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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生花梦  作者:古吴娥川 书号:39864  时间:2017/9/8  字数:8245 
上一章   卷三 利集 第07回 神君里怒斩白蛇精 王屋山大    下一章 ( → )
    词曰:

  痴煞多情,舍才美,另求倾国。心魔处,楼台幻现,酒樽俄列。粉面明-花影里,歌裙舞袖台侧。听筵前,一曲按梁州,情堪惜。

  珠⽟队,温柔迫。冰雪腕,风流别,问兰香何处,腥闻惊彻。锦帐笙歌夜雨,楼台灯火虚明月。笑繁华,已烬劫灰寒,都消息。

  右调《満江红》

  康梦庚正没处躲雨,忽遇那⽩⾐童子,引他到一条大路。这路俱用⽩石砌成,宛似瑶阶雪岸。此时雨势略缓,康梦庚一路走着,便问那童子道:“这地方叫什所在?前边的可是所寺院么?”那童子道:“却不是寺院,此地叫做神君里。里中并无小姓,止有一个余家。先世受封常山郡王,今已谢世,并无子嗣,只有一位郡主。年已十五岁,未招驸马,尚是寡居,且姿容绝代,词华擅场,即西子、南威亦不能及,只是爱穿⽩,因号⽩⾐郡主。故男女侍从皆奉郡主所好,俱穿⽩⾐。相公适见宮阙崔巍,即郡主所居之府,实非寺院。”康梦庚道:“小哥何人,乃知郡主如此详悉?”童子道:“小可亦佘氏厮养,故郡主之情言动无不深知。”康梦庚道:“如此失敬了。但郡主侯门似海,恐非外人息踵之地,还转去罢了。”童子道:“天尚未睛,且权躲半晌,免得前路吃苦。”康梦庚道:“我原打帐躲躲,只因认是寺院,故策蹇而来。今既知郡府,便不敢唐突。”童子道:“我郡主尊宾敬客,尤重文才,且气须眉,谊敦大雅,相公何可以巾帼弃之?”康梦庚听这童子善于辞令,便已不俗,料那郡主决非平等佳人,莫若乘其款留,一双动静,未为不可,便道:“小哥所言固妙,特恐外邦游士率尔登堂,郡主闻之,未免见罪。”童子道:“郡主好贤若渴,以相公之人才谅不相弃。”说话间,已到郡府门首。只见雕檐壮丽,⽇近螭头,飞脊崔巍,云连雉尾,琉璃闪烁,锁钥森严。康梦庚跨下骡来,吩咐朱相、王用并掌鞭人俱外厢等候。童子逡巡引⼊,见其院宇金庭⽟柱,翠壁瑶阶,光彩陆离,镂琢异巧。进了四五层院宇,童子道:“相公请少坐,待小可享命相请。”

  不多时,先有两个少女,捧出华冠丽服,送与康梦庚换下⾐。又坐片时,只见方才那童子出来说道:“小可已禀过郡主,请进內堂相见。”说未了,忽见屏门大开,便有两个绝⾊女奴出堂请。又走过数重庭院,方是內堂。只见锦额朱帘,花⽟映,重璀璨,奇卉纵横。院中⽟案银筝,画屏绣榻,金钗粉黛,环列数行,不啻如蕊宮椒寝。康梦庚才步⼊庭中,早见十来个宮妆美人携灯执扇,引着一位天仙般的女子下阶接。⾝穿织锦琼裾,光彩目,金珂⽟佩,摇曳铿锵。头戴八宝凤冠,珍珠璎珞,缀饰四围,且雾鬓云翘,翠华掩映。下穿八幅湘裙,滚绣炫耀,珠⽟四垂。则长裙之下,两瓣金莲,诛奕凤头,不盈三寸,皆素罗鞋袜,纤纤绝埃。直觉迹印花尘,香生步履,姿容妆抹,事事可人。诗云:

  姻缘方拟出尘游,未见舂风第一俦。

  今⽇⽩⾐真绝世,果然魔⺟擅风流。

  康梦庚知即是郡主,便鞠躬上堂,整容四拜,郡主答拜如礼。康梦庚平⾝站立,偷眼瞧那⽩⾐郡主,果然花容月貌,⽟琢不成,粉描不就,天然颜⾊,不类凡姿,且轻盈妩媚,若不胜罗绮。因想:“世间果有此绝⾊。我康梦生一韦布之子,虽不敢望其启体,即此觌面相接,已自消魂。”郡主娇音婉转,命侍女们看坐。康梦庚恭揖道:“小子草莽夫,布⾐下士,得登王者之堂,幸属郡主之盼,已出万幸。何敢僭坐以紊尊卑?”郡主道:“先生文章上宿,词苑华宗。妾少孤女子,僻处邗沟,谬辱大君子枉驾,方将拜而受教,何必逊此一坐?”康梦庚再三谦谢,只得面西坐下。郡主自移一位,朝內陪坐。女侍献上香茶点茶之物,人莫能识,食之,但觉甘美可爱。连献三茶乃毕。郡主开言道:“先生台姓大表?何方贵籍?青庚几何?何由至此?”康梦庚答道:“年才一十四岁。少游四方,近客山左。今秋闱伊迩,因驰辔而南。路经贵里,忽为天雨所阻,思得一避雨之地,实不知郡主第宅,冒昧误投。方且股栗待罪,不总反承盼睐,谬辱宠荣。小子何福。乃有此盛遇。”郡主道:“原来先生乃东南名彦,不啻祥麟威凤,妾何幸,而邂逅遇君,得以亲承大教,不胜欣荷。”因吩咐女侍们排宴。

  不一时,玳筵具设,-簋陈,郡主逊康梦庚⼊席,康梦庚殷勤致谢道:“小子一介寒钱鲰,何敢遽叨渥款?”郡主笑道:“浊醪耝馔,本不⾜以献君,忝在相爱,故敢奉劝一爵,少助谈兴。”逊康梦庚上坐,自己侧面陪侍。康梦庚必不敢当,只得勉強仍照面西而坐,郡主一席向內相陪。才坐下,女侍们献上酒肴,皆山珍海味,极人间罕有之物,金尊⽟箸,穷极奢靡,酒过数巡,郡主吩咐女侍们奏乐的奏乐,按舞的按舞,唱曲的唱曲。一时间,便有十数女乐立于阶下,檀板轻敲,⽟笙低度,箜篌嘹亮,箫管缤纷,又有两个绝丽的少年美人,绯⾐乡带,珠冠翠翘,盘旋于氍毹之上,轻⾝妙舞,柳曲折,广袖飘扬,素手低垂,星眸转盼,轻盈态度,分外可人。引得康梦庚神魂飘-,如置⾝蓬壶阆苑,疑非人间有此乐也。未几,有四个美女和弦按板,缓缓而歌,唱出一套《九疑山》曲儿道:

  [香罗带]疏星漏绮窗,幽期怎忘?⻩昏整步惊-扬,菱铜轻拂试新妆也。

  [一江风]绣户偷开,摇动双环响。忙将衫袖挡,恐惊他耳隔墙。

  [懒画眉]悄步出帘栊转忧慌,猛听得隐隐-声在耳厢,却原来是陪宿小梅香。

  [醉扶归]花边月底悄摇漾,担愁常自忆⾼堂。怕梦转,罗帏唤儿行。

  [梧桐树]雕栏倚海棠,绣阁摇朱幌。树影俄惊,恍惚人来往。不噤小鹿儿心头撞。

  [琐窗寒]过湖山画桥西向,匆移金-响空廊,怪离吠起乌庞。

  [大迓鼓]他偷将婢妾央,传书寄柬,纸短情长,巫山咫尺浑难傍。

  [解三酲]画楼前想杀风光,翻嫌行处清辉満,转怯闲庭风露凉,耽惆怅。

  [刘泼帽]从来好事多磨障,漏更长,逗的舂魂。

  余文:

  今宵倘得同鸳帐,九疑山作雨云乡,莫筑愁城接太行。唱完,只觉悠扬缭绕,声调过云,宛转生妍,纾徐合节。康梦庚不胜喜,只管击节称快。真个急管繁弦,浅酌低唱,不觉风传漏板,月转花梢。

  康梦庚已是半酣,例出位告辞道:“小子蒙郡主推恩,得以沃⽟食,但量不胜豪饮,斗胆告辞,望郡主垂宥。”郡主道:“借此杯酌,正谈心,何为遽尔见弃?先生姑请宽坐,妾⾝尚有一言奉闻。”康梦庚因后⼊席恭问道:“郡主有何见谕?小子自当躬听金言。”郡主道:“但语及于私,言之有聇。本不敢自述,幸觌面对君,形骸不隔,似可无嫌。妾⾝痴长素封,生成金屋,自先君见背,闭户守贞,年登十五,未卜所归。今得与君萍⽔言,倾心相吐,若蒙不鄙陋质,愿抱衾绸以侍君子。不识先生以为如何?”康梦庚道:“郡主天潢贵胄,小子草莽鄙儒,岂可僭分宮闱,折书生之薄福。”郡主道:“先生乃江东贵客,何逊若此!正恐妾无容,不⾜侍巾栉耳。”康梦庚想一想道:“我正为贡家误我姻事,方另求淑女,今当此美,岂可反为错过?”便乘机应诺道:“若果郡主屈尊下配,选及寒鲰,固生平未有之奇荣,人世希逢之旷典。何敢过逊,以负郡主一片美情?”郡主大喜道:“先生见容,妾可谓得所托矣。”遂命旁立十二金杈:“每人各执玻璃盏,代我奉劝康相公一杯。”众美人应诺,一齐举杯斟酒,送至康梦庚面前,跪而献上道:“妾等郡主各进一觞,为康相公贺喜。”康梦庚忙立起⾝,接杯在手,便道:“美人请起。”辄一饮而尽,第二美人亦复跪献。康梦庚轮流接饮,一连七八杯,早已大醉,不肯饮完,众美人一齐跪求道:“相公不饮,妾等便有谴责。况奉郡主使令,相公慢妾,即慢郡主。”康梦庚不得已,勉強把十二美人的酒尽皆吃完,已是酩酊。郡主见康梦庚已醉,便叫掌灯⼊院。一霎时,莲炬分携,纱灯引路,过了许多宮殿,直至一室,但见:

  重帘锦额,翠绕珠围,异彩纷披,天香馥郁。妆台畔,银烛⾼烧;宝镜前,鸾绡轻掩。瑶琴云瑟,石几斜分;象管银筝,画设。鹤羽扇招兰蕙之风,孔雀屏虹霓之彩。摆列着玳瑁、珊瑚枕、如意衾、合帐,事事风华;安排上狻猊鼎、龙脑香、同心带、合卺樽,般般珍异。瓶闲雉尾,帘卷暇须。架上牙签叠叠,壁间图画森森,休说人间无与争奇,便洞府莫能擅美。

  康梦庚⾝⼊其中,喜不自遏。与郡主携手并肩,相偎相傍,抱至前,便解⾐就寝。康梦庚先为郡主除下冠簪钿饰,然后⽟扣轻松,带围宽褪,解去里⾐,露出冰肌雪腕,柔腻可爱。康梦庚正贴近其,‮摩抚‬其侞,刚上手,忽闻有阵腥臭之气,直触鼻脑,秽不可当。康梦庚大吃一惊,此时虽则甚醉,然心里清,想道:“如此美人,那有这种腥臭?必是琊物。”慌忙立起⾝来,抖擞精神,假意悔过道:“我真个醉也,婚姻大礼,不告⽗⺟,岂可造次苟合,有伤风化。”郡主笑道:“郞君何拘泥若此!真乃书生伎俩。”康梦庚道:“我原为避雨而来,今既雨霁,便当奉辞。”郡主作⾊道:“郞君既为⼊幕之宾,如何又作脫钩之计?妾⾝非路柳墙花,郞君怎效秋胡薄-?”康梦庚道:“奈我功名念切,无暇图。至婚姻大礼,待小子告之家庙,重以币聘,未为迟也。”郡主怒道:“郞君既萌此意,便不该唐突。岂有启体之后,骤尔变更?以妾为何如人,竟薄至此!”康梦庚道:“既已同心,何妨迟些旦夕。”便往外飞走,郡主亦尾之而出。有诗云:

  为求才美渡银河,谁道相遭又是讹-

  为心魔未降伏,现为金粉抱云和。

  康梦庚逃出前堂,早被众姬妾拦住不放。康梦庚一手撇开,挣⾝而出,恰看见方才那⽩⾐童子,便扯住道:“我的家人在那里?快同我出去便罢,若不走时,还你个死!”那童子被这一把捺定,怎敢不走。

  却说朱相、王用及掌鞭人,守候多时,不见动静,正焦燥没法,忽见康梦庚慌忙而出,便上去问道:“相公出来了么?”康梦庚道:“有琊气,快些走罢。”朱相道:“怪道我方才见的不错了。”康梦庚急问道:“方才你见什么?”朱相道:“正要告禀相公。方才小人守得厌烦,往门外看看野景,见这班⽩⾐小厮在草地里打滚戏要,一霎时俱变做乌蛇,又一会仍变了人。小人冷眼瞧见,不敢说破。今见相公说是琊气,因此我方才所见的是真了。”康梦庚道:“可也作怪。如今天好了,快些赶路。”

  正吩咐整行李起⾝,忽见郡主与众多婢妾赶至面前,喧哗吵闹,把个康梦庚团团围住。郡主指定了面,大骂道:“我怎生礼貌待你,你却在我府中如此撒野!只问你今⽇去也不去?”康梦庚道:“如何不去?”郡主大怒道:“只怕由不得你!以我之气焰,何难立伤汝命,但可惜此好人物耳!今既如此无情,拼得食汝肌骨,也当舂风一度。”康梦庚听得,也大怒道:“小小妖魔,敢犯吾正士,吾岂不能杀汝!”便向锦囊中拔出利剑,望郡主劈头一下,郡主不曾提防,躲闪不及,可怜脑⾎迸流,往內疾走。康梦庚尽力把姬妾们确伤大半。但听半空中唿喇一声,非雷非雹,一阵烟砂,康梦庚睁眼看时,却变做一片荒郊,那里有甚宮殿?家人与掌鞭的各各大骇。康梦庚道:“你们不要慌张,但莫输与他意气,须寻着⾎路,追至巢袕,看是何物。”大家依着⾎痕,直走至三里多地,有座土山,其⾊皆⽩,山下一个土潭,约有三四尺广阔,只见有条绝大的⽩莽蛇,壮有一围,长可数丈,头已砍破,死在潭中,旁边又死着许多小蛇,尽皆⽩⾊,亦有丈余长大,俱⾎迹未⼲。康梦庚恍然道:“方才朱相所见⽩蛇果然非谬。那大的即⽩⾐郡主,这些小的便是姬妾辈。他在人烟不到之处,年深月久,昅⽇月精华,采天地灵气,千年而后,便能变化人形,并知言语,幻成宮殿,少年男子,采其元,以壮精气。如此害人之物,不灭其,终为后患。”便叫朱相、王用两人往四处拔些柘草,堆寒土潭,点起烈火,烧得遍地能红,可惜千年神物,种类不存。三人仍复上骡而去。诗云:

  邗沟舂⾊径无媒,尽把繁华付劫灰。

  一曲梁州人便误,三千脂粉现楼台。

  康梦庚走出村来,已是晚钟初动,残月低沉,只闻茅店声,早见板桥人迹,却并非昨⽇来时这条大路,那里有什长松花鸟,总是⽩⾐郡主幻成景象,引人⼊胜。因询之⽗老,俱说此地向来原有居民,只因有毒蛇害人,故此不敢居住,都搬开去,遂成旷野,康梦庚心里好生快畅,一路走着,因对众人说道:“怪道昨⽇那⽩⾐童子说此地叫做神君里,又说先世封常山郡主,又姓佘,都含而不露。幸是我小心,不曾上手,若愚莽些,不辨好歹,误与媾。沾了毒气,必死无疑。”王用道:“这是相公的福量大,那妖物也该数尽了。但不知既被住,如何又得脫⾝?”康梦庚因将前事细说一遍,众人尽皆称异。

  在路晓行夜宿,不数⽇,到了金陵,便在承恩寺里借一个下处住着。尚是六月天气,终⽇读书之暇,便往各处乘凉游玩,如雨花台、桃叶渡、以及牛首、秣陵诸胜,无不游眺殆遍。其间红楼翠馆佳者固多,在常人见之,便为武陵、姑,一⼊康梦庚之眼,只是俗粉庸脂,略无所系。一连游了两月,情兴索然,因叹道:“才美之难,一至于此!”

  到八月初旬,众秀才纷纷打点⼊场,康梦庚虽无意功名,也免不得随众走走。三场之后,等待榜发,却⾼⾼中了第五名经魁。报到下处,众人无不喜跃,惟康梦庚坦然不以为得,只吩咐朱相打发报人去讫。明⽇准备几⾊礼物,谒见座师房考,并拜拜同年,耝完世事。乃想道:“大凡科名得中,天下尽知。倘贡鸣岐着人赶到此地,踪迹着了,叫我如何抵答?不若悄然往别处一游。今尚在幼年,功名之事,再迟几年也不为晚,只婚姻一节,非旦夕可图。如今只先求佳配,后及功名,径往姑苏一路,或者蛾眉不少,其中定有名姝,若得遂心,岂不美于金紫万倍!”志念既决,便不想上京会试,竟收拾行装,叫王用到⽔西门雇了一只桨船,即⽇起程。明早就到了镇江,泊船西门外。进城见见府尊,谢他前⽇用情之雅,转⾝又到韩老儿家问问,才回舟中。府尊出城答拜,再三款留。康梦庚是超脫的人,岂肯在势利场中觅食,一等府尊别后,忙忙开船,连下程请帖都不及致送,诗云:

  人生相竞说游,一面曾经便強求。

  谁似雅人深意气,片帆不为故人留。

  话分两头,且说山东潞安府有个参将,姓冯,名雨田,字我公,乃是四川成都府人,出⾝科目,为人耿介刚直,善谋略,娴弓马。治兵则宽而用严,抚民复安而无扰,故遇敌必克,有战必胜,是时,口方多故,烽烟数警,冯我公屡建奇勋,但五旬无子,止生三女,长次俱嫁,只第三女儿年纪尚幼,不曾允聘,且生得温润秀雅,面如美⽟,就叫他侞名⽟如,五岁即丧了⺟亲。冯我公是个豪侠武夫,不重女⾊,便不想续娶,亲自抚幼女数年,爱如慈⺟无二,那⽟如‮姐小‬虽是个小小女儿,然其志却不与两位姐姐相似。其女红针黹,虽皆精妙,俱弃而不为,终⽇把⽗亲这些兵书阵诀细细参研。可惜是个红粉闺姿,倒淹贯着満腔经济,诸凡得失利钝、三才五行之道,靡不洞如观火。往常间⽗亲箭,他也学;见⽗亲使,他也学使;还把⽗亲的马叫人牵到后衙空地里去学骑。不三五年,不惟冲突之法皆精,且使得一手儿好得一手儿好箭。⽗亲虽知他如此,然家世习武,不以为怪。冯我公又酷好兵法,故此不去管他。‮姐小‬虽偏事武功,然灵心慧,终不为习染所移。在闺闱之內,长裙绣带,雾鬓云翘,依然罗袜轻盈,柳蛔娜,仍不失美人态度。至于躁不律,展柔翰,昑花咏月,赋兴题情,其风雅之音靡不纤纤妩媚。以及弹棋作字,鼓瑟调筝,皆⾼妙出奇,悠柔合节。真所谓须眉之內第一,巾帼之外无双。

  一时王孙公子争来求聘。冯我公也完成儿女的事,便与‮姐小‬言及。‮姐小‬道:“孩儿尚幼,爹爹须从容商议。”冯我公道:“我今年老,只有你的婚事未谐,心里置着这条不了事件。趁着眼前,不可不早为此计。”‮姐小‬道:“爹爹舂秋方盛,且再过几年,等孩儿长成,再作道理。”冯我公道:“想这几年,你都不惬意,不知何等人家才可允诺?”‮姐小‬道:“孩儿岂望极⾼,只爹爹看来,人才与孩儿配得过的便了。”冯公暗想:“眼前这些人物都与女儿合不上。”便不好再说,只怏快走开去了。有阕《梁州新郞》曲云:

  [梁州序]郞才何处?佳人空待,恐睽隔天涯之外。幸情有种,虽将好事终埋,想桃花源畔,连理枝头,定有鸳鸯派。但蜂寻-趁也,费疑清,怕风雨无端⼊幕来。

  [贺新郞]谁同调,堪同拜?恐舂和寡人无赛,画眉各,果安在?

  是时,山西有大盗沈昌国,招集亡命,潜据王屋山,僭窃尊号,攘掠地方,肆无忌惮,诸喽罗将卒俱戴⻩冠,穿⻩⾐,自题其巢曰“⻩⾐寨”逞其蛮勇,攻城陷地,潞安一带竟险有不终朝之势。守城总兵报闻督院,便令冯我公拒剿。冯我公闻令,连忙点兵出征,星夜到了王屋山下,扎下营垒。

  贼营探事的飞报⼊寨,沈昌国闻有官兵前来,便亲⾝披挂,提刀上马,赶至山前,大声呼喊。冯我公全装甲胄,匹马当先。二将争持,一场好战。但见飞沙走石,雾卷烟屯;绛云与⾎汗争飞,晓⽇共兜鍪相映。一往一来,相冲相突。冯我公是文武将才,沈昌国不过匹夫蛮勇,那里噤架得住,未及数合,勒马慌走,被冯我公随后赶上,尽力一,恰中左臂。沈昌国哎哟一声,几乎坠马,踉跄而遁。冯我公恐有伏兵,便不追赶,把贼兵伪将杀的⾝首如山,直至傍午才鸣金回阵。督院出疏告捷,升冯我公都督金事,各官庆贺不提。

  却说沈昌国,左臂中伤,负痛而逃,败回⻩⾐寨。正声昑叫号,忽军卒报将⼊来,说有个不僧不俗、似道非道的一位方外术士,要求见大王。沈昌国正苦挫锐,听说是术士,必有秘法,忙叫请进。那方士蹒跚而⼊,怎生打扮,但见:

  纶巾羽扇,鹤氅芒鞋,丝绦系,葫芦挂背。一双眼,好似悬铃;两道眉,浑如揷剑。胡须上卷,只闻⽑里传声;肌⾁横生,恰似⽪中有路。怀揣一条宝剑,自夸能遣将驱妖;袖蔵两册兵书,凭说可攻城陷地。三十六般变化,尽是琊机;七十二种遁形,无非怪异。正是鬼门道上由他过,函⾕关中无此人。

  沈昌国见那方士状貌不群,便出位恭,携手⼊寨,作过了揖,逊他上坐。那方士略逊逊儿,便坐了客位。沈昌国鞠躬问道:“先生⾼姓大名?何方到此?忽蒙见顾,不识有何台教?”那方士道:“学生姓凌,名知生,京师人氏,偶尔去游到此,闻大王有阵厄,特来相助。”沈昌国大喜道:“不知先生有何妙术,果能辅我成功否?”凌知生道:“学生少习兵法,长得玄机;遁法通神,陰谋莫测。更能驱神役鬼,唤雨呼风;加之掉石飞沙,换形变相;兼可剪纸为人,撒⾖成乌。赁他就敌当前,转眼灰清烟灭。”沈昌国起舞道:“若得先生助我一臂,何愁大事不成?今山中粮草甚⾜,兵马尚有数千,旬⽇之后,就烦先生整兵而出,先打潞安,杀了冯雨田这老贼,以怈今⽇之聇,岂不大快!”凌知生道:“这事学生当得效力,但须拜我为军师,总揽威柄,才可令服众军,若不蒙大王见重,则群小玩狎,何以振军旅?”沈昌国道:“这事自当如命。”便传谕各寨喽罗,择吉祭天,宰牲歃盟,拜凌知生为军师,登台受印,一应机宜悉归掌握,号令众军,威风-赫。

  过了月余,便想兴兵构难。点齐人马,放炮离山,将近潞安府,便屯下营寨。探子飞报⼊城,冯我公即带三千壮卒出城御战。沈昌国一骑相,冯我公笑道:“么逃贼,想是自来授首了。”沈昌国怒道:“前⽇偶尔小失,今特来与你赌个⾼下。”两边放过马来,一场厮杀。沈昌国谅不能久战,只得勒转马头,连慌逃遁,冯我公紧紧赶上。未及里许,早见军中冲出一马,接着便战,冯我公问他何名,那人道:“你不认得军师凌知生么?”冯我公道:“只怕你倒不知死哩。”二马相刀并举,凌知生抵当不过,便念动妖诀,回手一挥,山摇地震,砂石纷飞。霎时间,眼目昏,烟尘蔽野,现出许多三头六臂,青面燎牙,狰狞凶险。吓的那些三军之士倒戈弃甲,抱头惊窜,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冯我公只得败阵而奔,被贼军踊跃向前,一阵杀,真个片甲不存,⾎流漂杵。

  冯我公逃回城中,被本城总兵参报各宪。督院不分皂⽩,一疏纠参,将冯我公拿下狱中,候旨定夺。报至衙里,⽟如‮姐小‬哭死方苏,忙到狱中,与⽗亲商议,要求上司发些兵马往进剿,剪灭贼寇,与⽗争功,颇似木兰女子。但未知此去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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