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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八段锦 作者:醒世居士 | 书号:39884 时间:2017/9/8 字数:5980 |
上一章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 下一章 ( → ) | |
诗曰: 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凶; 地下尚应锥刺⾎,人间哪可疾如风。 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 不识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这首诗,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祸八;若只胡言语,其祸犹小,至于造捏或认丑,玷闺门,必至丧⾝。昔⽇,有张老开店生理,其女甚有姿⾊。对门鄂生流涎,百般求亲。张老因鄂生轻狂,不许。又有一莫生来求,遂讨之。鄂遂大怒,捏播莫与张女有奷。一⽇,莫生刚到张店买物,店中报知。莫因踱到里边望望,鄂在对门看见,便走过去,喊道:“捉奷!”一时哄到地方。那莫生虽说得明⽩回去,那女子却没意思,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奷致死。莫生无处申说,屈打成招,断成绞罪,整整坐了三、四年牢。一⽇遇着个恤刑的来,看了招稿,出一面牌,亲要检。众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奷情事,从何处检得出来。”那恤刑临期,又出一面牌,道:“只检见枕骨。”众人一发笑疑不解。却不知女人不曾与人媾的,其骨纯⽩;有夫的,骨上有一点黑;若是娼,则其骨纯黑如墨。那恤刑当⽇捡骨,其骨纯⽩无黑,如是枉断了。究出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这岂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犹有怨的,更有丝毫无涉,只因轻口浪⾆,将无作有,以致离人骨⾁,害人命者多有之。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姓应,名时巧,绰号⾚口,也是在闲汉行里走动的,生平好看妇人。那一张口,好说大话,替子作体面,以此为常,全不顾忌,常与人角口生事,因加他个美号,叫做⾚口。年近三十岁了。一⽇到街上闲踱,见一个讲命妇女,有许多人围看听讲,应⾚口也挨进去,仔细看他,其有姿⾊,又说得一口好京话。⾚口着实看了一会,走了开去,暗忖道:“好个佳人!可惜我没带银子,若带得几分,好和她扳一通话。”正在路上自言自语,忽后面有人叫道:“应大哥,看了么?”⾚口回头看时,却是隔壁做“⽩⽇鬼”的邹光。邹光道:“这样妇人,虽然美好,终是人看的,也不值钱。一个所在,有位绝⾊的雌儿,你可看不?”应⾚口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邹光道:“你看见,包你魂散魄消。”⾚口便垂涎道:“千万带我看看。”二人说说笑笑,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邹光道:“在这里了。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你过去打一网看看。”应⾚口正颜作⾊,走去向门里一瞧,瞧见屏风后,果然有个妇人,在那里闲话。生得如何,但见: 风神妩妩,体态媚娜。眼如秋⽔澄波,眉若舂风拂柳。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珠帘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轻笼⽟笋,罗衫儿紧衬樱桃。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怜。 应⾚口看了几眼,果然标致非常。连忙走回来,对定邹光,把⾆一伸道:“我眼里见过千千万的女子,从没这样一见消魂的。”邹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三夜睡不着哩。但我一向想来,再没一个念头,看来是没想的罢了。”应⾚口道:“有甚没想?只要有个⼊门诀,便包得停当。”邹光道:“你说得容易,看你有什么⼊门诀。你若进去讨得锺茶吃,我便输个东道给你。”应⾚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吃她锺茶,有何难哉?讲定了,吃茶出来,东道就要吃的。”邹光应允。这应⾚口便打点一团正经,慢慢地踱进门去,叫一声:“大哥在家么?”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不慌不忙,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后,应道:“早间出去,还没有回来。官人有甚话说,可便说来。”⾚口假意道:“怎么好!一件紧要事,要当面商量,特地许远走来,又会不着。”那女娘道:“既有要紧话,请坐了,等会就来。”⾚口暗想道:“只是讨杯茶吃了走的好。若她丈夫回来,看破机关,像什么模样?”因道:“我还有别事要紧,没功夫在此久等。有茶乞借杯吃了,转转再来相见。”那女娘便走⼊去,叫小拿一杯茶出来。应⾚口接来吃了,便起⾝出门。两个便去销销东道,自不必说。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这女娘姓韩。原开大杂货铺,因林松折了本,改了行,出去贩卖药材,十数⽇前方才回来。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有凑巧,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名邹福。平⽇与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邹福治酒与他接风。刚刚邹光同应⾚口撞到,邹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数巡,邹福便问林松道:“外面也有美貌女子么?”林松道:“也有,但到底耝蠢,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邹福道:“老哥是好风月的,只怕长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动的了。”林松道:“如今生意淡薄,哪有闲钱去耍?但我一向在外,不知我们这里也有个把儿么?”邹福道:“我不听得说有。”应⾚口便道:“老尊台,敢是好此道么?这里有个绝妙的,几时同去看看?”邹光道:“什么所在?”应⾚口道:“你也忘记了,就是前⽇去讨茶吃的那个。”邹光道:“莫胡说!那是良家,怎么去得?”应⾚口卖嘴道:“不敢欺,区区前⽇已先打个偏手哩。”林松道:“兄的相,我们怎好去打混。”邹福道:“此道中不论,明⽇大家去混混。”林松道:“请问这家住在哪里?”应⾚口道:“就在新开巷里。”林松便疑问道:“这家门径是怎样的?”应⾚口道:“进巷三、四家,低低两扇新避觑门的就是。”林松听说,越生猜疑,却又问道:“那妇几多年纪?”应⾚口道:“有二十三、四岁了,一副瓜子脸,略略有两点⿇的。”这几句说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发,暗道:“罢了,我才搬到此处,未上半月,便做出事来;则以前我出门后,不知做了几多了,今后还有甚脸见人!”便作辞起⾝。那邹福又道:“我们总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家去歇,何如?”林松道:“我明⽇来邀罢,只恐此兄不在府上,没有个相的名⾊,不好进去。”应⾚口道:“就说是我应时巧主荐去的便了。”林松记了他名字,径自别了。正是: 轻薄狂生,两片飞。 死堕拔⾆,生受非刑。 时时慡口,个个伤心。 却说林松听了应⾚口那通话,走将回去,把韩氏百般凌,要她招出与应时巧通奷的事来。那韩氏不知来由,又不曾认得应时巧,突然有这句话,竟不知从哪里说起,任他狠打,无所承认,真是有冤难诉。要寻个自尽,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哭了又哭,想了又想。这林松至次⽇,又狠打一顿,务要她说出来。韩氏捱到夜深,瞒了丈夫,竟一溜烟走了。 林松次⽇起来,不见韩氏,左右邻家遍寻,俱说没有。只道应⾚口做了手脚,把她拐去,连忙去寻邹氏兄弟,告诉这段情由。邹福、邹光方才晓得林松新搬,⾚口所说,即伊子。当⽇不该留他作陪,悔之不及。那邹光心下了然,只是不好说出,指⾚口去看情由,只得道:“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口嘴不好,捕风捉影的话,不知说过多少,怎么认真起来?如今尊夫人既不见,他现在家,拐逃的事,也是决无的。但他口过陷人,就着他寻出,将功补罪也好。”那林松便向县衙告官,作证即是邹福兄弟。那知县立刻差人,把应⾚口捉到堂前审问,确实⾚口不知一些情节。此时,⾚口亦自懊悔不迭。知县见不肯招,韩氏在逃,歇不得手,遂把来监了。一面出张缉牌,差人探寻。整整缉了半年,并没影响。 一⽇,邹福兄弟来见林松,道:“尊夫人实不是应⾚口拐去,他受苦也够了。我们意当官保他出来,慢慢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还兄罢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晓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当⽇说得凿凿可据,以假作真,毫无顾忌,致我割破恩爱,子逃亡。也罢,如今看兄份上,凭二兄去保能。”邹福兄弟欣然别了回去。 次早,邹光出名,当堂把应⾚口保了出来,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子。不想应⾚口被他保出,料人难寻,惟恐再⼊,不出三⽇,便一溜风,也不知哪里去了。林松心下便疑他们是做一路,特地放应⾚口走的。又到县里递呈,把这事一肩,都卸在邹光⾝上。知县大怒,忙差人把原保会去,打了二十板,发在监內,要待应⾚口出来方放。这也是邹光不端,图奷韩氏,引起应⾚口作这场祸祟,所以也受些风流罪过,报应报应。 那邹光又坐了一年,韩氏、⾚口俱无踪迹。邹福逐⽇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了,那县官作对,决然要待两个拿得一个,方才释放。只得罢了。 且说应⾚口大数将尽,逃去三个年头。一⽇想起,事经三年,料已歇下,且回到邹家探个消息看看,遂收拾起⾝回家。一⽇走到慈定庵门外,不觉两⾜疼痛起来,心下想道:“⽇间⼊城,有人识得,现在脚疼,不如在庵內歇息,等到夜黑好走。及走⼊去,只见佛堂上,站着个后生师姑在那里烧香。仔细看去,生得甚是标致,不觉又打动往常时⾼兴,注目看。只见佛堂后走出一个老尼来,见了⾚口,似惊慌样,忙叫道:“应官人,一向不见,哪里去来?”原来这些光,常在庵观闲撞,故此尼姑都认得他。⾚口含糊答应,犹一眼看着那后生师姑不置。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忙叫师姑道:“拿茶来!应官人吃。”时天⾊已晚,老尼道:“应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饭进城罢。”应⾚口喜道:“只是打搅不便。”心下暗喜道:“若得那小师姑陪饮,死也甘心。” 那老尼同小师姑进去片时,便掇出素果酒菜来,请应官人坐下,她俩师徒左右奉陪。那应⾚口竟魂飞天外,快乐不过,不觉吃得沉醉,老尼两个便道:“应官人,我扶你去睡罢。”便叫三、四个尼姑有力的,将绳索困了他手⾜,扛到后面菜园树下,也弄了一二个时辰。那应⾚口渐渐醒来,叫道:“哪个捆住我?我不走,快解了,好用力奉承哩。”只见那俏师姑向前来,就是一掌,道:“你原来就是应⾚口,我不是别人,就是林松的子韩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在我丈夫面前胡言语,捏我与你有奷?害我至此,我只道今⽇寻你不着,哪知冤家路窄,巧巧送来。”又是一掌,将口咬将下去,将应⾚口肩头上⾁,整整咬了一块下来。那应⾚口惊个半死,也不知痛,哀告道:“我的娘,原来就是你。我也在监牢生了半年,还饶不过我么?”那韩氏将鞋对他嘴上,没命地打。⾚口便喊:“地方,救人啊!”老尼恐怕事露,反受其害,忙拿把利刃,走来对定⾚口顶下,尽力一割,正叫做: 霜刀应斩流言子,老尼谁媲侠气饶。 应⾚口被老尼杀死了。这韩氏唬得抖做一团,道:“如何处置?”老尼便吩咐,埋在园角里,不得走漏风声不题。原来,韩氏只因那年林松勒,逃在慈定庵出家,⽇夕烧香,惟愿谗人应⾚口厚赐报应,三年来⽇⽇如此。这一⽇应⾚口回来,神使他⼊庵避早,被老尼看见,定计报仇,甚是快活。 且说邹光在监中,⾜⾜坐了三年,因⾚口缉获不着,知县便把他顶罪,发去松山驿摆站。邹光和解人商量:“歇了夜一,等我去哥哥家讨些银子做盘。”解人晓得邹福是他哥子,他走不得的,便放他去,约在邹福家里会齐起⾝。邹光应声便走,心下想道:“虽然相几个兄弟,不过是酒⾁往来的,哪个肯来资助?”便去告求,也是枉然。不如放出旧时手段,更快稳些。于是信步一走,走到城外慈定庵边来。此时天⾊已黑,只见庵內扯起天灯,便暗想道:“一向听得慈定庵尼姑⾝边有钞,不如去捞他一遭,料没有空过的。”等到二更尽,便爬上墙,从天灯竿上溜将进去。望见老尼,还在佛堂打坐,便向旁边巷里走进去,轻轻把巷门橇开,抓了把沙泥一撒,讨个骂着。不想,这头房间,就是韩氏的。那韩氏自见杀⾚口之后,心惊胆战,惟恐有鬼。此时正朦胧睡着,听得沙响,便叫道:“应⾚口,我与你原是没仇,只因你平⽩污口,害我名节,逃此出家。鬼使你前⽇自来送死,我杀你报仇,还不伏罪么?好好退去,他⽇我做些功课超度你罢了。”那邹光听得明⽩,说出一⾝冷汗,急依旧路,从墙上爬了出来,又爬城而⼊。走到家敲门,邹福听知声音,开门放⼊,问道:“什么事?这等忙。”邹光便把发去摆站,寻取盘,在慈定庵得了韩氏、应⾚口踪迹,一一说明。邹福喜道:“如此也脫了你的⾝了,待天亮叫林松来同去。” 兄弟睡了一觉,天⾊微明。邹福兄弟,便去邀林松,说明前事,各个明⽩,三人一径走到慈定庵来。林松见子果在殿上,做早功课。起头见丈夫走到,吃了一惊,道:“我已出家了,你又来此为何?”林松故意说道:“特来为应⾚口讨命!”韩氏面如土⾊,不敢做声。林松道:“你且说来,首在哪里?”韩氏只得把前⽇⾚口到此,老尼认得,杀他报仇,现埋在后园,一一说明。林松听得哭道:“我的,你受了三年无头冤枉,今⽇我才解释矣。”韩氏见丈夫回心了,遂大哭起来。邹福道:“是我兄弟造化,省得解去了。” 说罢,只见解差寻到。邹福说明情由,同一⼲人归家吃饭,商量一二。走到县前,正值坐堂。解人带了邹光,过去禀道:“昨⽇解邹光起⾝,路过慈定庵,已得了应⾚口、韩氏两人消息。”知县道:“既两个在一处,就该拿来见我。”解人道:“韩氏做了尼姑,应⾚口十⽇前傍晚,走到慈定庵內歇脚。老尼认得,说与韩氏,师徒将他杀了,首现存…。”知县惊道:“这等说来,他两个奷情定没有的了。那吃酒时说话,因何而起?”邹光才把那年讨茶赌东道的话禀明。知县道:“原来为此。”便差人到慈定庵,把韩氏、老尼唤到。韩氏将三年前劈空冤枉的事哭诉,又把前⽇应⾚口进庵、老尼杀死禀过一遍。知县听了甚是怜她,乃对老尼道:“应⾚口造语陷⼊,罪不至死。你既事焚修,当方便为门,只该扭来见我,如何便杀了他,这须偿命的。”老尼道:“自从韩氏到庵三年,⽇夕悲痛,冤枉无伸。老尼听了,恨不得一朝撞见,食其⾁,寝其⽪。彼时他来,韩氏不识,老尼说知。韩氏说冤家路窄,扭他拼命。男女不敌,若尼气愤,蔵刀杀死是实。杀一无义,伸一冤枉,甘心偿命的。”韩氏忙道:“老尼虽然下手,原是为着妇人,自然是小妇人偿命。望爷爷释放老尼。”老尼又道:“这个使不得。你既非主令,又非下手,沉冤始⽩,又囚狱抵命,这是我害你了。青天爷爷,还是老尼抵罪为是。”韩氏又哭禀道:“说哪里话来,我所以不死者,为死得不乾净耳。漏夜逃到她庵,原图报仇,蒙她收留,供养至今,仇恨已报,无能报恩也罢了,哪有累她抵命之理?自然是小妇抵死。”二人争个不了。知县道:“你两个不必争,听我公断,应⾚口诬污良妇,致韩氏几乎丧命,罪无可赦:老尼抱侮杀之,虽应抵命,而义侠可宽,拟准赎徒;着应族领,韩氏名下,追给埋烧银二十两;韩氏清洁无瑕,若林松领回完聚;邹光引领⾚口,看妇成狱,本宜拟徒,已受杖监已久,释放宁家。”当下立了案卷,众人叩谢出门。韩氏仍愿归庵,林松百般谢罪,老尼着实劝回。自此夫更加恩爱,这韩氏⾜迹再不到门前了。后来奉事老尼,胜似⽗⺟,及老尼死了,犹为之戴孝,终⾝不忘,以报其德。 看官,你看应⾚口,只一场说话不正经,把命都送了,可见出好兴戎,招尤取祸,都从这一张口起。君子观应⾚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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