苏雪仪,能够碰上常务副省长这么个重量级人物,真是天赐良机,两人该鸿运当头了。苏雪仪也就说:“你是说,今天若能讨得华副省长的墨⽔,那我们这次也就没⽩跑一趟省城了?”

  她们当然没有胆量贸然冲到主席台上去,抢过华副省长的话筒,他在你的报告上签字。只能耐心等候,待会议散后再寻找机会。可华副省长的讲话也太冗长了点,⾜⾜讲了一个多小时。而且他讲完后,还没有散会的迹象,另外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又凑到话筒前,兴⾼采烈讲起来,而且口才丝毫不亚于华副省长。她们实在熬不下去了,只得退出会议中心,到外面去透透气,像是在缺氧的⽔里憋不下去的鱼,非得钻出⽔面解解闷。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绕了两圈,两人坐到石凳上,眼望会议中心的大门,做守株待兔状。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心情紧张,苏雪仪觉得喉咙⼲渴,要到大门外去买矿泉⽔。卓小梅告诉她,宾馆里就有小买部。苏雪仪便跑进主楼,买回两瓶矿泉⽔。刚开了矿泉⽔瓶,还没喝上两口,会议中心的大门敞开了,拱出好几个庇股来。原来是记者们扛着相机从里面退将出来。两人呼地站起,朝会议中心那边奔去。卓小梅一边猛奔,一边去掏包里的报告。却发现手上还抓着矿泉⽔瓶,有些碍事,也就顾不得再喝上一口,心一横,扔到了路旁。宾馆里的矿泉⽔比外面贵,六块钱一瓶,苏雪仪舍不得,想跑过去拣回来。卓小梅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甩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报告,喝斥道:“一瓶矿泉⽔值几个钱?华副省长都快过来了。”

  苏雪仪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权衡到底是矿泉⽔重要,还是华副省长重要。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太小儿科了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应该在这么个问题上犯错误。当即猛醒回头,紧走几步,追上卓小梅。

  在记者们和会议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华副省长面带微笑,从容出现在大门口。两人拼命往前挤去,却被肥大的庇股们汹涌地挡在外围,本没法靠近目标半步。卓小梅心急火燎,张大嘴巴想喊几声,可喉咙里堵着什么“华省长”三个字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得将报告塞到嘴边咬住,与苏雪仪配合着,伸出双手,去扒前面的人墙。扒得満头大汗,那人墙仿佛装了弹簧,刚扒开一个小口子,旋即又无情地闭了拢来。

  费了半天劲,眼看着快扒进里层了,前面的人墙往后一,浪头一样又将两人排到外层。卓小梅的脚尖还被一只大脚狠狠踩了一下,疼得她嘴巴都歪到了耳。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化悲痛为力量,和苏雪仪咬着牙关,再次向里面扑去。

  然而直到华副省长走到一部豪华小车面前,钻进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给他打开的车门,卓小梅两个仍远远地被排挤在人墙之外。卓小梅想起领导是‮民人‬公仆的说法,也许应该改作‮民人‬公扑。因为随便在哪里,只要领导一出现,大家总是争先恐后,一起扑上前去。

  在众人的公扑下,华副省长的车门关上了,将卓小梅两个人的企图彻底关在了门外。两人只得放弃努力,僵在那里。

  华副省长的小车徐徐开出大门后,面前的人墙才落嘲般慢慢退去,坪里变得风平浪静。苏雪仪掉头去瞧卓小梅,只见她斜倚在灯柱上,一只手仍抓着那纸报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苍⽩,直耝气,虚脫得不成人形。苏雪仪走上前去,想搀扶她一把,被卓小梅挡开了。苏雪仪只得缩回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递上自己的矿泉⽔,又觉得不妥。忽想起刚才被卓小梅扔掉的那瓶矿泉⽔,扭头瞅去,见它还躺在原来的草地里,于是跑过去拣起来,拧开瓶盖,递到卓小梅手上。

  咕噜咕噜喝下半瓶矿泉⽔,卓小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花了那么大力气,也没能讨到领导的批示,看来只得无功而返了。反正再在省城待下去也无济于事,晚上还有一班途经维都的火车,不如早点开溜,给幼儿园省两个住宿费和伙食费。两人清理好东西,准备退房。

  房子是苏雪仪开的,房卡在她手上,自然得她去‮理办‬退房手续。可要出门去找服务员时,苏雪仪的步子又泥住了,向卓小梅提了个请求:“晚上就不走了吧?好不容易来趟省城,天天去找领导,连商店都没逛过。出来时我答应过女儿的,给她买两件好看的⾐服,就这么空着双手回去,还不知怎么向她代呢。”

  卓小梅也是做⺟亲的,理解苏雪仪的心情。忽想起省城有家很有名的中医院,何不顺便去问问兵兵的病,开几包药回去?何况出来这么多天了,早回去一晚半天的,也省不了几个差旅费。也就答应苏雪仪的建议,兵分两路,苏雪仪去商店为女儿选购⾐服,自己上了中医院。

  卓小梅挂了个专家门诊。那是个有些年纪的医生。国人的心理,医生总是老的好,何况还是中医。听卓小梅说了说兵兵的病情,老中医说孩子属于轻度癔症,只要好好调理,再辅之以良药,痊愈起来也容易,当即开了单子。有医生吉言,卓小梅甚感欣慰,拿着单子拣了几副药,提着回了住处。

  苏雪仪还没回来,卓小梅一个人窝在房里无聊,想起巷口就有一个不大的超市,何不也给⽗⺟买两样好吃的东西回去?

  卓小梅不是那种有购物癖的女,到超市转上一圈,买了两样维都少见的糕点,了钱,便往超市外面走。也是事有凑巧,猛见街口过来一位女人,甚是眼。睁眼细瞧,竟然是昨天还和苏雪仪议论过的自己上幼专时上下铺同学姜亚男。卓小梅也就朝她走过去,提⾼嗓门喊了声“姜亚男”

  闻声,姜亚男顿住脚步,疑惑地侧过头来。眼睛跟着就泛出光来,惊喜道:“卓小梅,怎么是你!”一把抓住卓小梅,端详一阵,前后上下拍打起来,像是边境上的‮察警‬搜查过境人员。嘴上也不停不歇:“你还是老样子,还这么年轻好看。”卓小梅笑道:“已是明⽇⻩花了,何言年轻好看?我看你才真没什么变化。”姜亚男说:“怎么没变化?虎背熊的,算你胆量大,没被吓住。”

  逗得卓小梅乐了。十多年前姜亚男就是这样说话,有男人风格。这让卓小梅更觉亲切,说:“跟你在一起,想不乐都不行。真好了你家郭老师,肯定天天笑口大开。”姜亚男说:“他才笑不起来呢,我这么一付尊容,恨不得将我一脚踢出门去。”卓小梅说:“不会吧?当年郭老师对你追得那么凶,一副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样子。”姜亚男说:“变不变心,我不敢保证,不过暂时他还没有胆量真踢我出门,怕老娘我废了他。”说笑了半天,两人才打住,互通了各自的工作情况。姜亚男说她还在省教育厅幼儿园工作,刚刚扶了正,越发地忙碌了。卓小梅说:“做了一把手,可喜可贺嘛。”姜亚男说:“你就别打击我了,我哪比得上你,一把手都做了几年了。”

  问到卓小梅到省城来做什么,卓小梅的脸⾊黯淡下来,叹息着说了说此番经历。

  姜亚男想想,说:“讨领导的批示,也许我能给你想点办法。”卓小梅半信半疑道:“你有什么办法?跟省领导是亲戚?”姜亚男说:“这你就管不着了。走吧,先上我家去看看,我做几个菜给你尝尝。”卓小梅说:“我还来了个副园长,怎好撇下她不管?”姜亚男说:“这好办,将她一并叫上就是。”

  到招待所等了没多久,苏雪仪就回来了。卓小梅介绍两位女人认识,一齐去了姜亚男的家。三个女人一台戏,唱着戏,饭菜很快弄好。姜亚男丈夫也进了屋。卓小梅刚喊了声郭老师,他就认出了她,说:“哟哟,是卓小梅卓园长!上半年还在电视里见过你。”卓小梅说:“您的眼力真不错,那次我只在镜头前晃了一下,便被您注意到了。”郭老师说:“施书记给你颁的奖,自然容易引起注意。”

  不一会儿,姜亚男的儿子也放学归来,大家相让着上了桌。卓小梅两个不肯喝酒,姜亚男便开了酸。主妇是个乐天派,有说有笑的,桌上气氛也就浓烈。从男女主人的言谈中,卓小梅这才得知,郭老师已不是郭老师,早就调往教育厅,成了郭处长。卓小梅也就意识到,姜亚男主动提出给自己帮忙,大概是郭处长⾝处教育厅这种要害部门,跟省委省‮府政‬那边接触多,讨得来省领导的批字。

  果然不出所料,吃完饭,几个人退到客厅坐定,姜亚男就嘻笑着对卓小梅说道:“你的报告呢?拿出来给郭大处长看看吧。”

  卓小梅打开包,拿出报告,双手递到郭处长手上。郭处长的目光宛若舞台上的聚光,很快从报告上扫过,随即翻开附在后面的复印件。那便是省委省‮府政‬联合下发的关于加強幼儿教育的文件。郭处长顿时就笑了,说:“这个文件还是咱们厅幼教处起草的呢,当时我还没去普教处,在办公室当差,文件是我拿着找省里领导签发的。”

  也许是心情迫切,卓小梅忙接过话头说道:“这个文件非常深⼊人心,我们举双手赞成。只是咱们市里太不像话了,不但没将文件下发给我们,还与文件精神对着⼲,要将我们幼儿园改制变卖。郭处长您可要给我们做主!”苏雪仪也说:“上面的精神总是好的,符合民意,只是一到下面就走了样。”姜亚男看着郭处长,说:“你们教育厅也太官僚主义了,只知道下文,也不督促督促下面,文件精神到底执行得怎么样。”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郭处长说话的余地。好不容易等她们停下来,郭处长正要开口,姜亚男又推他一把,说:“你怎么不吱声?你以为小梅和苏园长今晚到我家里来,真是没钱吃饭,专门来解决伙食的?”

  “你总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呀?”郭处长瞪姜亚男一眼,掉头望着卓小梅,说:“卓园长你不知道,我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言论自由,什么话都被她抢着说了。我好久都没叫她姜亚男了,叫她姜机。”卓小梅说:“这话我信,亚男是个快嘴。不过口快的人心直,没什么歪歪肠子。何况亚男这么能⼲,郭处长您可不亏。”姜亚男说:“他还亏?当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这是点郭处长的⽳,当年他追姜亚男,没少下工夫。

  半天才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郭处长说:“文件是为了应付上头教育专项检查特意印发的,发下去之后,我们自己都记不得了,谁还想起督促检查?不过你们维都市也过头了一点,改制改到了教育部门头上。好吧,我一定把你们的报告递到厅领导那里,看能否给维都市有关方面打声招呼,补救补救。”

  这显然不是卓小梅的初衷,因为光教育厅往下打招呼,市里领导是不会买账的。可话还不能说得这么露,不然那是看轻了教育厅,郭处长听着会不舒服。卓小梅正琢磨着怎么措词,姜亚男替她把话对丈夫说了。她当然无需顾忌,说得直⽩:“你以为你们教育厅的领导神气是吧?人家市委市‮府政‬又不归教育厅管辖,他们怎么听得进你们厅领导的招呼?”

  郭处长不理姜亚男,望着卓小梅,说:“你的意思是?”卓小梅忙说:“我们想请您找一找省里领导,能否在我们的报告上签个字,这样市里也许会认可。”

  郭处长把报告放到茶几上,说:“找省领导签字恐怕有些难度。我这人教师出⾝,迂腐得很,除工作需要偶尔跟有关省领导有些接触外,并无特殊往。就是有特殊往,也是不好拿这种事情去打扰领导的。”

  卓小梅难免有些失望,看来⽩跟姜亚男走这一趟了。不过想想也是的,你一个市里的幼儿园算什么?值得郭处长这么劳心费力么?而且郭处长这种年龄的机关⼲部,正是往上爬的时候,如果为你幼儿园的事情给领导添⿇烦,惹得领导不⾼兴,影响自己的前途,那就太不合算了。姜亚男却不依不饶,朝郭处长一横眼睛,说:“找领导签字没有难度,那小梅两个早就自己找领导去了,犯得着来找你大处长吗?而且是我主动带她们上家里来找你的,你想敷衍,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呢。我不止一次两次跟你说过,小梅是我幼专时最要好的同学,这件事你没给她办下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让卓小梅大为感动,真不枉跟姜亚男同学一场。哪怕郭处长不给你找省领导签报告,有姜亚男这几句话,卓小梅也深感慰藉了。

  郭处长大概听惯了姜亚男这种口气,优雅地一笑,对卓小梅说道:“卓园长听到了吧?这便是你这个老同学的德。不是今天才这样,平时也是用这种居⾼临下的口气跟我说话。有什么办法呢?当年我追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个姿态,十多年了,至今风范犹存。我只能这样侍候着,怕是一辈子都不抬不起头了。”

  三个女人都张嘴笑起来。卓小梅说:“这可是大好事。我可见得多了,在家里抬不起头的男人,在外面总是抬头的,做得起人,说得起话;相反那些一回到家里就大吼大叫的男人,一出家门往往就成了太监嗓子,说法细声细气,蚊子一般,没个男人样。”

  这话让郭处长很是受用,说:“卓园长真不愧搞幼教的,心理学学得好,一句话让我六月天喝了冰镇⽔一般舒服。好吧,为了卓园长的冰镇⽔,也为了夫人的嘱托,我去找找省里的领导,看能否让领导在你们的报告上落几滴墨⽔。”

  眼见得山重⽔复疑无路,岂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卓小梅重新看到了希望,自是欣喜,暗暗吁了口气。姜亚男也跟着⾼兴,给卓小梅兜了底:“小梅这事你就放心好了,我家老郭嘛,没有别的能力,只是平时没少给省里这首长那领导办事,他们的亲戚朋友有子女要上名牌中学,读名牌大学,让秘书打来电话,递来条子,咱家老郭总是尽心尽力办,哪怕爹妈死在了棺材里,也可以扔下不管。而且办得非常圆満,滴⽔不漏。现在老郭拿着你们的报告叫领导签个字,又不是割领导⾝上的⾁,领导有什么庇可放的?”

  卓小梅昕得出,姜亚男这是转着弯子夸耀自己男人的能耐。看来她主动请你上家里来,叫你递报告给她男人找领导签字,一半是对你这个老同学的关心,一半就是让你来见识她男人的能耐的。女人都这样,男人有些能耐,自己心里有数还不够,恨不得天下人特别是自己的姐妹们都知道自己男人了不起,那才有意思。

  不过姜亚男的话虽然不无炫耀,却不全是妄词,卓小梅是听得出来的。她完全相信郭处长这个实力。他能把姜亚男追到手,能摇⾝一变,从普通中学教师成为教育厅要害处室的处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临出门时,郭处长代卓小梅:“你该知道,你那老同学是个典型的弹匠。自古以来,这世间的事情往往谈的容易做的难。尤其是找领导,不是你想找就找得着的。有时就是找着了,也不是你要他签字,他就给你签字,毕竟手长在他手上,不是长在你手上,是他领导你,不是你领导他。不过你们的报告我会牢记心里,在恰当的时候递给领导。办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时机,时机来了就容易办成。所以你们也不要在省城守候,回去等我的电话。如果你们运气好,省领导在报告上签了字,有人会直接发往市里有关部门,市里领导总得有个说法。即使省领导不肯签字,我也会把情况反馈给你们,对你们有个代。”

  卓小梅心头一热,不知怎么感谢郭处长才好。还是苏雪仪机灵,走近正坐在电视机前看体育节目的孩子,变戏法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孩子怀里。姜亚男要过去制止,被卓小梅拦住了。孩子还算懂事,犹豫一下,起⾝要退红包,被苏雪仪一把按住,说:“阿姨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你拿着,自己上街买喜的书。”

  拉扯了一阵,姜亚男夫妇不再坚持,两人才出了门。卓小梅对苏雪仪此举非常満意,说:“雪仪你还有些头脑嘛。”苏雪仪说:“这个头脑谁没有?求人办事,尤其是求机关里的人办事,舍不得出⾎,办得成吗?这也是大家都普遍遵循的潜规则了,就是经历的少,见识的少,听到的总不少吧?”

  说得卓小梅点头不迭,深以为然。

  虽然没能直接拿到领导的批示,可事情能进展到这一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回到维都,卓小梅和苏雪仪说起这次省城的遭遇,园里职工唏嘘不已,把两位看成有功之臣,觉得希望依然存在。可不是么?若郭处长能让省领导在报告上签上大名,市里也许真会改变主意,放机关幼儿园一马。

  这也就是说,机关幼儿园的命运就系在郭处长⾝上了。

  接下来的⽇子里,卓小梅做什么都没心情,园里的事务都给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去打理,自己一心候着郭处长的电话。其间只提着在省城买的糕点和中药回了一趟⽗⺟家。⽗⺟笑纳了糕点,当卓小梅面一人吃了一块,津津有味的样子。至于那几包中药,⺟亲愿意给兵兵服用,反正中药副作用不会太大。还说有些病不是‮物药‬能解决得了的,何况兵兵现在状况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上的病症就会完全消失。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卓小梅觉得⺟亲这辈子虽然没读什么书,可对世间事物,往往比自己看得准。

  郭处长的电话迟迟没来。开始卓小梅还稳得住。郭处长说过,办事得看时机,时机来了,事情就容易办成。渐渐地耐心有些不够了。这事是姜亚男揽给郭处长的,他尽管当着姜亚男和你的面说得那么动听,是不是真的上了心,卓小梅不是很有底。即使郭处长上了心,平时他也给领导办过不少实事,可领导随便找个借口,硬不在报告上签字,郭处长作为下级,也是没太多办法的。

  疑虑着,卓小梅几次想打电话过去询问,又觉得郭处长有言在先,要你等他电话,催过急,多有不妥。又熬了几天,卓小梅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拨了电话。不过拨的是姜亚男的‮机手‬。卓小梅只字不提报告的事,而是绕着圈子,感谢那次她和丈夫的热情款待。姜亚男还是那么风趣,嘻笑着给老同学说了一堆乐事。也不用卓小梅开口,乐够了,主动提到报告的事,说她家老郭已给一位副省长的秘书打过电话,那秘书非常乐意帮忙,领导稍有空闲,心情也好的时候,立即通知老郭过去见领导。卓小梅这才放下一颗心,脸⾊又朗润起来。

  一晃又过去一个星期,郭处长那边还没有消息。市里却有了新的动向,说近期将到机关幼儿园来搞什么财产评估,那架势是要做好前期准备,只等着老板提着大把钞票来买断机关幼儿园了。预备通知也下达到了园里,董舂燕第一个看到,因为通知是寄给财务室的。通知没看完,董舂燕就着个显山露⽔的肚子,赶往园长室。卓小梅在通知上草草瞟一眼,便一把扔到地上,吼道:“不是还没开始改制吗?这就评估起财产来了?”

  董舂燕扶着肚子,蹲下⾝捡起通知,说:“要改制,自然得先搞财产评估,不然买卖双方怎么讨价还价?”

  评估小组的人说来就来了。

  需要补充的是,评估小组下来前,市委组织部肖副部长在费局长陪同下进了机关幼儿园,后面还跟着组织部⼲部科和事务局人事科两位科长。费局长到机关幼儿园来,那是稀松平常事,组织部肖副部长可是第一次迈进机关幼儿园大门,大家都感到新鲜。不过记不差的人应该还想得起来,不久前组织部和事务局几位科长曾到园里来考察过卓小梅,估计肖副部长的驾到,与卓小梅的进步有关。

  果不其然,四位领导和机关幼儿园园务会成员在会议室坐定后,费局长介绍完肖副部长和两位科长,肖副部长就看一眼卓小梅,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是代表市委,特意来宣布卓小梅同志的任命的。在组织的精心培养下,在机关事务局的正确领导下,在幼儿园园务会成员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园职工的共同奋斗下,同时也是在卓小梅同志本人的不懈努力下,她担任机关幼儿园园长多年,思想作风过硬,工作业绩突出,为我市幼儿教育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还荣获全省十佳女青年称号,成为全省女青年学习楷模。通过组织认真考察,卓小梅同志已被正式任命为机关事务局副局长。”然后拿出市委文件,先是文件名和文件号,接着是正文,最后是下文⽇期,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念下来,连文件括号里“试用期一年”几个字也没放过。

  宣读完毕,肖副局长停顿片刻,清清嗓子,提议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卓小梅荣任机关事务局副局长职务!”大家也就鼓掌,掌声不用说很热烈,就如肖副部长预期的那样。掌声停下后,肖副部长又补充道:“考虑到机关幼儿园工作的重要和特殊,组织上建议卓副局长协助费局长分管机关幼儿园工作,并继续兼任一个时期的园长,等到培养出新的园长后,再把工作重心过渡到事务局。”

  肖副部长代表组织上提出的建议自然是英明的,费局长表示举双手赞成。他还表态说,卓副局长的工作重心目前主要放在机关幼儿园,当然事务局召开什么重要会议,商议什么大事,卓副局长也得出席,因为她现在不仅仅是园长,也是局领导了。

  一个小时前还是卓园长,现在摇⾝一变就成了堂而皇之的卓副局长,卓小梅觉得这真有些滑稽。她心里很明⽩,这是机关幼儿园的改制变卖的前兆。上面这个时候任命她为事务局副局长,不可能再有别的目的。

  园务会成员里面却还有人弄不清其中奥妙,肖副部长他们走后,便嚷嚷着要卓小梅出⾎,到酒店里订几桌。卓小梅哭笑不得,把自己关进园长办,独自叹息了一个半天。

  卓小梅任命事务局副局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同学和朋友,还有平时并无来往的人纷纷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就是得了全省十佳,上了省里电视,也没有这么多人关注。看来大家还是看重这个官字,真是一朝做官,万人景仰,虽然卓小梅这个所谓的官有些悬乎。而且都把这事与魏德正联系到了一起,说是朝廷有人好做官。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亮得什么事情都能透过现象,一眼看穿本质。

  罗家豪也打来电话,说:“卓副局长,恭喜你呀。”卓小梅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罗家豪说:“我可是真心替你祝福。”卓小梅说:“有什么福,你说说?”罗家豪说:“你是明⽩人,还用得我废话么?”卓小梅说:“家豪,你应该是理解我的,怎么也跟着别人起哄?”

  罗家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小梅,不管德正的‮实真‬意图是什么,但你做机关事务局副局长,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毕竟事业单位的改制已成大势,机关幼儿园要想逃过这一劫,几乎没有可能。”

  这的确是大实话,卓小梅用不着罗家豪来教导。她忽然警惕起来,说:“你不是替魏德正做说客吧?”罗家豪否认道:“魏德正可没给我布置任务。是我打电话给他,问你是不是真做了副局长,得到他的证实后,我才给你打电话的。”卓小梅说:“魏德正没说别的?”罗家豪说:“他说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你接不接受,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财产评估小组就要进驻幼儿园,他希望你还是把眼光放远一点,尽量配合做好评估工作。”

  卓小梅忍不住笑起来,说:“你这不就是游说么?”

  第二天评估小组的人就进了机关幼儿园。小组成员由三个方面的人组成,有改制小组的,有财政局资产评估中心的,还有市监察局的。带头的是个五十岁的女人,大家都喊她潘组长。原来就是那次卓小梅去财政局批经费报告时,见过的那位纪检组长。如果是平时,有关部门来人,卓小梅就是事情再多,也要腾出时间,亲自出面接待。这次卓小梅没有心情,事先躲开了。偏偏潘组长他们一定要卓小梅出面,说她不仅是单位一把手,还是分管幼儿园的机关事务局领导,评估前有关精神和政策依据必须跟她通气,评估完后还得请她在评估报告上签字认可。

  董舂燕和苏雪仪她们只好谎称卓小梅出差去了,一时赶不回来。潘组长自然不是那么好哄骗的,知道卓小梅是故意逃避,说:“我不管卓局长出不出差,你们得给我立即把她叫出来。”苏雪仪说:“这次卓园长是去浙江进玩具,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打不了来回。”董舂燕也说:“本来进玩具是我的事情,见我翘着个肚子,行动不便,卓园长也是体恤下属,只好亲自挂帅。如果知道你们要来,她也就不会出这趟差了。”

  潘组长严肃地望着董舂燕,说:“我们事先不是下了预备通知的么?怎么说是如果知道我们要来?”董舂燕说:“预备通知只说近期领导们要下来评估,并没规定具体时间。”潘组长来了火,说:“小董你少啰嗦了,现在就给卓局长打电话,我以市委市‮府政‬的名义,请她亲自出面,协助我们进行财产评估。”

  董舂燕不吱声了,也不动,木头一样站在地上。潘组长又催她:“怎么还不打电话?”董舂燕说:“机关幼儿园穷,财务室从来没装过电话机,全园只园长室装了一台,可惜园长室被卓园长锁走了,我进不去。”

  潘组长这才发现财务室还真没有电话机,只好去包里掏自己的‮机手‬,说:“机关幼儿园真是精打细算。”董舂燕不肯接潘组长的‮机手‬,故意说:“怎么好意思打领导的电话呢?我去门口打公用电话吧。”抬腿要往外走。

  苏雪仪过意不去的样子,把自己的‮机手‬塞给董舂燕,同时给她使了个眼⾊。董舂燕心领神会,胡揿下一串数字,将‮机手‬放耳边捂了一阵,然后摇‮头摇‬,说:“没开机,估计是没电了。”苏雪仪给潘组长解释说:“机关幼儿园不像政部门,当领导的‮机手‬费全额报销,我们几个园领导,从没报过一分一厘话费。话费又贵得吓人,尤其是出差在外,不仅要承担双向收费,还得出漫游费,缴起费来谁不心疼?当然卓园长现在已是事务局副局长,可任命才两天,又没到事务局去上班,估计暂时享受不上副局长的待遇,所以用起‮机手‬来没敢那么放肆。”

  苏雪仪和董舂燕一唱一和的时候,潘组长一言不发,只拿冷眼盯着她俩。等她们说完,她才掉头对⾝旁的年轻科长说道:“我的印象,改制办好像印了个改制单位领导电话号码表吧?”那科长忙从文件袋里菗出一张表格,找到卓小梅的名字,念了她的‮机手‬号码。潘组长当即用自己的‮机手‬拨了号。很快有了信号,潘组长得意地笑道:“估计苏园长的‮机手‬用得太久了,也该换代了,不然打你的‮机手‬,卓局长没开机,打我的‮机手‬,她怎么又开了机?莫非卓局长跟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要找她,及时把‮机手‬打开了?”

  苏雪仪和董舂燕不尴不尬,讪笑着,吱声不得。

  潘组长脸上的得意慢慢消失了,最后拿下耳边的‮机手‬,啪的一声合上盖子。估计是卓小梅见了不悉的号码,不肯接电话。潘组长紫着脸,对⾝边的人一挥手,叫道:“走走走,我们没什么本事,拿不下机关幼儿园的评估。回去向魏副书记汇报,让他亲自来搞评估。”一伙人气鼓鼓地出了幼儿园。

  晚上苏雪仪和董舂燕,还有曾副园长,跑到卓小梅家里,说起⽩天潘组长他们吃的软钉子,像是打了大胜仗般神气得不得了。卓小梅没那么乐观,说:“潘组长他们今天走了,并不能保证明天他们不会再来。”三个人便合上笑嘴,眼睛望起鼻子来。

  过了一会儿,苏雪仪才抬起头,说:“也不知郭处长找过省领导没有,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是好是歹,也该给个说法了。”卓小梅说:“郭处长发过话,无论事情的结果如何,他都会给我们一个答复的。这么长时间了,他的答复也该来了。”

  又枯坐了一阵,卓小梅正要跟三位商量下步怎么应付评估小组,屋角的电话猛然响起来。四个人都怔住了,不知谁会打来电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卓小梅的亲戚朋友,要么是市里有关领导。如果是领导的电话,肯定跟机关幼儿园的资产评估有关。说不定潘组长已把她在园里碰钉子的事汇报给了魏德正,这个电话就是魏德正打来教训卓小梅的。苏雪仪和董舂燕便劝卓小梅不要接电话,耳不闻,心不烦。

  可卓小梅迟疑片刻,还是起了⾝。

  一听口音就知道是从省城来的。卓小梅也就意识到是谁了,握紧话筒,屏住呼昅,问道:“您是郭处长吧?”郭处长在那头笑了,说:“卓园长蛮厉害嘛,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你就听出来了。”卓小梅说:“我这是跟您心有灵犀嘛。”郭处长乐不可支道:“你可得说清楚,是跟我心有灵犀,还是跟你的报告心有灵犀?”

  听话听音,郭处长打这个电话,明显是要说那个报告的事。他口气乐呵呵的,大概是事情有了些眉目。卓小梅急切道:“那个报告怎么样了?”郭处长说:“卓园长算你运气不错,分管教育口的康副省长历来反对什么教育产业化,对一些地方要改制变卖教育单位深恶痛绝,因此我通过他的秘书,将你们的报告递上去后,他当即就在上面签署了明确意见,并批转各级‮府政‬和教育部门,一定要昅取东部某些省份将国家幼儿园改制变卖,造成不良影响的惨痛教训,从而坚决刹住省內少数地方改制变卖国家幼儿园的不良势头。”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卓小梅动得全⾝抖动起来,像是吃错了药似的。恨不得嘬长嘴巴,对着话筒狂吻一气。只是考虑到郭处长在长长的电话线那头,你再怎么费劲,他也不可能领受到你的狂吻,才使控制着自己,努力让变形的嘴巴和⾆头复归原处,以使郭处长能听懂你真诚的谢意。

  接着卓小梅又问道:“康副省长的批示现在在您手上吗?要不今晚我就坐夜班车赶往省城,拿个复印件回来?”郭处长当然很能理解卓小梅的心情,说:“看把你急的。你放心好了,最迟后天,康副省长的批示就会到达维都市‮府政‬的,到时你去找市‮府政‬就是。”

  停了停,郭处长又提示道:“康副省长作了指示,自然是给了你们幼儿园一道护⾝符。不过地方上的事情,地方委和‮府政‬有其自主权,你们还得积极主动点,多到市里去走动请求,促使他们落实好康副省长的批示。”卓小梅说:“这是肯定的,康副省长的批示下来后,我们就有了尚方宝剑,再去找市里领导时,底气就⾜得多了。”

  卓小梅听电话的时候,三个女人都紧紧围过来,将郭处长的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郭处长那边挂掉电话后,卓小梅的话筒还在手上,三人便扑上前,将她搂住,呼起来,像运动员在奥运会上拿到了冠军似的。随即又瘫在沙发上,一个个泪流満面了。为了机关幼儿园的生存,为了百多号姐妹手里的饭碗,这一年多来,她们没少遭惊吓,少做小人,如今终于得到省‮府政‬领导的支持,机关幼儿园也许能逃过这么一劫了。

  也是‮奋兴‬,苏雪仪到幼儿园门口转了一趟,弄回两个菜,外加一瓶好酒,四个人兴⾼采烈庆贺了一番。董舂燕隆着个肚子,卓小梅劝她少喝两口,以免影响孩子智力。因正在兴头上,董舂燕也就不管不顾,说幼儿园没了,我没法养活孩子,孩子智力再⾼又有什么用?放开喉咙畅快了一把。

  第二天,关于康副省长给机关幼儿园作出批示的好消息便在职工们中传开了,大家奔走相告,整个幼儿园都被哄抬起来,过节一样热闹。还有几位不顾市‮府政‬的噤炮令,挑了鞭炮,大鸣大放,搞得惊天动地。鞭炮声招来城管队,要罚款子,放炮人甘愿受罚,二话不说了罚款,说这罚款出得一点不冤枉。

  郭处长推测得很准,第三天康副省长的批示就下达到了市里。

  卓小梅和苏雪仪两个一大早就奔往市‮府政‬。听说领导们正在召开‮府政‬常务会议,两人先跑到司机班,拉上上次打过道的那位刘司机,找到机要科机要员,看到了康副省长的批示。康副省长批示得非常明确:“教育厅及维都市‮府政‬:现将维都市机关幼儿园的报告转达给你们,它让我们不得不进行认真思考,在推进事业单位改⾰过程中,如何把握好教育的公益事业质,如何把重点放在机制的转换上,放在单位全员聘用上,而不是简单地理解为所谓的改制变卖或者出售。这个问题如果把握不好,让已在其他省份刮起的变卖出售风蔓延我省,那我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所以务必以维都市机关幼儿园的改制事件为戒,尽快刹住教育单位改制变卖风,维护好当前科教兴国的大好局面。”云云。

  这个批示实在振奋人心,卓小梅和苏雪仪看得眼角眉⽑都是喜气,都快山呼万岁了。看过还不够,又让刘司机帮忙,求机要员弄了一个复印件。拿着复印件就要去找市长们,刘司机拦住她们,说:“市长们都在开会,也许正在研究康副省长的批示。你们先到司机班里休息一会儿,会议有了结果,我给你们去打听。”

  刘司机说的没错,这天‮府政‬常务会议主要內容就是传达康副省长的批示精神。对将机关幼儿园列⼊改制单位,分管教育的陈副市长一向持反对意见,无奈他是外副市长,说话没有分量,只得默认,现在有了康副省长的重要批示,他也就变得理直气壮,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坚决拥护康副省长的批示精神,还趁机強调了一番基础教育的伟大意义。其他人却不肯吱声,一个个做沉思状,好像这是一个多么复杂难懂的问题。机关幼儿园的改制主要是市委常委的意见,现在康副省长下达了批示,‮府政‬班子成员们也就不知是听市委常委的好,还是听康副省长的好。最后是主持会议的姚市长表了个态,暂时免议这事,给市委常委来决定,这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

  在司机班坐上没半个小时,两人熬不住了,趁刘司机出去有事的当儿,赶往领导们开会的四楼。又不敢去敲会议室,只得在楼道间来回徘徊,仿佛掉了个宝贝在地上似的。偶尔有人走出会议室,两个就堵上去,张嘴打听康副省长的批示研究得怎么样。那人用陌生的目光在她们⾝上一扫,也不发话,掉头去了卫生间。过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人,两人不死心,又跑上前去,这回人家瞧都不瞧她们,捂着个‮机手‬去了楼梯间。正在两人有些怈气,着手,犹豫着要不要⿇了胆子破门而⼊之际,会议室的门再次启开了。卓小梅的眼睛顿时放出亮光,原来是那次在政协打过道的陈副市长。忙趋步而前,张开嘴巴准备打招呼。正要吐出“陈副市长”几个字,卓小梅便意识到不对,心想你有什么资格拿副字称呼领导呢?立即⾆头一翘,响亮地喊了声“陈市长”

  听见有人喊自己,陈副市长抬起头来。却満眼的陌生,早已认不得卓小梅了。领导都是忙人,每天从早忙到黑,遇的事见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打一次道就记住你。卓小梅只好自我介绍道:“我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两个月前向陈市长请示过工作的。”

  陈副市长也想起来了,说:“对对对,还是在政协办公楼里。”卓小梅说:“陈市长记真好。”陈副市长说:“哪里哪里。刚才会上还在研究你们的事情呢。”卓小梅急切地问道:“研究得怎么样了?”陈副市长皱皱眉头,说:“这事嘛,有些复杂,‮府政‬看来还定不了,得给市委常委最后定夺。”

  卓小梅稍稍有些失望,说:“这种小事,莫非‮府政‬真定不了,非给常委?”陈副市长咳一声,说:“有些事情你们怎么弄得懂?两位也不要在这里等待了,有了结果,‮府政‬会通知你们的。”说完,扔下她们,摇晃着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看着陈副市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两人愣怔一阵,只得悄然下了楼。

  回到园里,刚迈进大门,老师们就围了过来,迫切地问长问短起来。卓小梅只得说康副省长的批示已经到了市里,市里领导正在研究。老师们便叽叽喳喳议论开了,这个说,这有什么好研究的,省长都下达了批示,市里领导只有执行的份儿,莫非要跟省长对着⼲不成?那个说,下级服从上级,官小的听官大的,省‮府政‬是上级,省长比市长和市委书记官大多了,市长市委书记不听省长的,不是作死么?还有的说,要我是市长市委书记就好了,早将这个顺⽔人情送给省长,下次有什么机会,省长一句话就让你进了步。

  老师们天天待在幼儿园里,只知道下面得听上面的,小官得听大官这些朴素的道理,不知道官场上的事情深奥着呢,哪有如此简单?卓小梅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又担心孩子们少人看管,出了差错,那可担当不起,于是轰鸭子一样,将老师们轰回教室。

  虽然一时还搞不清市里会不会执行康副省长的批示,但机关幼儿园还是因此安静了一阵子。至少评估小组的人不再上门,大家心中那线曙光还在。

  等了几天,还是没有消息,也不知常委研究得如何。卓小梅又不安起来,生怕夜长梦多。苏雪仪就提醒她,是不是找找魏德正。卓小梅早就这么想过,郭处长也曾強调,要主动点。只是她知道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本来就是魏德正的意思,你把这事捅到了康副省长那里,他早对你恨之⼊骨,这个时候去找他,不是找骂是什么?

  后来卓小梅还是去找了陈副市长。她清楚陈副市长是外副市长,机关幼儿园的事‮府政‬常务会议都作不了主,他更是起不了作用,但他分管教育,有什么消息应该还是知道的。陈副市长答复说,常委那边的领导最近很忙,这个在国外视察,那个在外省招商,留在家里的也天天忙着接待‮京北‬和省里的要员或记者什么的,本没法凑齐开会。要卓小梅先别着急,耐心等待些时⽇,市委常委肯定会认真对待康副省长的批示,没给康副省长一个说法,谁也不敢轻易表态将机关幼儿园改制变卖出去的。

  陈副市长的话自有其道理,卓小梅也就稍感宽心。

  倒是郭处长一直关注着这事,又给卓小梅打来电话,问市里对康副省长的批示有什么反应。卓小梅只得如实禀告,把陈副市长的话转达给他。郭处长说:“我听说主张将你们幼儿园改制变卖的主要是魏副书记,是不是这么回事?”卓小梅很是感,说:“郭处长真关心我们,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这么清楚。”郭处长说:“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电话里说过的话么?康副省长的批示给了你们争取自己权利的有力武器,但地方上的事最后还得由地方领导来定。我还是那个意思,在市委常委做出最后决定之前,你们必须争取主动,动一动脑筋,想办法做好领导的工作。”副省长的亲笔批示,按常规市里只有无条件执行的份儿,应该没有市委常委最后决定一说,更没有要机关幼儿园争取主动,做市里领导工作的道理。郭处长⾝为省里大机关的要员,比卓小梅更清楚现行的权力运行模式,可他却接连打来电话,敦促卓小梅,是不是郭处长知道其中另有什么奥妙?卓小梅便向郭处长讨教,怎么做这工作,做哪位领导的工作。郭处长笑笑,说:“卓园长是聪明人,还用得我明说么?”

  卓小梅想想也是,人家郭处长怎么好把话说得那么具体呢?放下电话仔细琢磨,其实郭处长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确了。他不是在电话里提到过魏副书记么?意思就是要你做他的工作呀。看来魏德正还确实不是等闲之辈,郭处长对他可能有所了解。也就是说郭处长已经意识到,在机关幼儿园的事情上,魏德正的态度也许就代表市委常委的态度,而市委常委或者⼲脆说魏德正有可能执行康副省长的批示,也有可能不执行康副省长的批示。这里面的学问也太复杂太深奥了,凭卓小梅目前的见识,一时怕是不容易理解的。

  那么怎么做魏德正的工作呢?卓小梅已经跟自己这个老同学纠过一年多时间,知道魏德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工作做起来恐怕难度不小。

  无奈之下,卓小梅将两位副园长召进园长办,说了郭处长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曾副园长脫口而出道:“这事还不好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幼儿园舍得出⾎,给姓魏的塞几把钞票,他还不就汤下面,放过咱们?”

  事情哪是曾副园长说的这么简单?卓小梅也不是没给魏德正送过钱,如果几个钱就能把他搞定,还不早下手了?卓小梅掉头看着苏雪仪,想听听她的意见。苏雪仪说:“曾园长说的也不无道理,古往今来,最管用的还是‘金钱’二字。然而魏副书记好像还不是这么容易对付,他那么年轻,正是政治上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大概是不会太看重金钱的。”

  卓小梅佩服苏雪仪的眼光,说:“那他会看重什么呢?”苏雪仪说:“卓园长你是魏副书记的同学,你知道他有什么爱好吗?我听官场上的人说,领导最怕群众没追求,群众没追求,却不会紧跟领导,领导也就不好使用;群众最怕领导没爱好,领导没爱好,就仿佛无蛋,群众就不知道怎么对付领导。如果你知道魏副书记的爱好,我们就会有针对地拿出对付他的有效办法了。”

  这个问题倒是卓小梅没考虑过的,说:“魏德正有什么爱好呢?是骑马箭,是琴棋书法,还是古玩收蔵?何况聪明的领导,一般是不会将自己的爱好轻易示人的,不然楚王爱细,宮中多饿人,那影响多不好?”苏雪仪说:“我们不知道魏副书记有什么爱好,不能说明他就没有爱好。还是侧面了解了解,看他到底爱好什么,然后再想对策。”

  卓小梅觉得也是,说:“那么谁去了解呢?”曾副园长说:“卓园长是魏副书记的同学,这个使命当然历史地落到了你的头上。”卓小梅说:“康副省长为我们的报告作了批示,魏德正肯定恨死我了,我再去找他,他还肯理我?”

  三个人正在商量,于清萍推门进来,说:“三位领导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门关得死死的?”曾副园长说:“幼儿园的大事我们都研究不来,还国家大事。”于清萍说:“省领导的批示不是都下来了么?看你们还死了爹妈似的。”苏雪仪说:“省领导的批示还要市领导执行,市领导如果不执行,省领导的批示还不是⽩批⽩示了?”于清萍说:“不是命令如山倒么?省领导的批示就是命令,市里领导敢不执行?”曾副园长说:“要是清萍是市领导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这么搅尽脑汁,商量如何做领导工作了。”苏雪仪说:“清萍这么能⼲,她若有机会做市领导,保证不比那些台上的人差。”

  三个女人说得起劲的时候,卓小梅的眼光一直停留在于清萍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这让卓小梅动起了心事。她知道于清萍不仅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如果把任务给她,她一定有办法给你完成。

  于清萍是来找苏雪仪要教具的,开了两句玩笑,就把苏雪仪拖走了。

  快下班的时候,卓小梅去了于清萍的班上,说:“清萍,我想给你一个密切联系领导的机会,你愿不愿意?”于清萍说:“那要看是什么领导,领导小了,我还没这个耐心呢。”卓小梅说:“当然是大领导。”

  还没说上两句,有家长接孩子来了,卓小梅只得刹住,说:“下班后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吧。”出了于清萍教室。

  家长们接完孩子后,于清萍进了园长办。卓小梅也不绕弯子,说了魏德正的名字。于清萍就笑,说:“他是你的老同学,当年还追过你,他有什么爱好,你能不清楚?”卓小梅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人家现在做了⾼官,我还是平头百姓.隔山隔⽔,不在一个层面上,自然知之甚少。”于清萍说:“你都做了事务局副局长,还是平头百姓?而且这一年多以来,你跟他过从甚密,连同他的秘书什么的,都混得那么。”

  卓小梅挖于清萍一眼,说:“你倒是说清楚,谁跟谁混了?我跟他们不过是工作上的耝浅来往。属于泛泛之。”于清萍笑道:“说你混是对你的充分肯定,你急什么急?现在能混的人都是人精,特别是能混⼊官场,或者能跟官场上的人混到一起的,都是了不起的大能人,就像当年能混⼊威虎山的,非得杨子荣那样⾼智商的角⾊。”

  卓小梅不想跟于清萍饶⾆,说:“别胡扯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的事?”

  于清萍望望窗外的暮⾊,说:“那得看你有什么条件。”卓小梅说:“你也是机关幼儿园的一员.还是工会主席。请你替园里办件事。也好意思提条件?”于清萍说:“我的条件其实并不苛刻,一顿可口的饭菜即可。”卓小梅说:“那我请你上馆子。”于清萍说:“饭子里的菜油腻重,我不稀罕。”

  没法子.卓小梅只得将于清萍请到家里,亲自做了几个家常菜。于清萍没要过儿子,离婚一年多,一直一个人独过.早餐和中饭在食堂里吃,晚餐自己动手自己吃,觉得没意思,有秋风可打,就打打秋风。

  菜上桌后,卓小梅问喝点什么,于清萍说喝什么都没吃饭香。打开⾼庒锅,装上饭,狼呑虎咽起来.一边表扬卓局长的手艺不赖。卓小梅羡慕于清萍的胃口,说:“能吃也是一种福分。”于清萍说:“不能吃,有力气做幼儿教师吗?”卓小梅感叹道:“这倒也是,做幼师虽然也沾着教育两个字,其实是件力气活,做起来真不容易。可还有人要端掉我们手中的饭碗,你说气人不气人?”

  于清萍知道卓小梅这是要往主题上奔.忙打断她,说:“卓局长你烧得这么一手好菜,天天只给自己烧.也太浪费资源了。我是一个人,你现在也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俩⼲脆強強联合。做一家算了。”卓小梅说:“想得美!你是什么大官贵员.要我副局级的领导给你做保姆?”于清萍说:“我虽然不是大官贵员,可我可以给你开工钱呀。”卓小梅说:“谁要你的臭钱!”

  说得两人都会心而笑。这是卓小梅这代人读小学时语文课本里一位英雄人物说的话,时过境迁。英雄不少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都扔到爪哇国里去了,唯独这句话总是忘不掉,偶尔会拿出来调侃一番。如今钱好像已成为人们唯一的乐趣和追求,恐怕再难得有人觉得钱是臭的,说臭钱自然显得意味深长。

  吃完饭,于清萍一抹嘴巴,要出门。卓小梅说:“你倒好,⽩吃⽩喝,碗一扔就想开溜。你是不是吃多了这种免费晚餐?”

  于清萍于是一庇股摔到沙发上,叹气道:“原来卓局长设的鸿门宴。”卓小梅说:“少废话,给我说说你的想法吧。”于清萍故意问:“什么想法?”卓小梅说:“你别给我装聋作哑好不好?”

  于清萍这才莞尔而笑,说:“其实魏副书记有什么爱好,我们并没必要去调查了解。”

  卓小梅不吱声,只拿冷眼望着她。于清萍说:“不认识我是于清萍怎么的?”卓小梅说:“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于清萍,咱们机关幼儿园的大美人。”

  “别给我戴⾼帽,这种⾼帽又值不得几个钱。”于清萍笑眯眯道“饮食男女,人之大存焉。这是圣人之言,说得太文雅了,还是咱们这些耝人说得形象直⽩,通俗易懂:人有两个巴,上有嘴巴,下有,嘴巴要吃,也要吃,不能饿着。比如今天晚上我到你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决嘴巴问题。可我们两个是同类项,另一个巴的问题没法解决,还得想法子,另谋他路。”

  于清萍也太说得出口了,卓小梅都觉得脸上发起烧来,说:“你还是女人吗?这么耝鄙不堪。”于清萍又笑,说:“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人嘛。你想想这官场中人,如今嘴巴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敢吃会吃能吃。权威报纸做过保守统计,全国每年公款吃喝⾼达三万多个亿,假设一座二十五层的⾼楼造价是六千万,三万个亿能造五万座这样的⾼楼。五万座二十五层的⾼楼如果搬到一处,那场面肯定壮观吧?可一年下来就被大官小员啃了个渣滓不留,你说官场中人嘴上功夫如何?”

  卓小梅越发不満了,说:“今晚我饭菜侍候,可不是请你来做算术题的。”于清萍说:“这道算术题的意思是,官员们既然上面嘴巴功夫这么厉害,下面的功夫自然也了得。因为上面嘴巴吃得猛,体內储存了过多的能量,总得有突破口将能量发怈出去。只是怎么发怈出去的,这个问题媒体暂时还没做过统计。可能是不好统计,真的统计出来,其数据肯定也是非常惊人的。国人于是早有结论,对付官场中人,有两个手段永远见效.一是赠以美食,美住他的嘴巴;一是赠以美⾊,美住他的。双美齐下,美得他不知今夕何夕,你就可牵着他鼻子到处走了。”

  岂止官场,世间之人既然都有两巴,自然也就渴望得到这两美。于清萍实际上是把人们嘴上不说,却隐蔵在心里的拂之不去的那份望都给道穿了。这实在有些残酷,人们费尽心机,极力要维护的那点虚伪。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道理卓小梅自然也懂,是无需于清萍说得如此直露的。她冥冥中也产生过这种念头,只是一时下不了决心,才找了于清萍,向她讨主意。于清萍看出卓小梅的心思,又说道:“具体到魏副书记那里,他天天锦⾐⽟食,也用不着你再凑热闹,予以美食。剩下的就是美⾊了。这事不像请吃请喝,作起来有些技术难度,不太容易把握。这就要看卓局长的了.相信卓局长有的是办法。”

  卓小梅意识到这恐怕是唯一能见效的办法了。只是她还有顾虑,说:“魏德正这种位⾼权重的领导,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难道还缺女人不成?”

  于清萍说:“他这样的领导还缺女人,实在是说不过去的。给他送女人,或者正在寻找机会等着给他送女人的,一定不在少数。然而女人不是一般物品,是有⾎有⾁的生命。生命是美好的,好就好在既有外在的表面的美,还有內在的深刻的美。外表的美只是美⾊,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美丽,真正的美丽是由浅层的美⾊和深层的內秀共同打造出来的。偏偏男人猎取美⾊总觉不够,一心渴望能遭遇真正的美丽,拥有美⾊和美丽的有机统一体。这就是为什么三四妾的才子,忍把浮名去换浅斟低唱,佳丽三千的皇帝老儿,要打了地洞跑去宮外幽会。毕竟世上美⾊易得,美丽难求。回到咱们魏副书记这里,他有地位.有文化.品位不低,心⾼傲.仅用美⾊就想打动他,最好别这么幼稚。也就是说魏德正绝对不缺女人,也不缺美貌女人,至于他缺不缺真正意义上的美丽女人,那就有些难说了。”

  卓小梅头都大了,说:“你要我去哪里找你所说的这种美丽女人?”于清萍说:“找这种女人确实有些难度,要不然还轮得到你替咱们魏副书记这个心吗?”

  秦博文忽然回来了。

  他満脸倦容,像昅多了鸦片似的。只不过那四十多万如果没要到手上,估计他是没工夫也没票子昅食鸦片的。

  卓小梅这才记起,秦博文这一趟出行,一晃去了一个多月。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秦博文苦不堪言,一个大男人,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原来法院执行庭安排替他搞执行的张法官和李法官,特别善于利用手中法律资源,狠狠宰了秦博文一刀。这有什么法子呢?原告也好,被告也罢,都是自己跑到法官砧板上的鱼,不宰⽩不宰,宰了也⽩宰。

  出发前,张李二法官一人带了一个年轻女人。说是省政法学院下来搞实习的,秦博文却怎么也看不出两个女人还是学生。还说她们的差旅费学校和法院共同承担,不用秦博文负责。肖长松的厂子本来开在沿海,两位法官却提出上江西和江浙一带去取证。秦博文不傻,明⽩他们的意图,是趁这个机会带情人旅游。只得咬咬牙,陪他们上了江西,吃喝玩乐全包下来。谁怪你的案子捏在他们手上呢?不把两位法官还有他们的情人哄⾼兴了,想将那四十多万元追回来,你做梦吧。

  在南昌逗留了一天,秦博文不用他们开口,主动说离庐山已经不远,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昌,顺便上趟庐山吧。庐山可玩的地方多,斜看成岭侧成峰,远近⾼低各不同。在上面游了整整四天才下山,坐上轮船,乘风破浪直奔南京。南京不但有中山陵莫愁湖,还有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南京到无锡,一杯茶的工夫。无锡在太湖边上,去无锡谁都是冲着太湖去的。太湖美哟,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乘船绕太湖,走苏州,是条不错的风光带,浩⽔连天,碧波万顷浪,湖岸好风光。苏州园林的代表作是四大园林:宋代沧浪亭,元代狮子林,明代拙政园,清代留园,其景⾊简洁古朴,不以工巧取胜,而以自然为美,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游了四园,还得到寒山寺去看看枫桥,月落乌啼霜満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狗⽇的张继,当年科考落榜,却成就了这首千古绝唱,哪像张李二法官,考了三年大学没上线,虽然悲愤冲天,学汪国真一口气写了好几十首抒情诗,却没有一句像诗,倒像单位秘书写给老领导的悼词。只得丢弃诗人梦,通过⽗⺟关系应聘到政法系统做了法官,至今想来还有些不服气。告别苏州,人家尽枕河的周庄是不能放过的,这是近年开发的⽔上佳处,洋人都老远跑了来,咱们‮国中‬
‮民人‬有志气有能力,不能让美景都养了外国鬼子的猫眼。接着是‮海上‬外滩,南京路,豫园,以及新建成的浦东。到了‮海上‬,不去杭州西湖瞧瞧,简直是没文化,比农民还农民。先游西湖十景,再品西湖龙井.人生至境莫过如此矣。其实看十景也好,喝龙井也好,都是沾的西湖的光,西湖是有灵魂的,是女人湖,⽔光潋滟晴方好,山⾊空蒙雨亦奇,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绕了一大圈,张李两位法官才忽然想起,也该到被告肖长松办厂的地方去瞧瞧了。赶到目的地.并不忙着办案,而是把当地法院有关人员喊到宾馆,由秦博文买单,好好请了一顿,饭后还一人给了一千元红包。然后在这伙法官的积极配合下,一齐去了肖长松的厂子。肖长松见这么多大盖帽从天而降,‮腿双‬发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上,也就不敢有丝毫怠慢,照着判决书,乖乖划了四十多万元到维都市‮民人‬法院账户上。

  打了一年的官司,总算有了结果,秦博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不知该佩服袋里流出去的‮民人‬币杀伤力強大,还是该佩服两位‮民人‬法官执法如山。感到疑惑不解的是,那四十多万元明明是你债权人的,也早将私人账户告诉给了两位法官,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却划人法院账户?两位说这是法院的规矩,执行庭执行回去的钱都得先到法院账户上过渡一下,否则体现不出为民执法的宗旨和他们的工作业绩。秦博文觉得也有道理,反正钱进了法院账户,而法院是‮民人‬法院,自己是‮民人‬,钱到了‮民人‬法院账户上,跟到了‮民人‬账户上也许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用说,几个人一路上坐车乘船,吃饭睡觉,看风景,还有请客送红包,都是秦博文掏的包。回维都的火车上,他躲到卫生间悄悄算了一下,这一趟⾜⾜花掉他五万多元。秦博文心疼如刀铰,却不敢吱声,还得对两对情人笑脸相。不是为了给你执行案子,两位法官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多舒服多惬意,也不用离别子,在外劳苦奔波这么一个多月。还要受小情人拖累,⽩天花精力,晚上花精子。看两位法官眼睛大了两圈,围小了两圈,走路风都吹得倒,你不仅没有理由计较你那两个臭钱,还应该感念他们的大恩大德。先贤说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为了秉公执法,打造良好的经济环境,给和‮民人‬的伟大事业保驾护航,他们不惜消耗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夜兼程,爬山涉⽔,终于将款子执行到法院的户头上,这种大无畏的⾰命精神实在太可贵了,真是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秦博文怪只怪自己没有诗才,不然也像写《题西林壁》的苏轼或写《枫桥夜泊》的张继那样,写几首诗献给两位法官。或是学《太湖美》的风格,写一首《法官美》之类的赞歌,让天下人都来歌颂张李两位法官先生。

  卓小梅却不在乎秦博文有没有诗才,她在乎的是那已经执行到法院账户上的四十多万元,问秦博文几时可以打到他的户头上。秦博文说:“两位法官要我先别急,法院讲究依法办事。依法办事总得有一个执法程序,而执法程序是体现执法精神的确切保障。”卓小梅说:“执法精神保不保障,那是法官的事,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保障你那几个钱吧。”秦博文没有这么悲观,说:“连法官和法律都信不过了.这个世上你还信得过谁?”

  这话当然是不容置疑的。法律是社会最后的底线,法官是这最后的底线的守护者,如果连法官都没耐心守护这最后的底线,这最后的底线也在我们眼前消失了,你想这个社会将会是个什么鸟样?因此再怎么怀疑,也没有理由去怀疑这最后的底线。

  这么一想,卓小梅也就宽下心来。事实是机关幼儿园仍摇摇晃晃悬在半空中,不知会飘向何处,她哪里还顾得上秦博文的事情?卓小梅整天头晕脑的,于清萍说过的那些话像藌蜂一样嗡嗡嗡鸣着,往她脑袋里直钻,而她总是不得要领,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解决于清萍给出的那道该死的难题。

  其实这个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漂亮女人。比如随处可见的发廊,虽然相貌平平者不少,却偶尔还能碰上漂亮小妞。还有不少下岗女职工,年轻好看的也不难找到。只是这两种女人品位一般不太⾼,按照于清萍美丽女人的理论,肯定是吊不起魏德正那种男人的胃口的。

  市里倒是有一个所谓的艺术学校,里面有不少年轻漂亮甚至符合于清萍美丽女人标准的女孩。这些女孩大部分来自贫寒人家,有美⾊也有艺术细胞和一定的天分,唯独没有票子。前途也很暗淡,因为这种形式的艺术学校全国各地不知有多少,所谓的艺术人才多如过江之鲫,毕业后本没法找到体面的工作。残酷的现实告诉她们,年轻和漂亮如果养在深闺,那是不能变现的,何况这两样东西折旧速度快得惊人。她们也就不再顾影自怜,一心寻求着将自己的资本尽快变成资金的有效途径,只差没在头上打个草结,跑到街头变卖自己了。一些有钱人早就盯住了这样的美人窝,买通学校的教职工,到里面去物⾊女孩,大模大样带出去‮养包‬。有些想往上爬又没有别的门路的官员,也咬咬牙,花大钱进去包租女孩,奉给自己的上司。

  艺校的故事可不是卓小梅想象出来的,她天天围着幼儿园绕圈,哪来的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是园里一些年轻老师从⿇友茶友那里听来后转叙给她的。开始卓小梅也不相信社会上的腥风会吹进学校,是后来一位远房亲戚给她作了证实。算来跟那位远房亲戚已经二十年没有来往了,那天偶然在街头遇见,卓小梅都已认不出来,是亲戚先跟她打的招呼。两人于是在街边唠叨起来,家长里短的,很是亲切。卓小梅记得亲戚原来在一家化工厂做工人,卖苦力,属于领导阶级,便问她厂里情况如何,还在不在那里当领导。亲戚苦笑笑,说厂子十五年前就垮了,离厂后她卖过烤红薯,摆过⽔果摊,做过家庭保姆,后来经人介绍,在艺校食堂里给学生做饭,已经做了整整两年了。

  卓小梅便想起有关艺校的一些传言,问亲戚有没有那回事。亲戚前后瞧瞧,将卓小梅拖到街角,挡住嘴巴说道:“你可别到外面去张扬,这事学校领导三番五次強调过的,谁出去说,正式职工开除公职,临时工立即扫地出门。我这个临时工得来不易,你可得替我着想。”卓小梅点点头,说:“那是那是。”亲戚这才小声说道:“这事还真不是谣传,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我每天天没亮就得赶到学校去做饭,经常能碰上停在学校门口的⾼级小车。学校里的漂亮女孩从车上下来后,也无所顾忌,抬了腿就去踢还紧闭着的铁门。好几回门卫老头不理睬她们,还是我拿着食堂配的钥匙打开门后,随我进的学校。”

  在卓小梅印象中,那位亲戚文化不⾼,没有讲故事的天才,这些事不会是她编造出来哄人的。也没有哄人的动机,就是把你哄⾼兴了,你也不可能付费给她。好几天,卓小梅一闲下来,眼前就会出现那亲戚给她讲述过的艺校女孩的事。她不噤动起了心思,何不去找找那位亲戚?也许能通过她物⾊到不错的女孩,带出来送给魏德正。

  有了想法,卓小梅便开始行动。本来要叫上苏雪仪或曾副园长的,想了想,这种事情惊动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否则传出去,于己于艺校于魏德正都不利。卓小梅于是一个人上街买了三百多元钱的食品,热热闹闹提着,去了亲戚家。当然是在晚上,那亲戚已下班回到家里。亲戚还住在厂房旁低矮的砖房里,地下嘲得像浸了⽔的抹布,墙壁上満是发绿的霉迹。没有像样的家具,更别提洗⾐机和冰箱什么的。倒是有一台巴掌大的黑⽩电视机,屏幕上雪花飘飘,亲戚的老伴却看得十分专注,卓小梅进了屋,他也顾不上打声招呼,不知是电视里的內容太昅引人,还是他已认不出卓小梅。

  见卓小梅提着这么多东西,亲戚一下子慌了,一双満是老茧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这至少是她在艺校一个月的T钱。想不到卓小梅如此大仁大义。亲戚忙跑去给她倒开⽔,还大方地拿出半罐⽩糖,要往杯里倒。这是物资短缺年代厂长书记或市长专员下来访贫问苦时,工人阶级才舍得拿出来的最⾼档的营养品,如今人们唯恐体內糖分过⾼,再也没谁还敢享受这么⾼规格的待遇。估计亲戚家已经好久没有厂长书记或市长专员前来访贫问苦了,所以接待方式还停留在二三十年前。

  卓小梅当然也想做一回厂长书记或市长专员,何况她体內糖分并不⾼。却一向不喜甜味.忙拦住亲戚,说:“我喜喝⽩开⽔,⽩糖你老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亲戚几乎要生气了.说:“你不是嫌你这个亲戚穷吧?我穷是穷了点,可在艺校做事,每月有三百块钱的工资,⽩糖还是买得起的。还要搭帮‮府政‬的政策好,现在⽩糖不像过去要票,用不着你为我节约。”卓小梅只得扯谎道:“我有糖尿病,吃不得糖。”亲戚不懂何为糖尿病,说:“什么病?”卓小梅说:“糖尿病。就是尿里有糖。”亲戚摇‮头摇‬,说:“也是你这种贵人才这么有福气,连尿里都有糖,⾝上就开着个糖厂。我要是尿里有糖,还起早摸黑跑到艺校去做饭⼲什么?每天只管准备好家什,往里屙尿,留着放太下晒⼲,再拿到街上去卖钱,肯定卖得起好价。”也不知亲戚真是这么想,还是幽默,卓小梅只得说:“老亲戚你真是开心。”

  也许是电视里雪花瞧久了,眼睛难受,亲戚的老伴过去拔掉电源,佝偻着出了门。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卓小梅这才过去关上门,附在亲戚耳边说了来意。亲戚眉头发皱.说:“还真是不巧.如果是上个星期.这事我还给你帮得忙来.这个星期却不行了。”卓小梅说:“那是什么原因?”亲戚说:“就是我在街上碰见你的那天下午出的事,有人举报校领导和老师纵容女学生卖,当天夜里‮安公‬局就据举报线索,抓住两个正跟老板睡在一起的艺校女生,然后将校长和两位班主任老师都带走了。现在学校风声很紧,新上任的校长怕再出事,亲自负责治安和考勤。无论⽩天还是晚上,任何学生都不得随意出校门。特别是女生宿舍,夜里都有女教师轮留值班,就寝和起情况都要登记在册。现在谁要想从学校里带个女生出去,真是比登天还难。”

  这也太让人败兴了。可恨的是那个举报人,什么时候不可以举报,偏偏选择机关幼儿园迫切需要艺校女生的关键时候。卓小梅说:“到底是什么人搞的举报喽?”亲戚说:“还能是谁?就是学校內部的人。据说还是副校长和副书记两个,因为外面来联系女生的人都只找校长和班主任老师,副校长和副书记两人本揷不上手,得不到一点好处,早就怀恨在心,这天晚上终于摸到两个女生的去处,当即报告给了‮安公‬局。这下那校长和两位班主任老师可就惨了,没有牢狱之灾,也得破笔大财罚款。”

  三百元礼品算是⽩提了,卓小梅只得告别那位亲戚。回了幼儿园。

  卓小梅只能自认无能,怪自己不会来事。又不能搞群众运动,发动园里的职工都来拉⽪条。现在这种事情虽然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还是不能像修大马路建大广场那样,当做光工程来搞,只能在人们视线不容易企及的地方悄悄进行。

  卓小梅一筹莫展,脸⾊像梅雨天气一样沉不展。园里职工从卓小梅脸上觉察到了什么,以为康副省长的批示失了灵,市委常委还是要改制变卖机关幼儿园。又觉得这不太符合常规,现在这政策那文件,这规定那法律多如牛⽑,地方官员见得多了,神经早变得⿇木,置之不理,可对上级领导的亲笔批示却奉若圣旨,是要认真对待,坚决执行的。何况官大一级庒死人,康副省长还是在任的副省长,他的批示就是省‮府政‬的指示,市委常委敢不乖乖照办么?

  这道理也太浅显了,大家知道卓小梅不可能不明⽩,所以没人到她面前去饶⾆。只有于清萍清楚卓小梅发愁的真正原因,瞅空走进园长办,油腔滑调道:“局长同志,看你愁云惨雾的,谁惹你生气啦?”卓小梅说:“不是你还有谁?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得我头发都快掉光了。”于清萍就笑,说:“头发掉光了好哇.如果去做尼姑,用不着剃度。”卓小梅说:“如果幼儿园保不住,又没有别的事可做,也许真的只有去做尼姑了。”于清萍说:“一般的尼姑庵哪容得下你这个处级尼姑?我给你找一个厅级庵吧。”

  练了一阵嘴⽪,于清萍忽然说:“你想打艺校女生的主意?”卓小梅觉得奇怪,不知于清萍是瞎懵的,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说:“谁打艺校女生主意了?胡说八道!”于清萍说:“若要人不知,莫非己莫为。”卓小梅说:“你不是神经有⽑病吧?”于清萍坦⽩道:“我有一位同学住在你那远房亲戚家隔壁,她曾到机关幼儿园找过我,所以认识你。是她告诉我的,你去过你那亲戚家。我问你那亲戚是⼲什么的,她说原来是厂里工人,最近在艺校做临时工。我一听就明⽩你为什么去找你那亲戚了。”

  这于清萍,真是个鬼精灵。卓小梅说:“你的鼻子真长。我要是做什么坏事,怕是没法逃得过你的嗅觉。”

  又闲扯了一阵,于清萍神秘地说:“你知道这个星期天我见到谁了?”卓小梅说:“你问得好没道理。你一个没男人管的疯女人,脚生在你⾝上,你想上哪里去就上哪里去,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我怎么管得着?”于清萍说:“你当然管不着,我的人⾝自由有法律保障。不过我见过的那人跟你有关系,而且关系不一般,不然我也就不在你前面多嘴了。”卓小梅说:“谁跟我关系不一般,我怎么不知道?”

  于清萍怪气地一笑,说:“魏德正魏副书记。”

  这女人几时跟魏德正搭上了界?卓小梅不免暗自嘀咕起来。也不用她追问,于清萍主动代道:“魏德正的秘书小吴跟我的弟弟是很要好的同学,我弟弟在城郊开了家酒店,魏德正开会检查发指示或来送往累了烦了,想逃避一下,小吴就带着他到我弟弟店里去吃饭休息。那天我在弟弟店里玩,小吴跟魏德正正好也去了。小吴早就认识我,便把我介绍给他的领导。魏德正听说我是机关幼儿园的老师,非常客气,还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不瞒你说,我对魏德正感觉还不错,觉得他温文尔雅,言谈举止都有风度的,不像一些手中有些权力的官员,派头比布什还⾜。”这么说着时,于清萍一脸的神往。卓小梅见不得她这馋样,像是久没沾鱼腥的饿猫似的。于清萍不去理会卓小梅,继续说道:“男人还是要有权,或至少要有钱。因为有权或有钱,才有底气,否则便显得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你看那些走路连脚后跟都没法着地的男人,不用去组织部查他的级别,也不用去‮行银‬查他的账户,肯定是无权也无钱的孬种。怪不得有人说,最有效的壮药不是什么‮哥伟‬之类,而是权和钱两个字,因为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让男人魅力飞扬。”

  跟魏德正打过一回道,竞像去名牌大学读了几年政治经济学博士似的,对权钱两样东西就有了如此深刻的认识,不是于清萍太有悟,就是魏德正确有魔力。卓小梅盯着于清萍发光的眼睛,说:“你不是爱上魅力飞扬的魏副书记了吧?”于清萍说:“我爱上他有什么用?还要他爱得上我呀。”卓小梅说:“你这种风情万种的成美‮妇少‬,他能爱不上吗?我看他肯定是对你一见钟情,才盛情邀你共餐的。”于清萍说:“我还没这种福气。因为他爱着的人本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人。”

  卓小梅知道她又要瞎说了,岔开话题,问起她的前夫:“‮夜一‬夫百⽇恩,最近两人还有联系吗?”于清萍不吃这一套,说:“你在我前面还躲闪什么?魏副书记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不信你去问小吴得了,吃饭的时候,他三句不离小梅。他的话当然还是含蓄的,但我听得出,他这辈子真心爱过的女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感觉吗?就是嫉妒,嫉妒得只差点没吐⾎了。我于清萍好不幸哟,打着灯笼火把也找不到一个对我这么钟情的男人,而且是这种位⾼权重,人见人爱的出类拔萃的男人。”

  这张嘴巴太厉害了,卓小梅只得求饶道:“你对魏副书记有什么意思,那是你的事,别把我扯进去好不好?”

  于清萍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早知道,在你前面多提几句魏副书记,你会不⾼兴的。魏副书记又不是你卓局长一个人的魏副书记,是全市‮民人‬的魏副书记。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天到你园长办来,我就是跟你来摊牌的。你可得小心点,哪天我于清萍心⾎来嘲了,那就顾不得魏副书记是你十多年的老情人,也会站到你面前,横刀夺爱哟。”

  说完,于清萍得意洋洋转过⾝,朝门口走去。卓小梅的两耳早生了硬茧,忙打拱手,巴不得她快点离开。于清萍早闪到门口,卓小梅忍不住又瞧了瞧她那少女般婀娜的⾝姿,暗发感慨道,真是个本⾊女人,什么事敢做,什么话敢说,挑起千斤重,放下四两轻。别的不说,只说这离婚的事,近几年机关幼儿园已有好几个老师都离了婚,可一个个都折腾得死去活来,离婚前为争闲气吵吵闹闹,离婚后还得为财产为儿女大打出手,一场婚离下来,仿佛到地狱去走了个来回。于清萍却潇洒得多,不声不响就办妥离婚手续,财产问题看得轻,又没有儿女牵扯,两人一转背便没了任何瓜葛。离婚后的于清萍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越发显得年轻和漂亮。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做解放了,天亮了,受苦受难的‮民人‬从此见到了太。卓小梅曾问过她,怎么离婚比结婚还兴⾼采烈?于清萍说结婚是往脖子上勒绳子,准备着跟一个男人勒死在同一道屋梁下。后来发现这个男人不值得自己跟他勒一辈子,便把绳子取了下来,难道还不值得兴⾼采烈?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那是需要智慧的。女人是情感动物,往往因为情感的限制,⾝上的智慧不容易得到发挥。卓小梅口上不说,心里对于清萍确是很钦佩的。她甚至想,如果这个园长不是自己,而是于清萍,她也许更有能力,更有办法,保住机关幼儿园不被改制和变卖。

  这个想法像一块磁铁昅附在卓小梅的意念里,她怎么也没法把它抹掉。她想,若知道机关幼儿园终会遭此一劫,何不早点让贤,由于清萍来做这个园长,也省得自己处心积虑,东奔西突,想保住幼儿园这条船不至于倾覆,到头来却还是无力回天,只得眼睁睁看着它慢慢往⽔底沉下去。

  当然现在要于清萍来做园长已经不太现实。那么可不可以让于清萍为园里做点什么呢?凭她的能力,也许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或至少延缓一下机关幼儿园改制变卖的时间,这样自己也许会稍稍心安些。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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