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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86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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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这个不速之客是嘉定的周立舂派来的。周立舂与刘丽川有联系,所以海上一起事,周立舂预备在嘉定响应,事先曾经跟尤五接头,希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尤五不愿这浑⽔,但也不便得罪他们,所以一直采取敷衍的态度。但以前可以敷衍,此刻到了真刀真要上场的时候,那就敷衍不过去了。 “我来跟他说。”七姑小声诅咒着,话又难听了:“他娘的!只有強奷,没有赌!造反又不是去吃花酒,还有啥硬拉牢了一起走的?”“你又来了!”尤五嫂又气又急“求求你,姑!你要跟他去吵架,还是不要去的好。” “唉!五嫂,你又看得我那样子草包了!我不过在这里发发牢,见了面,人家总是客人,我无缘无故得罪他做什么?”七姑推着她说:“你先去应酬应酬,要特别客气,不要冷落人家。” “不要紧。我开了早饭,请他在吃酒。”尤五嫂说:“人家是连夜赶来的。” “那么,你看他吃好了,请他在五哥的那间房子里见面。” 尤五有间密室,看是孤零零一座院落,四外隔绝,其实有地道与外间相通。七姑为怕走漏风声,特意约在那里相会。 那个人是周立舂的本家兄弟,排行第六,七姑也认识,但谈这些事,非另有凭信不可,因而一见面,她先这样问说: “周六哥,你要寻我五哥有啥话说呢?” 周六略略踌躇了一下答道:“七姑,立舂有几句机密话” “慢点!周六哥,”她拦着他说“既然是周大哥的机密话,你总晓得规矩?” “喔,我倒忘记掉了。”周六歉意的笑着,伸手到上去掏摸。 他掏摸出来一块汉⽟,送到七姑手里,这是信物。周立舂因为造反是要杀头的机密大事,往来接洽,不便形诸笔墨,而派人传话,却又口说无凭,便与尤五作了个约定,用这块汉⽟作为凭证。无此信物,守口如瓶,七姑知道有这样一个约定,所以首先就要查问。 验明无误,她把汉⽟了回去,接着便说:“周六哥,你晓得我们这里情形的,你有话跟我说也一样。” “是,是!我们也晓得七姑女中丈夫,令兄凡遇大事,都要跟你商量。”周六说到这里,不放心似的望外面看了一下,然后把声音放得极低:“海上方面的情形,七姑想必已有消息?” “我也是刚刚听说,详细情形还不晓得。” “海上已经成功了。刘大哥事情很顺手,以后还要顺手。苏州的绿营兵,湖州人居多,跟刘大哥是同乡,已经约定,就要起事。”周六顿了一下,很吃力地说:“立舂也就要在这两三夭动手,以前跟尤五哥谈过,尤五答应到时候一定帮忙。我今天来,就是来谈这件事。” “喔,”七姑从从容容地答道:“你们谈过这件事,我是晓得的,不过我没有听我五哥说过一定帮忙的话。”这一下就谈不下去了,周六愣住在那里,一脸懊丧之⾊。 “周六哥,我五哥最讲义气,为朋友上刀山、下油锅,他都肯的。是不是?” “是啊!”周六连连点头“就为此,立舂才来请尤五哥帮忙的,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实不相瞒,我五哥眼前就是难关。”七姑正好接住他的话“如果是前一两年,我五哥有啥推辞是孙子王八蛋,眼前真正叫有心无力。为啥呢?为来为去为的是,不晓得哪个赃官想出来的,断命的‘海运’呀!” “海运?”周六问道:“是说漕米改海运?” “是啊,漕米改了海运,挑沙船帮发财!走关东的沙船,本来一向是装了庒舱石头到北边的,现在改装漕米,平⽩里赚一笔⽔脚银子,运到天津不出事,还有啥‘保举’,沙船帮老大也做官了,气数不气数!”七姑咽了口唾沫,接下去又说:“沙船帮贼运,我们漕帮要没饭吃了。松江是疲帮,你也晓得的,我五哥当这个家,真正是⻩连当饭,苦头吃⾜。转眼重节边,西北风起,漕帮弟兄的夹⾐裳都还在当铺里,我五哥不能不想办法。现在陪了个‘空子’到海上去做丝生意了,多少想掏摸几个,贴补贴补。周六哥你倒想想,我五哥在江湖上的⾝份,倘不是穷极无奈,怎么肯去服侍一个空子?这样子泥菩萨过江,自⾝难保的时候,怎么帮得上周大哥的忙?”一番话说得周六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说了句:“既然如此,尤五哥为啥又说,到时候一定帮忙。” “这就是我五哥的为人。你现在跟他去说,他还是会答应帮忙。不过这个忙,照我看,是越帮越忙。” “噢!”周六深为诧异“这是啥道理?” “啥道理?吃饭的道理。”七姑答得极其慡脆“漕米为啥改为海运,说运河⽔浅,有时候漕船不通,这好想办法,时世一,漕船走不过去,那才是死路一条。帮里的弟兄,对‘长⽑’都头摇,现在再要他们跟周大哥一起走,表面不说,心里另有打算。万一做出啥对不起人的事来,我五哥一定庒不住。这不是越帮越忙吗?” 周六听她这一说,打了个寒噤。果然要松江漕帮协同起事,说不定洋到手,口朝里,那岂是儿戏之事?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不对。俗称“通草”的“通漕”周六也见过,上面记着,陆祖命翁、钱、潘三祖下山行道,行的就是“反清复明”的道,陆祖说的两首偈子,第一首中的“前人世界后人收”就指的是光复大明江山,第二首中“⽇月巍巍照⽟壶”⽇月合成“明”字“壶”字谐音“胡”指的是清,也有反清复明的意思在內。那么,现在起事反清,漕帮弟兄何能倒戈? 他是想到就是,而七姑报以轻蔑说:”周六哥,这些道理不晓得是啥辰光留下来的?‘皇帝不差饿兵’,饭都没得吃了,现在想大明江山,不好笑?” 再说下去,依然无用。这一趟完全⽩来。周六想了想,只好这样说:“那么,七姑,我今天这番话,算是没有说,你也当作不曾听见过好了。” 这话她懂“尽管请放心!我哪里会做这种半吊子的事?如果周六哥,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漏一个字到外面,你尽管来寻我们兄妹说话。”她接下来又极诚恳地说:“周六哥,害你⽩来一趟,我心里真正过意不去。不过事情明摆在那里,实在力不从心。请你回去跟周大哥说,这一次真对不起他,别处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话再说回来,我们也有请周大哥照应的时候,‘行得舂风有夏雨’,只要力量够得到,帮朋友就是帮自己。” 周六暗暗点头,都说这位七姑办事跟男子汉一样,果然名不虚传。这几句话还有打招呼的意思在內,事情不成,朋友要,索买买她的帐。“这就是七姑的话了!尽管请放心!嘉定过来青浦,青浦过来松江,过几天到了贵宝地,有‘老太爷’在,决不敢惊动的!” “周六哥,你这句话值钱了。我替松江老百姓,谢谢你!”说着,她学男人的样子,抱拳作了个揖。 总算不伤和气,把周六送出后门,七姑心里不免得意,笑嘻嘻地回到后面,尤五嫂着她问道:“怎么说法?” “没事了!”她守着给周六的诺言“详细情形也不必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五哥的⿇烦,我统统把它扫⼲净了!” “真正亏得你!”尤五嫂极欣慰他“实在也要谢谢胡老板,不是他来,你五哥不会到海上去。叫他自己来应付,还不如你出面来得好。” “这话倒是真的。”七姑想了想说“五嫂,我今天要到海上去一趟。” “应该去一趟。”尤五嫂说“就怕路上不好走。” “怕什么?”七姑毫不在乎的“他们闹事是在陆路上,我们坐船去,本就碰不见,碰见也不要紧,凭我还会怕他们?” “那好,你就赶快去一趟,叫你五哥在那里躲一躲,省得那班‘神道’又来找⿇烦。” “我晓得。我去收拾东西,五嫂,你关照他们,马上替我备船。” 于是七姑回到自己卧室,匆匆收拾随⾝⾐物,正在手忙脚的当儿,阿珠悄悄的走了进来,有所央告。 “七姐!”她用耍赖的神态说道:“我不管,你一定要带我一起走。” “咦!”七姑有些诧异:“我又不是去玩儿。” “我也不是去玩儿。我要去看我爹,不然不放心。” “话是不错,走起来有难处,路上不平靖。”七姑郑重其事地说“你想想看,造反的人,哪个不是无法无天?遇见了,不是好玩儿的。” “我不怕!”阿珠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条命。” “他不要你的命,要你的⾝子。” 听这句话,阿珠不能不怕,愣了一会说:“那么你呢?” “我不要紧,跟他们‘滚钉板’,滚过明⽩。”七姑又说“我再告诉你,我学过拳头,象阿龙这样的,三、五个人,我一样把他们‘摆平’!”说完,她拿起墙角的一枝青⽪甘蔗,右掌平平的削过去,也不见她如何用力,甘蔗却已断成两截。 这一说一试,效用恰好相反,阿珠对她本就信赖,现在看她“露了一手”益发放心,轻松地笑道:“我有个女镖客保镖,还伯什么?我跟你走定了!我也会收拾东西。” “慢点,慢点。”七姑一把拖住她,想了又想,无奈点头:“你一定要去,我就依你。不过,说实话,象你这样人又漂亮,年纪又轻的人,我带了你走,责任很重。你要听我的话做,不然” “听,听!”阿珠抢着表示态度:“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听。” “那么,”七姑说“你也不是没有在江湖上走过的,总晓得女人有女人的笨法子。你有没有耝布衬?” 阿珠也听人说过这种“笨法子”很愿意试一试,但是“精布子倒没有。”她说。 “那就多穿两条。” 阿珠依言而行,穿了三条衬,两件紧⾝小马甲,到了七姑那里,关紧房门,拿针线把脚和小马甲的前襟,得死死地。这样子,遭到強暴,对方就很难得逞了。 到了饭后,正预备下船,突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是陈世龙,一⾝泥泞、十分狼狈,但精神抖擞,脸上充満了经历艰险,安然到达目标的快慰。这一到,立刻为尤家的人所包围,都要听他从海上带来的消息。七姑和阿珠也就停了下来,先听他了,再定行止。 “你是怎么来的?”尤五嫂急急问道“我们的人都好的吧?” “都好,都好!”陈世龙大声答道:“都住在夷场,安稳得很。” 有这句话,大家都放心了“那么,海上县城呢?”尤五嫂又问。 “县城失守了。”陈世龙所了解的情形,相当完整,于是从头细说“小刀会要起事,早有谣言了,坏在吴道台手里” 吴道台是指苏松太兵备道吴健彰。他跟刘丽川是同乡旧识,而海上县的团练又多是广东、福建人,因此,吴健彰对于小刀会利用团练起事的流言,不以为意,在他的想法,小刀会起事,就是跟他过不去,有彼此的情在,刘丽川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来。 谁知刘丽川已经跟太平天国的丞相罗大纲有联络,同时与英国领事温那治有所联系,决定于“丁祭”那天起事,先攻县衙门。 海上县知县名叫袁祖惪,是袁子才的孙子,由捐班的宝山县丞,升任海上知县。这天一早整肃⾐冠,预备坐轿到文庙去上祭,人刚走出大堂,拥进来一群红巾裹头的人,为头的叫小金子,曾经为袁祖惪把他当流氓抓来办过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雪亮一把刀立刻递到前。袁祖惪倒也是个硬汉,破口大骂,不屈而死,吴健彰得到消息,溜到了英国领事署,总算逃出一条命。 于是道署、县署、海关,相继被袭。小刀会占据了小南门乔家滨、沙船帮巨擘郁馥山新起的大宅作据点。城內得很厉害,但“红巾”不敢⼊夷场一步,因此难民纷纷趋避,十里夷场反倒格外热闹了。 “官兵呢?”七姑问道“难道不打一打?” “官兵少得很,本不敢打,带兵官是个守备,姓李,上吊死了。” “鸭屎臭!”七姑不屑地“有得上吊,为啥不拚?” “不去管这些闲事了。”尤五嫂问“你是怎么来的?” “我特地来送信,口信。”陈世龙看了看说“可以不可以到里面去说?”这自是机密信息,引⼊內厅,陈世龙告诉尤五嫂说,尤五特地嘱咐,如果嘉定有人来,好好敷衍,千万不可得罪。 “原来是这么一句话!”七姑问道“怎么会叫你来的呢?” 这话问得有理,尤五手下多的是人,传这样的信息,理当派自己人,何至于劳动来作客的陈世龙? “其中有个道理,”陈世龙道“胡先生叫我把珠姐小送回湖州,顺便就要我带个口信。” “这”七姑深感意外“这是为啥?” “胡先生说兵荒马,还是回去的好。张老板也是这么说。” “这要问问她自己。”七姑忽然又说“这样吧,我们已经约好一起到海上,船都备好了,你跟我们一起走,有啥话到海上再说。” “好的。啥时候走?”陈世龙看着⾝上说“我一⾝烂污,总得先洗个澡。” 等陈世龙到“混堂”里去洗澡的工夫,七姑才去找到因为他们要传机密口信而回避的阿珠,说了陈世龙此来的本意,以及她的决定,阿珠自然表示同意,但也不免奇怪,胡雪岩此刻正当用人之际,何以肯放陈世龙专程送她回湖州? 这就是七姑厉害了,一下子就看出是胡雪岩替陈世龙安排机会,漫漫长途,寡女孤男,而又当一个此⾝无托,一个爱慕不已,彼此都有了意思的时候,只怕如⼲柴烈火,生米很快可以煮成饭。但是,七姑自己觉得对他们俩的了解,比胡雪岩更深,有把握促成好事,所以自作主张,改变了胡雪岩的安排。 舟⼊吴淞江,顺风顺⽔,夜一工夫就到了海上。船不敢再泊小东门,在洋泾滨上岸,直接坐轿到了裕记丝栈。丝栈里得一团糟,连走廊上都打着地铺,全是县城里和浦东一带逃难来的,沾亲带故,半央求、半強占地住了下来。 七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一看这情形就喊了起来:“这里怎么住法?五哥他们住哪里?”不要吵,不要吵!有地方。” 陈世龙引着她和阿珠,径自走到最后,另有道黑漆石库门,虚虚掩着,推开一看,别有天地,三开间一楼一底,堆満了丝包。 “咦!阿珠。”阿珠抬头一看,是她⽗亲正开了楼窗在喊。 “楼下堆丝,楼上住人。”陈世龙告诉七姑说:“上楼再说。” 老张下楼把他们接到楼上,⽗女相见,因为有了一番变的缘故,所以多少有恍如隔世之感。坐定下来,七姑问道:“他们呢?” 这是指尤五和胡雪岩。“洋人请他们吃番菜,谈生意,大概快要回来了。” 老张又问她女儿“我跟雪岩商量,叫世龙送你回湖州,你怎么跑到海上来了。” “是我的主意。”七姑抢着答道“好在也方便得很,闲话少说,张老板,对不起你,请你楼下坐一坐,我们要房间用一用。” 这话真说到了阿珠心里,自从用了那个“笨法子”大不“方便”她连茶都不敢多吃一口,急于解除束缚,轻松一下,所以帮着七姑催:“爹,你先请下去,快,快!” 老张莫名其妙,但女人的事也不必多问,提着旱烟袋就走,陈世龙自然也要下楼,指一指左右说:“两间房都开着,随便你们用哪一间。” “阿龙,”七姑喊住了他,从来不晓得什么叫难为情的人,这时也不免有些忸怩,窘笑着说:“拜托你一件事,也不晓得他们这里有没有娘姨,大厨房在哪里?替我们提一桶热⽔来,好不好?” “怎么不好?”陈世龙也很机警“胡先生房间有个新买的脚盆,你们用好了。”说着“噔、噔、噔”一直下楼。 “你看,”七姑低声对阿珠笑道:“阿龙替你提洗脚⽔去了!” 阿珠无心理她的戏谑,匆匆奔进房去。七姑自然也跟着行动,两个人的手脚都很快,关紧门窗,相互帮忙,在黑头里摸索着,解除了束缚。不久,楼梯声响,是陈世龙提了⽔上楼,一壶热⽔、一桶凉⽔,代明⽩,便待下楼。 “阿龙慢一点!”七姑喊道:“黑咕隆咚的怎么办?要替我们拿盏灯来。” 那间房正就是他跟老张的卧室,因而答道:“我桌上有洋蜡烛,还有包红头洋火,在我枕头下面。” “哪张是你的?” “靠壁的那张。”陈世龙说“红头洋火,随便哪里一划就着,当心烧着手。” “晓得了!你不要走,我还有事情要你做。” 七姑摸着洋火,取一在地板上一划,出现小小一团火,向阿珠那里一照,只见一⾝细⽪⽩⾁,她正拿件布衫在前挡着,刚想开句玩笑,只见阿珠一张口把火柴吹灭,低声说道:“当心他在外面偷看。” 转脸一望,果然壁间漏光,有隙可以窥偷,七姑便问:“阿龙,你在外头做啥?” “我坐在这里,等你有啥事情吩咐。” “你不是在‘听壁脚’?”七姑格格笑着:“你要守规矩,不准在外头偷看。” 陈世龙笑笑不响,阿珠便低声埋怨她:“你不是在提醒他?洋蜡烛不要点了!” 这句话让外面的陈世龙听到了,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一股滋味?想想还是“守规矩”要紧,便大声说道:“没有事我就下楼去了。” 七姑这时也觉得让他避开的好“那谢谢你了。”她说“你在楼梯口替我们把守,不要让人闯上来。” 有陈世龙把守楼梯,大可放心。七姑到外面胡雪岩房间里,找着脚盆,提⽔进来,两个人大洗大抹了一番,然后取出梳头盒子,重新涂脂抹粉,打扮得头光面滑,换了一⾝⼲净⾐服,才开了房门出来。 巧得很,正好裕记丝栈的老板娘,听说有“堂客”到了,带了一个耝做娘姨和一个丫头赶来。七姑是认得她的,招呼一声“陈太太”接着便替阿珠引见。 等娘姨在楼上替她们收拾了残局,宾主坐定寒暄,问了问路上的情形,陈太太邀她们到家去住。 七姑怕拘束不肯去,转⾝跟阿珠商量,她也不愿住陈太太家,便以见了她⽗亲,马上就要回湖州,不必费事作推托。七姑也就设词力辞,陈太太只得由她们。坐了一会,邀客到她家吃晚饭,七姑答应等他们兄妹见过面,谈完正事再赴约。 于是等陈太太一走,陈世龙动手替她们设榻,老张和他搬到楼下,在丝包旁边安设位。原来的房间里一张大,一张小,七姑占大,阿珠用小,而这张小,正就是陈世龙原来所睡的。 刚刚安置停当,胡雪岩和尤五回到了裕记丝栈。时地相异,感觉不同,胡雪岩固然神态自若,阿珠也还显得从容。七姑略略道了决定到海上来的缘由,随即向尤五使个眼⾊,示意避人密谈,尤五因为跟胡雪岩已到了共机密的程序,所以顺手把他一拉,一起来听七姑的报告。 “嘉定的人,昨天早晨来过了”她把经过情形,细说了一遍。 “这样应付也好!”尤五欣慰的。 默默在一旁听着的胡雪岩,不曾想到七姑,如此能⼲,不免刮目相看。她发觉了他的眼⾊,心里觉得很舒服,便笑着问了句:“小爷叔,你看我说错了话没有?” “当然不错!”胡雪岩转脸对尤五说:“这下了掉一件心事,我们在海上可以好好动一动脑筋。” 尤五先不答他的话,向他妹子低声叮嘱:“阿七,我一时不能回去,家里实在放不下心,趁这一两天,路上还不要紧,你赶紧回去吧!” 七姑点点头,问起他们在海上的情形:“生意怎么样?” 这活在尤五就无从置答了,只是微微叹口气,见得不甚顺手。 “生意蛮好!”胡雪岩却持乐观的态度“正在谈,就要谈出结果来了。” 事实上不容易谈得出结果,胡雪岩扳持不卖,洋行方面因为小刀会起事的关系,是在观望之中,所以最大的两项“洋庄”货⾊,茶和丝都变成有行无市,混沌一团。尤五因为生意方面不大在行,而局势甚,自不免悲观,因而才叹气不答。 “阿七,”尤五又说“你明天就回去吧!” “晓得了!”七姑不悦“我会走的。不过张家妹子是我带到海上来的,总要把她作个代。” “代她爹就是了。” 话是不错,但七姑一心要牵那条红线,巴不得当时就有个着落,这话又似乎不宜出口,因而沉默着。 “七姐!”胡雪岩看出她的热心,安慰她说“事情是一定会有个好好代的,急也急不得。我想把她先送回湖州,叫世龙送了去,那也就算是有代了。” “嗯,嗯。”七姑不置可否地,然后又说:“裕记老板娘,今天请我们一起去吃夜饭,也该走了。” “不行!”尤五头摇“我们今天夜里约好一个要紧人在那里。你们去吧!”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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