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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爱的教育  作者:亚米契斯 书号:40103  时间:2017/9/13  字数:17428 
上一章   第六章 三月    下一章 ( → )
      夜学校  二⽇
  昨晚,⽗亲领了我去参观夜学校。校內已上了灯,劳动者渐渐从四面集拢来。进去一看,校长和别的先生们正在发怒,说方才有人投掷石子,把玻璃窗打破了。校工奔跑出去,从人群中捉了一个小孩。这时,住在对门的斯带地跑来说:
  "不是他,我看见的。投掷石子的是勿兰谛。勿兰谛曾对我说:"你如果去告诉,我不放过你!"但我不怕他。"

  校长先生说勿兰谛非除名不可。这时,劳动者已聚集了二三百人。我觉得夜学校真有趣,有十二岁光景的小孩,有才从工场回来的留着胡须而拿书本笔记簿的大人,有木匠,有黑脸的火夫,有手上沾了石灰的石匠,有发上満着⽩粉的面包店里的徒弟,漆的气息,⽪⾰的气息,鱼的气息,油的气息,——一切职业的气息都有。还有,炮兵工厂的职工,也着了军服样的⾐服,大批地由伍长率领着来了。大家都急忙觅得座位,俯了头就用起功来。
  有的翻开了笔记簿到先生那里去请求说明,我见那个平常叫做"小律师"的容美眼的先生,正被四五个劳动者围牢了用笔批改着什么。有一个染店里的人把笔记簿用⾚⾊、青⾊的颜料装饰了起来,引得那跋⾜的先生笑了。我的先生病已愈了,明⽇就可依旧授课,晚上也在校里。教室的门是开着的,由外面可以望见一切。上课以后,他们眼睛都不离书本那种热心真使我佩服。据校任说,他们为了不迟到,大概都没有正式吃晚餐,有的甚至空了肚子来的。
  可是年纪小的过了半小时光景,就要伏在桌上打吨,有一个竟将头靠在椅上睡去了。先生用笔杆触动他的耳朵,使他醒来。大人都不打瞌睡,只是目不转睛地张了口注意功课。见了那些有了胡须的人坐在我们的小椅子上用功,真使我感动。我们又上楼去到了我这一级的教室门口,见我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胡须很多的手上缚着绷带的人,手大概是在工场中被机器轧伤了,正在慢慢地写着字呢。
  最有趣的是"小石匠"的⾼大的⽗亲,他就坐在对"小石匠"的座位上,把椅子挤得満満的,手托着头,一心地在那里看书。这不是偶然的。据说,他第‮夜一‬到学校里来就和校长商量:
  "校长先生!请让我坐在我们"兔子头"的位子上吧!"他无论何时都称儿子为"兔子头"。
  ⽗亲一直陪我看到课毕。走到街上,见妇人们都抱了儿女等着丈夫从夜学校出来。在学校门口,丈夫从子手里抱过儿女,把书册笔记簿子手里,大家一齐回家。一时街上満是人声,过了一会即渐渐静去。最后只见校长的⾼长瘦削的⾝影在前面消失了。
  相打  五⽇
  这原是意中事:勿兰谛被校长命令退学,想向斯带地报仇,有意在路上等候斯带地。斯带地是每⽇到大街的女学校去领了妹子回家的,雪尔维姐姐一走出校门,见他们正在相打,就吓慌了逃回家里。据说情形是这样:勿兰谛把那蜡布的帽子歪戴在左耳旁,悄悄地赶到斯带地背后,故意把他妹子的头发向后猛拉。他妹子几乎仰天跌倒,就哭叫了起来。斯带地回头一看是匆兰谛,他那神气好像在说:"我比你大得多,你这家伙是不敢做声的,如果你敢说什么,我就把你打倒。"

  不料斯带地毫不害怕,他⾝材虽小,竟跳过去攫住敌人,举拳打去。但是他没有打着,反给敌人打了一顿。这时街上除了女学生没有别的人,没有人前去把他们拉开。勿兰谛把斯带地翻倒地上,增。只一瞬间,斯带地耳朵也破了,眼睛也肿了,鼻中流出⾎来。虽然这样,斯带地仍不屈服,怒骂着说:
  "要杀就杀,我总不饶你!"
  两人或上或下,互相扭打。一个女子从窗口叫说:"但愿小的那个胜!"别的也叫说:"他是保护妹子的,打呀!打呀!打得再厉害些!"又骂勿兰谛:"欺侮这弱者!卑怯的东西!"勿兰谛发狂也似的扭着斯带地。
  "服了吗?"
  "不服!"
  "服了吗?"
  "不服!"
  斯带地忽然掀起⾝来,拼命扑向勿兰谛,用尽力气把勿兰谛按倒在阶石上,自己骑在他⾝上。
  "啊!这家伙带着小刀呢!"旁边一个男子叫着,跑过来想夺下勿兰赧的小刀。斯带地愤怒极了,忘了自己,这时已经用双手捉住敌人的手臂,咬他的手,小刀也就落下了。勿兰谛的手上流出⾎来。恰好有许多人跑来把二人拉开,勿兰谛狼狈地遁去了。斯带地満脸都是伤痕,一只眼睛漆黑,带着战胜的矜夸站在正哭着的妹子⾝旁。有二三个女小孩替他把散落在街上的书册和笔记簿拾起来。
  "能⼲!能⼲!保护了妹子。"旁人说。
  斯带地把⾰袋看得比相打的胜利还重。他将书册和笔记簿等查检了一遍,看有没有遗失或破损的。用袖把书拂过又把钢笔的数目点过,仍旧放在原来的地方。然后像平常一样向妹子说:
  "快回去吧!我还有一门算术没有演出哩!"
  学生的⽗⺟  六⽇
  斯带地的⽗亲防自己的儿子再遇着勿兰谛,今天特来接。其实勿兰谛已经被送进了感化院,不会再出来了。
  今天学生的⽗⺟来的很多。可莱谛的⽗亲也到了,他的容貌很像他儿子,是个瘦小敏捷、头发硬的人,上⾐的纽孔中带着勋章。我差不多已把学生的⽗⺟个个都认识了,有一个弯了背的老妇人,孙子在二年级,不管下雨下雪,每⽇总到学校里来走四次。替孩子着外套呀,脫外套呀,整好领结呀,拍去灰尘呀,整理笔记簿呀。这位老妇人除了这孙子以外,对于世界恐怕已经没有别的想念了吧。还有那被马车碾伤了脚的洛佩谛的⽗亲炮兵大尉,他也是常来的。洛佩谛的朋友于回去时拥抱洛佩谛,他⽗亲就去拥抱他们,当做还礼。对着耝布⾐服的贫孩,他更加爱惜,总是向着他们道谢。
  也有很可怜的事:有一个绅士原是每天领了儿子们来的,因为有个儿子死了,他一个月来只叫女仆代理他伴送。昨天偶然来到学校,见了孩子的朋友,躲在屋角里用手掩着面哭了起来。校长看见了,就拉了他的手,一同到校长室里去了。
  这许多⽗⺟中,有的能记住自己儿子所有的朋友的姓名。间壁的女学校或中学校的学生们,也有领了自己的弟弟来的。有一位以前曾做过大佐的老绅士,见学生们有书册、笔记簿掉落了,就代为拾起。在学校里,时常看见有⾐服华美的绅士们和头上包着手巾或是手上拿着篮的人,共同谈着儿子的事情,说什么:
  "这次的算术题目很难哩!"
  "那个文法课今天是教不完了。"
  同级中如果有学生生病,大家就都知道。病一痊愈,大家就都喜。今天那克洛西的卖野菜的⺟亲⾝边,围立着十个光景的绅士及职工,探问和我弟弟同级的一个孩子的病状。这孩子就住在卖菜的附近,正生着危险的病呢。在学校里,无论什么阶级的人,都成了平等的友人了。
   七十八号的犯人  八⽇
  昨天午后见了一件可感动的事。这四五天来,那个卖野菜的妇人遇到代洛西,总是用敬爱的眼⾊注视他。因为代洛西自从知道了那七十八号犯人和墨⽔瓶的事,就爱护那卖野菜的妇人的儿子克洛西——那个一只手残废了的⾚发的小孩——在学校里时常替他帮忙,他不知道的,教给他,或是送他铅笔和纸。代洛西很同情他⽗亲的不幸,所以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地爱护他。
  这四五天中,卖野菜的⺟亲见了代洛西总是盯着他看。这⺟亲是个善良的妇人,是只为儿子而生存着。代洛西是个绅士的儿子,又是级长,竟能那样爱护自己的儿子,在她眼中看来,代洛西已成了王侯或是圣火样的人物了。她每次注视着代洛西,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而又不敢出口。到了昨天早晨,她毕竟在学校门口把代洛西叫住了,这样说;
  "哥儿,真对不起你!你这样爱护我的儿子,肯不肯收下我这穷⺟亲的纪念物呢?"说着从菜篮里取出小小的果子盒来。
  代洛西脸上通红,明⽩地谢绝说:
  "请给了你自己的儿子吧!我是不收的。"
  那妇人难为情起来了,支吾地辩解说。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是一些方糖!"
  代洛西仍旧摇着头说:"不。"
  于是那妇人红着脸从篮里取出一束萝卜来:
  "那么,请收了这个吧!这还新鲜哩——请送给你⺟亲!"
  代洛西微笑着:
  "不,谢谢!我什么都不要。我愿尽力替克洛西帮忙,但是什么都不受。谢谢!"
  那妇人很惭愧地问:
  "你可是动气了吗?"
  "不,不。"代洛西说了笑着就走。
  那妇人喜得了不得,独语说:
  "渐呀!从没见过有这样漂亮的好哥儿哩!"
  总以为这事就这样完了,不料午后四时光景,做⺟亲的不来,他那瘦弱而脸上有悲容的⽗亲来了。他叫住了代洛西,好像觉到代洛西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只管注视代洛西,悄悄地用温和的声音对代洛西说:
  "你爱护我的儿子。为什么竟这样地爱护他呢?"
  代洛西脸红得像火一样,他大概想这样说吧:
  "我所以爱他,因为他不幸。又因为他⽗亲是个不幸的人,是忠实地偿了罪的人,是有真心的人。"可是他究竟没有说这话的勇气。大约见了曾杀过人、住过六年监牢的犯人,心里不免恐惧吧。克洛西的⽗亲似乎觉到了这一层,就附着代洛西的耳朵低声地说,说时他差不多震栗着:
  "你大概爱我的儿子,而不喜我这个做⽗亲的吧?"
  "哪里,哪里!没有那样的事。"代洛西从心底里喊出来。
  克洛西的⽗亲于是走近去,想用腕勾住代洛西的项颈,但终于不敢这样,只是把手指揷⼊那⻩金⾊的头发里‮摸抚‬了一会儿。又眼泪汪汪地对着代洛西,将自己的手放在口上接吻,好像在说,这接吻是给你的。他携了自己的儿子,就急速地走了。
  小孩的死亡  十三⽇
  住在卖野菜的人家附近的那个二年级的小孩——我弟弟的朋友——死了。星期六下午,代尔卡谛先生哭丧了脸来通知我们的先生。卡隆和可莱谛就自己请求抬那小孩的棺材。那小孩是个好孩子,上星期才受过赏牌,和我弟弟很要好。我⺟亲看见那孩子,总是要去抱他的。他⽗亲戴着有两条红线的帽子,是个铁路上的站役、昨天(星期⽇)午后四时半,我们因送葬都到了他的家里。
  他们住在楼下。二年级的学生已都由⺟亲们领带着,手里拿了蜡烛等在那里了。先生到的四五人,此外还有附近的邻人们。由窗口望去,⾚帽羽的女先生和代尔卡谛先生在屋子里噴泣,那做⺟亲的则大声地哭叫着。有两个贵妇人(这是孩子的朋友的⺟亲)各拿了一个花圈也在那里。
  葬式于五时整出发。前面是执着十字架的小孩,其次是僧侣,再其次是棺材——小小的棺材,那孩子就躺在里面!罩着黑布,上面饰着两个花圈,黑布的一方,挂着他此次新得的赏牌。卡隆、可莱谛与附近的两个孩子扛着棺材。棺材的后面就是代尔卡谛先生,她好像死了自己的儿子一样地哭,其次是别的女先生,再其次是小孩们。很有许多是年幼的小孩,一手执了董花,好奇地望着棺材看,一手由⺟亲携着。⺟亲们手里执着蜡烛。我听见有一小孩这样说:
  "我不能和他再在学校里相见了吗?"
  棺材刚出门的时候,从窗旁听到哀哀绝的泣声,那就是那孩子的⺟亲了。有人立刻把她扶进屋里去。行列到了街上,遇见排成二列走着的大学生,他们见了挂着赏牌的棺材和女先生们,都把帽子除下。
  啊!那孩子挂了赏牌长眠了!他那红帽子,我已不能再见了!他原是很壮健的,不料四天中竟死了!听说:临终的那天还说要做学校的习题,曾起来过,又不肯让家里人将赏牌放在上,说是会遗失的!啊!你的赏牌已经永远不会遗失了啊!再会!我们无论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你!安安稳稳地眠着吧!我的小朋友啊!
  三月十四⽇的前‮夜一‬
  今天比昨天更快活,三月十三⽇——一年中最有趣的维多利亚·爱马努爱列馆奖品授予式的前夜!并且,这次挑选捧呈奖状递给官长的人员的方法很是有趣。今天将退课,校长先生到教室里来:
  "诸君!有一个很好的消息哩!"说着又叫那个格拉勒利亚少年:
  "可拉西!"
  格拉利亚少年起立,校长说:
  "你愿意明天做捧了奖状递给官长的职司吗?"
  "愿意的。"格拉利亚少年回答说。
  "很好!"校长说。"那么,格拉勒利亚的代表者也有了,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事。今年市政所方面要想从意大利全国选出拿奖状的十几个少年,而且说要从小学校的学生里选出。这市中有二十个小学校和五所分校,学生共七千人。其中就是代表意大利全国十二区的孩子。本校担任派出的是詹诺亚人和格拉利亚人,怎样?这是很有趣的办法吧。给你们赏品的是意大利全国的同胞,明天你们试看!十二个人一齐上舞台,那时要热烈喝彩!这几个虽则是少年,却和大人一样代表国家。小小的三⾊旗也和大三⾊旗一样,同是意大利的标志哩!所以要热烈喝彩,要表示出即使像你们这样的小孩子,在神圣的祖国前面,也是燃烧着热忱的!"

  校长说完走了,我们的先生微笑地说:
  "那么,可拉西做了格拉动利亚的代表了!"说得大家都拍手笑了。到了街上,我们抱住了可拉西的腿,将他⾼⾼地扛起,大叫"格拉勒利亚代表万岁!"这并不是戏语,因为要祝贺那孩子,怀着好意说的。可拉西平时是朋友们喜的人。他笑了,我们扛了他到转弯路口,和一个有黑须的绅士撞了一下。
  绅士笑着。可拉西说:"我的⽗亲哩!"
  我们听见这话,就把可拉西给他⽗亲腕里,拉了他们到处跑。
  奖品授予式  十四⽇
  两点光景,大剧场里人已満了。——池座、厢座、舞台上都是人。好几千个脸孔,有小孩、有纳土、有先生、有官员、有女人、有婴儿。头动着,手动着,帽羽、丝带、头发动着,声悦耳。剧场內部用⽩⾊和⾚⾊、绿⾊的花装饰着,从他座上舞台有左右两个阶梯。受赏品的学生从右边上去,受了奖品再从左边下来。舞台‮央中‬排着一列红⾊椅子,正中的一把椅子上挂着两顶月桂冠,后面就是大批的旗帜。稍旁边些的地方,有一绿⾊的小桌子,桌上摆着用三⾊带缚了的奖状。乐队就在舞台下面的池座里。学校里的先生们的坐席设在厢座的一角。他座正中列着唱歌的许多小孩,后面及两旁,是给受奖品的学生们坐的。男女先生们东奔西走地安揷他们。许多学生的⽗⺟挤在他们儿女的⾝旁,替他们儿女整理着头发或⾐领。
  我同我家里人一同进了厢座。戴⾚羽帽的年轻的女先生在对面微笑,所有的笑靥都现出来了。她的旁边,我弟弟的女先生呀,那着黑⾐服的"修女"呀,我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呀,都在那里。我的女先生脸⾊苍⽩可怜,咳得很厉害呢。卡隆的大头,和靠在卡隆肩下的耐利的金发头,都在他座里看到了;再那面些,那鸦嘴鼻的卡洛斐已把印着受奖者姓名的单纸搜集了许多。这一定是拿去换什么的,到明天就可知道。人口的近旁,柴店里的夫都着了新⾐领着可莱谛进来了。可莱谛今天换去了猫⽪帽和茶⾊等,打扮得像绅士,我见了不觉为之吃惊。在厢座中曾见到着线领襟的华梯尼的面影,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靠舞台的栏旁,人群中坐着那被马车碾跛了⾜的洛佩谛的⽗亲炮兵大尉。
  两点一到,乐队开始奏乐。同时市长、知事、判事及其他的绅士们都着了黑礼服,从右边走上舞台,坐在正面的红椅子上。学校中教唱歌的先生拿了指挥站在前面,他座里的孩子因了他的信号一齐起立,一见那第二个信号就唱起歌来。七百个孩子一齐唱着,真是好歌,大众都肃静地听着,那是静穆开朗的歌曲,好像教会里的赞美歌。唱完了,一阵拍手,接着又即肃静。奖品授予就此开始了。我三年级时的那个⾚发敏眼的小⾝材的先生走到舞台前面来,预备着朗读受奖者的姓名。大家都焦急地盼望那拿奖状的十二个少年登场,因为报纸早已刊登了今年由意大利全国各区选出代表的消息,所以从市长、绅士们到一般的观者都望眼将穿似的注视着舞台的⼊口,场內又复静肃起来。
  忽然,十二个少年上了舞台,一列排立。都在那里微笑。全场三千人同时起立,拍手如雷,十二个少年手⾜无措地站着。
  "请看意大利的气象!"场中有人这样喊。格拉利亚少年仍旧穿着平常的黑服。和我们同坐的一位市政所的人完全认识这十二个少年,他一一地说给我的⺟亲听。十二人之中,有两三个是绅士打扮,其余都是工人的儿子,服装很随便。最小的弗罗伦萨的孩子,着青⾊的项巾。少年们通过市长前面,市长一一吻他们的额,坐在旁边的绅士把他们的出生地告诉市长。每一人通过,満场都拍手。等他们走近绿⾊的桌子去取奖状,我的先生就把受奖者的学校名、级名、姓名朗读起来。受奖者从右面上舞台去,第一个学生下去的时候,舞台后面远远地发出提琴的声音来,一直到受奖者完全通过才停止。那是柔婉平和的音调,听去好像女人在低语。受奖者一个一个通过绅士们的前面,绅士们就把奖状递给他们,有的与他们讲话,有的用手抚磨他们。
  每逢极小的孩子,⾐服褴褛的孩子,头发蓬蓬的孩子,着⾚眼或是⽩眼的孩子通过的时候,在池座及厢座的小孩都大拍其手。有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上了舞台,突然手⾜无措起来,至于了方向,不知向哪里走才好,満场见了大笑。又有一个小孩,背上结着桃⾊的丝带,他勉強地爬上了台,被地毡一绊就翻倒了,知事扶他起来大家又拍手笑了。还有一个在下台来的时候跌在池座里哭了。幸而没有受伤。各式各样的孩子都有:有很敏活的,有很老实的,有脸孔红得像樱桃的,有见了人就要笑的。他们一下了舞台,⽗亲或⺟亲都立刻来领了他们去。
  轮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真快活得非常。我认识的学生很多,可荣谛从头到脚都换了新服装,露了齿微笑着通过了。谁知道他今天从早晨起已经背了多少捆柴了呢!市长把奖状授予他时,问他额上为何有红痕,他把原因说明,市长就把手加在他肩上。我向地座去看他的⽗⺟,他们都在掩着口笑呢。接着,代洛西来了。他穿着纽扣发光的青⾊上⾐,昂昂地抬起金发的头悠然上去,那种丰采真是⾼尚。我恨不得远远地送给他一个吻。绅士们都向他说话,或是握他的手。
  其次,先生叫着叙利亚·洛佩谛。大尉的儿子于是拄了拐杖上去。许多小孩都曾知道前次的灾祸,话声哄然从四万起来,拍手喝彩之声几乎把全剧场都震动了。男子都起立,女子都挥着手帕,洛佩谛立在舞台‮央中‬大惊。市长携他拢去,给他奖品,与他接吻,取了椅上悬着的二月桂冠,替他系在拐杖头上。又携了他同到他⽗亲——大尉坐着的舞台的栏旁去。大尉抱过自己的儿子,在満场像雷般的喝彩声中,给他坐在自己的⾝旁。
  和缓的提琴声还继续奏着。别的学校的学生上场了,有全是小商人的儿子的学校,又有全是工人或农人的儿子的学校。全数通过以后,他座中的七百个小孩又唱有趣的歌。接着是市长演说,其次是判事演说。判事演说到后来,向着小孩们道:
  "但是,你们在要离开这里以前,对于为你们费了非常劳力的人们应该致谢!有许多人为你们尽了全心力,为你们而生存,为你们而死亡!这许多人就在那里,你们看!"说时手指着厢座中的先生席。于是在厢座和在池座的学生都起立了把手伸向先生方面呼叫,先生们也站了起来挥手或举着帽子手帕回答他们。接着,乐队又奏起乐来。代表意大利各区的十二个少年来到舞台的正面,手拉手排成一列站着,満场就响起喉管欧裂似的喝彩声,雨也似的花朵从少年们的头上纷纷落下。
  争吵  十⽇
  今天我和可莱谛相骂,并不是因为他受了奖品而嫉妒他,只是我的过失。我坐在他的近旁,正誊写这次每月例话《洛马格那的⾎》,——因为"小石匠"病了,我替他誊写。——他碰了一下我的臂膀,墨⽔把纸弄污了。我骂了他,他却微笑着说:"我不是故意如此的罗。"我是知道他的品格的,照理应该信任他,不再与他计较。可是他的微笑实在使我不快,我想:"这家伙受了奖品,就像煞有介事了哩!"于是忍不住也在他的臂膀上撞了一下,把他的习字帖也弄污了。可莱谛涨红了脸:"你是故意的!"说着擎起手来。恰巧先生把头回过来了,他缩住了手,"我在外面等着你!"

  我难过了起来,怒气消了,觉得实在是自己不好。可莱谛不会故意做那样的事的,他本是好人。同时记起自己到可莱谛家里去望过他,把可莱谛在家劳动,服侍⺟亲的病的情形,以及他到我家里来的时候大家他,⽗亲看重他的事情,都一一记忆起来。自己想:我不说那样的话,不做那样对不住人的事,多么好啊!又想到⽗亲平⽇教训我的话来:"你觉得错了,就立刻谢罪!"可是谢罪总有些不情愿,觉得那样屈辱的事,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我把眼睛向可莱谛横去,见他上⾐的肩部已破了,大概是多背了柴的缘故吧。我见了这个,觉得可莱谛可爱。自己对自己说:"渐呀!谢罪吧!"但是口里总说不出"对你不起"的话来。可莱谛时时把眼斜过来看我,他那神情好像不是怒恼我,倒似在怜悯我呢。但是我因为要表示不怕他,仍用⽩眼回答他。
  "我在外面等着你吧!"可莱谛反复着说。我答说,"好的!"忽然又把起⽗亲说:"如果人来加害,只要防御就好了,不要争斗!"我想:"我只是防御,不是战斗。"虽然如此,不知为什么心里总不好过,先生讲的一些都听不进去。终于,放课的时间到了,我走到街上,可莱谛在后面跟来。我擎着尺子站住,等可莱谛走近,就把尺子举起来。
  "不!安利柯啊!"可莱谛说,一边微笑着用手把尺子撩开,且说:"我们再像从前一样大家和好吧!"我震栗了站着。忽然觉有人将手加在我的肩上,我被他抱住了。他吻着我,说:
  "相骂就此算了吧!好吗?"
  "算了!算了!"我回答他说,于是两人很要好地别去。
  我到了家里,把这事告诉了⽗亲,意思要使⽗亲喜。不料⽗亲把脸板了起来,说:
  "你不是应该先向他谢罪的吗?这原是你的不是呢!"又说:"对比自己⾼尚的朋友,——而且对军人的儿子,你可以擎起尺子去打吗?"接着从我手中夺过尺子,折为两段,扔在一旁。
   我的姊姊  二十四⽇
  安利柯啊!因了与可莱谛的事,你受了⽗亲的责骂,就向我怈愤,对我说了非常不堪的话。为什么如此啊?我那时怎样地痛。心,你恐不知道吧?你在婴儿的时候,我连和朋友玩耍都不去,终⽇在摇篮旁陪着你。你有病的时候,我总是每夜起来,用手试模你那火热的额角。你不知道吗?安利柯啊!你虽然待你的姊姊不好,但是,如果一家万一遭遇了大的不幸,姊姊会代理⺟亲,像自己儿子一样地来爱护你的!你不知道吗?将来⽗亲⺟子去世了以后,和你做最要好的朋友来慰藉你的人,除了这姊姊,再没有别的人了!如果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替你劳动去,替你张罗面包,替你筹划学费的。我终⾝爱你,你如果到了远方去,我更看不见你,心总远远地向着你的。啊!安利柯啊!你将来长大了以后或者遭到不幸,没有人再和你做伙伴,你一定会到我那里来,和我这样说:"姊姊!我们一块儿住着吧!大家重话那从前快乐时的光景,不好吗7你还记得⺟亲的事,我们那时家里的情形,以前幸福地过⽇子的光景7大家把这再来重话吧!"安利柯!你姊姊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是张开了两臂等着你来的!安利柯!我以前叱贵你,请你恕我!你的不好,我早已都忘记了。你无论怎样地使我受苦,有什么呢!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的弟弟!我只记得你小的时候,我抚抱过你,与你一同爱过⽗亲⺟亲,眼看你渐渐成长,长期间地和你做过伴侣:除此以外,我什么都忘了!所以,请你在这本子上也写些亲切的话给我,我晚上再到这里来看呢。还有,你所要写的那《洛马格那的⾎》,我已替你誊请了。你好像已经疲劳了!请你菗开你那菗屉来看吧!这是乘你睡的时候,我熬了一个通夜写成的。写些亲切的话给我!安利柯!我希望你!
  ——姊姊雷尔维
  我没有吻姊姊的手的资格!
  ——安利柯
  洛马格那的⾎(每月例话)
  那夜,费鲁乔的家里特别冷静。⽗亲经营着杂货铺,到市上配货去了,⺟亲因为幼儿有眼病,也随了⽗亲到市里去请医生,都非明天不能回来。时候已经夜半,⽇间帮忙的女佣早于天黑时回家了,屋中只剩下脚有残疾的老祖⺟和十三岁的费鲁乔。他的家离洛马格那街没有多少路,是沿着大路的平属。附近只有一所空房,那所房子在一个月前遭了火灾,还剩着客栈的招牌。费鲁乔家的后面有一小天井,周围围着篱笆,有木门可以出⼊。店门朝着大路,也就是家的出⼊口。周围都是寂静的田野,这里那里都是桑树。
  夜渐渐深了,天忽下雨,又发起风来。费鲁乔和祖⺟还在厨房里没有睡觉。厨房和天井之间有一小小的堆物间,堆着旧家具。费鲁乔到外游耍,到了十一点钟光景才回来。祖⺟担忧不睡,等他回来,只是在大安乐椅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祖⺟常是这样过⽇的,有时竟这样坐到天明,因为她呼昅迫促,躺不倒的缘故。
  雨不绝地下着,风吹雨点打着窗门,夜⾊暗得没一些光。费鲁乔疲劳极了回来,⾝上満沾了泥,⾐服破碎了好几处,额上负着伤痕。这是他和朋友投石打架了的缘故。他今夜又和人吵闹过,并且赌博把钱输光了,连帽子都落在沟里了。
  厨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点在那安乐椅的角上。祖⺟在灯光中看见她孩子狼狈的光景,已大略地推测到八九分,却仍讯问他,使他供出所做的坏事来。
  祖⺟是全心全意爱着孙子的。等明⽩了一切情形,就不觉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又说:
  "咽!你全不念着你祖⺟呢!没有良心的孙子啊!乘了你⽗⺟不在,就这样地使祖⺟受气!你把我冷落了一天了!全然不顾着我吗?留心啊!费鲁乔你走上坏路了!如果这样下去,立刻要受苦呢!在孩子的时候做了你这样的事,大起来会变成恶汉的。我知道的很多。你现在终⽇在外游,和别的孩子打架、花钱、至于用石头刀子打架,恐怕结果将由赌变成可怕的——盗贼呢!"

  费鲁乔远远地靠在橱旁站着听,下巴碰着了前,双眉皱聚,似乎打架的怒气还未消除。那栗⾊的美发覆盖了额角,青碧的眼垂着不动。
  "由赌变成盗贼呢!"祖⺟啜泣着反复地说。"稍微想想吧!费鲁乔啊!但看那无赖汉维多·莫左尼吧!那家伙现在在街上浮着,年纪不过二十四岁,已进过两次监牢。他⺟亲终于为他忧闷而死了,那⺟亲是我一向认识的。⽗亲也愤恨极了,逃到瑞士去了。像你的⽗亲,即使看见了他,也不愿和他谈话的。你试想想那恶汉吧,那家伙现在和他的徒在附近逛,将来总是保不牢头颅的啊!我从他小儿的时候就知道他,他那时也和你一样的。你自己去想吧!你要使你⽗亲⺟亲也受那样的苦吗?"

  费鲁乔坦然地听着,毫不懊悔觉悟。他的所作所为原出于一时的⾎气,并无恶意。他⽗亲平常也太宽纵他了,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有优良的心情,有时候会做出很好的行为,所以故意注意看着,等他自己觉悟。这孩子的质原不恶,不过很刚硬,就是在心里悔悟了的时候,要想他说"如果我错了,下次就不如此,请原恕我!"这样的话来谢罪,也是非常困难的。有时心里虽充満了柔和的情感,但是倨傲心总不使他表示出来。
  "费鲁乔,"祖⺟见孙子默不做声,于是继续说:"你连一句认错的话都没有吗?我已患了很苦的病了,不要再这样使我受苦啊!我是你⺟亲的⺟亲!不要再把已经命在旦夕的我,这样恶待啊!我曾怎样地爱过你啊!你小的时候,我曾每夜起来替你推那摇,因为要使你喜,我曾为你减下食物,——你或者不知道,我时常说,"这孩子是我将来的依靠呢。"现在你居然要遏杀我了!就是要杀我,也不要紧,横竖我已没有多少⽇子可活了!但愿你给我变成好孩子就好!但愿你变成柔顺的孩子,像我带了你到教堂里去的时候的样子。你还记得吗?费鲁乔!那时你曾把小石呀、草呀,塞満在我怀里呢,我等你睡,就抱了你回来的。那时,你很爱我哩!我虽然已⾝体不好,仍总想你爱我;我除了你以外,在世界中别无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已一脚踏⼊坟墓里了!啊!天啊!"

  费鲁乔心中充満了悲哀,正想把⾝子投到祖⺟的怀里去。忽然朝着天井的间壁的室中有轻微的轧轧的声音;听不出是风打窗门呢,还是什么。
  费鲁乔侧了头注意去听。
  雨正如注地下着。
  轧轧的声音又来了,连祖⺟也听到了。
  "那是什么?"祖⺟过了一会儿很担心地问。
  "是雨。"费鲁乔说。
  老人拭了眼泪:
  "那么,费鲁乔!以后要规规矩矩,币要再使祖⺟流泪啊!"
  那声音又来了,老人洁⽩了脸说:"这不是雨声呢!你去看来!"慨而又牵住了孙子的手说:"你留在这里。"

  两人屏息不出声,耳中只听见雨声。
  邻室中好像有人的脚音,两人不觉栗然震抖。
  "谁?"费鲁乔勉強恢复了呼昅怒叫。
  没有回答。
  "谁?"又震栗着问。
  话犹未完,两人不觉惊叫起来,两个男子突然跳进室中来了。一个捉住了费鲁乔,把手掩住他的口,别的一个卡住了老妇人的喉咙。
  "一出声,就没有命哩!"第一个说。
  "不许声张!"另一个说了举着短刀。
  两个都黑布罩着脸,只留出眼睛。
  室中除了四人的耝急的呼昅声和雨声以外,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老妇人喉头格格作响,眼珠几乎要爆裂出来。
  那捉住着费鲁乔的一个,把口附了费鲁乔的耳说:"你老子把钱蔵在哪里介
  费鲁乔震抖着牙齿,用很细的声音答说:"那里的——橱中。"
  "随了我来!"那男子说着紧紧抑住他的喉间,拉了同到堆物间里去。地板上摆着昏暗的玻璃灯。
  "橱在什么地方?"那男子催问。
  费鲁乔着气指示橱的所在。
  那男子恐费鲁乔逃走,将他推倒在地,用两腿夹住他的头,如果他一出声,就可用两腿把他的喉头夹紧。男子口上衔了短对,一手提了灯,一手从袋中取出钉子样的东西来塞⼊锁孔中回旋,锁坏了,橱门也开了,于是急急地翻来倒去到处搜索,将钱塞在怀里。一时把门关好,忽而又打开重新搜索一遍,然后仍卡住了费鲁乔的喉头,回到那捉住老妇人的男子的地方来。老妇人正仰了面挣动⾝子,嘴张开着。
  "得了吗?"别一个低声问。
  "得了。"第一个回答。"留心进来的地方!"又接着说。那捉住老妇人的男子,跑到天井门口去看,知道了没有人在那里,就低声地说:"来!"

  那捉住费鲁乔的男子,留在后面,把短刀擎到两人面前:"敢响一声吗?当心我回来割断你们的喉管!"说着又怒目地盯视了两人一会儿。
  这时,听见街上大批行人的歌声。
  那強盗把头回顾门口去,那面幕就在这瞬间落下了。
  "莫左尼啊!"宁妇人叫。
  "该死的东西!你给我死!"強盗因为被看出了,怒吼着说,且擎起短刀扑近前去。老妇人霎时吓倒了,费鲁乔见这光景,悲叫起来,一面跳上前去用自己的⾝体覆在祖⺟⾝上。強盗碰了一下桌子逃走了,灯被碰翻,也就熄灭了。
  费鲁乔慢慢地从祖⺟的⾝上溜了下来,跪倒在地上,两只手抱住祖⺟的⾝体,头触在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黑暗,农夫的歌声缓缓地向田野间消去。
  "费鲁乔!"老妇人恢复了神志,用了几乎听不清的低音叫,牙齿轧轧地震抖着。
  "祖⺟!"费鲁乔答叫。
  祖⺟原想说话,被恐怖把口咬住了,⾝L只是剧烈的震栗,不做声了好一会儿。继而问:
  "那些家伙去了吧?"
  "是的。"
  "没有将我杀死呢!"祖⺟气促着低声说。
  "是的,祖⺟是平安的!"费鲁乔低弱了声音说。"平安的,祖⺟!那些家伙把钱拿了去了,但是,⽗亲把大注的钱带在⾝边哩!"

  祖⺟深深地呼昅着。
  "祖⺟!"费鲁乔仍跪了抱紧着祖⺟说。"祖⺟!你爱我吗?"
  "啊!费鲁乔!爱你的啊!"说着把手放在孙子头上。"啊!怎样地受了惊了啊!——啊!仁慈的上帝!你把灯点着吧!渐哟,还是暗的好!不知为了什么,还很害怕呢!"

  "祖⺟!我时常使你伤心呢!"
  "哪里!费鲁乔!不要再说起那样的话!我已早不记得了,什么都忘了,我只是仍旧爱你。"
  "我时常使你伤心。但是我是爱着祖⺟的。饶恕了我!饶恕了我,祖⺟!"费鲁乔勉強困难地这样说。
  "当然饶恕你的,喜喜地饶恕你呢。有不饶恕你的吗?快起来!我不再骂你了。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啊!点了灯!已不再害怕了。啊!起来!费鲁乔!"

  "祖⺟!谢谢你!"孩子的声音越低了。"我已经——很快活,祖⺟!你是不会忘记我的吧!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仍会记得我费鲁乔的吧!"

  "啊!费鲁乔!"老妇人慌了,抚着孙子的肩头,眼光几乎要穿脸面似的注视着他叫。
  "请不要忘了我!望望⺟亲,还有⽗亲,还有小宝宝!再会!祖⺟!"那声音已细得像丝了。
  "什么呀!你怎样了?"老妇人震惊着‮摸抚‬伏在自己膝上的孙子的头,一面叫着。接着迸出她所能发的声音:
  "费鲁乔呀!费鲁乔呀!费鲁乔呀!啊呀!啊呀!"
  可是,费鲁乔已什么都不回答了。这小英雄代替了他祖⺟的生命,从背上被短刀刺穿,那壮美的灵魂已回到天国里去了。
  中的“小石匠”

  十八⽇

  可怜,"小石匠"患了大病!先生叫我们去访问,我就同卡隆、代洛西三人同往。斯带地本来也要去,因为先生叫他做什华伯纪念碑记》,他说要去实地看了那纪念碑再精密地做,所以就不去了。我们试约那⾼慢的诺琵斯,他只回答了一个"不"字,其余什么话都没有。华梯尼也谢绝不去。他们大概是恐怕被石灰沾污了⾐服吧。
  四点钟一放课,我们就去。雨像⿇似的降着。卡隆在街上忽然站住,嘴里満満嚼着面包说:"买些什么给他吧。"一面去摸那⾐袋里的铜币。我们也各凑了两个铜币,买了三个大大的橘子。
  我们上那屋顶阁去。代洛西到了人口,把间的赏牌取下,放⼊袋里。
  "为什么?"我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总觉得还是‮挂不‬的好。"他回答。
  我们一叩门,那巨人样的⾼大的⽗亲就把门开了,他脸孔歪着,见了都可怕。
  "哪几位?"他问。
  "我们是安托尼阿的同学。送三个橘子给他的。"卡隆答说。
  "啊!可怜,安托尼阿恐怕不能再吃这橘子了!"石匠摇着头大声说,且用手背去揩拭眼睛,引导我们⼊室。"小石匠"卧在小小的铁里,⺟亲俯伏在上,手遮着脸,也不来向我们看。的一隅,挂有板刷、烙馒和筛子等类的东西,病人脚部盖着那⽩⽩地沾満了石灰的石匠的上⾐。那小孩瘦瘠而⽩,鼻头尖尖的,呼昅很短促。啊!安托尼阿!我的小朋友!你原是那样亲切快活的人呢!我好难过啊!只要你再能做一会鬼脸给我看,我什么都情愿!安托尼阿!卡隆把橘子给他放在枕旁,使他可以看见。橘子的芳香把他熏醒了。他抓住了橘子,不久又放开手,频频地向卡隆看。
  "是我呢,是卡隆呢!你认识吗?"卡隆说。
  病人略现微笑,勉強地从里拿出手来,伸向卡隆。卡隆用两手握了过来,贴到自己的颊上:
  "不要怕!不要怕!你就会好起来,就可以到学校里去了。那时请先生让你坐在我的旁边,好吗?"
  可是,"小石匠"没有回答,于是⺟亲叫哭起来:
  "啊!我的安托尼阿呀!我的安托尼阿呀!安托尼阿是这样的好孩子,天要把他从我们手里夺去了!"
  "别说!"那石匠⽗亲大声地叱止。"别说!我听了心都碎了!"又很忧虑地向着我们:
  "请回去!哥儿们!谢谢你们!请回去吧!就是给我们陪着他,也无法可想的。谢谢!请回去吧!"这样说。那小孩又把眼闭了,看去好像已经死了。
  "有什么可帮忙的事情吗?"卡隆问。
  "没有,哥儿!多谢你!"石匠说着将我们推出廊下,关了门。我们下了一半的楼梯,忽又听见后面叫着"卡隆!卡隆!"的声音。
  我们三人再急回上楼梯时,见石匠已改变了脸⾊叫着说:
  "卡隆,安托尼阿叫着你的名字呢!已经两天不开口了,这会见例叫你的名字两次。想和你会会哩!快来啊!但愿就从此好起来!天啊!"

  "那么,再会!我暂时留着吧。"卡隆向我们说着,和石匠一同进去了。代洛西眼中満了眼泪。
  "你在哭吗?他会说话哩,会好的吧?"我说。
  "我也是这样想呢。但我方才想的并不是这个,我只是想着卡隆。我想卡隆为人是多么好,他的精神是多么⾼尚啊!"
  卡华伯爵  十九⽇
  你要作《卡华伯纪念碑记》,卡华伯是怎样的一个人,恐你还未详细知道吧。你现在所知道的,恐只是伯爵几年前做辟蒙脫总理大臣的事吧。将辟蒙脫的军队派到克里米亚,使在诺淮拉败北残创的我‮军国‬队重膺光荣的是他。把十五万人的法军从亚尔帕斯山撤下来,从隆巴尔地将奥军击退的也是他。当我国⾰命的危期中,整治意大利的也是他。给予我意大利以统一的神圣的计划的也是他。他有优美的心,不挠的忍耐和过人的勤勉。在战场中遭遇危难的将军原是很多,他却是⾝在庙堂而受战场以上的危险的。因为他所建设的事业,像脆弱的家屋为地震所倒的样子,何时破坏是不可测的。他昼夜在奋斗苦闷中过活,因此头脑也混了,心也碎了。地缩短生命二十年,全是他担负的事业‮大巨‬的缘故。可是,他虽冒了致死的热度,还想为国做些什么事情,在他狂热的愿望中充満着喜悦。听说,他到了临终,还悲哀地说:
  "真奇怪!我竟看不出文字了!"
  及热度渐渐增⾼,他还是想着国事,命令似的这样说:
  "给我快好!我心中已昏暗起来了!要处理重大的事情,非有气力不可。"及危笃的消息传出,全市为之悲惧,国王亲自临探省,他对国王担心地说:
  "我有许多的话要陈诉呢,陛下,只可惜已经不大能说话了!"
  他那热烈‮奋兴‬的心绪,不绝地向着‮府政‬,向着联合起来的意大利诸州,向着将来未解决的若⼲问题奔腾。等到了说胡话的时候,还是在继续的呼昅中这样叫着。
  "教育儿童啊!教育青年啊!——以自由治国啊!"
  胡话愈说愈多了,死神已把翼张在他上面了,他又用了燃烧着似的言语,替平生不睦的格里波底将军祈祷,口中念着还未获得自由的威尼斯呀、罗马呀等的地名。他对于意大利和将来的欧洲,抱着伟大的理想,一心恐防被外国侵害,向人询问军队和指挥官的所在地。他到临终还这样地替我国国民担忧呢。他对于自己的死并不觉得什么,和祖国别离是他最难堪的悲哀。而祖国呢,又是非有待于他的尽力不可的。
  他在战斗中死了!他的死和他的生是同样伟大的!
  略微想想吧!安利柯!我们的责任有多少啊!和他的以世界为怀的劳力,不断的忧虑,剧烈的痛苦相比,我们的劳苦——甚至于死,都是毫不⾜数的东西了。所以不要忘记!走过那大理石像前面的时候,应该向那石像从。心中赞美:"伟大啊!"

  ——⽗亲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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