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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早安 作者:金河仁 | 书号:39854 时间:2017/9/8 字数:10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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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 美卿惊得合不上嘴。 “这…这可怎么办?这么说,那…那个男人…姐夫的那个朋友,就这么死在火里了?为了救那个蒙古种型症的孩子?” 2000年8月22⽇傍晚,快7点的时候。 “是啊…” 云卿把凉了的咖啡拿到嘴边,又放下了。 “不可能!” “是啊,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开始的反应跟你一样。” “那个叫喻宁的人怎么能死呢?太可怜了!太…太荒唐了!活着的人怎么办啊?那个女人,贞美,她怎么活下去啊?怎么承受得了这种痛苦?” 美卿的嘴微微颤抖着。 那个叫贞美的女人的命运怎么会这么悲惨呢?26岁的时候被夺走了自由,33岁的时候又被上天夺走了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的男人…到底她怎么样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后…后来怎么样?” 美卿为了控制內心的动,用手指劲使摁着额角,眼睛直盯着姐姐,连她扬起的下巴都在微微颤抖。 云卿深昅一口气,竭力平息情绪的波动,仿佛没有听到妹妹的话。 “还活着吗?那个女人…贞美,孩子生了吗?如果说喻宁出事是去年2月23⽇,那时已经怀孕6个月了,那么…最晚去年五六月份,孩子就该生下来了…” 云卿仍然紧闭着双眼,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姐姐!” “…”“后来怎么样了啊?你总得讲完吧!” 云卿睁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嗯,是啊。不过,让我先口气。” 贞美…似乎盯着什么在看,不,她的眼里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她的视线停留在海边的一座新坟上,就在玻璃墙外山⽑榉树林里结婚时作为纪念种下的那棵含羞草旁边,还没有覆上草⽪,只是一堆⻩土。 喻宁死后第三天,1999年2月26⽇。 贞美斜靠在轮上,肚子上盖着⽑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的坟墓,那是她的丈夫、好朋友,更重要的,是一个⾼尚的人。 主张,不,恳求、希望把他埋在自己眼睛看得到的地方的人正是她,贞美。 “孩子…让我瞧瞧…” “哎…” 看上去一下子老了10岁的⺟亲把手伸过来试了试纸尿片,里面漉漉的。 “得换了…来…” 喻宁的⺟亲掀起⽑毯,像喻宁做过的那样,先取下的纸尿片,用纸巾擦⼲净贞美的⾝体,抹上慡⾝粉,费力地抬起来,换上新的纸尿片,然后放下裙子,盖上⽑毯。 “带你去看得见海的地方好不好?” “不…不用了,我想在这儿待着。谢谢妈妈!” “好,好,什么时候想吹吹风就跟我说。” “是…” 过去的两天时间,贞美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现在总算开口了。那两天,就算喻宁⺟亲的手碰到她的⾝体,她也没有丝毫害羞或抱歉的感觉,其实,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无所谓。脖子以下的⾝体本来就没有感觉,现在似乎连脖子以上的部位也变得⿇木了。喻宁出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本没有余力去想别的。 正在洗碗的喻宁⺟亲回头看了一眼贞美,视线立刻模糊了,目光在半空中像黑⾊灰烬一样飘落到地上,眼前隐隐约约出现儿子喻宁的面孔。 “妈妈…对不起!把贞美托付给妈妈,很累吧?” 喻宁⺟亲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仿佛⼲枯的花瓣落到⼲裂的嘴上。 “妈妈,为什么笑?啊…是因为我离开了吗?因为我离开了妈妈和贞美,所以责备我吗?” 喻宁⺟亲缓缓点头,沉重得像纤细的脖子上托着一轮成的向⽇葵花盘。 “我也…不想这样。是啊,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不孝的孩子,总是惹您生气,拖累您!可是,人生一步步走下来,结果就这样了,无论多么想用手抓住,多么想留住,结果还是像⽔一样从指里一点儿不剩地漏掉了。在贞美这件事上也是一样,如果我不知道她的情况也就罢了,但知道了,我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请理解我!原谅我,妈妈!” 喻宁⺟亲又缓缓点了点头。 “妈妈,您为什么不说话?那么恨我吗?” 喻宁⺟亲摇了头摇,像是一阵风吹过。 “谢谢,妈妈!贞美就拜托您了,孩子也拜托您了。我…得走了。我还会再来,只要妈妈心里还有我,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喻宁慢慢向空中飘逝的刹那,⺟亲动嘴,无声地唤住了他。 “喻宁…妈妈一直都以你为荣,真的…一直都是,现在也一样。” 喻宁微笑了。 “我…听说你要跟贞美一起生活,说实话,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了,因为那条路太长了,太艰难了,我…不愿意看到你活得太辛苦,所以劝阻你。你知道吧?” 喻宁目光柔和,微微点头。 “儿子呀,其实我心里还是觉得没有⽩疼你,面对命运,你不屈不挠,勇敢抗争,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喻宁笑得很灿烂。 “我…以你为荣。我和你爸爸,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同时为你感到骄傲。贞美和孩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累,我虽然做不到你那么好,但会像你一样尽心尽力的。妈妈不会骗你,你也知道吧?” 喻宁眨了一下眼睛。 “失去你以后,我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不知道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反正现在我暂时不打算想你,贞美和孩子是你最珍视的,要是我软弱倒下,他们也会倒下的,那是你最害怕的事,是吧?现在你忙着安慰你的女人还来不及呢,却跑来看妈妈,不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 喻宁缓缓摇了头摇。 “是啊,是啊,你不是那么糟糕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你在天上要做的事也很多,就把地上的贞美和孩子给我吧,你忙你的事去吧!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懂得随缘!” 喻宁微笑着随风飘走了。 喻宁⺟亲继续洗着泡在⽔池里的碗碟。 贞美蹙眉抬头看着天空。 三天前,2月23⽇晚上,直到2月24⽇凌晨,喻宁都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以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贞美的心里越来越焦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被村长生拉硬拽去喝酒了吗?是被漂亮的女孩住了吗?还是掉进海里了?要不就是在悬崖上失⾜掉了下去?天哪!我都在想什么!再等一会儿,喻宁一定会踉踉跄跄走回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那个村长,不由分说,叫几个年轻人把我捆在树上着我喝酒,说要是不给他画房子设计图,就不放我回来。我坚持了又坚持,结果还是举手投降了。贞美你生气了吧?你一定肚子饿了,我们的孩子也一定饿了。我这个家伙怎么能这么没有责任心呢,你一定要好好惩罚我。我把10个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放进你嘴里,你就狠狠咬吧!就算是咬断一也没关系,要不就咬下一个耳朵,求你一定原谅我这次! 这样跪在地上百般恳求自己原谅的喻宁的样子,贞美在心里画了一百遍也不止。 这种时候…啊,这种时候哪怕上半⾝能动弹也好啊,可以打114或安仁派出所查出村长家的电话,跟村长联系,或者给远在汉城的朴前辈打电话,他一定会放下手头的一切,第一时间开车赶来,还可以给江陵医院的宋大夫打电话,托他寻找喻宁。 该死的!天哪!你到底在哪儿? 贞美夜一都没能再合眼,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要疯掉。她抬起头,看着隆起的肚子,调整呼昅,稳定情绪。如果没有胎儿,或许她的头会炸裂。 凌晨4点50分左右。 村长和两个察警敲响了他们家的门,听到屋里贞美的应答声,推门走了进来。 “郑先生…不在家吗?” “是啊…昨天晚上出去了,还没…说去村长家买鲍鱼,昨天晚上,不到11点的时候…到底出什么事了?” “…”村长和两个察警快速换着眼神:这么说跟那孩子在一起辨不出本来面目的男人…村长的脸刹那间变得漆黑。 “怎…怎么了?他怎么不回来?察警先生为什么来?我,我丈夫到底出什么事了?啊?到底…到底什么事?快…快告诉我呀!” 贞美⾝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丈夫出事了。 但如果实言相告,她可能会很危险,要知道她可是全⾝瘫痪,还怀着⾝孕的。 一个察警连忙开口说: “您先生…嗯,没出什么大事,您不必太吃惊。” “哦…请告诉我!” 尖下巴的察警瞥了同事和村长一眼,转向贞美。 “他从防波堤上掉下去腿受伤了,似乎是不小心一脚踏空,您知道那种海星形的⽔泥块儿吧?就在那边…” “只是腿受伤了?那…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联系呢?他就算是被送去了医院,去之前也会派人来告诉我一声的啊?” “因为头…有脑震,到现在还昏着。” “是吗?这么说,大脑受伤了?” “啊,没有,没事儿,这不就叫我们来通知您了嘛。” “可是,为什么村长一进门就找我丈夫?” 听到这句话,村长挠了挠后脑勺。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喝酒喝多了…刚才胡言语,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察警先生的话是事实,我们也没必要跟你撒谎啊…” 另一个察警掏出记事本。 “请告诉我们紧急联络处,您婆婆家或娘家的联系方式。” “啊?他没说吗?伤得那么严重吗?” “是我们忘了问,医院说您先生要在上一动不动躺一个月。” “天哪!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贞美定定神,讲出婆婆和朴前辈的电话。察警记了下来,留下一句“不要太担心了”就匆忙离开了。 疯了!到底为什么上防波堤?想直接从海里采鲍鱼回来吗?哎呀,这件事到底怎么办呢?喻宁受伤很厉害的话,怎么办?我是这个样子,他也变成了那样,真让人束手无策! 载佑和喻宁⺟亲出现在贞美面前是上午11点左右。载佑接到察警的电话后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连忙去喻宁⺟亲家把失魂落魄的老人扶进自己车里,火急火燎地赶到安仁村。 喻宁的尸体放在派出所里。载佑和喻宁⺟亲即使不察看嘴里镶的镀银假牙,也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喻宁。喻宁⺟亲当即昏倒在地。 载佑抱着别人不愿靠近、甚至不愿多看一眼的喻宁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用自己的脸蹭着他烧得漆黑的脸,哭嚎着。察警走过来劝他,但他以惊人的力量推开察警,用自己的膛贴着喻宁的膛,紧抱着他,热泪纵横。 察警和村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你该多热啊!多…留下贞美,你怎么能闭上眼睛啊!臭小子!你真了不起啊…小狗崽子!喻宁你这个小狗崽子! 旁边围观的人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在赞扬朋友还是在骂朋友,而且看到他全⾝都趴在一具烧焦的尸体上痛哭,不免感到怪异,啧啧地咂着嘴掉头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载佑猛地站起⾝来,他的眼睛红得吓人,脸上和全⾝粘満了喻宁⾝体的余烬,染上了喻宁⾝体的味道,连察警也怀疑面前这个人精神失常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向后退了一步。 “现在怎么办呢?” “…啊?” “我朋友的遗体怎么处理呢?我们可以带走吗?” “是,是的。您签个字…法医已经来过了,您可以带走。” “稍等一下,伯⺟去哪儿了?” 村长站了出来。 “躺在我家的客房里,就在附近,我觉得比这儿要好一点儿。” “谢谢!我们去吧!” 载佑接过察警递过来的⽑巾,擦了擦脸和手,在⾝上随手抹了几下。 现在,他必须打起精神来。如果自己倒下了,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所有人都会依次倒下的,喻宁的⺟亲、喻宁的子,还有他的孩子,全都会吵着嚷着要跟喻宁一起去,因为那是最容易的一条路。载佑的心情又何尝不是那样。 走向村长家的20多米路,整个天地似乎都被喻宁充満了。 你走了,我也想走。如果你在,我也想留在你⾝边。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希望的,所以我会咬牙忍受的,因为你的⺟亲、儿都在这里。我也知道,你现在正在我的头顶上、我的肩上,嘱托我好好处理、度过这个难关,因为你信任我。是啊,臭小子,我会的!尽管心里⾎泪泛滥,我会垒一道堤坝挡住,尽全力减少你的亲人受到的伤害的。你不必太担心,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了,这里一切有我!是啊,有我在。等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想起你在那个世界等我,我该多么⾼兴啊!死后就能跟你重逢了,我该多么幸福啊!小子!你就挂着天使的牌子在那个世界潇洒地活着吧,等着我! 载佑一个人走进村长家的客房,守着喻宁⺟亲,等她醒来。这是必须翻越的第一道大巨的悲伤的山。⺟亲似乎被梦魇困住了,挣扎着,朝空中举起手脚,摇晃着,像要抓住什么,不肯就这样把儿子送走,不愿意他被夺走,不想放开,使出全⾝的力气挣扎着。 “伯⺟…” 载佑把朋友的⺟亲抱在怀里,用力抱着她。她在他的怀里再一次昏过去,这是醒来后的第三次昏。失去儿子的痛苦化为一把把刀,揷在她中,载佑抱着她的时候,那些刀也刺痛了载佑的心。 年轻守寡后每天像守护一枝蜡烛一样把儿子精心拉扯大,现在他居然丢下⺟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在这种痛苦的磨折下,喻宁⺟亲距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载佑用力摇晃喻宁⺟亲的肩膀,直盯着她的眼睛,大声喊道: “打起精神来!伯⺟!伯⺟这个样子,不振作起来的话,贞美就没法活了!您的孙子也没法活了!” “…”“你明⽩我的话什么意思吧?喻宁留下的贞美肚子里的孩子会死的!伯⺟,您也不愿意吧?不能那样!伯⺟,您得抱着贞美安慰她!否则您就会失去一切的,儿子、儿媳、孙子,还有您自己。那样的话,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们全都…全都会死的。伯⺟,喻宁不在了,我就是您的儿子!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 载佑拼全力挡住了想放弃一切不活了的喻宁⺟亲,紧抱着她,几百次呼唤她。只要能让喻宁⺟亲心中那一把把刀子变钝,失去杀伤力,哪怕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也没关系,或许那样更好,人有一颗心,带着一颗心活着,简直像携带着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慢慢地,喻宁⺟亲似乎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魂魄从另一个世界拽了回来,像菗丝一样,脸上的表情和⾝体的动作慢慢恢复过来。 哦…是啊…是,你说得对。 下面就该是贞美那一关了,贞美是大巨的悲伤和绝望的山脉。载佑和喻宁⺟亲宁可被牛头马面拉到地狱去,也不愿意去海边那所房子面对贞美。 两个人走在路上,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没有人知道。也许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胎儿会流产,贞美的魂魄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或许尖叫一声,眨眼功夫整个世界都会崩溃坍塌,末⽇来临。想到这些,他们的腿怎么能不沉重呢? 载佑已经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喻宁,如果连曾经暗恋过的好学妹贞美也失去了,以后的生活就会失去意义,变成一片真空,这样的恐惧令他颤抖。 喻宁⺟亲如果在同一天先后失去儿子和儿媳,而且失去贞美肚子里喻宁留下的惟一的骨⾁,她也就等于被扔进了断子绝孙的黑暗的深渊里。这不是人类的贪,而是生命的本能。 无论如何,首先得保证贞美平安度过难关。 “那人还没来吗?” “已经联系过了,很快就到。” 载佑已经把情况告诉了江陵医院妇产科的宋大夫,又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请他带着能进行急救的救护车亲自来一趟。 对喻宁的死,宋大夫也叹息不已,难道上天真的不肯让好人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段时间,非要这么早把他召唤回去吗? “这样的话…是不是先把孕妇接到医院里来再慢慢告诉她实情呢?” 载佑摇了头摇。 贞美光是看到婆婆和载佑的表情,立刻就会明⽩发生了什么事的。不管他们怎么竭力隐蔵,那种狂暴的绝望过后留下的影,贞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不光是因为贞美聪明机敏,还因为她心中已经本能地产生了这种想法。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去跟她说要带她去医院,恐怕会怒她,使她陷⼊亢奋状态。 是的,她已经知道了。载佑感觉是这样。 这样的话,就必须径直走到她面前,一点儿也不瞒她,让她明⽩我们是多么爱她,才是正确的做法。 经过火灾现场下方时,载佑故意伸出胳膊护着喻宁⺟亲,不让她看到,慢慢走了过去。 一辆救护车从⾝后开过来,里面坐着宋大夫、护士和司机三个人,他们特意关了警笛,不想吓到贞美。宋大夫和载佑简单谈了几句,决定他们先在门外等候,伺机行事。 贞美眼看着门开了,朴前辈和婆婆走进来,像做梦一样,他们一个嘴角挂着小心翼翼的微笑,一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竭力想做出轻松的样子,两个人慢慢走了进来,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 没有人说话。 只是视线在半空中汇了一下。 果然… 贞美紧闭了一下眼睛,呼出一口气,又深昅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就要走过那刀刃了,那锋利的刀刃,像蜗牛动着最柔软的⾝体爬过最锐利的刮脸刀刀刃一样,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分心,一切就都会结束的。 那样的话…妈妈会死…你会死,孩子,你爸爸还会再死一次。孩子,给妈妈力量吧!让妈妈顺利闯过这一关。 孩子…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呀,孩子呀,别…怕,什么事…都没有,孩子呀,我的孩子,妈妈不想失去你…因为,你就是爸爸,你体內流着爸爸的⾎…我⾝体里有你,你⾝体里有爸爸…爸爸⾝体里有谁呢?猜猜看…我的孩子呀… 呼!呼!呼!贞美努力调整急促的呼昅,竭力保持清醒,好几次紧闭上眼睛,又睁开,阻止自己的心和灵魂变成碎片落⼊地狱。 她的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跳,大汗淋漓,谁都看得出她在进行殊死搏斗。这场战斗她必须一个人瞪着眼睛进行,必须取得最终的胜利,否则一切都会在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载佑和喻宁⺟亲屏住呼昅,看着贞美在痛苦中挣扎。 她必须独自打赢这场仗,勇敢坚強地。如果死去…就这么死去,马上就会变成小鸟,自由幸福地飞走,没有了喻宁,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如同地狱,但她还是不时抬起头,看着孩子,拿出心灵、思想和灵魂的所有力量,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固定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冷汗透了单,脸⾊一会儿蓝,一会儿⽩,一会儿⻩,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她紧皱着眉头,闭上眼睛,嘴发抖,用力咬着,嘴角流出鲜红的⾎。 喻宁⺟亲想奔上前去,载佑拉住她,继续守候着。 你一定得扛过去,贞美!让这世界上所有的人看看,喻宁选择跟你一起生活有多么正确多么美丽。我远远站着,是因为相信你一定能过去。你是一个坚強的女人,让那些人看看你,看看你钢铁般的意志、伟大的心灵和美丽的⾝体是多么有魅力吧!那些整天为⽑蒜⽪的事争论不休的人应该看看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贞美呀!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我相信,你一定能用自己的方式战胜绝望和死亡! 贞美睁一下眼睛,看看自己的肚子,又重新紧紧闭上眼睛。 可怕的殊死搏斗要到什么时候呢? 啊…怎么会这样!孩子呀!要是没有你…要是你⾝体里没有爸爸,我现在就会是最幸福的!现在一定跟你爸爸一起脚踏彩云,像光一样自由飞翔了…哎呀,妈妈错了,不会的,不会的,孩子,别害怕!妈妈爱你,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埋怨你,就像…载佑叔叔和你爸爸总是互相嘲弄,可是他们的友情比谁都深厚一样…有些事就是这样,你也…长大以后就会明⽩的。呵呵,小家伙,笑了啊! 贞美息着,把一声声惨叫呑进喉咙里,似乎随时会背过气去。她仿佛喝下了人生递过来的毒最強的一副毒药,正在挣扎、消化。 慢慢地,她脸上有了一丝平和,狂风暴雨渐渐平息,她的脸像浓雾散尽的⽔面一样平静。 贞美! 载佑在心里喊她的名字。 两行泪⽔,含笑的泪⽔,含着孩子和喻宁的笑的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贞美的脸颊淌下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载佑和婆婆,挤出一丝微笑。 “别…担心,我…没事儿。” 喻宁按贞美的意见盛在香木棺材里,埋到了含羞草旁边。贞美说不要把坟垒得太⾼。 “为什么?”载佑问她。 “喻宁会觉得重啊,大肚子的有我一个就⾜够了。” 安仁村的人知道了喻宁的来历,知道他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国立大学的教授,还是这个国家最有实力的博物馆设计师之一。 村里人忍不住窃窃私语,那个聪明人为什么跟一个全⾝瘫痪的女人一起住在这儿,结果丢掉了命?一时间众说纷纭,尤其是很多人从汉城赶来凭吊喻宁,更增添了人们的好奇心。那些人中有大学教授、风险投资企业家、报社记者和电视台主持人,都是些知识分子,是喻宁的大学同学或前辈后辈,他们在喻宁的坟前皱眉、苦笑、长叹。 偶尔会有人说:真是个优秀的人才,他真正懂得什么是爱。但大多数人还是不谋而合地想:可笑的家伙,他疯了吗?怎么能跟那样的女人一起生活,还怀了孩子…嗯,一定是疯了! 汉城来客走后,他们眼神中的嘲讽、疑惑、鄙视和厌恶还在海边小屋的空气中盘旋。虽然没有人直接对贞美说这些话,但贞美又何尝不明⽩这种气氛呢? 贞美无言地注视着喻宁待的地方。 我的男人埋在那里,我的爱长眠在那里。 人啊,你明⽩吗?像宇宙一样的爱埋在那里!你们都认为世上本没有爱情这东西吧?你们仅仅把爱当作一种自利的工具,怎么可能明⽩呢?你们用轻飘飘的灵魂牵引着沉重的⾁体,一边把爱当作廉价的感伤,一边却又一生乞求爱的来临,如此地卑鄙庸俗,怎么会明⽩呢? 爱是什么?爱是以人生为赌注的一场最伟大的赌博!你们不知道吧?要拥有爱情,必须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知识、金钱、名誉,这些东西对爱情丝毫没有帮助,必需的是无论人生从那个方向出拳,都能跟那个人打完十二回合的韧劲、耐和灵魂的跳跃,这十二个回合要用一生来完成。你们不知道吧?这是真的。 因为一个耳光、一句辱骂就分手,马上跟另外的人走到一起,这就是你们,所以你们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什么爱情本没有,本不存在。你们…本就没有正式上过场,只是一些业余选手,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就算你们骂我也没关系,但绝对不要非议喻宁,不要说他那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要说他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不要侮辱他的人生,不要让我感觉更加空虚… “孩子…” “哦,妈?” ⺟亲站在背后,生下我的爱、养大我的爱的⺟亲。 “我觉得你不该再看下去了。” “是…” 婆婆把轮推到屋子央中的桌子边。 “喝茶吗?枸杞茶?” “好,妈妈也一起喝吧。” 贞美微笑着抬起头。 “好,我也喝一杯,陪着你。”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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