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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所谓教授 作者:史生荣 | 书号:39594 时间:2017/9/6 字数:101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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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回到家,子宋小雅就审问数落。刘定安心里⾼兴着,怎么数落他都恼不起来。问一晚和哪些同学在一起。他知道话多了会露马脚,便转了话题问猪场的猪怎么样了。这一问找到了发怈的话题,她接了话茬说:"你还知道问猪,没钱时你知道从猪场去拿,正用你时你却躲没了影子,你说,这事让爸怎么想,爸想起来伤心不伤心。" 刘定安不敢再呆下去,他说现在就到猪场看看,便急忙洗把脸出了门。 实验猪场在校动物场,其实猪场只是一个实验点,养了几头公猪和十几个品种的⺟猪配,筛选出优良品种后,再拿到西台县的种猪场定型繁育。来到实验猪场,岳⽗宋义仁和兽医系病理教研室的李教授正在给猪注。猪舍外的空地上已经躺了两头死猪。刘定安用脚踩踩死猪,再看看死猪的眼睛,觉得不像是猪瘟猪丹毒一类的病。看到刘定安,宋义仁走了过来。刘定安说:"我看和上次的死因一样,很可能是遗传疾病,说明这个品种不行,至少是抗病太差。" 宋义仁同意刘定安的观点。上次杂出的这个品种就是长这么大死的,解剖化验了死猪所有的脏器都没找到确切的原因。宋义仁摸摸死猪,说:"太可惜了,这个品种我最喜,瘦⾁率⾼,体形也好,你看这体形,细长均匀,线条流畅,満丰腴。太可惜了。" 岳⽗注重美,又有点学者气,59岁的人了,什么时候都是西装⾰履,打了领带,⽪鞋也擦得油光照人。但岳⽗的美学思想用到养猪方面刘定安觉得有点好笑,有点迂腐。猪本⾝就是丑的,都说丑得像个猪,岳⽗竟说什么线条体形,难怪几十岁了还去离婚。刘定安止了心里的笑说:"也没什么可惜的,在自然界,要经过大自然千万年的筛选考验才能诞生一个物种,我们想杂一个就成功一个,从理论上说也是不现实的。" 宋义仁走过去对李教授说:"我看算了吧,很可能是遗传疾病,打针也是⽩费劲。" 里面的十几头猪也已经躺倒了,针刺进去都没什么反应。李教授说:"物药对有些遗传疾病也是有效的,效果怎么样我正想试验试验。" 宋义仁笑着说:"你倒聪明,拿我的钱搞你的实验。"李教授说:"你也太小气了,你大教授大老板,办了大猪场,资产上百万,还在乎几瓶药钱。" 说笑归说笑,李教授还是收拾起了东西。走出猪舍,李教授问刘定安能不能从遗传学或基因方面找到问题。刘定安说:"基因方面的研究我没搞过,用现有的遗传理论去找原因也很困难。" 刘定安勤奋好学,在遗传育种、动物免疫预防等方面研究成果不少,是大家认可的权威,宋义仁也常为自己的女婿自豪,现在刘定安说得这样谦虚,宋义仁说:"基因研究是前景看好的尖端科学,我出钱让他搞这方面的研究,他却要搞胚胎移植,说这项研究实用,很快就能直接用于生产。我是老了,要不然我就基搞因方面的研究。" 刘定安说:"如果只看电视和报纸,好像人类马上就能破译生命的全部秘密,其实完成基因测序,那只是最基本的认识,要随心所地改变某些基因,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电视报纸追求的是新闻效果,而科学家遵循的应该是实事求是。" 宋义仁觉得女婿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侧脸看李教授,李教授也点头肯定。李教授说:"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我的几个研究生都不想学基础的东西,整天叫喊着要搞什么⾼新研究,我想请你去给他们讲讲这方面的东西,让他们也了解一下,要不他们还以为浪费了他们的天才。" 刘定安一直认为李教授的知识太陈旧了,充其量只是个⾼级兽医,但人家是教授,理所当然可以带研究生,自己満腹学问,却还是个副教授。刘定安心里一阵不平。但他答应去讲,他想,我要让你们看看,看看什么叫⽔平。 岳⽗和李教授又说起了胚胎移植,特别是李教授,提出了许多问题。刘定安惦记着何秋思。今天上午她还要做几项检查,还得从家里带点⽇用品,这些都需要他帮忙。他看看表,已经八点半了,医院已经上班工作了。刘定安心里着急,就匆匆应付几句。见李教授还有问不完的问题,刘定安只好说还有点急事,得先走一步。 宋义仁对刘定安说:"西台县猪场还有不少这种杂猪,你明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西台县是宋义仁的老家,也是山区穷困县,出了他这么一个教授,也算穷县出了一个人物,宋义仁也想为家乡办点事情,就在县里办了一个种猪场,把实验初步定型后的猪弄到种猪场,繁育良种仔猪,然后卖给农户饲养。因为猪品种好,饲养经济效益⾼,几年下来全县成了养猪大县,宋义仁也成了县里的名人,还说要给他立碑,要奖励他一辆小轿车,但都还没有兑现。良种猪场规模已经很大,现代化程度也很⾼,刘定安也为猪场出过不少力,每次岳⽗让他去,他都无条件点头答应。这次他却无法答应,何秋思那里不能没有他。他犹豫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决定先点头,到时再找个理由推托不去。 匆忙赶到医院,何秋思却说有了变化。医院已给她做了会诊。因为B超检查输卵管的肿物基本消失,她也不再感到疼痛,腹腔內也不再有⾎,同时尿样检查也没有怀孕的明显迹象,据此医生判断有两种可能:一是输卵管上生了个脓疮,脓疮破裂后出⾎疼痛。二是确实是宮外孕,但胚胎因种种原因已经流产。医生决定让何秋思先出院,但不能大意,要她自己⾼度注意病情,一有问题及时到医院。 尽管对病因没有准确的结论,但病好了就是最好的结论,搞清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了必要。何秋思万分⾼兴,说总算是逃过了一劫,免除了挨一刀的痛苦。刘定安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惆怅,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暗心理。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尚的他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刘定安也竭力表现出轻松愉快,和何秋思一起理办了出院手续。 西台县的猪场建在半山坡上,猪舍下挖一米五,远看似一排排的战壕。刘定安一直觉得这个设计很有点科学头脑。西北地区冬天寒冷,这个季节猪消耗的热量多却不长⾁,而夏季又昼夜温差太大,猪容易得病,这种半地坑式猪舍,冬暖夏凉,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宋义仁也很为自己这一杰作得意,别人不夸时也要自夸一番。宋义仁说:"到了冬天上面加盖塑料棚,就是一个保温猪舍,这个设计的特点就是把所有的自然能源都用上了,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没有遗憾的一件事。" 猪场场长叫吴学才,人们却喊他吴校长。老吴笑着向刘定安解释说:"老百姓说县里有三大怪——猪场、林场、农场官帽戴。这三个单位都是副县级,场长书记都是五十七八岁的副县级⼲部,猪场又是培育良种的,人家就说我们是五七⼲校,所以人家叫我吴校长。" 刘定安笑笑,说这说明县里对猪场的重视。吴学才说:"错了,我们这些五十多岁的老乡长老书记,升副县长没有位子,年龄也过了线,但又得给升一下,只好把这三个场升为副县级,给我们个副县待遇,等着让我们一年比一年老,然后退休回家。" 同一个品种的猪,饲养在学校科研点的都死了,这里的却生长良好。再仔细观察,确实没有一点异常情况。宋义仁问刘定安能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刘定安想想说:"如果用推理的方法来解释,只能说这种猪缺乏对某种病菌的免疫力,而这里没有这种病菌。" 对刘定安的看法,宋义仁觉得也只能是一种推理。他让猪场技术员拿出实验记录。从对比实验来看,这个品种的猪虽然生长慢些,但食量也小些,每长一公斤⾁消耗的饲料要比一般品种少零点二公斤,并且瘦⾁率较⾼。在这里进行的是大数量的定型实验,这个实验结果让宋义仁⾼兴。征求大家的意见,谁也提不出其他问题,于是决定大量繁殖推广这个品种。 想到那些死猪,刘定安就为这个品种担心,想提出反对意见,又觉得没有充⾜的据,自己对养猪也是外行。看着大家都一脸⾼兴,刘定安便什么也没说。 给这个品种的猪定名时,因其全⾝雪⽩,吴学才说就叫伊丽莎⽩,有点洋味也好销售。宋义仁笑了说:"胡扯,咱们国中人搞的,就叫国中名。"按宋义仁的意思,要起一个很美的名字,还要把猪雪⽩的特点叫出来。吴学才又说叫⽩里透红,意思是⽑⽩⽪薄,⾁质鲜嫰。宋义仁却觉得不如叫窈窕⽩雪,听着文雅,感觉就是知识分子搞的。刘定安觉得叫什么名并没有实质意义,本不想发表意见,见岳⽗将猪名看得很重,起得名字也离谱,便忍不住说:"养猪的是农民,太雅了不行,窈窕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明⽩。这种猪肚子小,⾁都在前胛和后臋,不如就叫肥臋细。 吴学才笑了说:"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点感,好像有个典故说楚王爱细,宮中多饿死。细容易让人想到美女,结果是头猪,让人失望。" 刘定安心里不由一动:在他的潜意识里,何秋思给他的印象就是肥臋细,怎么这个词一下冒出来用在了猪⾝上。刘定安觉得真是荒唐可笑。他不想让猪来亵渎他心中的这分美好。但宋义仁一口咬定说:"就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好,听着好听,特点也都出来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想象丰富,但肥臋细也有点不上口,我看就叫⽩细。" 吴学才看着刘定安嘿嘿直笑,刘定安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吴学才不是笑他,而是笑岳⽗多情。刘定安红了脸走到一边看猪。 想不到县办公室给吴学才打来电话,说晚上县里出面招待两位教授,王副县长亲自作陪,要吴学才带两位教授立即到县招待所来。 王副县长叫王德礼,四十几岁,个子不⾼但肚子很大,肚子鼓鼓地向外腆着。他将带勒得很紧,将肚子勒出一个深沟,好像要将肚子勒破,又好像要将⽪带绷断,看了让人心里悬着为他担心。王德礼很开朗,见了面便又笑又说,一副随和热情,但刘定安觉得王德礼从骨子里透出的是一股领导者的气势,那种自然而然的自信,那种了无痕迹的霸气,如果没有几十年领导工作的锻炼,很难修炼到这种程度。王德礼得知宋义仁和刘定安是翁婿关系时,笑了说:"人家都说我们县委县府亲连亲,公检法都是子弟兵,怎么你们⾼等学校也是这种裙带关系。" 刘定安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宋义仁解释说:"我这女婿可是畜牧兽医方面的权威专家,在全省也是大名鼎鼎,我带他来,不是以女婿的⾝份,而是以专家的⾝份来给猪做鉴定的。" 王德礼说失敬,便要给名教授敬六杯酒。刘定安虽然平⽇不喝酒,但⼊了酒场酒量也不小,他觉得应该⼊乡随俗,自己并不是死板的学究,自己有活泼的天分,也有活泼的知识做资本。刘定安坚持说见了官,就按官场规矩办,尊敬领导,先敬县长六杯。两人拉拉扯扯互相斗嘴,但王德礼始终表现出的都是尊敬,并没有一点霸气。宋义仁清楚地感觉到今天的王县长有点异样。来赴宴时他就猜测会有什么事,他觉得有可能是兑现给他的奖励,但他又不敢相信,因为在猪场效益最好时说要奖车奖钱也没兑现,现在⾼嘲已经过去,再奖不大可能,但他心里还是希望是奖励,哪怕是这方面的一点消息也好。现在观察王县长,很可能是和奖励有关,不然他没必要这样尊敬和恭维。宋义仁満心喜,说恭敬不如从命,要刘定安把县长的敬酒喝下。 将六杯酒喝下,刘定安就称赞王县长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王县长笑了说:"扯淡,正统和官腔那都是开会坐在台上的事,台下,你就得活蹦跳,口无遮拦,荤素一起上,和百姓打成一片,要不然人家就觉得你这人险,没人敢和你往,你这官也就做不成了。" 王德礼又让吴学才给两位教授敬酒。王德礼一口一个吴校长,说吴学才是"⻩埔军校"的校长。王德礼说:"你们大学也就几千学生,吴校长管上万头猪,并且都是浑⾝⾼科技的良种,每一头都是⾰命的种子,所以我说他是'⻩埔军校'的校长。" 王县长和部下也一样开玩笑,可见是真的开朗活泼,这样的官感觉就是好往。刘定安想讲个笑话,但老丈人在场又不好讲,只好提出和县长划拳喝酒。喝一阵,王德礼一本正经说:"二位教授,我今天还有件大事要求二位。我儿子今年⾼考,分数刚够专科线,但上专科不行,现在专科本不算个学历,你们农大本科每年都降分录取,我让儿子报了你们学校,但这种事不跑肯定不行,今天我就求二位给我跑跑。对儿子,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需要什么,花费多少,尽管说,我决不打半点犹豫。" 原来是这事,宋义仁的心凉了半截。看来奖励的事是不会兑现了。招生的事宋义仁也了解一些,宋义仁说:"录取线是由省招办划的,怎么录取也是招办说了算,学校基本上没有权力,我们是教书的,就更没办法了。" 王德礼摇了头摇说:"你只了解表面现象,实际的情况并不一样。有位县长的女儿去年⾼考,专科线都没达到,都以为上大学没戏,结果开学两个多月后人家也去上大学了,上的还是本科。后来县长悄悄对我说,什么事情都是人办的,是人办的事,人就有办法把事办成,录取时虽然是统一标准,但录取工作后还有个扫尾工作,这个工作就是善后工作。这样的事你想想也可以理解,什么是绝对,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东西,再清的⽔里面也要有点微生物矿物质,招办不是世外桃源,世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能不考虑,所以省里的事我来跑。不瞒你说,我们这些人常年往省里跑,也跑出了些关系,但只有省里还不行,学校方面还得出面申请要人,所以学校的事我想拜托你们二位教授给跑一跑。说实话,关系都是跑出来的,不跑你就没有关系,跑多了,关系也就跑出来了,办法也就跑出来了,你们两位是大名鼎鼎的教授,我想他们不会不给大教授一个面子。" 宋义仁叹口气说:"王县长你还是不了解学校,在大学,教授只是个教书的,就像你们的种田能手也是个种田的一样,可以说教授不带长,放庇也不响。在大学,校长会让一个科长处长办件事,但决不会求一个教授什么。不是我谦虚,平时我办一件小事都很难,这样的大事,负责招生的科长处长我一个也不认识,别说办成,恐怕是连门都摸不进去。" 如此直⽩地回绝,让王德礼有点尴尬。王德礼⼲笑几声,看眼吴学才说:"吴校长也不是外人,说句老实话,有钱使得磨推鬼,你就说那是一位县长的儿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别的话不必多说。如果他稍懂点世道,他就会想办法给你去办。但你老了,让老教授去办这种事他确实办不到,算我⽩说,我还是另找别人吧。" 王德礼显然是不⾼兴了。刘定安觉得不管能不能办成,都应该先答应下来,这也是起码的礼貌。老同学⽩明华在教务处当处长,正好管着招生,虽然这些年来往不多,但有同学这个称呼,事情也好办些。刘定安说了这层关系,王德礼立即来了精神。王德礼说:"办事就是人托人,哪有那么巧,办事的就正好是你自己。话说回来,人和人怎么认识?就是在办事中认识,在办事中成为朋友,就像咱们,如果我没有这件事要办,那咱们只是认识,要办这件事,咱们就成了朋友。" 吴学才竭力附和帮腔,说如有必要他来跑腿送礼。这样的事敢⾚裸裸地公开来说,让刘定安感到吃惊。细想,也觉得可以理解。做官不同教书,官场绝不似教书那样单纯,官场,也许整天都要面对这样一些事情,经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同时刘定安也隐隐感到,王德礼之所以当着部下吴学才的面这样⾚裸裸地说,好像也是一种策略,一能表明直率,二能表明没把谁当外人,三表明对大家的信任。刘定安不由得佩服王德礼的聪明,看来学问不仅在书本,真是行行出状元,自己満腹学问,未必能当得了县长。刘定安答应尽力办,王德礼表示感谢。王德礼又敬刘定安三杯后,却话锋一转,炫耀起了自己的能力。王德礼说:"其实像工大财大这些学校也能进去,但工大财大出来路窄,就局限在一个行业。农大就不同,农村天地广阔,⼲什么都沾边,用⽑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刘定安理解王德礼的心情,一个县长当然不能太低三下四软在百姓手下,他当然需要一点面子。刘定安知道应该给他这个面子。他附和了说:"王县长确实想得周到,考虑问题因地制宜,有你在县里撑着,儿子农大毕业回来⼲几年乡长,然后就接你的班。" 王德礼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你想错了,你本不了解基层。全县几万⼲部,有几个才能熬到乡长?就算熬到乡长,又有几个才能熬到县长?凤⽑麟角。为什么?起点太低,从井里往上蹦,累死只能蹦到井面。省里的大单位就不一样,起点就是科级,几年就是处级,三十几岁的人往下一放,不是书记就是县长。你看看全省的县长书记,有几个不是从省里市里下来的,有几个又是一直从乡里升上来的?所以,我的儿子拼死我也要让他留到省里。" 到底是文化⽔平低,王德礼还是有那种土⼲部的霸气。刘定安是第一次和县长级别的领导接触,他原来就觉得县官牛,想不到人家的雄心远比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一时无话可说。大家也不再多说,就互相劝酒,吃饭。 王德礼的机手突然响了,听几句关机后,王德礼说有个急事,只能先走一步。王德礼说:"我把权力给吴校长,吃过饭后再怎么乐娱,由吴校长来安排。" 送走王德礼回到饭桌,吴学才问宋义仁接下来怎么进行。宋义仁说:"王县长让你安排,我看别的活动就免了,还是跳跳舞,活动活动⾝子好。" 岳⽗没别的爱好,就喜跳舞,并且只跳标准的谊舞,他现在的子就是在舞厅认识从而离婚结婚的。因为岳⽗跳舞很正规,所以总要到正规的舞厅去跳。刘定安还从没看过岳⽗跳舞,想不到平⽇一脸沉思有点老态的岳⽗,上了舞场便生动起来,板笔直精神抖擞,托着女士进退回转,⾝轻如燕,仿佛手里托的不是女士而是任他摆布的一种艺术。不大会跳舞的刘定安不噤一阵感慨。岳⽗要和岳⺟离婚时,子宋小雅又哭又闹,死去活来,坚决不同意⽗亲离婚,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宋小雅不満意⽗亲的那位恋人。岳⽗的恋人叫许慧,原在秦剧团唱戏,剧团不景气后,她便到歌厅做兼职教练,说是指导那些不大会跳舞的人跳舞,其实就是个陪舞女。岳⽗就是和许慧跳舞相恋的。宋小雅认为,王八戏子吹鼓手,演戏的许慧和⽗亲这样的学者格格不⼊,更何况许慧又比⽗亲小十几岁,到时⽗亲管不住她事小,闹成个武大郞与潘金莲如何了得。宋小雅以为⽗亲的心是柔弱的,但她哭死哭活,也没哭动⽗亲那颗火热的心。宋小雅的生⺟也是教师,一气之下说都这样了,谁离了谁也活得成,便也坚决要离,于是很快就办了离婚手续。想不到的是岳⽗和许慧却过得很好,没吵过,也没闹过,结婚后,许慧就不再去唱戏跳舞,安安静静在家里守家侍候丈夫,每天晚饭后,便和岳⽗挽着手在校园的林道上散步,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岳⽗再婚后,宋小雅就再不怎么去⽗亲那里,但⽗亲却割舍不去⽗女深情,有什么事都找上门来,女儿女婿有什么困难,更是倾力相助。刘定安集资买房时,岳⽗给了两万,装修时,岳⽗又出了一万。那年舂节,岳⽗将他和宋小雅叫去吃饭。这天岳⽗故意多喝了点酒,然后将许慧拉到⾝边,拍了拍许慧的背对他和宋小雅说:"你们怎么待我并不重要,你们怎么待她我很看重,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也是你们最值得尊敬的女人,她的內心很苦,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们,就是如果我突然死了,或者老了不能动了,我求你们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为难,最好能像亲娘一样待她。"那天刘定安也流泪了,他流泪是因为感动,为岳⽗对许慧的那分真情而感动,这分真情让他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从此改变了对岳⽗的看法。他不再认为岳⽗风流而喜女⾊,他觉得岳⽗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他为爱情而痛苦,他为爱情而快乐,快乐和痛苦,都使他觉得活得很有价值。 望着翩翩起舞的岳⽗,刘定安突然对岳⽗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岳⽗是一个最懂生活的人。在事业上,岳⽗能抓住机遇,与时俱进,让学问走向市场变成经济效益,成了名,挣了钱。在生活上,岳⽗儒雅而不死板,开放而不张狂,既有知识分子的沉着稳重,又有现代青年的热情浪漫。如此活一辈子,怎么说都应该是活得很有质量,很有內容。 刘定安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何秋思。 来西台县时他就几次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拿起电话,他心里就止不住紧张。说什么,为什么要打电话,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光明。她的丈夫虽然不在⾝边,但也是有夫之妇,又是同学的子。同学信任你,你心里却装了那么多的龌龊,你还算不算一个知识分子。但放了电话,那分冲动,那分情,那分莫名的奋兴不安和躁动,又无情地磨折着他。此刻,这分情和躁动更加強烈地冲击着他的心,好像何秋思就在眼前,就躺在那张上。好像她的⽪肤特别绵软光滑,这种感觉一直停留在手上。印象和感觉形成一个模糊而实在的顽固印象,这个印象深深地潜⼊他的大脑,时时闪现,无法抹去。他后悔那晚太胆小,顾虑太多,躺在了一个上竟然毫无作为,只摸了一下腿,如果说给别人听,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但就是这条腿,却让他对她的⾝体有了实质的认识。刘定安呆呆地坐着。听着舒缓的音乐,看着朦胧的灯光,他突然想哭,突然无法庒制心中那浓浓的感情。一起在西蔵支教的老⾼说得对,一份要死要活的爱是享受,也是天意,心里有了这份爱,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是苦苦相思还是乐相伴,那都是一种大巨的幸福。刘定安急不可待地想给她打个电话。他看眼舞池,岳⽗已不知舞到了哪里,他起⾝疾步走出了舞厅。 拨电话时又止不住手抖,深呼昅几口后,终于听到了何秋思的声音。他问她在⼲什么,她用撒娇的声音说:"还能⼲什么,想你呐,想你又见不到你,只好给你写信,我在给你写信呢。" 刘定安怔一下,接着全⾝訇然一片⿇木,好像整个⾝体都在升腾,此时,所有的顾虑与羞怯,都化做了发自肺腑的感情,他颤了声说:"我也是特别想你,要死要活地想,也想给你写信把我心里的感情表达出来,但又怕冒犯了你,忍到现在,只好给你打个电话。" 何秋思问你是谁,刘定安睁大了眼说:"我是刘定安呀。"何秋思立即叫了起来:"啊呀,听错了,听错了,我睡糊涂了,还以为是李⽟从国外打来的,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声音怎么有点像他的。" 刘定安半天合不拢嘴。好像对方也在沉默。半天她才问你在哪里。刘定安说:"我在西台县的一个猪场。" 又是沉默,这次好像时间更长。刘定安也感到再无话可说。何秋思说:"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心里真的也想你,心里…不说了,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你不在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我的心情。" 他觉得她是在编谎应付他,以掩饰她的尴尬。刘定安感到受了欺骗,他说:"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然后挂了电话。 真他妈的扫兴,一片真情花长途话费给人家打电话,人家心里却想着丈夫。刘定安一阵尴尬一阵恼怒。见电话亭的老板一脸讥笑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是狼狈,便急忙付了费快步离开。 回到舞厅,刘定安又一阵悔恨,他恨自己可笑,快四十岁的人了,却像小青年一样鲁莽冲动幼稚,人家有困难了让你帮了点忙,你就想⼊非非,真的是愚蠢可笑。刘定安暗暗将自己打了个嘴巴。 刘定安看眼表,确实是晚了。也许是她睡着了,突然被电话惊醒,才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她说她在给李⽟写信,肯定是故意调侃,和李⽟开玩笑,这么晚了怎么会写什么情书。 何秋思已在学校工作了两年,也有要好的朋友,也有一起留校的同学,她病了完全可以找他们,而不找他们找咱,这本⾝就说明了一个问题,至少是咱在她心目中有一个很好的印象。她真的有那么点意思也是有可能的。 坐一阵,见不远处有个女士也在独坐并不时地看他。他看她时,她便过来邀他跳舞。此时他毫无跳舞的兴趣,但又不好拒绝,便跟了进⼊舞池。两人互相搭在一起,女士却不肯迈步。他劲使带几次,女士微笑了说:"我是专职伴舞的,一小时要付二十块。" 刘定安甩开她的手,愤然离开了舞厅。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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