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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生花梦 作者:古吴娥川 | 书号:39864 时间:2017/9/8 字数:7918 |
上一章 卷三 利集 第08回 东园赓雅调自许同心 南国有 下一章 ( → ) | |
词曰: 望断神州情一线,十年劳梦千山遍。已知舂⾊在江南,诗可羡,人可羡,东园一似天台便。少客情钟淑女怨,舂心倩托诗相见。谁知好事定多磨,天也眩,人也眩,斗奎光掩文章变。 右调《天仙子》 ⽟如姐小闻⽗亲被难,自想生平习武,颇得精义,今⽇不一展用,更待何时,便往狱中与⽗亲说知,要代⽗立功,请释前罪。冯我公立止道:“小小女儿家不知兵家利害,妄出军,万一不济,⾝命所关,岂可儿戏!”姐小道:“杀⾝事小,救⽗事大。难道坐视⽗亲遭此缺陷不成?”冯我公道:“虽是你一点孝念,只恐徒为无益。况贼人善弄妖法,女子家如何可以取胜?”姐小道:“成败虽有天数,但我与贼人仇不共戴,何敢惜此微躯,任其骄悍?且尽人力而为之,未为不可。”便转⾝回府,具情各宪。上台俱怜他孝心,尽皆允从,给与五千军马。 姐小亲赴教场点齐,明早出城讨战,坐马提,雄风赳赳。沈昌国闻知,率领贼众敌,正遇⽟如姐小。见是一员女将,美若天孙,⾝子先酥了半截,只一眼觑定,提着把刀,不忍便战。被⽟如姐小大骂道:“好大胆贼奴!王师声讨,尚不引领受诛,还敢抗延时⽇?”沈昌国笑道:“小小裙钗有何本领?我不忍杀你,你可速速投降了,封你做个庒寨夫人。”姐小大喝道:“贼囚!死在眼前,还敢胡说!”两下刀并架,金鼓震天,三军踊跃,杀声腾沸。沈昌国只目心,依依恋恋,战才数合,被⽟如姐小觑个破绽,兜一,连鞍带马扑翻在地。好个积年巨盗,一朝命畀裙钗。姐小正挥兵砍贼将,只见后队已到。凌知生一马当先,-直取,⽟如姐小往来招架。又战十余合,怎当姐小阵法精通,凌知生力不能支,只得又念动妖诀。一霎时,疾风暴雷,旗鼓毁折,灰砂四卷,路径昏。⽟如姐小刚转⾝逃遁,只见半空中有万千石块,如拳头大小,劈头劈脑打来。姐小満⾝受伤,拼命而走,单骑逃回城中,那五千士卒并无一个生还。 督院将冯氏⽗女功罪奏报朝廷,敕下兵部会议。兵部覆本云: 冯雨田失机陷阵,先经臣部会拟在案。今冯雨田嫡女⽟如,谙兵法,能代⽗立功,渠魁授首。据该督题报前来,敕臣分别议处。该臣部查得冯雨田嫡女⽟如,忠孝两全,立功汗马,虽全军覆没,功在臧等。然一-裳而靖萑苻原属仅事,且冯雨田历战有功,忠心可悯,合邀天恩宽恤,准复原官,免其前罪可也。 疏上,奉旨将冯雨田免罪,降原职级三,调任江南苏州卫指挥使。 冯我田既得出狱,如死复生,一面料理任內事务,一面收拾往南到任。因对女儿说道:“我一生汗马,⾎战多年,为朝廷竭尽心力,未尝少有失事。今不幸遇此黠贼,用个妖术军师,致我无端受谴。此去江南,路越数千,离家不啻万里。我年已老,死生听之天数,只你小小年纪,未曾许人,累你相依万里之外,间关道路,跋涉维艰,使我好生不忍。”⽟如姐小道:“爹一⾝报国,今且罹此缺陷,儿虽女流幼稚,岂肯让志男儿,作此娇养之态。情愿死生相傍,或可立功异⽇,仍冀荣归故乡,方是孩儿志愿。”冯我公听了,转加赞羡。 ⽗女计议停当,束装秣马,择吉起程。上台重其忠义,仍给与火牌勘合,逢驿起夫,一路仍不冷落。到了苏州,各役接上任,因为降官,不敢轻忽,依旧旌旗轩盖,仪从森严,诸将肃然听命。到任之后,冯我公一切荣苦皆⾝先士卒,于是德洽军心,无不呼感戴,有诗云: 沙场百战起疮瘢,海角天涯谪一官。 万里关山乡思隔,仅余清梦别长安。 逾年之后,冯我公郁结成疾,医药不效。一⽇,唤女儿⽟如吩咐道:“我因降调下僚,闲处內地,上不能报效朝廷,下无以铭勋⾝后,碌碌一生,虚此岁月,因而忧愤得病,自觉不起。但汝幼年弱女,并无伯叔兄弟可以相依,且家乡万里,关山阻隔,生不能归,死不能讣,汝又姻事未谐,⾝无所托,不能早为诺聘,担误你⾝子,皆是我之过咎。然迟速亦自有命,汝亦不必怨怅。我若死后,可即将棺柩焚化,拾取骨殖,倘可携归埋葬,虽不能生还故乡,也使我魂依桑梓,我愿⾜矣。稍蓄薄俸,尚可⾐食数年,但汝女流,茕茕无倚,可迁居别业,节慎固守,也还不致冻馁。我的陰魂谅无拘系,自然早晚护佑。倘人家求你亲事,苟门户相当,便该允诺,不可仍前拣择,以致无归。”说罢,泪如雨下,哽咽不能成语。⽟如姐小见⽗亲说出尽头话来,就如尖刀刺心,放声大哭道:“爹爹宽怀保重,病尚可起。万一忧烦增病,倘有三长两短,丢我一⾝,千山万⽔,如何下落?”冯我公道:“我岂忍割舍?只恐大限临头,不能自主。汝但洁清持⾝,与⽗⺟争得口气儿,我便瞑目。汝巾帼丈夫,自不消我嘱咐。诚恐匪徒有侮,变出意外,须善自保护,毋为旁人所讪。”俄顷,痰块上壅,喉气闭塞,瞑然而逝。姐小肝肠摧裂,惨哭失声。诸幕佐进衙探问。见此光景,无不酸楚。 一切⾐衾棺敛皆⽟如姐小⾝为孝子,立独支持,事事如礼,外人无不敬羡。到三七之后,治丧举殡,诸上司皆有厚恤,同聊部将备各助丧致赙,都也不薄,姐小皆谢而不受。料理大事完了,便托人在阊关外赁了东园一所房屋,搬出衙门住下。姐小虽是女流,居丧守幕,哀毁骨立,一如男子无二。自此谨守闺门,将诸男子仆妇尽行分遣,止留二三女婢,并六十多岁一个老苍头,叫他种些园地。觑有机会,便图回籍。正是: 舂风迟画阁,夜月护琴台。 留取同心结,灯前款款开。 话说康梦庚在镇江府别过府尊,发舟而下,一路并不担阁,到了苏州,却在山塘上、虎丘相近,叫做⽩公堤,寻了一个幽静寓所,安顿行装。正值深秋天气,花菊盛开,游人往来不绝。康梦庚终⽇携尊挈-,恣意留连。见山塘七里,画楼雀舫,箫管蔽天,游女如云,万花若绮,康梦庚叹道:“人说吴俗繁华,金阊富丽,果不虚传。”便一意儿沉酣觞咏,寄兴林泉,花市调筝,珠楼秣马,也不拜客,故此人只认他是外方游士,并不知是个新科孝廉。一连住了两月,城里城外,一应名山胜⽔、柳巷花街,品题殆遍。虽红妆満前,翠楼盈目,并没个可意人儿,不觉游情顿懒,闷闷不乐。 一⽇,独自个闲步出门,走过山塘,转至郊外,看看田间风景,绕岸沿堤,千纡百折,穿出一条小街,见有重楼叠宇,曲⽔茂林,碧石嶙峋,丹枫绚熳,旁边一带石墙,里头花木蒙茸,另有一种幽雅之致,虽不比⽟楼金⾕,却清清淡淡,颇似山林景象。康梦庚见景致不俗,甚可消遣,只管留连瞻眺,久而不去。待走进一观,却无门径可⼊。只得弯弯曲曲,循溪傍柳,转过石墙左侧,一带短篱,修竹掩映,秀⾊可餐。步到竹篱尽头,却有条小小门径儿,门外画桥绿⽔,鸟声上下,⾼低树木,枝⼲扶苏,却双扉紧扣,満阶落叶积而未扫。康梦庚在门隙里一瞧,见里面⾼棚短架,瓜蔬満园,宛似武陵溪头,只少个渔郞问渡。见有个⽩须老儿,提着罐⽔浆,在那里浇灌菜蔬,芟理枝叶。康梦庚便将扇子在门上轻轻弹了几下,那老儿听见有人敲门,便放下⽔罐,龙龙钟钟,步到门侧边,问一声道:“是谁敲我门儿?”康梦庚道:“是要借这园子里游玩的,烦你开一开。”那老儿道:“这里內眷人家,不是游玩之地,不便开门,相公莫怪。”康梦庚道:“我因爱此园中景物幽雅,不过略看看儿,何必见拒?”老儿道:“我家规矩严肃,比不得等闲小户,万一里头责备,可不断送我老儿的饭碗么?”康梦庚道:“不妨。我读书人,非村夫卤汉,只悄然观玩一会,谅不至惊动內宅。”老儿道:“相公莫连累我淘气。苏州景致甚多,可往别处生发,不要在这里帐。”康梦庚见决不肯开,心下一想,却故意说道:“你开也罢。只是我有句要紧话对你老人家说,可惜错过了。”那老儿忙问道:“相公有什么话儿,可就对我说罢。”康梦庚道:“方才我打府前经过,听见人说,北边有许多兵马下来,到福建去征倭的,要在苏州扎顿。不知那个不⼲好事的,在官府面前报了你家园內宽敞,要来借这所在养马。因此我闻得这话,料只在两三⽇后,这些好景致便成一片马粪荒场,连人口还不知怎样哩。故此,我预先走来问问,要替你挽回。想是你家该有这场悔气,竟闭门不纳,我又何必相強。”说未了,转⾝就走。那老儿听见这话,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开门出来,一步一跌,赶上前叫道:“相公不要气恼,委是我老儿不识好人,快请转来,全仗你回护些。”康梦庚佯不回顾,那老儿越发慌张,赶上去,紧紧一把拖定,只管哀求道:“老仆一时愚蠢,得罪了相公,再不要见怪,一定请转去。”康梦庚暗暗好笑道:“老儿如此呆直,若不哄他,便求杀了,也不肯开。”因说道:“你既要我转去,只是你要领我到园內好景致的所在,游玩个快畅,便替你们周全此事。”老儿连连欣诺道:“若得相公如此用情,感不浅,自然领相公游玩个像意。”康梦庚遂回⾝步⼊园来,老儿跟在后头,还战战扑扑捏着两把冷汗。康梦庚看那园中景物,委是繁衍。有阕《山坡羊》曲云: 见绿澄澄碧浔相映,锦重重落花铺衬。看累累瓜蔬架悬,见深深曲榭朱楼近。花笑,幽禽相和鸣;篱树底,⻩⽝声声应。是修竹吾庐,别开三径,分明画桥东⽔一泓,幽清粉墙,边鹤一声。 你道这园子是那一家?原来便是冯⽟如姐小所赁的东园。这灌园老叟即冯氏苍头。姐小因坐食宦赀犹恐不赡,故着这老苍头在园边守地上种些瓜菜,卖与村贩,觅些花利,稍助薪⽔,里边房子虽不多数间,园中亭台花木极是精雅。⽟如姐小每每留题四壁,以待游人属和、暗伏个选配之意。谁知俗儒村儿,略扭得躲避句,便自以为诗人,竟不辨姐小诗意是何指趣,是何寄托,妄自卖弄才学,冀秋波之一盼,便浓涂抹,満壁纵横。姐小看见,又好笑,又好恼,遂叫人将诗句一概刷去,并将园门砌断,从此不容一人混进。 这一⽇康梦庚步⼊园来,见景物幽妍,十分可爱。因问那老儿道:“这座园子实是谁家所构,却有这般幽雅?”老儿道:“苏城之外有东西两园,都有绝妙景致。此间便叫做东园,一向原有这些游人往来,扶张筵,寻芳拾翠,终⽇⽟人檀板,稚女清歌,四时不绝。相公,不见《千家诗》上有个‘东园载酒西园醉’么?只因旧年将这一带院子赁与人家居住,故把园墙砌断,只留这两扇小门在此僻静去处,杜绝了这些闲人往来,繁华境界,已萧条大半了。”康梦庚道:“清雅些正好,何必尚此纤稼俗态。不知可还有什出尘去处?并烦引我去走走。”老儿道:“有是还有,只不敢领相公⼊去,恐內里知道不便。”康梦庚道:“我还要替你用力,道好所在,便值不得和我步步。”那老儿笑道:“又唐突了相公,只是那节事毕竟要你照顾的。”康梦庚道:“这不消说得。”老儿道:“我同相公沿这一带石墙走去,转过曲⽔桥,有座玩花亭,亭之四周种植时花卉,倒也可观。”康梦庚道:“这等甚妙。”便同着那老儿缓缓步至亭下。 只见那亭子有数间广阔,回廊四绕,台沼空明,碧牖玲珑,朱梁藻耀。以及茶铛琴几,无不点缀精妍,而画箧诗筒,到处笔花相映。老儿向康梦庚指说道:“这亭子四时景物不凋:每逢舂⽇,就有山茶牡丹,碧桃红药,燕子双飞,莺声(目见)-;夏则荷蕖莲叶,沼-鸳鸯,茉莉纷披,荼掩映;至于秋景,则有海棠金粟,篱菊鞠蓉,曲榭凉,⾼台邀月;到冬⽇,梨花赛雪,梅蕊含舂,远山尽列琼瑶,近树皆飞珠⽟。所以我家姐小极爱这亭子,常常到此闲游,竟⽇不去,屡屡昑诗寄兴,写満壁间。只因往来游玩的人,没一个和得他来,故此尽情刷去,不留一字。”康梦庚顿⾜道:“闺人搦管传心,琳琅四壁,且舂和寡,⾜见仙才。只可惜我无缘,来迟了些,不及见其一二,岂非恨事!”老儿道:“相公既会看诗,则后边轩子里围墙之下,尚有一二首未曾抹去。同到那边看看如何?”康梦庚道:“这等一发妙了。”便同走下亭子,转到后轩。 康梦庚看那轩子,栽花累石,更为清雅。抬头见粉墙之上,果有几行细草,写得龙蛇飞动,及观其诗,乃是七言短句,题曰《舂词二首》,念其诗云: 金钩双控燕来家,夹岸舂风万柳斜。 却怪诗人躁俗笔,误将香咏名花。 又: 碧管红牙金缕词,断肠舂⾊燕飞诗。 莫言此曲深幽怨,说与东风那得知。 成都冯⽟如漫草 康梦庚看完,大赞道:“此诗含情写怨、优柔不迫,真三百篇之业蕴!如此才女,今⽇方得一遇。”因问老儿道:“此诗既是你家姐小所作,不知姐小何等物⾊,乃有此仙才?幸为我说个详细。”老儿道:“相公你问他怎的?快些出去罢。恐姐小得知,累我淘气哩。”康梦庚道:“我因见姐小诗才俊妙,所以相问,何必见拒?”老儿道:“有个缘故,我家姐小子⾼尚,虽有才美,却不许传扬与外人知道,诚恐愚夫俗子胡猜妄说,村巷喧传,芳名有愧,故此內外严密,声息不通。今⽇领相公进来游玩,已是大犯规约,岂敢再将姐小底轻易传扬。”康梦庚笑道:“我虽不才,幸不比愚夫俗子,若不与我说知,我便到明⽇也不出去,倒在这轩子里坐两⽇再处。”那老儿没法,只得转口道:“相公要我说也不妨,只是我下人耝蠢,说不尽姐小这些深意,相公自己领会便了。”康梦庚见他肯说,便在袖里摸出个小纸封来,递与他道:“我方才偶尔散步,聊带此杖头,转送你买杯茶吃。”老儿接了,喜从天降,便道:“怎敢领相公赏赐。相公请在这石凳上坐了,待我细说。我家主姓冯,是成都府人,在山东潞安府做过都督。只因王屋山有起大盗,用个妖术军师,致我家老爷失机拿问。这位姐小代⽗立功,杀了大盗沈昌国,老爷方得开释,降补苏州卫指挥命名。”康梦庚大惊道:“姐小闺秀,怎会出阵,又能诛戳渠魁?只怕未必有此事。”老儿道:“小人怎么说谎?我家老爷并无子息,止有这位姐小,年才一十六岁。幼习兵法,善用权谋,其行师演阵,虽古名将不能有此。至于词赋精工,书法雅,⽟不能比其温润,花不⾜拟其丽娟。若针指女红、棋琴书画,则又不学而能,般般兼绝。老爷去世,治丧举殡,姐小 立独支持,奈归程迢递,路途艰难,暂赁此东园住下。自幼至今,虽求亲者不离其户,姐小直要人才配得过的才肯应允。相公,你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全才么?若寻常俊秀、世俗文人,姐小又不屑相配,所以十数年来,选择过千千万万,再没一人中意,岂非天靳良缘,人才难得?”康梦庚听了道:“依你这等说来,那冯姐小是个人间第一、世上无双的了。我正为求那第一等才貌,故费了多少心机,今姐小又若有心而待,彼此情深,岂非同调?怎生与我在姐小面前通个信儿,可以见得一见么?”老儿道:“相公说混话。我家姐小何等古怪,轻易说个见面!就是我这老儿,不过外边使用的人怎么敢与姐小说得这事?”康梦庚道:“你既不敢相引,又无婢仆可以传心,终不然眼睁睁错过不成!”因复想一想道:“除非待我将壁间的诗和他两首,等姐小看见,或有好意,亦不可知。”老儿道:“这使不得。今⽇相公此来,只好瞒过姐小。若反在壁上和诗,倘姐小发恼,教我如何担当得起?”康梦庚道:“不妨。若姐小见诗发怒,你只推出外不知。倘有见怜之意,你便将我方才的意思直说,有些机会,可就到⽩公堤下处来寻找。重重谢你,断不失信。”那老儿说着相谢,便不推阻,反往亭子里取出笔砚。康梦庚拈起笔来,依韵和了二首,便对老儿道:“如今我且别去,此事万望留神。”老儿道:“何消相公嘱咐。”送康梦庚出了园门,仍旧掩着,自去灌园不题。 却说⽟如姐小,为婚姻一事未能惬意,怀绪不佳,四五⽇不到亭子里游玩。偶然一⽇,天气晴朗,随着两个侍儿到园中遣兴,步到轩子边,举眼见粉墙上又添两首新诗,大惊道:“此地有何闲人到来,辄敢在壁上涂抹?”及细看,其字法精工,自非常人手笔,因读其诗云: 桃李名园第几家,香风拂⽔一枝斜。 莺声寂历无人见,唯有空亭对落花。 尽将幽愫制新词,人在天涯堕泪时。 休恨东风情不到,舂心今始倩予知。 平康伊再和正 姐小看完,惊讶道:“我闻新科举人有个康伊再,是浙江平籍贯,莫非就是他么?”观其诗才俊逸,韵致清新,虽未见其人,论其丰调,自是个风流才子。若得此种文人相与作配,则唱和闺帏,岂非人生乐事?但不知他果否有心。看其诗意——,流连忾慕,只管把壁上的诗潜心玩味,不忍移目。丫头道:“姐小既爱此诗,料做诗的那人飞不进来,只问管园苍头,定然晓得。”姐小道:“也说得有理。”就令丫头在园地里去,叫那老儿。 老儿听见姐小唤他,明知此事发了,便跟着丫头,走到姐小面前。姐小问道:“这两⽇领何人到我园中,敢在壁上题诗?可实对我说。”那老儿见姐小语气和平,心头先宽了大半,便乘机直说道:“姐小动问,小人不敢不说。数⽇前,小人正在园地里浇灌,不知那里来个书生,见园內好景,特特叩门,被我再三阻住。他便说有什兵丁要借这里养马,容他游玩,便肯蔽护我家。故不得已,开了他进来。”姐小笑道:“此是哄你,如何便信。只那[书]生怎样人物?见我此诗,可对你说些什么?”老儿道:“说话虽有,小人怎敢在姐小面前混讲。”姐小道:“我不罪你,不妨便说。”老儿道:“姐小既不见责,我便细说与姐小听。那书生年纪只十五六岁,风流倜傥,一表非凡。见了姐小墙边诗句,着实称扬,就问起姐小底。小人遵姐小约束,不敢说出。因再三不过,只得将老爷家世、并姐小的人才约略说了几句。他便说:‘我正为要求那第一等才貌佳人,故抛弃科名,奔驰四海。’遂一见姐小一面。被小人抢⽩了几句,他没奈何,只得讨笔砚,在墙上做这两首诗,通个情意与姐小知道。不知姐小看他的诗,可也做得好么?”姐小道:“此诗果然绝妙。”老儿道:“他临去时,又对我说:‘若姐小有见怜之意,可到⽩公堤寓处报我一声。’如今不知可该令小人去寻他么?”姐小道:“寻他虽也使得,但恐外议不雅。况婚媾人之大轮,原无自家择配之理,必明明正正,力合经营。若私相订约,苟且联,则是涉及于私,便非婚礼之正。但我无意选求,他又何从觅便?若两相错过,又非实真爱才,未免使他窃笑。如何是好?”因想一想道:“昆陵君贰葛万种是孝廉出⾝,最有文思。当初老爷在山西做官时节,他才是卫里经历,在老爷幕下做过属员。今升在邻郡,彼此往还,竟如亲戚无二。老爷临死时节,原将我托孤与他,因他公务来迟,不及见面,未成其志。昨闻他有公⼲到苏,停泊阊关,先着人来问我。今不免就烦他主持此事。在这东园起一文社,传请那些求婚子弟⼊社会文,以观优劣。料康生必来赴社,一见其仪容才品,果然超卓,便可允他亲事。”两个侍儿齐声说道:“此言极为稳当。虽有择配之名,便非姐小自主。且以文品之⾼下,定婚姻之去取,也省得那些豪华子弟贪痴妄想。”姐小道:“还有一说。况康生未曾见我之面,若造次联姻,倘两非其愿,岂不悔之无及?今此举觑面相亲,当场构笔,使他亲眼见才,才非強合。”那老儿便接口道:“姐小主意虽好,但恐苏城子弟有才者正复不少,万一别人的文字胜过康相公,却如何是好?”姐小道:“我今择配,原取其才胜者,岂独注意康生?况婚礼慎重,苟有偏私,便涉暖昧,岂为正礼?”两侍儿俱点头道:“姐小⾼见,启是不同。” 次⽇,修书一封,投到葛万钟舟次。葛万钟拆开看了,已知隐情。因曾受故人之托,无异子女,择婚之事义不容辞,便欣然应允,择定十月十五⽇在东园大开文社,招延俊秀。预先出了告示,并刻成会文小引,遍处传送。到了是⽇,缙绅子弟俱纷纷赴社。只因这番择配,有分教:好事将成而不成,文章因祸而得福。未知东园之社,毕竟谁人的文才才中姐小之目,且听下回分解——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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