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粉墨舂秋汪精卫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粉墨舂秋汪精卫 作者:高阳 | 书号:39797 时间:2017/9/8 字数:11716 |
上一章 第12章 力争上游 下一章 ( → ) | |
⽇本军阀密谋暗杀周佛海。 这些情形,周佛海很快地知道了,此外还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在重庆的国民府政正跟国美、英国在积极涉,废除租界和领事裁判权等等犯侵 国中的不平等条约;而且进展很顺利,可能在双十节就会宣布。 这就越发起汪府政领导分子向⽇本要求改约的决心。所谓改约,是废除”中⽇基本条约”另外订一种有利于汪府政的新约。于是旧事重提,向⽇本府政提出照会,表达了希望参战的意愿。 这个问题非正式地谈过不止一次,只以双方的想法不同,始终谈不拢。汪府政不过借参战为名,求改约之实;⽇本则一直希望像朝鲜、湾台那样,能在国中菗调壮丁参加”皇军”作战,几次为汪精卫断然拒绝,既然如此,汪府政就谈不到参战。但目前的情况,已有所不同;战局逆转,汪府政的参战,即或对⽇本不能有什么实质上的贡献,至少可以壮一壮声势,发生一点宣传上的作用。 没有想到,⽇本对这个问题,居然是很认真地考虑。而处理这个问题的主管部门,不是外务省,而是在10月1⽇成立的大东亚省;此一部的首长,即称为大东亚大臣。 双十节那天,蒋委员长在重庆”精神堡垒”广场举行的庆国纪念大会,检阅了青年团及国兵民以后,宣布了一个喜讯:接获美、英两国自动放弃治外法权的通知,”我国百年来所受各国不平等条约的束缚,至此已可本解除”当时起了响彻云霄的呼。这一事实,加速推动了大东亚省的工作;终于迫使⽇本大本营及府政联席会议,作成了同意汪府政参战的决议,由大东亚省研究实行此一决议的具体办法。 在11月27⽇所召集的大本营及府政联席会议,以本检讨对华政策为主题,大东亚大臣青木一男发表研究报告,认为汪府政参战,须朝两个目标进行:一是”加強战争协力、強化两国之综合战力”;再是強化汪府政之控制力,使能充份掌握民心。 他指出一个可忧虑的事实,国中沦陷区对⽇本太平洋战争失利,都抱幸灾乐祸的心理,汪府政的统治力在继续弱化之中,所以⽇本现在应该帮助汪府政去争取民心。 “譬如以敌产处理而论,现地当局,都采取囊括主义。海上在名义上,将英法租界还给国中,但租界內敌人的仓库、房屋以及值钱的东西,都收归我有。这种还方式,使得国中人大起反感,是必然的事。”大东亚大臣青木強调:“现在关于经济封锁、经济统制及其他加诸于国中人束缚的各种问题,都有重新考虑、改弦更张的必要。” 所谓”现地当局”即是指在华的陆海军;因而惹起军务局长佐藤的不満,要求青木作进一步的说明。 “经济统制现在都是⽇本人在搞,⽇本有些社团,所获的暴利,相当可观。”青木答说:“就国中而言,一切大企业,例如煤矿铁矿,虽然被你们霸占,犹有可说;至于零零碎碎,⽇常用品,亦全部被⽇本人夺去,毋乃过甚?这些⽇本人都是向⽇本军部哭诉,苦心积虑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军部満⾜了极少数的⽇本人的私心,失去了广大的国中民心,这种做法,值得反省。” 居然公开指责军部!佐藤越发生气;脸⾊铁青地说:“请贵大臣举例说明,什么零零碎碎,⽇常用品,亦全部被⽇本人夺去?” “喏,”青木取起桌上的火柴,扬了一下,”这就是。” “不错,在汪政权管辖的地区,设火柴厂是要管制的;这因为火柴的制造原料,是化学起,属于国防物资,不管制是危险的。” “是吗?”青木顺手擦燃一火柴,望着小小的火焰说:“火也是危险的;国中人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也需要管制吧?” 针锋相对的讽刺,使得佐藤紧闭着嘴生闷气。 “不妨谈点具体问题。”贺屋大蔵大臣站起来说:“本国与汪政权的国中之间,有些什么经济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不妨提出来讨论。” “铁路是个大问题。美、英对国中的经济侵略,都是以铁路为据而进行的。辛亥⾰命以后,国中人大概已经全部收回,但事变以来,又为⽇本人一举抢光,这是最清楚的问题。”青木略停一下又说:“本席以为在战时自当归我们控制;战后必须归还。各位以为如何?” 国中的铁路是⽇本军阀最重视的;听青木的语气,大有将南京、海上、杭州,以及津平等铁路付汪政权接管之意,佐藤忍不住又要争了。 “阁下的理想⾼远,深为钦佩。不过,就陆海军事务当局的立场而言,未便如此处理。阁下的所谓囊括主义,据我所知,最厉害的,以前是兴亚院,现在是大东亚省。”佐藤接着表明对汪政权参战一事的态度:“汪政权希望参战,才要它参战;既然是共同作战,必须听我们的指挥、服从我们的命令。军事就是如此简单。像刚才阁下所说的,事务官不会了解。在当前的战争中,并非事务支配政策;但无论如何,政策必须促进事务的开展,而非束缚事务当局。就具体事实而言,军部既有治安警备的关系,又有军队自治的问题,不能光说实际上办不通的漂亮话。这一点,请原谅!”说完,只听”叭哒”一声,他碰脚跟立正,向作主席的东条鞠个躬,方始面无表情地坐下。 大家都明⽩,他所说的”军队自治”意思就是在华的派遣军,对现地的一切保有绝对的控制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要他还铁路,他不你又如之奈何? 看会议将要变成僵局,东条急忙作了一个敷衍的结论:“以本⽇讨论为基础,由大东亚省从速拟订具体方案。” 由重庆所发出的无线电广播,从双十节以后,即以废除不平等条约为主题。国中与国美、英国在重庆、华府、伦敦举行的双边谈判,进展颇为顺利;美英两国决定与国中重订”平等新约”放弃一切在华特权;海上的”公共租界”、”大英照会”以及北平的东民巷”使馆区”等等名词,都将成为历史的陈迹了。 这给了汪府政一个对⽇涉非常好的藉口,美、英已经废除了不平等条约,百年桎梏,一旦解除,不但国中人对美、英的观感一变,而且也为蒋委员长带来了空前崇⾼的声望。⽇本必须正视这一现实。 但此时的汪、⽇涉,不如以前来得顺利:因为一向支持汪政权的影佐祯昭,在这年夏天调任”満洲国”新职;接替他主持”梅机关”并担任汪府政最⾼顾问的松井太郞中将,不是肯迁就的人。因此,周佛海除了通过今井武夫的关系,在⽇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大将⾝上下工夫以外,更由汪精卫直接参预,向松井太久郞提出了类似警告的要求。 “这一次国美跟英国放弃在华的特权,完全出于自动。你应该记得珍珠港事变爆发之前的十几天,国美赫尔国务卿,向贵国野村大使提出的建议,就曾提到取消在华领事裁判权及其他特权。现在国美已有行动了;在国中人看,国美的态度、主张、诚意是一贯的。” “国美是因为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需要重庆府政协力的地方很多,不能不先示惠。”松井答说:“这一点,谅必早在主席先生洞鉴之中。” “不然!”汪精卫立即提出反驳:“据我们所得到的情报,这件事发动在4月底;英国外相艾登表示,目前同盟国在远东的军事情势不利,如果这时候谈判这个问题,国中将会产生误解。他所顾虑的误解,正就是⾜下的想法,以为国美、英国有求于国中,故而示惠。由此可见,国美、英国之愿意放弃在华特权,在动机上,是相当纯正的。” 松井无言以对;好一会才苦笑着说:“看样子,山本大将的战争如果得手,美,英还不会有这种慷慨的举动!” “我们决不以为⽇本在中途岛海战失利,带来提早实现美、英放弃在华特权,是一件值得⾼兴的事。”汪精卫用了这句外词令,随又正⾊说道:“不过,我必须強调,中山先生领导国中⾰命的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废除各国所加诸国中的不平等条约。现在美、英已经这样做了;⽇本如果没有明确的表示,结果是证明了一点:国中抗⽇,完全正确,完全必要!”松井⾊变,诚惶诚恐地说:“主席先生的卓见,我一定据实报告东京。” 其实不须松井提出报告,大东亚省亦会加紧草拟对华新政策;因为各种迹象显示,中美新约将在1943——华中民国32年的元旦签订。⽇本既然已经决定跟国美、英国竞争对华的”友谊”当然应该抢在前面,才算占了上风。 在12月初,安排好了⽇程;一项定名为”为完成大东亚战争之对华处理本方针”的提案,将在12月21⽇召开的御前会议提出。汪精卫则在其前访⽇,谈判参战的原则问题。但到了12月中旬,仍未见国美 府政对国会采取行动,将中美新约的草案,送请审议。转眼耶诞及新年,国美国会休假;元旦是不可能签约的了。 这是为了什么?是何原因延搁了这件好事?周佛海叮嘱情报部门,用各种方法去探索真相,终于了解了其中的症结,原来英国对九龙租借地不愿放弃;在西蔵的特权,更想保留。而且要求国民府政发表声明,九龙不在不平等条约之內。 就为了这个原因,美英新约,不能不延期签订。⽇本人在国际事务上向来小器,因而府政及军部中,有些有发言权人,真如国中俗语所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美、英不会那么大方,延起签订可能永不签订,不妨观望一下,不必亟亟乎让汪府政决定参战⽇期,换句话说,御前会议中所通过的调整”⽇华”关系案亦可展缓实施。 当然,汪府政对此是不肯放松的,一再涉,终于决定汪府政在民国32年1月15⽇正式公告参战。那知突然传来,国美战时国会,新年假期缩短,而且国美 府政已将中美平等新约草案咨送国会,定期1月8⽇审议。 于是,⽇本府政特派专使飞到南京,安排抢先一步表示”⽇本对华友谊”汪府政在1月9⽇布告对英美宣战,⽇本则与汪府政发表共同声明,由⽇本还租界,废除治外法权。但是九龙却仍旧在⽇本所派的香港总督管辖之下,条件并不比美、英来得好。 这在汪府政与⽇本,自然都认为是件必须大加宣传的事;由于这也正是強化汪政权,争取民心的好机会,所以周佛海关照会雄⽩,协助”海上市长”陈公博,大规模办一场庆祝收回租界的民众大会,希望金雄⽩亲自担任主席。 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但金雄⽩的心理很矛盾,他对收回租界有两种不同的想法,就国家主权来说,这自然是一个百年来的污点,一旦洗刷,值得快慰;但在国中动时期中,租界不仅保全了无数仁人志士与善良內地百姓的生命,也保全了东南膏腴之地,多少年积聚的财富,租界收回以后,将失去这一项人为的保障,得失亦正所难言。因此,他的讲词,始终不知如何措词。 但在筹备工作上,他做得很像样,每一个细节都曾用过心思,开会地点是借造了才六七年的戈登路的美琪大戏院;主调演说者请的是:为陈彬龢所,抱着”我不⼊地狱,谁⼊地狱”的悲壮襟怀而”落⽔”的新任司法行政部长张一鹏,就治外法权问题作一个分析。 张一鹏的情不似苏州人,到司法行政部接事后,第一件事就是雷厉风行整顿的司法界,将贪污的法官置之于法,毫不容情;其次是对⽇本的无理要求,断然拒绝,有一次海上北四川路的⽇本宪兵队长去看他,为他的一个在镇江犯罪被捕的”过房囡”说情;张一鹏厉声问道:“你是不是要⼲涉我们的司法?”他是前清留学⽇本学法政的,所说的⽇本话,用的是法官训斥被告的语气;搞得那个⽇宪狼狈而遁。因此,张一鹏的部长做了还只两三个月,却博得了极⾼的声望;这天由于有他演讲,号召了不少人,场面相当热闹。 演讲的主题既是治外法权,少不得先要谈一谈由鸦片战争带来的不平等条约;但他对英国人的批评不多,弦外之音往往针对着⽇本,表示不満;结论中说:“希望租界收回以后,不要变成举国再无一片⼲净土。”意思是以前的租界之外,皆非⼲净土,而以前的租界为⽇本人势力所不到;换句话说:有⽇本人势力的地方,都不会是⼲净土。涵义虽很曲折,毕竟也有精通中文的⽇本人能听得出来;因此,在华的⽇本军人中,渐渐流行一种说法:“重庆是武装抗⽇:南京是和平抗⽇。” 这多少是事实。来自重庆的地下工作人员,由于租界已不存在,丧失了一个有利的工作环境;使得周佛海的负担又加重了。为此,找了金雄⽩去商量,希望能找到一笔秘密的财源,接济蒋伯诚、吴绍澍手下的那一班人。 “我想到一个办法,”周佛海说:“盛老三的盐公司,很可以揷一脚;由你以行银投资为名来出面。你看如何?” 这是不容金雄⽩推辞的一件;因为盛老三之与周佛海化敌为友,就出于金雄⽩所斡旋,这盛老三是盛宣怀的侄子;盛家这一代大排行,名字中都有一个颐字;盛老三叫盛文颐,北洋府政时期,做过津浦铁路局长。北伐成功以后,一直赋闲;他没有什么钱,鸦片瘾又大,所以⽇子过得艰难异常。到得海上沦陷,时来运转;一下子成了海上的大富翁。不过他的钱,每一文都是染了不长进的人的膏⾎的。 原来盛文颐在津浦铁路局长任內,就有汉奷的嫌疑;⽇本军队要运兵运军火,他非常卖力,因而跟当时⽇本的驻华武官,现在的侵华大将,如松井、石等等,颇有情。以此渊源,取得了一项专卖事业,正就是他”一⽇不可无”的鸦片。 那时的”云土”、”川土”自然不能运来了,不过⽇本人毒化国中,早有计划,在东北、古北口,以及安徽亳县一带适宜种罂粟的地方,大量种植;南运给盛文颐专卖,组织了一个公司,名为”宏济善堂”分堂遍布东南,非以前的维新府政及继承的汪府政所能过问。 盛文颐发了大财,在法租界金神⽗路的住宅,占地十余亩之多;警卫是两名⽇本宪兵,由于东京位居要津的陆海军官员,以及与军部有密切关切的政要人,两院议员,按月都有固定的津贴;所以盛文颐的气焰,不可一世,汪府政的要员,谁也不在他眼中。 盛文颐还有个主要助手,也可以说是幕后牵线人,名叫里见甫,是”黑龙会”出⾝的大浪人,他跟驻华⽇本陆海军的各部分,都保持着极密切的关系;也正就是青木一男所指责的”囊括主义”的执行者。通过他的关系,盛文颐将食盐的专卖权也弄到手了。 沦陷区的盐业,本由一个”通源公司”所经营;为盛文颐夺去以后,改名”裕华盐公司”这一来,便跟汪府政的财政部,发生了短兵相接的冲突,盐课一向是国中 府政税⼊的大源;盐商只要有一张”盐引”在手,获得行销某地的特权,几世⾐食无忧。但销售食盐既关税课,亦关民生,所以关于运输管理,征税定价,财政部有一整套法规,且特设”盐务署”专司盐政。而盛文颐一方面为⽇本人搜括;一方面又为自己谋取暴利,自是不关小民死活,一次一次要求涨价;周佛海总是批驳不准。可是,由里见甫打个电话,⽇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立刻就会行文财政部,代裕华提出要求,使得周佛海不能不准。真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财政部威信扫地;周佛海狼狈不堪。 话虽如此,周佛海宁愿自找⿇烦,不愿对裕华放松;反正彼此做对做定了,只要裕华有所请求,不是驳,便的拖。这样⽔火不容搞了很长的一段时期;彼此都觉得很乏味;巧的是彼此都希望金雄⽩出来调停。 金雄⽩不认识盛文颐,是他的一个在裕华担任⾼级职员的朋友来邀约的;在与盛文颐见面时,金雄⽩很坦率地表达了周佛海的意思,希望盛文颐顾到大家都是国中人的立场,有事直接商量,不必假借外力。 盛文颐领教过了”不怕官,只怕管”的滋味,自然乐得接受周佛海的要求,几度长谈,取得协议,以后裕华有事向财政部呈请,由盛文颐、金雄⽩先跟”财政部盐务署长”阮毓祺换意见,商定办法,再上呈文。财政部一定尽快批准。所谓”换意见”就是”讲斤头”:所谓”商定办法”就是敷衍面子。譬如裕华要求涨价1元;财政部只准3⽑;裕华二次呈请,折衷准涨半元,老百姓就会觉得财政部是在替他们争利益,总算吃到了便宜盐。这样岂不是皆大喜?在达成这个协议的同时,也谈到了彼此合作的计划。盛文颐希望扩大经营,包办整个沦陷区內,盐产的行销。 这件事在周佛海考虑以后,有所决定了;除了淮北地区的盐产,已由⽇本成立”国策机构”的”华中盐业公司”专营以外,在江浙两省,还有淮南、松江、馀姚3个大盐场,让盛文颐出面,另组公司;独家收购运销这3场的盐。 “新公司的资本各半;我们这面一半,希望你利用你的行银去想办法。盈余专门立个户头存起来;取之于海上,用之于地下。” 由此而始,盛文颐跟金雄⽩便常有往来,不过,他年迈体衰,若非必要,从不出门;一天至少有20个钟头是在上,不是睡觉,便是菗鸦片,所以总是派人将金雄⽩请了去,请他躺在烟榻对面,一面烧烟,一面谈话。 有一天是例外,盛文颐突然来看金雄⽩,由他的儿子及一名听差,双双扶掖,下汽车走到厅上,已经在气了。 “雄⽩兄,”他用微弱的声音说:“听说佛海先生病了?是不是?” “是的。”金雄⽩答说:“发⾼烧,来势好像不轻。” 盛文颐一楞,然后自语似地说:“这样,我倒似乎不便讲了;讲了,只怕会给佛海先生添病。” 金雄⽩心中一跳;听他这么说,料知不是好事,便即答说:“盛先生不妨先跟我说一说;如何?” “好!”盛文颐问道:“有个⽇本人叫做辻政信,你知道不知道?” 金雄⽩自然知道这个人;他是⽇本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一名课长,官拜大佐;正是⽇本军人在任何机构中都是权力最大的一个阶级。他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而以战略家自命,好⾼鹜远,标新立异,神经质得很厉害;于是⽇本的浅薄者流称之为”战争之神”越发使得他目空一切,不知天⾼地厚。 “那么,”盛文颐又问:“你知道不知道佛海先生与辻大佐之间的情形。” “略有所知。”金雄⽩照实答说;他只知道辻、周之间裂痕甚深,却不知裂痕因何而起。 “我有最可靠的情报。”盛文颐放低了声音说:“辻大佐已准备在佛海先生病中下毒手。至于怎样下手,是明,是暗箭,我还无法探问清楚。不过消息是千真万确,佛海先生不能不防。辻大佐心狠手辣,一动了手,决不留丝毫余地。我知而不言,情上讲不过去;告诉了他,又怕他着急,增加他的病势,反而有损无益,如今我告诉了雄⽩兄,应该怎么办,请你斟酌。” 金雄⽩心想盛文颐手眼通天,若非情报确实,事态严重,他不会以衰迈之⾝亲自来告密。想到这一点,在代表周佛海道了谢,送走盛文颐以后,立即动⾝,坐夜车赶到南京。 那时周佛海在西流湾的住宅,遭了回禄之灾;暂借铁道部宾馆作为住所。客无须通报,一上楼悄无声,只有杨淑慧跟周佛海的密友,受托寄的冈田酉次大佐,坐在靠窗的一张方桌上,面有忧⾊地默然相对。 时方清晨,金雄⽩又是倦眼惺忪的模样,杨淑慧自不免惊讶,”一早赶了来,”她问:“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病怎么样?”金雄⽩往里面卧室一指。 “热度未退,饮食不进;神志有时候不清楚,并没有什么起⾊。” 这一来,盛文颐的踌躇,移到金雄⽩⾝上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有时坐立不安的神⾊,越发使得杨淑慧忧疑不安。 “什么事?”杨淑慧问:“不能告诉我吗?” 于是金雄⽩使个眼⾊,先期⾝进⼊另一个房间,等杨淑慧跟了过来,他才将盛文颐的警告,据实转达。 杨淑慧都快急得要哭了,”怎么办呢?”她说:“佛海跟⽇本人的涉,我完全不知道,也不知道他跟辻政信结怨结到什么程度?这件事会不会发生?如果不会发生,告诉佛海,他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作,是件不得了的事,倘或会发生而不告诉他,预先想办法,更是件不得了的事!” 金雄⽩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照这样看,目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弄明⽩双方为什么结怨?”可是,”他踌躇着说: “这又该跟谁去打听呢?” “跟冈田去谈一谈,他一定知道,看他怎么说?” 冈田是通华语的,因此无须由杨淑慧作翻译,金雄⽩将盛文颐的话直接说了给冈田听,问他此事有无发生的可能? “以周部长与辻大佐之间最近的状态,盛先生的话是有其可能的。”冈田用国中话说:“如其辻大佐发动在前,再来想法子应付,一步落后,全盘都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请金先生把这话当面告诉周部长,请他自己考虑对策。” 于是,杨淑慧陪着金雄⽩进了病房;正好与一个⽩⾐护士面相逢,她立刻双手按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金雄⽩明⽩的,她是⽇本人。 “秋子姐小,”杨淑慧用国语说:“请你打电话给山下先生,把周部长今天的情形,仔细告诉他。” 这是调虎离山,同时也是向金雄⽩暗示,这个⽇本护士秋子也懂国中话,言语需要留神。 “是这样,盛老三昨天来看我——。”金雄⽩坐在病榻前面的方凳上,用很婉转的语气,说明了来意。 “盛老三有没有跟你说,他要怎样动手?” “没有。他只说情报千真万确,不过无法进一步探明,将如何动手。你又在病中,我希望你特别重视其事,多作防备!” “他敢!”周佛海突然冲动了,満脸红了,劲使拍着沿说:“我倒要斗斗他!”说完,气如牛。 金雄⽩赶紧将头柜上的一杯温⽔递了给他;等他息稍定,方又劝道:“请你千万不要动。我想⽇本人公然对你有所行动,似乎这明倒不必怕,你也有⾜够的力量对付他。不过,问题表面化了,要消弭就很难,你应该想法子制先。在⽇本军人方面,你有好些可谈的朋友,能不能请他们来奔走调停一下。” 周佛海点点头;向杨淑慧说:“你把冈田请进来。” 于是金雄⽩急忙说道:“趁冈田不在这里我有句话请你记住,明易躲,暗箭难防;现在请⽇本医生替你治病,又用⽇本看护,随时下手,防不胜防。请你格外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冈田大佐已应邀⼊室,周佛海跟他用⽇语谈。金雄⽩尽了初步的责任,便即起⾝告辞;杨淑慧送他下楼,一路无言,直到大客厅门口才说了句:“佛海,真是骑虎难下了。” 这”骑虎难下”4字,包含着两方面的意思,汪府政的财政部长不能不⼲;协助军统在沦陷区发展地下工作,更不容他罢手。这一次辻政信预备对周佛海采取非常手段,亦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原来当汪精卫初到海上,招兵买马时,军统便通过”洪帮”一位”龙头”的关系,介绍了两个人给周佛海,一个替他当”官式”的翻译;一个替他管电台。不久就打通了关系,这个电台可以直接与军统联络;戴雨农打给周佛海的第一个电报是:周老太太有他照料,安然无恙,尽可放心。 在敌伪的⾼阶层中,周佛海有电台通重庆,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军部也愿意保持这么一条通路,作为时机成时,直接向国民府政谋和之用。除此以外,军统及其他来自后方的情报机关,想在海上建立电台,亦会通过种种关系,要求周佛海支援或掩护;周佛海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帮忙。 但这些电台却是瞒着⽇本军方的;由于⽇本宪兵队具有精密的侦测电波设备,所以这些电台,经常需要迁移。有的甚至设在船上,发完电报,立即开船,另行停泊;等⽇本宪兵赶到,每每平空。辻政信知道了这件事,大为不満;径自用派遣军总司令部的名义,下达命令给宪兵司令,要求彻底侦破。 东京军部也有这样的要求,尤其是中途岛海战失利;⽇本在太平洋上丧失了作战主动机以后,不但军事情报保密,显得格外重要;而且还怕秘密电台传播不利于⽇本的消息及宣传,所以对辻政信所作的处置,颇为嘉许。 结果破获了两个秘密电台,其中之一,与周佛海的关系极深;另一个亦曾获得周佛海的支持。在少壮军人中,辻政信与今井武夫、影佐祯昭等,本站在极端相反的立场上;作为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的辻政信,本反对谈和,他认为”支那”必须”膺惩”才会屈服;所以主张进攻重庆。这样,对周佛海自然是敌视的;久去之而后快。这一次决定不再观望了。 不过,他以”战略家”自命,当然先要在”知己知彼”这4个字上,下一番工夫。他知道东京方面,无论是府政还是军部,颇有人支持周佛海;而且一直惑于”全面和平”实现,⽇本300万陆军,即可自国中 陆大的泥淖中脫出幻想。所以如果说要公开制裁周佛海,不论有多么坚強的理由,亦难获得东京的同意;参谋本部及陆军省保有御前会议及大本营与府政联会议的纪录,一定可以找到一条比附的决议,推翻他的要求。 经过深切的考虑,辻政信决定使用”先斩后奏”的办法。 周佛海和冈田亦仅止于辗转传闻,辻政信有这么一句狂话而已。此人大言不惭惯了的,所以并没有当它一回事;如今盛文颐亲自传警,绝不能等闲视之。 “现在第一步要弄清楚的是,既然他已经决定动手了,何以迟迟不发?”周佛海说:“这件事,我不想再托第二个人;你能不能为我打听打听。” “当然是我的事。”冈田答说:“不过以你我关系,我如果一出面,打草惊蛇,反而会使他提前下手。所以我得设法找一个妥当的人,间接调查;恐怕不是两三天之內有结果的。” “两三天总不致出事。”周佛海又说:“刚才金先生认为明易躲,暗箭难防,这话倒很有道理。山下博士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当然信任得过;不过他是全不识人间有机心的人,似乎应该通知他,也好随处留心。” “好!我马上去看他。” 等冈田一走,周佛海亲自打电话,找76号的一个警卫大队长张鲁——76号除了5个行动大队以外,另有两个警卫大队,最初由吴四宝、张鲁分任大队长;吴四宝早已死于非命,他的那个大队亦为5个行动大队所呑并,只有张鲁这个大队,巍然独存,一直担任愚园路1136号及陈公博公馆等处的保护工作。 周佛海家的警卫,原由林之江负责;如今既有潜在的危机,暗箭固须严防,明亦不可轻忽,如果命林之江添人加強警戒,怕辻政信知道他已有备,图谋愈急。所以找了比较谨慎安分,与吴四宝个完全不同的张鲁来,密密嘱咐。 “我得到一个消息,还没有完全证实;说⽇本人要动我的手。我想请你暗底下派几个弟兄来,多多留意。”周佛海说: “这件事要秘密,最好不露形迹;而且你要跟林之江说明⽩。” “是!”张鲁想了一下答说:“如果来三五个人,一定对付得了。万一来了一卡车,怎么办?” “我想他们也不敢这样毫无顾忌。万一有这样的情形,第一,你犯不着硬拼,因为岂不过的;第二,你立刻找电话给熊司令。” 熊司令便是税警团的负责人;周佛海对他的这支武力,颇为矜重,给养充分,器械精良,平时训练很严格,自觉不逊于宋子文的税警团。他相信⽇本人如果敢派一卡车的人来包围他家;熊剑东一定能够很快地展开反包围,造成可以对等谈判的有力形势。 到得张鲁调来8个人,化装成”班头”上的三轮车夫,以及卖零食的小贩等等,在周家周围部署略定;冈田已经跟山下作过一番相当深⼊的谈话了。 “山下说,他有5个护士,3个是他从东京带来的;两个是由军医院转业,背景不十分了解。秋子就是其中之一:山下因为她最细心,经验也丰富,所以,特地调她到这里来服务。他虽觉得没有理由怀疑秋子,但为了万全起见,他决定将秋子调回去。” “这也好。请他另外换一个来。” “不!”冈田答说:“山下的意思,请你另外雇国中护士。” “怎么?”周佛海急急问说:“是不是他起了误会,心里存着什么芥蒂?” “不是!他倒是好意。他将秋子调回去的藉口是,医院里业务太忙,人手不够;而你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不用特别护士也不要紧。如果去了一个,又来一个,岂非矛盾?倘或秋子真是负有任务的,自然会明⽩,事机败露了。” “不错,不错!”周佛海很感动,”到底是老朋友,替我设想倒真周到。” “山下还有周到的地方,他说,既然知道有这种可能发生的谋,那就应该从此刻起,就采取防范措施,让周太太最好一直跟秋子在一起;他晚上来复诊,顺便将秋子带了回去。同时,在服药时,请你格外留心,如果有可疑的迹象,药宁可不服。” 周佛海连连点头,”看起来,我错了。”他说:“我说山下不知人间有机心,其实他是大智若愚,城府很深。” uMuxS.cOM |
上一章 粉墨舂秋汪精卫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粉墨舂秋汪精卫,综合其它粉墨舂秋汪精卫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高阳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粉墨舂秋汪精卫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