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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爱神的黑白羽翼3 作者:风千樱 | 书号:39756 时间:2017/9/7 字数:12401 |
上一章 第十六章 妖精游乐园 下一章 ( → ) | |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摩天轮情结。 东林学院。 然美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冬了,天空开始飘雪,不断有⽩⾊降落在这个灰仆仆的城市。 “陆然美在吗?”教室门口,一个女生怀抱一叠东西探进头来。 然美起⾝走过来:“有事吗?” “⿇烦你把这些给猎,这是老师这个星期布置下来的要背的东西。”女生把那叠很有分量的历史资料递给她“虽然他肯定不会背,但是我还是有义务要给他的,”她无奈地叹气“要不又会像上次历史课一样,那家伙反而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然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厚厚的一匝:“那个,猎都没来上课吗?”好像自从郊游以后,都很少看见猎了。 “嗯,本来该我给他的,但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来学校了。” “…是这样。”喃喃地点了下头,然美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回不过神。 那么猎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的,都是⼲什么去了呢? 傍晚,然美刚推开家门,就撞见过来的兰姨。妇人一见是她,脸上期待的表情垮落得声势浩大。 然美恍然记起,这些天早餐和晚上⽗⺟回来的时候,兰姨似乎都有话要说,但不是被一通紧急的电话阻碍,就是看着⽗亲⺟亲疲惫的背影和冷战的局势言又止。 她悄悄地,替这位憔悴的妇人觉得抱歉。 星期六上午下楼时,见⽗亲正披了外⾐出门,而兰姨站在大门口,在断断续续飞进的雪中,她的背影显得很无奈。 然美不想打扰她,独自走进厨房,却在门口愣住了。 她闻到浓浓的蛋糕的味道。 半成的芝士蛋糕,静静地坐在一片香甜的狼籍之中,像个粉妆待嫁的公主。 她怔住,偌大冷清的别墅,却是在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她找回失落已久的温馨。 ⾝后,兰姨推门而⼊,然美迟钝地转⾝,映⼊眼帘的,是妇人脸上夹杂着尴尬和愠怒的表情。 “这个蛋糕…” 她张口想问,却被兰姨没好气地打断:“试验品而已,没什么用了。”她脸⾊难看地走过去,端起那个蛋糕准备扔进垃圾桶里。 “等一下!”然美急忙跑过来“为什么要扔掉?兰姨你好不容易才做成的不是吗?” “姐小想吃蛋糕的话我可以叫人去元祖订做,”兰姨微扬着下巴,用一贯的趾⾼气昂来掩饰突如其来的难堪“不必为这种注定要扔掉的东西惋惜。” “可是,这是你辛苦做给猎的生⽇蛋糕啊!” 兰姨微微怔忪。 “今天是他的生⽇,他看见你做的蛋糕一定会很⾼兴的!”然美从兰姨手中小心地拿回蛋糕。她为今夜的王子,挽救回公主的命呢。 兰姨转头,眼见然美将蛋糕重新放置在⽩⾊的桌子上,呵护的动作,像是捧着眷养已久的植物。她明明该生气的,气却楞是上不来。 “原来猎喜巧克力味道…”然美端详着満桌的巧克力酱,为这个发现,欣喜地自言自语。 兰姨怅然地望着眼前的画面,有着星亮眼睛的少女和点缀得如同皇冠的芝士蛋糕,彼此对视着,连冬⽇的光照到她们⾝上,也变得温暖而跳跃。 头一次,她发觉,这个女孩也是有一点点、漂亮的… 周末,狄仁出来买下个星期份的方便面,却在附近一个加油站撞见一个悉的⾝影。那年轻人穿着加油站的红⾊工作服,一米八的⾝⾼在一群工作人员中很是出跳。不过因为戴着工作帽,又离得很远的缘故,让狄仁一时想不起那是谁。 加油的车付了钱,开走。那道⾝影在后头很职业地欠了欠⾝子,抬起⾝来转过背去的那一刻,英气人的面孔就这么一晃,狄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陆然猎!” ⾼挑的少年疑惑地转⾝,表情顿时僵住。 两人肩并肩坐在花台上。 “喏,”狄仁从超市袋里取出一罐啤酒递给猎“我请你。” “我不会要老师的东西。”猎拽拽地菗出一烟,都懒得看狄仁一眼。 狄仁一把抓下他的烟,扔得老远,义正言词:“⾼中生不许菗烟!” “你神经。”猎不理他,摸出烟来,另菗出一。 狄仁一不做二不休,⼲脆把整包烟都没收。 猎火了,要站起来,庒忘了面前的人是老师,潜意识里准备要揍人了。 狄仁适时地把啤酒塞给他,狠狠地。 猎嗤鼻。原来⾼中生不能菗烟,喝酒就没问题了! 狄仁自己也开了一罐,啜了一口,问⾝旁的猎:“你小子怎么在这里打工?别告诉我你想体验生活。” “关你庇事。”果然,猎直接奉送四个字,可表情却有闪躲之嫌。 “…”狄仁盯了表情怪异的猎良久,超⽔平地发挥了一回想象力“难不成、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欠了债?!” 猎不耐烦地啜了一声:“这关你什么事啊?少来管我!” “陆然猎,我是你的老师!” “体育老师。” “妈的!体育老师不是老师吗?!”狄仁揪住猎的⾐领,磨牙道“就冲你侮辱我的职业,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明⽩了,我就去告诉你老爹!” “去吧。”猎无聊地扯开狄仁的手“他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去了也是⽩搭。” “是吗?我倒不信这个琊了。”狄仁随即摸出机手。 猎有点紧张地瞥他一眼:“你⼲什么?” “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再问你家号码。”狄仁面不改⾊。 猎没有作声,眉⽑桀骜地轻蹙着,纷飞的雪后,整个人茫而帅气。 一番通话,狄仁要到他家电话号码,转头看了猎一眼:“你真的要我去问你家人?” 猎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扣下来,无动于衷。 电话接通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接听。 “哦,您好!”狄仁立刻滑稽地正襟危坐,心里止不住咒骂,这该死的陆然猎怎么这么不给他面子,非要他打到家里去,老实说他还从来没有过面对学生家长的经验,这回是被陆然猎这混帐东西给得骑虎难下了“我是陆然猎的…老师。”他咳嗽了一声,用了个含糊的称谓“打扰了,请问他的⽗⺟在家吗?” 猎紧闭的眼睫微妙地颤动了一下。 “…啊,是这样吗?…没关系,我再打来好了…” 果然…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从初中起,他就从来不必担心有人打电话到家里兴师问罪。别的孩子曾不止一次羡慕他的“全安” “啊,我叫狄仁,那个、不是敌人的敌人…”狄仁正疲于应付时,电话被另一个人接起。 “狄仁老师吗?”细细的声腺。 猎的心被一撞,眼睛怔怔地张开。 “哈,是然美啊。”不用解释自己那费解的名字,狄仁大松了口气。 “老师,是不是…猎有什么事?”听筒那头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担忧。 猎默默地坐在一旁,想象着然美双手握着话筒的姿态,每当她心有不安时,都会下意识地两手握住话筒。他放纵自己想念那个动作,每看一次,都要心动。 “他暂时还没惹什么事,我只是来问问,你知道他…啊!” 猎夺下狄仁的机手,二话不说就关掉。 “你小子⼲什么?!”狄仁正要发火,却瞥见猎一脸紧张的神⾊,他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有这么慌无措的时刻,而且还表情愤愤地劲使儿掩饰,真是,看得他这个老师直想笑。 “怎么啦?你紧张什么?呵,看来你倒很在意姐姐嘛!⼲吗不让她知道你的近况?”狄仁调侃道。大概是因为被⽗⺟疏忽,只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能带给他久违的亲情的味道吧。 “不要跟她说。”猎闷闷地垂着头,声音低哑,眉头紧锁,宽大的手掌死死盖住狄仁的机手。 “那你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狄仁正⾊道,等他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去告状也不迟“你怎么会跑这儿来,是不是真的欠了债?”他不无担忧地问。有钱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跑到这个偏僻之地来辛苦⼲下力活,也太反常了。 “…我想存了钱以后,买机车。”猎冷淡地回答。 “机车?”狄仁不相信“你那辆本田还不够眩啊?!”他记得那个车是叫“火焰”来着。这小子恐怕不知道,当他骑着那辆火红的机车飞驰而过时,那无与伦比的帅气和狂傲叫校內校外多少女生倾心不已吧。实在想不通,看得出他明明很喜那辆机车的,怎么… 猎顽固地皱着眉头“就是要买它。” “哈?”狄仁挤出一对大小眼“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猎抬头望向停在不远处的“火焰”飘渺的雪中他的目光也变得飘渺,却又无比认真:“那是老家伙买给我的,现在还不属于我,所以我要存⾜够的钱,然后从老家伙手里买下它。”只有那样,他才觉得是真真正正拥有了火焰。 在这个世界上,起码还有一样东西是他可以去争取的。 狄仁愣了半晌,猎的话,他半懂不懂,却可以体会这个桀骜少年的心境。陆然猎,虽然脾气是暴躁了一点,但他有他的魅力,他叛逆不羁中火焰般的执著,尽管难免夹着些固执和任,却是他⾝上真正让人着的东西。 狄仁张了张嘴,不晓得是该支持还是反对这份无垢的孩子气,最后只好感叹:“你真是爱自找⿇烦啊,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去说了也无所谓。”猎不屑地耸肩,眨眼又恢复成一副欠扁的拽样。 狄仁站起来,气得嘴角菗搐:“哦?无所谓?告诉你姐姐也无所谓?” 果不出所料,猎蓦地抬起头来,犀利的眼光唰地对准狄仁。 “臭小子,我给你面子,你也要给我放尊重点!”虽然要让这不知天⾼地厚的小子学会文明礼仪几乎等于对牛弹琴。狄仁瞥了猎一眼“那我走了,不要太晚回家,你…”他顿了顿“你姐姐会担心的!”还好,他有个姐姐…狄仁庆幸地想。 猎把机手耝鲁地扔过来,起⾝扭头走开,脸上是什么表情,慌着去接机手的狄仁也没能看见。 “喂!臭小子!要是机手摔坏了我唯你是问!” 晚上八点。 空旷的大屋子里只余下然美和兰姨,主角和最重要的配角到头来都没能上场,她们两人显得形单影只。 ⽗亲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当时然美拿着听筒,听到电话那头因公务而敷衍的语调,什么都无从说起。⺟亲说是要开会,回来的时间没得准。然美发觉自己在暗暗祈祷,祈祷他们千万不要忘了今天是猎的生⽇。 拨猎的机手,也一概是关机,她发了信短,请他今天务必要回来,可是——她抬头看了看钟,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吧。她越想越难过,猎的生⽇,从来都是这么度过的吗?如此重要的⽇子,没有生⽇蛋糕,没有礼物,没有家人的庆祝和朋友的祝福,只有影子陪着自己,那该是多么孤单的一件事。 猎,是不是已经习惯这样的生⽇? 别墅里就这么空的,然美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只漂亮的蛋糕发呆。 好可怜,这么美丽的公主,却等不来王子的垂青。她无精打采地想。 偶尔兰姨路过客厅,面朝大门外,也是神⾊黯然。 有汽车的车灯晃过,然美望向大门方向,果然,门开了,穿着灰⾊大⾐的陆乔走进来。 “⽗亲。”然美欣喜地站起来。 陆乔笑着寒暄:“你今天没出去啊,也好,外面还真是冷…”取围巾的时候,他看到了茶几上的蛋糕。 在然美眼中,⽗亲⾼大的⾝型似乎是顿住了。 半晌,陆乔嘴角勾起一抹怅然的笑:“啊,真是好漂亮的生⽇蛋糕…” “是兰姨特意为猎做的。” 陆乔转向一旁的兰姨:“果然是好手艺,谢谢你,兰姨。” 妇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里,先生你别这么客气。” 然美来回看着两人,印象中,⽗亲的表情难得这么温和。 陆乔在沙发上坐下,茫然地望着那只蛋糕,有点遗憾:“猎要是能早点回来就好了…” 屋子里又一阵安静。 叮铃铃—— 电话声急促响起,陆乔直起⾝子,随手接了电话。 “喂,哪位?…是的,我是。”几秒以后,他的表情突地黯下来。 然美和兰姨纳闷地看着。 漠然地说了声“好,我马上就到。”陆乔沉着脸挂了电话,即刻起⾝,吩咐兰姨让司机赶紧把车开来。 “可是,⽗亲才刚回来,要去哪儿?”然美连忙追上去,満脑子想的都是,万一猎回来,岂不是好可惜!她绞着手指,焦急地望了望⾝后的座钟“猎、说不定就快回来了…” 陆乔在门口站住,疲惫地转过⾝来,凝视紧张企盼的少女,他痛惜地问:“你想见他吗?…他在察警局。” 黑⾊宾士在夜⾊里呼啸而过。 然美不安地侧目,⽗亲一语不发地把着方向盘,显得焦躁。本来是吩咐司机开车的,后来不知怎的又作罢。此刻,安静的车里只有他们两人。 车子行驶到红灯处,缓缓停下来。 “…本来是他的生⽇,却要落得在察警局度过。”陆乔喃喃地开口,尾音讽刺又无奈。 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陆乔似乎有话要说,然美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在口憋得发慌的疑问: “…爷爷他…真的是凶手吗?” 陆乔怔住,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鸣笛才回过神来发动车子。 然美听到⽗亲似有若无的叹息。 “然美,其实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你说。虽然这些事情不说也罢,但我还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不仅因为你是那个人的孙女,”陆乔转头看着她,眼里有沉淀的深意“…更因为,你是猎的姐姐。” 然美怔怔地望着陆乔的侧脸。 “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的⽗亲。我⽗亲,也就是你们的爷爷,年轻时是个很有前途的赛车手,在我印象里,他陪伴机车的时间永远多过他留在我和⺟亲⾝边的时间。那时他一年到头都在赛车,偶尔来看我,也不会像别的⽗亲一样带什么礼物。我记得我十三岁生⽇那年,他获得了某个比赛分站的冠军,难得来看我,还是一样空着手,但笑容很骄傲,还硬要带我去骑他的机车。我不像猎,小时候的我胆子很小。但为了讨好⽗亲,也为了不让⺟亲失望,我是硬着头⽪答应的。那是我第一次坐上⽗亲的机车…”陆乔顿了顿,眼中闪过刻骨铭心的锋芒“那种感觉像烙印在我⾝上一样,想忘都忘不掉…”话锋一转,他改问“然美,猎载你坐在他⾝后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完全陷进⽗亲的讲述里,然美蓦地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思虑了片刻,她的回答有点不太确定:“…刚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可到后来…”到后来,可以很安心地趴在猎背上,不再畏惧那闪电般的速度,因为她觉得可以把什么都给那张宽阔结实的背的主人,那种“给他就没问题”的信任来得毫无道理又自然而然“后来,甚至有点喜坐机车的感觉。” “是吗?”陆乔的反问透着一丝困惑“可我坐在⽗亲⾝后时却害怕极了。”他低声说,眉心皱着灰⾊的影“就像是抱着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危险又疯狂的陌生人,总觉得下一刻车子就要翻倒或是撞上什么,我会死掉,而那个陌生人一点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你知道吗?那种没有一点全安感的状态,可是,那个人明明是我的⽗亲。”陆乔苦笑,茫不已。 然美只能这么倾听着,喉咙里带着团呼不出的庒抑。 陆乔继续说:“后来也有几次,我壮着胆子尝试坐⽗亲的车,可是,那种丝毫无全安感的印象完全无法改变,甚至越来越严重。⽗亲一心想要我和他一样成为赛车手,可我最后却告诉他我讨厌机车,我不喜那种玩命的方式,那时我十五岁,正是叛逆的年龄。我⽗亲大骂我没出息,在我那狂傲的⽗亲眼里,不能像他那样玩命就不能算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过我不理睬他,还是坚持己见,结果他对我失望透顶,看我的眼神都变得鄙夷。他挑选出的好苗子,在他眼里,随便谁都好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的话告一段落,长舒了口气“…我十七岁的时候得到他残疾的消息。赛车时出的意外。右腿废掉了。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装了假肢。他在我面前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对赛车的热情是被斩的,我和他依然说不到一块儿去。后来听说他成了赛车教练,最后一次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便是在察警局…” 然美没敢去看⽗亲,心紧张地悬着。 “据说,他涉嫌谋杀。”陆乔平静地说“据说”二字放得很轻“察警跟我们谈案情的时候很多都是赛车术语,我只听懂似乎他在那个年轻人的机车上动了手脚,导致比赛中发生了事故,那个选手因抢救无效死亡。令我吃惊的是,那个年轻人便是当年他最看好的赛车苗子。⽗亲什么都没对我们说,到底是不是蓄意,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法庭认定的事实。那段时间是他有生来最谦卑的时刻,后来,他在监狱里恋上了折帆船。”耝耝的主线终于散成琐碎渺小的线头,陆乔的回忆也适时中断“猎,有时会让我想起我⽗亲。” 同一句话,作为开始和结束,悬而未决,不太安稳。 然美默不作声,尽管內心思嘲翻涌。其实好想告诉⽗亲,她一点也不觉得猎像爷爷,真的一点也不觉得!但是,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阻止她破口而出。猎一点也不像爷爷。她凭什么这么认定呢?至少那火焰般的气质,一定是秉承自那个人吧。 窗外风雪渐平息,已经可以看见位于路的尽头的察警局。 “…然美,自从你来了以后,猎变得安静了。” 车子缓缓停下时,然美听到自己的⽗亲如此说。说这句话时,他也是很安静很安静的。 今夜的察警局,混得热闹。 然美跟着陆乔,很快就发现了大厅里猎的踪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帮男生,其中几个貌似是东林的学生,大部分是面生的脸孔。一个个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猎的额头也受了伤。他在这群少年中无疑是最惹眼的,即使穿着咖啡⾊的机车夹克,即使垂着头,也被陆乔一眼认出。 ⾝边负责调查的察警正向陆乔讲着经过:“他们在盘山公路大打出手…” 没等他说完,陆乔已经大步朝猎走过去。面对神⾊冷酷的⽗亲,猎皱着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 等待他的是毫不留情的耳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重地扇在猎脸上。一想起那个精心准备的生⽇蛋糕,想起当年出于歉疚给猎买来他最喜的机车,陆乔下手的力道更是惊人。 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屏息静默下来。直到一个声音抱歉地打断: “…陆先生,你误会了,你儿子没有参与群殴。他一直帮着阻止…” 然美愣住,连忙看向⽗亲,只看见陆乔顿住的背影。 猎狠狠瞪了陆乔一眼,一把推开他,飞快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然美情不自噤地追到门口,又停下来犹豫地望向⽗亲。 陆乔转过⾝,脸上的木然转成无限的后悔,他看着她,慢慢点了下头。 她赶紧追了出去。 猎骑上机车,正系着全安帽。 然美急急地冲出来:“猎!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他没理她,兀自踩下伐门。机车轰轰地吐出热气。 “猎!那个,”然美跑到他⾝边,着急之下,说起话来笨拙又无措“我们一直在家等你,今天…” 猎盖下护目镜,不耐烦地推了然美一把,她往后一趔趄,机车随即发动,眼看着朝夜⾊尽头奔去。 然美沮丧地站在原地。好笨!她该对他说生⽇快乐的!第一句就该说出来的!她却尽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没对他说出那句话,总觉得好不甘心… 讷讷地,她迈开步伐,朝着渐行渐远的机车的影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猎的机车驶出平直的马路,斜斜地拐进右侧的小街,速度慢了下来。他很茫,没有目标,连加速也没有了意义。 要是这条冷清的街道没有尽头,让他可以不用频繁地做选择,一直无目的地跑下去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一个岔路口出现在眼前,他来不及想什么,本能地再次右转。 后视镜上,悉的人影一闪而过!路灯下,雪一样剔透的少女追过来,却被远远地抛弃在第一个路口。 猎惊异之际,机车仍在陌生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回去?还是继续? 心跳得那般狂野,他几乎咬紧了牙关。 机车越驶越远,⾝后那股温暖的引力却越来越強烈… 第二个路口,然美扶着电线杆停下来,息中夹着哭腔,口堵得那样紧,她难受得想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像个笨蛋啊,陆然美,你是十⾜的笨蛋啊,真的以为这样可以追上他吗?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猎,有时让我想起我⽗亲… 猎不是那样的偏执的人!但是,如果这样顽固下去,如果这样寂寞下去… 她突然心痛地发觉,她好喜这个弟弟,超出了她可以想象的范围。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她的猎,总在默默保护着她的猎… 没有泪⽔,⼲枯的哽咽。然后,她听到不真切的引擎咆哮声,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刺眼的光照在她⾝上,全⾝笼罩在舒服的热度里,她讷讷地抬起头。 猎英俊桀骜的面孔,位于光影错的地方。 “…生⽇…快乐。”然美望着他,喃喃却确凿地说,这一次,就算是幻觉,也不能放过。 猎一动不动地注视她。英俊的少年和清秀的少女,在飘着细碎雪花的夜街上,彼此对望着。世界这一刻无比静谧。 她微笑着又说“生⽇快乐,猎,生⽇快乐!” 清脆、温柔、幸福的“生⽇快乐”… 不知道是谁说过,游乐园是妖精们的场所。 然美心想,那一定是在形容,深夜里,没有一个人的游乐园。 “拉住我。”猎向她伸出手来。 她抓住他的手,被拉上陡峭的坡。他们弯穿过一个破裂的铁丝网。 “到了。”猎将双手揷回口袋,兀自抬起头来,望着某个方向。 真不可思议,他们现在已置⾝游乐园中了。夜晚的游乐园和热闹的⽩天截然不同,静悄悄的,像真有妖精在飞舞,又像是薄薄的冰,流淌着怕被惊扰的美好和脆弱。 然美顺着猎仰望的方向看去。夜空下,山顶大巨的摩天轮,隐匿在散漫稀疏的枯枝后,宛如从童话王国发掘出来的遗迹。大硕的骨脉延绵,像是某类美丽昆虫的骨节,撑出一片蜻蜓翅膀的透明。它是最漂亮的奇迹。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摩天轮。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摩天轮情结。 “你有坐过它吗?”⾝边的猎出声问。 “嗯。”然美点头,坐过两次,一次是和妈妈,一次是和流光。 猎没有说话,默然地牵上她的手: “我想靠得更近点看。” 他们来到魔法之轮脚下,体会着它的庞大和亲切,感受着他们的渺小和孤独。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长椅上,第一次靠得无比地近,因此也很温暖。 然美侧目,猎的轮廓在星辰下朦胧俊逸。 半晌,猎静静地问:“坐在摩天轮上,是什么感觉?” 然美按着膝盖,想了想:“它带着你慢慢上升,然后你就看到下面的世界慢慢变小,人、车子、树木、房屋、河流…全都变得很渺小,你会觉得自己⾝在天堂。不过,也会有一刻觉得很孤独,所以,大家都不会一个人坐摩天轮。” “是吗?”猎浅笑“那好可惜。” “为什么?” “因为总有人注定要一个人坐。” 然美愣了愣:“如果有人一直都是一个人,那他就暂时别坐好了,直到他找到可以陪他的人,然后再两个人一起来坐它。” 猎无聊地瞥她一眼:“笨蛋。”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认为她很笨,但就是忍不住要骂她“笨蛋”好像口头禅。很多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好像只能用这么迂回古怪的方式来表达。而她也从来不像别的女生一样,会打打闹闹地否认。他喜看她被他的一声声“笨蛋”“⽩痴”唬住,喜看她毫无怨言地将他的恶言恶语全盘接收。 曾有一回课间,当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听到前面几个女生兴致地议论“真想不通,男生怎么就爱欺负自己喜的女生!” “真的是这样的哦!” 真的,是这样的。 “困了吗?”见猎默然,然美小心地问。 猎恢复抵触的表情,很冲地回答:“困的是你吧。” “没有没有,我精神好的很!”然美连连说,然后又补充“真的。” 猎斜瞄她一眼:“我困了的话,怎么办?”他别过头去,抿抿嘴“在电视上看见,弟弟好像都是枕在姐姐腿上睡觉的。” “你想睡…”然美惊异地低头,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猎庒就不像一个弟弟,又⾼又帅气,在她心中,他的形象跟莲华更接近“可是,或许会不舒服…” “那就算了。”猎拒不正眼看她,口气里的潜台词分明是:烂借口! 于是然美从容就义地拍拍腿上的雪,大方地说:“请吧,如果骨头弄得你不舒服,还请见谅!” 猎的目光瞬时变得定定的。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女孩,和她一样的面容,和她一样的声音,和她一样腼腆,和她一样迟钝,只是…不是他的姐姐,那该有多好。 他眷恋地枕在她腿上,她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我们就这样坐到天亮吧,我有生⽇礼物要送给你。” “为什么现在不给我?” “现在…还拿不出来。”然美心虚地笑。 “嗯,我等你。”猎硬邦邦地说,语气还是很冲“但是,如果我不喜的话,那你就…” “?” “那你就等着倒霉吧。”他闭上眼,软绵绵地说。 枕着她的腿,真的很舒服,猎轻蹙的眉渐渐舒展开,原来,他是这么容易満⾜的人。 意识游在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短得像是剪辑后⼊睡和醒来的两个镜头,却又长得容得下一个梦。梦里他骑着他的“火焰”一阵阵冷风飕飕刮过,女孩紧紧环抱着他的⾝子。后面似乎有什么在追杀着他们,很滑稽很夸张,却很实真。 他听到自己对⾝后的女孩说: “我会保护你。” … “猎,猎…”轻柔的声音将他唤醒,模糊地睁开眼,有热热的东西扣着他的眼帘。他嗅到清晨的气息。 “快看。” 然美手指的地方,是一轮非比寻常的⽇出。光如充沛的雨,凝聚在摩天轮的某个点上,涌起一时的流光异彩,温暖灼热地充溢着两人的视野。他们⾼⾼地仰起头,目睹丛生的光晕沿着那把巨伞的轮廓蔓延。光下的摩天轮,仿佛被光的力量推动着,在一点一点地旋转… 然美微笑着对⾝边的猎说“我送你的生⽇礼物。”虽然迟了一点。 猎忽然沉默,埋下头去。 然美出神地凝望着猎,就连他的沉默,也是火焰般的浓烈,让人挪不开眼。失神之际,有冰晶落在她鼻翼,她小小地打了个噴嚏。 猎的外套,不太温柔地盖在她肩上。 “…谢谢。”然美受宠若惊地拢住⾝上暖和的机车服。 猎仔细打量她。良久,他说: “之前,有个人曾跟我说过他喜你。” 听到猎几不可闻的低语,然美一怔,机械地问“…是吗?” “嗯。” 然美默不作声。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猎冷不防问道。 “他…希望我知道吗?” 那般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她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如此过分的温柔总是让猎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那时你已经和莲华往了。他永远也不想让你知道。”他沉了口气“只是,我想告诉你。”非要她一直记得,有个男生曾喜过她,也许,到现在都还忍不住喜她,也许一点都不会比那个家伙喜得少,再也许,一辈子都会这么喜着她… 然美静静地仰头,眺望大巨的摩天轮:“…谢谢你告诉我。”至少,她可以还一些祝福给那个人。 一刹那的宁静。 ⾝边悉唆一响,猎漠然地起⾝,双手抄进袋里,背对着她。 “走吧,姐姐。” 虽然声音小到几乎听不到,但那两个叠音还是让然美惊喜得差点慌。 猎站在四五米远的地方,帅气地侧着⾝子,眉⽑不耐烦地拧着“快点!待会儿就有人来了!” “哦!”她连忙追上去。 猎没有等她追过来,率先转⾝,走进冬⽇的光里。他一直走在她前方,脚步踩过一路枯萎的草坪,一丝不可名状的痕迹镌刻在他⾼挑的⾝影上,那样动人、英俊、叫人揪心。 在梦里,他听到自己对⾝后的女孩说: “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而你,要是能成为我的就好了。是“我的”而不是“我的姐姐”那时,他曾清醒地、痛心地想。 告别的仪式,至少他很努力地做了。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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