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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
作者:张春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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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39893
时间:2017/9/8
字数: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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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第一百一十四回 弃尘寰烈妇捐躯 征挽联豪绅仗义 下一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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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钱姐小想了一回,想不出个报仇的法儿。想着难道⽩⽩的受他一场羞辱不成?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不由的叹一口气。又心中自己打量道:“我本来是拼着一条命和他打官司的,如今事势如此,没有法儿,不如趁个空儿决意自尽,或者我死之后,有那些热肠侠骨的人出来和我报仇也不可知。”想定主意,便预先偷着空儿,细细的写了一篇遗嘱,和那一张冤单一并放在一处。觑了一个便,竟自关起房门,悬梁自缢。真是:彩云易散,皓月难圆。三尺青绫,泪洒杜鹃之⾎;一场舂梦,灰飞蛱蝶之魂。 那同去的老家人和那钱子瑶派来的两个仆妇,到得明天十二点钟的时候,见钱姐小的房门还是紧紧的关着,叫着也不答应,知道事情不好,打开了房门进去看时,已经⾼⾼的挂在梁上。老家人和仆妇猛然看见,吓得魂魄齐飞,六神无主。三个人六条腿好像钉住了的一般,连喊叫都喊叫不出。 这件事儿,霎时间已经传得大家知道,都赶来探听什么事情。依着店主人的意思,要去报官相验。幸而有几个明⽩事理的客人,把那老家人叫出来,问明了前后情节,知道是个烈妇,十分叹息;连忙拦住了店主,叫他不要报官;只叫老家人出名进个呈子,把这里头的情节略说几句,只说气忿自尽,恳求免验。那班做地方官的天天伺候上司还来不及,那里有工夫来管这些闲事!看了这个呈子,自然照例批准,不必提他。 只说老家人递呈回来,就在店里头草草的买棺装殓,扶着灵柩回来。常地方的一班绅士,除掉了祁观察手下的那几个走狗以外,都一个个嗟讶不已。也有几个热⾎的人,想要出头设法和钱姐小报仇。无奈钱姐小是自家自尽的,没有凌辱威的实迹;这位祁观察又是个有名的绅士,势焰熏天,炙手可热的,大家都不敢去惹他,只得叹恨一回,也就罢了。 只有一位绅士叫做金星精的,听了这件事儿心上十分痛恨。想出一个法子来,自己恳恳切切的做了一篇《钱烈妇行述》,刻了几千本各处分送;又发了许多传单,请了本地的绅士大家商议,要和钱烈妇设祭开丧。那些绅土里头,有几个狠有热⾎的人,自然大家赞成;有几个唯唯否否没有宗旨的人,一则却不过金星精的情面,二则心上也有些感动,便也都点头答应。只有那几个向来做祁观察走狗的人,一个都不来。金星精也不管他,便叫众人具了一个公呈,自己到常县知县莫大令那里和他说知,请他到开丧那一天去拈香致祭。原来金星精是个二甲进士出⾝,由刑部主事推升了刑部郞中,向来声名狠好,又是个江苏有名的才子。莫大令不好不答应,只得依他。金星精又各处去和他征祭文、征挽联,拣了一个⽇子和他开丧。 章秋⾕在家的时候,和金星精时常往来,也是最要好的朋友。金星精此番做了这件事儿,心上十分得意,便写了一封信给章秋⾕,细讲一番。正还没有寄,刚刚这个时候贡舂树到常来游虞山,就住在金星精家里。住了几天,贡舂树要到海上去看秋⾕,金星精便把这封信给舂树,托他转致秋⾕。 秋⾕看了这封来信,又看了那本行述,心上也甚是不平。舂树便对他说道:“金星精要叫你做挽联,你做不做?”秋⾕道:“挽联自然做的。但是这个挽联,虽然没有什么难做的地方,却措词狠不容易得体。”舂树道:“我看见兵部主事姚小知的一副对子,倒讲得狠痛快。”秋⾕问是什么联语。舂树念道: 凭天道断不令凶人漏网, 愧吾辈未能为匹妇复仇。 舂树念毕又道:“你看这付挽联怎样?”秋⾕道:“痛快是痛快得狠,但是这‘匹妇’两个字儿用得欠斟酌些。这样一个贞烈的人,不该应竞称他‘匹妇’。你细细想一想我的话可是不是?”舂树听了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毕竟你的心比我来得细些。” 秋⾕细细沉昑了一回,取过一枝秃笔,随手拉过一张局票来,兔起鹘落的写出一付挽联道: 一死等鸿⽑百万同胞齐俯首, 双星圆碧落两行清泪奠贞魂。 写着便说道:“这里没有纸笔,只好明天写好再寄去的了。”说罢,递在舂树手中。舂树看了一看,点头叫好道:“你的笔墨,实在超脫非凡!”秋⾕笑道:“又来了,又来了。我们知己朋友,怎么总是这般谬赞。”舂树道:“并不是什么谬赞,好的自然是说好,坏的自然说不好。难道知己朋友就该应作违心之论的么?”秋⾕听了一笑。 舂树问道:“听说新到一班马戏,你去看过没有?”秋⾕道:“我差不多病了一个月,如今方才全愈,没有去看过。”舂树问秋⾕什么病。秋⾕一时讲不出来,顿了一顿。舂树笑道:“不是害的相思病罢?”秋⾕也笑道:“什么相思病不相思病,不过是受了暑气,又带着感受新凉,所以有些不慡快罢了。”舂树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去看好不好?”秋⾕还没有答应,陆丽娟抢着说道:“蛮好,倪几家头一淘去。”秋⾕也便答应。 陆丽娟问秋⾕吃什么点心,秋⾕摇一头摇。早有娘姨金宝端上一碗煨好的莲子来。秋⾕也不推让,随意吃了些,便对舂树道:“你还没有午膳,我们同到一品香去好不好?”舂树道:“雅叙园的菜就狠好,我们何不往雅叙园去。”秋⾕道:“雅叙园的菜虽然不差,却没有大菜馆的精洁。”正说着,陆丽娟接口道:“贡大少勿嫌怠慢末,就勒浪倪搭用仔便饭罢。故歇格大菜也呒啥吃头。”秋⾕听了便问舂树道:“你的意思怎么样?”舂树道:“我无可无不可的,就在这里吃也好;但是叨扰了丽娟先生,心上未免有些抱歉。”丽娟‘忙笑道:“贡大少勿要客气,倪搭不过怠慢点,呒啥好莱。”贡舂树道:“丽娟先生也不必这般客气,我就老老实实的叨扰了。”丽娟听了,便和娘姨金宝附耳说了几句,金宝便走出去;停了一回,早摆上四个碟子来。丽娟亲手去取一瓶巴德温来,取过两个玻璃小酒杯,斟了两杯酒,请秋⾕和舂树坐下吃酒。 秋⾕看那四个碟子时,见是一样凉拌虾仁、一样粉⽪丝、一样醉虾、一样糟鸭,收拾得十分精致。舂树见了道: “多谢盛情。你们何必这般费事?”丽娟笑道:“呒啥物事,请唔笃随便用点。”秋⾕便邀着舂树随意坐下,两人对酌。秋⾕教丽娟同吃,丽娟便也坐在旁边陪着他们。等会儿相帮又端上菜来,虽然不多几样,却甚是精洁。秋⾕因自己咯⾎还没有全好,便不敢多吃酒,只吃了两杯就不吃了。贡舂树酒量甚好,一连⼲了几杯方才吃饭。饭后舂树略坐一回,要同着秋⾕去看金小宝,秋⾕自然答应,两个同到惠秀里来。 金小宝见了贡舂树的面,自然十分喜,携着舂树的手道:“耐倒好格,一径搭倪说去仔就来、去仔就来。倪末一径勒浪牵记耐。”贡舂树见了金小宝丰姿不减,华彩依然,也觉得眉飞⾊舞。两个人四目相视,倒说不出什么话来。金小宝见了章秋⾕,想起那一天张园的事情,觉得狠有些儿惭愧,面上红红的也不开口。秋⾕会意,便立起⾝来说:“我还有事情,等回儿我来同你们到马戏场去。”贡舂树和金小宝两个人小⽟重逢,韦郞久别,自然说不尽的相思况味,讲不完的别后情怀。见秋⾕起⾝要走,也不相留。 秋⾕从惠秀里出来,到自己公馆里头打了一个转⾝,又到久安里陆丽娟院中坐了一回。有两个朋友写条子请秋⾕吃酒。秋⾕因⽇间吃了两杯酒,觉得有些头晕,便辞了不去;叫陆丽娟熬了些荷叶粥略略吃了些,便同陆丽娟两个人坐着马车先到惠秀里去看贡舂树和金小宝。 金小宝再三再四的邀着秋⾕和丽娟进去坐一回儿。秋⾕推却不得,只得略坐一会,催着贡舂树和金小宝上了马车,直到跑马厅对面马戏场门口。秋⾕先跳下车来,买了四张头等票,同着众人进去,拣了四个座位,大家坐下。那马戏场里头的一班看客,见了他们四个人进来,两个男子都是丰彩清华,衫裳倜傥,好似那琼树当风;两个女子,又都是容光焕发,态度娉婷,好似那花枝照夜。大家的眼光都不知不觉的注在他们⾝上,把他们细细的打量一番。秋⾕和舂树都没有留心,不去理会。 这个时候,刚刚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骑着一辆自行车登场献艺。空中绷着一条绳索,这个女子坐着⽩行车竟在绳上飞一般来来往往的行走,那一辆自行车好像贴在⾝上一般。満场的人都大家拍手。那女子献了一回技艺便进去了。里面又走出一个涂着花脸的洋人来,一面拍着手歌唱,一面哈哈大笑,口中叽哩咕噜的讲了一回。秋⾕虽然略略懂些英文,却苦不甚精,听不出他说的什么,大约都是自己讥诮自己,引人发笑的话儿。停了一停,里面又走出一个洋人来,和这个涂脸的洋人互相问答了一会,这后来的洋人,就去伏在地上。正是: 舂风良夜,勿惊虎豹之威;灯火深宵,曼衍鱼龙之戏。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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