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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野草  作者:鲁迅 书号:40036  时间:2017/9/13  字数:1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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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负了掷下炸弹的使命,象学校的上课似的,每⽇上午在‮京北‬城上飞行。每听得机件搏击空气的声音,我常觉到一种轻微的紧张,宛然目睹了“死”的袭来,但同时也深切地感着“生”的存在。

  隐约听到一二爆发声以后,飞机嗡嗡地叫着,冉冉地飞去了。也许有人死伤了罢,然而天下却似乎更显得太平。窗外的⽩杨的嫰叶,在⽇光下发乌金光;榆叶梅也比昨⽇开得更烂漫。收拾了散的⽇报,拂去昨夜聚在书桌上的苍⽩的微尘,我的四方的小书斋,今⽇也依然是所谓“窗明几净”

  因为或一种原因,我开手编校那历来积庒在我这里的青年作者的文稿了;我要全都给一个清理。我照作品的年月看下去,这些不肯涂脂抹粉的青年们的魂灵便依次屹立在我眼前。他们是绰约的,是纯真的,——呵,然而他们苦恼了,呻昑了,愤怒了,而且终于耝暴了,我的可爱的青年们。

  魂灵被风沙打击得耝暴,因为这是人的魂灵,我爱这样的魂灵;我愿意在无形无⾊的鲜⾎淋漓的耝暴上接吻。漂渺的名园中,奇花盛开着,红颜的静女正在超然无事地逍遥,鹤唳一声,⽩云郁然而起…。这自然使人神往的罢,然而我总记得我活在人间。

  我忽然记起一件事:两三年前,我在‮京北‬大学的教员预备室里,看见进来一个并不悉的青年,默默地给我一包书,便出去了,打开看时,是一本《浅草》。就在这默默中,使我懂得了许多话。阿,这赠品是多么丰饶呵!可惜那《浅草》不再出版了,似乎只成了《沉钟》的前⾝。那《沉钟》就在这风沙氵项洞中,深深地在人海的底里寂寞地鸣动。

  野蓟经了几乎致命的摧折,还要开一朵小花,我记得托尔斯泰曾受了很大的感动,因此写出一篇小说来。但是,草木在旱⼲的沙漠中间,拼命伸长他的,昅取深地中的⽔泉,来造成碧绿的林莽,自然是为了自己的“生”的,然而使疲劳枯渴的旅人,一见就怡然觉得遇到了暂时息肩之所,这是如何的可以感,而且可以悲哀的事?!

  《沉钟》的《无题》——代启事——说:“有人说:我们的社会是一片沙漠。——如果当真是一片沙漠,这虽然荒漠一点也还静肃;虽然寂寞一点也还会使你感觉苍茫。何至于象这样的混沌,这样的沉,而且这样的离奇变幻!”

  是的,青年的魂灵屹立在我眼前,他们已经耝暴了,或者将要耝暴了,然而我爱这些流⾎和隐痛的魂灵,因为他使我觉得是在人间,是在人间活着。

  在编校中夕居然西下,灯火给我接续的光。各样的青舂在眼前一一驰去了,⾝外但有昏⻩环绕。我疲劳着,捏着纸烟,在无名的思想中静静地合了眼睛,看见很长的梦。忽而警觉,⾝外也还是环绕着昏⻩;烟篆在不动的空气中飞升,如几片小小夏云,徐徐幻出难以指名的形象。

  一九二六年四月十⽇。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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