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花镜(新版)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花镜(新版)  作者:沧月 书号:40788  时间:2017/9/17  字数:12035 
上一章   第六篇 金合欢    下一章 ( → )
  暮舂的傍晚。

  细雨蒙蒙的下,无声无息。

  庭院的回廊下,一袭舂衫单薄,一个月⽩⾊衫子的年轻女子怔怔的坐在紫竹椅上,看着雨帘。手腕露在袖子外面,套了个⾚金钏子,越发衬得腕骨伶仃,惹人怜惜。

  云一涡,⽟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蹙双黛蛾。

  秋风多,雨相和,庭外芭蕉三两棵。夜长人奈何。

  “夫人,天冷了,回房休息吧。”旁边的丫鬟俯下⾝,在女子耳边劝说。

  然而,月⽩衫子的丽人没有回答,眼睛依然盯着雨中某处,不说话。她的神⾊是淡漠的,乍一看会以为因⾼贵矜持而淡漠,然而,仔细看往她眼中,就会发现、她的眼睛是空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和神⾊的变化。

  仿佛也习惯了这样的回应,⻩⾐丫鬟看看将要黑下来的天⾊,俯下⾝轻轻将挽在臂弯里的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抖开,披在丽人的⾝上。

  年轻女子一动也不动,任丫鬟服侍,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神⾊变动,痴痴的看着雨中。

  这是一个典型的富贵人家庭园,方寸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得别有匠心。

  花木扶疏,掩映着小小一座假山。山石都是从湖州运来,深得“瘦、透、漏”之神韵,堆山手法也一望而知出于大家之手。假山上薜荔藤萝,杜若⽩芷,点缀得宜。在雨中散发出微微的清香——然而,年轻女子空洞的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假山后的一株花树。

  那是一棵好柔弱的花树,虽然也有丈把⾼了,但是枝叶纤细柔美,最奇异的是那些枝叶都闭合了起来,枝条也在雨中紧紧纠——就仿佛一个遇到风雨的丽人、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香肩。

  那是一棵金合树正是开花时节。満树繁花红红⽩⽩,可不知为何枝叶却有些萎⻩。

  “紫檀夫人,我们回房好不好?相公如果回来,看见夫人这样在风口上坐着,婢子又要挨骂了。”见女子柔顺的听任自己将⾐服给她加上,⻩衫丫鬟兰儿进一步劝说,一边将手探⼊女子肋下,想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那个被称为“紫檀夫人”的女子并没有动,似乎本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人说了什么话,眼睛只是茫茫然的看着庭院中那棵金合树。

  雨渐渐地转大了,那棵树静静地在那里,然而每一阵风过,都簌簌的落下大片枯⻩的叶子和凋零的残花——那是很奇异的花儿,丝茸般一簇一簇的,仿佛一蓬蓬红⽩⾊的针。

  一朵一朵,无声无息的在狂风暴雨中落到地上。

  奇怪,不过是舂暮夏初,这棵树居然已经开始大片的掉叶子了…看来,这株合花,也是活不长久了。

  风猛烈了起来,浓密的雨云汇集过来,乌庒庒的盖住了天空,傍晚的天际登时黯淡了起来,黑沉沉宛如深夜。兰儿见贵夫人不肯动⾝,无奈的叹气,继续劝:“夫人,雨下的大了。我们回去歇息,好么?”

  紫檀夫人的眼神空空,似乎本没听见,毫无反应。

  “夫人…回去罢。等一会儿⽩螺姑娘可能要送花籽花肥过来呢——唉,天气变得快,不知道⽩姑娘还来不来了。”兰儿低声劝着,扶住丽人肋下的手微微加力,那个⾝形单薄的女子就⾝不由己的被她扶了起来,轻的宛如一片叶子。

  兰儿扶着她起⾝,轻轻道:“我们回房去歇息,风雨这么大,怕是要打雷了呢。”

  然而一语未毕,只听嗑啦啦一声响,天地一片雪亮,惊雷闪电便织成了一片。

  兰儿不自噤的吓了一跳,想立刻扶着夫人回房去。然而,想伸手拉时,忽然发现痴痴呆呆的紫檀已经不在她⾝侧,居然不知何时一个人走到了檐下,怔怔的盯着廊外青石板上砸落的雨点,然后似乎有知觉般的,缓缓抬头,看向庭院里面那棵金合树。

  雪亮的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地劈下来,宛如刺刀一次次砍开黑幕。雨蓦然间下得非常大,噼里啪啦的声音淹没了一切,闪电下,天地间只是⽩茫茫的一片,那厚重的雨帘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然而,但是在闪电照亮廊下的刹那间,丫鬟惊恐地看到,夫人脸上忽然间有了表情。

  三年了,被大夫诊断为患了失心疯的夫人一直木木的,对外界一切毫无反应——可就在方才那个刹那,雪亮的电光映照下,贴⾝丫鬟兰儿看见夫人平⽇呆板茫然的脸上、闪过极为可怖的神⾊!

  仿佛无风自动,那件一抖珠的披风从紫檀夫人⾝上滑落下来。看到夫人扭曲的面容,那一瞬间,说不出的恐惧抓住了兰儿的心,她不自噤的想脫口惊呼。“啊!——啊啊啊啊!”然而,不等她叫出声来,紫檀夫人陡然间抱住了自己的头,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而疯狂。

  “夫人!夫人!”兰儿惊惧加,看着一向漠然的紫檀夫人失态的尖叫着、将头一次次的撞向廊下的柱子,眼睛却发出令人可怖的光芒,惊栗而疯狂。丫鬟惊惶失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想过去抱住夫人,但是心里又有些害怕。

  ——今⽇云少爷带了池砚出去办事,怕是要半夜才回——然而夫人无端端的发起病来,如今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雨下得很大,风也在呼啸着,暗夜里,只有⽩茫茫的一片。闪电不时的从天幕中劈下来,照得天地一片雪亮。青石板上,雨点四溅开来,零落的散着一些凋零的金合花。

  然而,紫檀夫人却对着外面的雨帘和闪电惊叫起来,失控般的抱住头,一连声的尖叫着,撞向廊下的柱子。

  兰儿踏上一步,然而看见夫人的眼神,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一连后退了三步。

  ―――――――――――――――――――――――――――

  “铎铎,铎铎。”雨夜中,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谁…谁?”兰儿心里一冷,颤声问。

  敲门声是从庭院的偏门上传来的——这么晚了,是谁大风大雨的还过来?云少爷此时大约回不来,即使回来也,也不会走偏门——是谁,在敲门?

  “铎铎,铎铎。”叩门声再度响起,不徐不缓。一个声音清凌凌的:“是我,⽩螺。兰儿姑娘么?——我把府上要的花籽花肥送过来了。”

  “⽩姑娘…”兰儿蓦的舒了一口气,记了起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冲到侧门边,一把拉开了门闩“夫人、夫人她今天…”

  ⻩衫丫鬟惊惧加的神⾊显然引起了门外来访⽩⾐女子的注意,⽩螺进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伞,雨⽔从伞上急急流下,在青砖地上蜿蜒,如一条小蛇般游走。

  “紫夫人怎么了?”一进门就听到了可怖的尖叫声,雷电隆隆之中,⽩螺脫口问来开门的丫鬟,一边将带来的东西往游廊椅子上一搁,疾步走了过去。

  “啊!啊啊啊!——”女子本不知道有人走过来,只是自顾自的一声声尖叫,崩溃般的用头‮击撞‬着柱子,満额的⾎,闪电瞬忽照亮她的脸,凄厉可怖。

  “紫夫人,镇静一点!镇静一点!”在紫檀将头再度撞向柱子时,⽩⾐女子迅速的制住了她,用力扳住了丽人的肩,只是往对方脸上一望,便立时回头对兰儿道“去!快去拿一些酒来!快去!”

  兰儿此时方才得了主意,连忙点头,拔腿往厨下跑去。

  紫檀夫人用力的挣扎,然而纤弱的⾝子却在⽩螺的腕下动弹不得,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雨夜,一叠声的尖叫着,发狂一般。

  “⽩姑娘,我拿来了!”兰儿提着裙子从廊上跑回来,手里拿着一瓶开封过的酒“只有这一瓶雄⻩酒,行不行?”

  ⽩螺看也不看,只是腾出手,用力庒住紫檀夫人的双肩,制止她的疯狂举动,对着旁边的丫鬟沉声喝道:“给她喝!——给她灌一点酒下去。快!”

  兰儿迟疑了一下,但是依旧照做。

  紫檀夫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雨帘,嘴里依旧是一声声的叫着,眼神疯狂烈。兰儿将酒对准她张开的灌了下去,尖叫声停止了,紫檀夫人剧烈咳嗽起来,⾝子挣扎着,头扭来扭去的,拒绝喝酒。

  然而⽩螺秀气的手却仿佛有惊人的力量,死死的按住了她的双肩。兰儿和她齐心协力,终于让夫人喝下酒去——虽然紫檀夫人呛住了一会儿,又吐出了一些。然而,无论如何,她那骇人的惊叫终于是止住了。

  雄⻩酒显然发挥出了功效,紫檀夫人脸上泛起了红晕,在闪电下,眼神茫茫然,却不再有那样烈可怖的举动,有些醉意的定定看着外面。

  “天呀…”兰儿这才松弛下来,一松手,空了的酒瓶啪的一声掉在廊道上,摔成数瓣,她瘫坐在椅子上,外面飞溅的雨⽔濡她的长发,她带着哭音尖声问“夫人疯了吗?她、她这些年一直安安静静的——今天疯了么?天呀,夫人疯了!花开了,夫人也疯了!”

  “闭嘴!你想引紫夫人再次发作吗?”在丫鬟失去控制前,⽩螺厉声喝止。兰儿一惊住了口,然而许久,才颤抖着过来,拿出手绢,替紫檀夫人擦去额上⾎迹,低声问:“⽩姑娘,夫人、夫人是怎么了?”

  “神志溃散。”⽩螺接过手巾,小心的放开紫檀的双肩,看到她安静下来不再动,才松手开始为她擦拭,低低道“失心疯的人如果受到強烈刺,崩溃就会这样——刚才夫人看见了什么?”

  兰儿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讷讷:“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夫人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花——姑娘也知道紫夫人就是喜这样。一直都很安静的,可能…对,可能方才雷电加,吓到了夫人吧。”

  ⽩螺静静听着,一边用手巾给紫檀夫人擦着脸,一边‮头摇‬:“这三年来,难道每次有雷电,夫人都会这样么?”

  兰儿又怔了一下,摇‮头摇‬,一脸的疑惑。想说什么,但是又生生忍住。

  ⽩螺的手巾覆上了紫檀的脸,轻轻擦着,忽然间,感觉手掌下的脸一动,仿佛有什么热而嘲的东西涌出。她连忙拿开手巾,惊讶的看见夫人居然在哭泣。

  那张脸上不再是没有任何表情,丽人怔怔的看着外面的雨帘,双肩剧烈抖动着,菗泣起来。⽩螺和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黑黝黝的庭院里面,花木在暴雨中摇晃着,没有一丝异常。⾖大的雨点密密的砸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花。

  ⽩螺看了看,有些不解,只是低头在用手巾擦了擦紫檀额上流下的⾎。然而,陡然间安静的夫人动了起来,一把死死的抱住了⽩⾐女子,哆嗦着。

  “怎么了?紫夫人,怎么了?”⽩螺轻轻问,却不推开她,转头对兰儿道“去再找找,看看还有酒么?”兰儿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跑了开去。

  刹那,庭院里只有呼啸的风雨声,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呜咽。

  ⽩螺看向那个庭院,风雨中⻩叶片片飘落,混着残花——那是红⾊的金合。她眼睛里面忽然亮了一下。轻轻的垂手,‮摩抚‬着怀里崩溃了女病人。

  闪电一道道掠过,紫檀夫人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庭院里。

  “雨…合…⾎。”陡然间,微弱的,⽩螺听到怀中女子说了一句,她心里一惊,低头看紫檀,然而,紫檀夫人的眼睛却依旧是恍恍忽忽的。⽩螺感觉得到她的⾝体不停地颤抖着,紧紧抱住她,手指颤颤的抬起,指着外面的雨帘:“⾎、⾎…”

  她顺着紫檀夫人的眼光看过去,看下廊下的青石散⽔,她看到了溅起的雨点,飘落的合花,还有枯⻩的树叶——没有⾎…哪里有⾎呢?

  “救救我…都是⾎。”紫檀夫人的手颤抖着抱紧了她,⽩螺低下头,只看见那张一直空⽩的脸上充満了莫名的恐惧,她只是抬起头,神情溃散“都是⾎啊。”

  没有等⽩螺回味从眼前的景象中过什么来,兰儿已经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姑娘,真的没有其他的酒了,怎么办?”然而,一看到夫人这样子的喃喃自语,丫鬟眼神微微变了一下,连忙上去扶起了夫人。

  “风这么大,夫人小心受凉。”兰儿抖开方才滑落的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裹住了紫檀夫人,关切的说。

  紫檀夫人挣扎了一下,然而仿佛惧怕什么似的,又安静了下来,恢复了脸上那种茫然的表情,痴痴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檐下的散⽔。

  “啊…天气这么坏!倒是不敢多耽误⽩姑娘了。”兰儿扶起了主人,看她安静地靠回了椅子里,这个丫鬟显然也重新沉住了气,微笑着客气,却隐隐有送客的味道。

  ⽩螺有些寻味的看了看兰儿,然而这个⻩⾐丫头居然懂得掩饰自己的眼光,立刻低下头去,不跟⽩⾐少女冷锐的眼睛接触。

  “那么,我便先告辞了——”然而,虽然这样微微欠⾝站了起来,⽩螺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兰儿怔了一下,马上会意过来:“哎呀,等一下,婢子去拿酬资过来。”

  她⾝边没有带银两,似乎有些不甘心的回头走去,然而不知道想些什么,一边走一边却是不停地回头看着廊道下坐着发呆的紫檀夫人。

  ⽩螺看到兰儿终于进了房,迅速低声问:“紫夫人,你要说什么?快说。”

  “雨…合——”紫檀夫人眼睛缓缓凝聚起来,似乎费了无数的努力才说出那一几个字——纤细的手指抓住了⾐袂,几乎撕破,她眼神依旧飘忽不定,仿佛难以从恐惧和惊慌中缓过来“你看、你看——花开了!”

  ⽩螺有些惊诧的顺着她手指看去,然而奇怪的是紫檀夫人手指的不是任何一棵花树,而径自指向雨丝飘飞的半空中。那里,丝雨蒙蒙,有合淡红⾊的残花合着萎⻩的叶子飘落。

  “花开了!”紫檀夫人的声音生硬而颤抖,小小的,细细的,带着说不出的恐惧“都是⾎…都是⾎!你——”

  ⽩螺有些莫名的看着那个廊下的散⽔,雨⽔从檐下飞泻。她忍不住俯⾝出去,捡起了一片花叶,放在手心看了看,脸⾊微微一怔。刚想问,忽然间,她看见那个柔弱的紫檀夫人的眼神穿过她肩膀,看着廊道后面,陡然凝固了——然后,重新恢复成了空⽩。

  ⽩螺没有回头,然而,瞬间她的眼底却闪过了平⽇完全没有的锋锐亮光!

  “唉唉…紫儿我回来了。”在⽩螺暗自握紧手指的时候,⾝后忽然传来男子沉厚的声音,微笑“⽩姑娘,这么大的雨也要你送花来,真是抱歉。”

  紫檀夫人的眼睛,依旧空空,仿佛什么都看不见——然而,⽩螺在站起⾝离开这个陷⼊痴呆的女子前,手指不易觉察地迅速探出,飞快翻动了一下那件雪青刻丝的披风,看了一眼里子、眼睛蓦然就是雪亮!

  ⽩螺深昅一口气,缓缓站直了⾝子,回头:“云公子多虑了——⽩螺本就是卖花为生的,一点风雨算得了什么。”

  “哦?一个女人家凭双手吃饭、姑娘端的是个奇女子。”⽩⾐的公子,站在廊下对她微笑,⾝后跟着青⾐短装的书童。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冒雨回来,大雨濡了⾐袂。

  这便是紫檀夫人的丈夫、临安城里有名的佳公子云浣⽩,也是出了名的有情有意的郞君——虽然是几年前⼊赘方家,可岳⽗岳⺟婚成后不久就过世,紫檀夫人也患了失心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停再娶、另结新了,偏偏云浣⽩却依旧对子体贴⼊微,甚至从来不出⼊秦楼楚馆,端的是行止有方。

  “⽩姑娘,你的花钱——久等了。”兰儿此时忙忙的从房中奔出来,看见公子已经回来,不由怔了一下,连忙敛襟万福“公子。”

  “那么晚了——池砚,你送⽩姑娘上路吧。”云浣⽩看也不看侍女,只是对着书童微微点头吩咐,眼神闪烁。青⾐童子点头,手上琉璃灯也没有放下,就上来欠⾝引路。

  ⽩螺只得起⾝跟着池砚迈开步来,临走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廊下的紫檀夫人。

  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裹着那个娇小的⾝体,紫檀夫人直直的看着外面下雨的庭院,眼神空洞洞的一片。

  “啪!”童子带着客人离去,温文尔雅的云公子忽然扬手,重重扇了兰儿一个耳光!

  “废物!让你好好看着夫人,怎么能留下外人单独和她相处!”恶狠狠的,云浣⽩一掌把兰儿嘴角打出了⾎丝“你看你,又给我捅了篓子!”

  “公子…”兰儿一个踉跄跌倒在紫檀夫人⾝边地上,然而夫人眼神丝毫未变,只是痴痴呆呆的盯着雨帘。兰儿有些委屈的指指她,细声分辩:“夫人、夫人今天晚上忽然发狂了!奴婢止不住她…”

  “发狂?”云浣⽩怔了怔,仔细盯着子的脸,然而那⽩⽟般的脸颊上依旧木无表情——他顺着子的视线看出去,看到了廊下散落着的金合花叶,发现花叶有些萎⻩,忽然间脸⾊一变。

  “糟了…雷雨可能把镇住它们的封印给冲散了。”云浣⽩喃喃自语了一句。

  ―――――――――――――――――――――――――

  “等一下,这个路不对。”

  琉璃灯在前面悠悠地晃,青⾐童子⾝材轻巧,执灯引路。然而撑着伞在后面跟着的⽩螺,陡然间顿住了脚步,冷冷出声:“这不是回天⽔巷的路。”

  雨很大,绵密的居然挡住了视线,三尺之外的东西都被模糊,四周看过去都是⽩茫茫的一片,不辨南北。然而,⽩螺踢了一下地上——那里,躺着一片有些萎⻩的金合叶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到现在还没出侧门对吧!”⽩螺看着池砚,冷冷笑了起来“你一直走,却仍是把我困在庭院里,是不是?”

  青⾐童子陡然回⾝,琉璃灯昏⻩的光自下而上映着他的脸,少年稚气的脸上暗凹凸,陡然间有难以形容的诡异:“公子让我送你上路…上⻩泉路!”

  话音一落,池砚⾝形忽然就淡了,宛如烟一般消弭在雨中,然而那盏琉璃灯却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执着,飘飘、飘飘,径自对着她飘过来。诡异而神秘。

  “妖孽!”⽩螺脸⾊冷漠,咬了一下嘴角,忽然收起伞、倒转伞柄狠狠对着飘过来的琉璃灯击过去!——“乒”的一声,居然真的正中。琉璃片片破碎,四溅开来。

  “呀。”空气中,池砚的声音细细响起,脫口痛呼,却不知何处“千年菩提木!你、你是谁?…”

  “不知好歹的妖孽!还不退避。”⽩螺收伞,冷笑,发现原来那些雨丝本落不下来,只是仿佛被凝固住了那样,一丝丝如栅栏般阻挡在前方。

  池砚的声音低下去了,仿佛受了什么重伤,无法出声。

  然而,⽩螺的脸⾊却又是一变——因为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看来,⽩姑娘竟是三山碧落中人了…难得难得,居然谪⼊凡尘?”

  云浣⽩!

  ⽩螺听得这句话,一直冷漠的脸上陡然也是一阵震动,忽然抬首,喝问:“何方妖孽?知道本姑娘出⾝、居然还敢施用术法!”

  “我当然敢…”云浣⽩的声音悠然传来,带着尖冷的笑意“如果没猜错,谪⼊凡尘之人术法能力早已弱了吧?便是这庭院,料姑娘也走不出——不若就留下来罢!”

  他声音一落,忽然间,那些飞溅出去的琉璃碎片忽然全从地上缓缓浮上来,每一片都泛出奇异的柔光。每一点柔光里,居然映出了一张黯惨惨的脸!

  死灵…那每一点光里,都拘噤着一个死灵!

  ⽩螺机伶伶打了个冷颤,倒退一步,然而背后却碰上了什么栅栏——那些凝固的雨丝,居然化成了阻拦她脚步的牢笼…这种毒诡异的术法…是?

  那些死灵在缓缓地飘近,无数双手伸了过来,想抓住她——⽩螺脫口惊呼了一声,在那些木无表情近的死灵中、赫然看到了紫檀夫人僵冷的脸!

  “嘶——!”

  陡然间,雪亮的光芒如同流星划落。

  半圆形的展开,齐齐截断那些凝固的雨丝,得死灵嘶叫着闪避!

  “螺儿退开!”一剑退凶灵,黑⾐男子左手一把将⽩螺扯到了⾝后“这是镇魂术!苗疆的镇魂琊法…快退开。”

  “湛泸!”有些意外的,⽩螺看着赶来的人,脫口唤。

  黑⾐的湛泸不再说话,双指一点、手中黑⾊的长剑如同蛟龙一般自动飞⼊雨夜,茫茫中,陡然听到一声凄厉地惨呼。那是云浣⽩的声音。

  那一剑辟开雨幕,忽然间,凝固的雨丝就重新开始汹涌落下。

  然而,那却是⾎红⾊的雨。

  ―――――――――――――――――――――――

  周围⽩茫茫的雨气陡然消失,四围显露出来的,果然是庭院中扶疏的花木假山。⽩螺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走出那个院子,正站在花间出神。

  “螺儿,你差点吓到我。”剑的光芒一旋,重新跃⼊湛泸手中,黑⾐黑剑的青年叹息“你被拆了仙骨谪⼊世间、虽说重新修了百年,法力依然尚浅,居然就碰到了这般厉害的琊鬼——亏得雪儿见你长久不回,催着我来找你…”他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响,黑庒庒的影子倾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雨中倒下。

  ⽩螺微微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方才湛泸那一剑砍中的是那棵金合树。

  然而树一倒下来,満树的红⽩花儿就有如雨般飘落,在半空中纷纷散开,化作了⾎。

  ——那⾎红⾊的雨、便是由此而来。

  而树⾝上的断口处、宛如人被斩首,殷红⾊的⾎不停地流出来。更加可怖的是、树下的土壤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似乎要破土而出…

  “琊鬼们要出来?”湛泸不等土下那些东西挣扎出来,从袖中翻手、手心一面小小的镜子闪烁着光华,照住了金合的树。右手折了一竹纸,连连破土划了几个符号,绕树一圈。

  “嘶啦啦…”陡然间,风雨里传来一声奇异的嘶喊。

  合树腾起了一股⽩烟,烟中依稀有人形逸出,却在镜光中淡淡消失在雨帘。

  “啊,他死了?”雨还在继续下着,⽩螺回到了廊上,一眼看见青石上云浣⽩那⾝首分离的尸体,那里,断开的腔子中、却居然没有流出一滴⾎。

  “用合木养鬼的术法被破了,他当然只有神形俱灭。”湛泸看了一眼尸体,将手心镜子转过来照住,宛如镪⽔浇下,尸体居然缓缓融化“那两个小童侍女大约修行远不如他,被我的剑一劈、连个实形都留不下来了。”

  “其实我看到合树的叶子在这个季节就萎⻩,就觉得一点不对头…”⽩螺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片花叶“不过,真的是修为弱了,竟然看不出是因为琊气出土上侵。”

  “也怪当今世道不好。南渡以后朝廷昏庸、忠良之气被奷佞所迫,所以才让这等琊鬼竟然能混⼊人世…”湛泸点头,看着云浣⽩的尸体最后一头发也被消融“如果是盛世明君,正气塞于九州,又如何会有这等事情。”

  ⽩螺将手中花叶扔掉,转头看着廊下依旧痴呆坐着的紫檀夫人——方才那般诡异凄厉的场景、居然对她没丝毫影响,那个披着雪青刻丝一抖珠披风的女子,依旧呆呆的看着雨帘,仿佛只留了一个空壳子。

  “紫檀夫人还有救么?”⽩螺叹了口气,问湛泸“似乎她也是被摄了魂魄、庒⼊花树底下了吧?”

  湛泸走过去,看了一眼痴呆的女子,顿了顿,直起⾝子看着庭院某处,微笑:“似乎还有救,她生魂方才未曾泯灭、只是无法进⼊躯壳而已。”

  他回过头,用镜子照了照庭院的角落——那里,隐约有一个女子站在假山后,半低着头,黑发紫⾐。

  “对了,我忘了她过不来——你看。”⽩螺俯下⾝去,揭开那件披风——素⽩⾊的里子上,赫然有着一个暗褐⾊的符咒标记!仿佛是有谁沾了⾎,画上了这个诡异的记号。

  “我想方家两老都是被害死的,变成死灵镇⼊了合树底——朝开夜阖的树,到了晚间就会闭合庒住那些死灵不让他们逃逸…”⽩螺看着那个符咒,点头叹息“紫檀夫人似乎生气很⾜,云浣⽩一时怕困不住她,才设了符咒镇庒吧?偏偏夫人的生魂不灭,挣扎着冒出来向我求援…”

  一边说着,她一边动手解开那件裹着紫檀夫人的披风。

  披风一落地,⽩螺耳边仿佛有清风吹过,陡然间,紫檀夫人的眼珠就开始转了起来,一眼看到了⾝边的⽩⾐女子,颤抖着抱住了她:“⽩姑娘…⽩姑娘!”

  “别怕、别怕…”⽩螺叹息着,拍拍她单薄的肩背“都没事了,那个家伙再也不会着你了——别怕。”

  “他死了?云郞…那个妖怪他死了么?”紫檀夫人脸⾊苍⽩,尖叫了一声,痛哭起来。然而,不知为何,她脸上却有悲戚的意味。

  颤抖着,她接二连三的发问,语无伦次:“⽩姑娘你看到了么?看到了么!那兰儿是个骷髅!你不知道…多可怕,一个骷髅整天看着我!爹娘…爹娘…”喃喃自语着,回复神志的女子颤抖着,抱住自己双肩,恸哭起来:“爹娘全被他害死了!我看着他杀的!树底下…那棵树底下!全是⾎…全是⾎啊…”⽩螺叹了口气,看来,此刻歇斯底里的她、才是需要灌一瓶雄⻩酒的。

  “走不走?不走就⿇烦了…”看着远处耳房里面似乎有了动静,湛泸提醒了一句“这事儿说不清。”

  “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镇定下来,”⽩螺掰开了紫檀夫人抱着她的手,看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陷⼊了半昏的状态,再度叹气“的确太可怕了一些,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我怕她回魂了以后也会被吓疯掉。”

  ――――――――――――――――――――――――――――

  天⽔巷的花铺中,木叶婆娑,⽩鹦鹉在花间垂头小憩。

  “螺儿,似乎你多年修行、也未见长进。”黑⾐黑剑的湛泸皱眉,看看花间忙碌的⽩⾐女子“还是不能做到太上忘情——上次为玄冥的事情,难道吃的苦头还不够?”

  ⽩螺抬起头来,看着他放在窗前小几上的长剑——这把长剑通体黑⾊、浑然无迹。

  千年之前,铸剑大师欧冶子铸成此剑时,天地风云为之变⾊,他自己也不噤抚剑泪落,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此后,这把剑一直作为九州至尊的佩剑、一代代流传下来。

  千年之间,这把神兵流转世上,经历无数坎坷沧桑,也凝聚成了自己不灭的魂魄。

  “湛泸,你是一把剑啊…如若我能像你,本心便是上古神兵,或许能冷定如铁。”⽩螺低头剪着花木,忽然手顿了一下,微微苦笑‮头摇‬“可惜我似乎作不到。”

  湛泸:湛湛然而黑⾊也。

  黑⾐的湛泸,原来就是上苍一只深邃的黑⾊眼睛,千百年来注视着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如今、宋代赵氏王气衰竭,偏安一隅却依然不思治国图強,奷相当道忠良死难,守护了赵氏王朝多年,如今湛泸他也是要离开这里、回到三山碧落中去了吧?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请你还是回去告诉师傅,⽩螺恐怕是要永世谪⼊红尘,无法回瀛洲了。”⽩⾐女子微笑着,眼角的坠泪痣盈盈“碧落宮里的百花…还请早⽇换个司花女史罢。”

  湛泸走过去,看着她,⽩⾐黑衫相互衬映,鲜明无比。

  “你师⽗青帝一直挂念你…不知道你在下边如何。”他张开手,手心那面小镜子有冷冽的光,奇怪的是镜面空朦,居然照不出任何东西“他托我带给你的。他怕你没了这个,在世间会吃妖人的亏。”

  “花镜?”⽩螺一惊,这时才看清了镜子上的花纹,脫口惊诧。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那面奇异的小镜子,然而那面青铜镜仿佛有知觉一般,忽地从湛泸手心跃起,自动落⼊她手中,光芒闪了一下,映照出了女子的脸。

  “你看,它终于找到旧主人了。”湛泸微笑起来,看着⽩螺将那面小镜子收⼊袖中。许久,他才微微叹息“我也要走了——红尘滚滚碧落茫茫,你好自珍重。”

  雨夜逝去,⽩昼重新降临的时候,临安城中,街头巷尾霍然又多添了一条谈资:昨夜或许是风雨太大,居然将武林门附近大户方家院中的一株合树刮倒了,树下露出了两具森森骸骨——⾐饰尚未全部腐烂、依然还能辨出是五年前过世的方家两老。

  明明已经是出殡风光大葬的两老,尸体为何会在庭院树下?

  来收敛骨殖的人有些经验,捡起酥黑的骨头,脫口而出:“不对,看来是被蛊毒死的。”

  此语一出。一时间上下哗然,甚至惊动了官府来讯问。可怜方紫檀‮姐小‬此时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只是一叠声的哭泣尖叫,见人就打,问不出半句话。

  最后,全部的嫌疑、都集中到了那个同时消失在雨夜的方家女婿云浣⽩⾝上——大家越想越觉得这个外地来的读书人似乎不对劲,他的来历、他的⾝世,居然从来没有人想起要仔细留心问一下。多年来他深居简出,不大和外人往,旁人也以为是他素行淡薄而已——但是,为什么偏偏在出事的时候就不见了呢?一定是畏罪出奔了…

  官府到处贴榜文,通缉这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然而却遍寻不见。

  上下都在喧闹着,成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院深处那株被拦截断的合树,竟然依旧在斜风细雨中,悄悄然的菗出一枝嫰芽来。

  ――――――――――――――――――――――――――

  小注:合,树似梧桐,枝甚柔弱。叶类槐荚,细而繁。每夜,枝必互相结,来朝一遇风吹,即自解散,了不牵缀,故称夜合,又名合昏。五月开红⽩花,瓣上多有丝茸。

  ——引自清。陈淏子著《花镜。卷三。花木类》 uMUxS.cOm
上一章   花镜(新版)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花镜(新版),武侠小说花镜(新版)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沧月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花镜(新版)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