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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续鹿鼎记 作者:令狐庸 | 书号:40830 时间:2017/9/17 字数:21050 |
上一章 第十四章 错乱阴阳还情债 颠倒乾坤幻冤孽 下一章 ( → ) | |
弯曲背地进来一个瘦弱汉子:笔帖式。 骁骑营的笔帖式。 那个数年之前,为韦小宝将鹿鼎山蔵宝图的満文译成汉文的笔帖式! 韦小宝恍然大悟:“怪不得郑克慡小甲鱼知道得那么多,原来他顺下牵羊,反手牵人,将笔帖式老兄牵了走了。 老子做事太也马马虎虎,当时就应该杀人灭口才是——不过,为了几个字便杀了一个人,这位笔贴式笔老兄死得未免太也冤枉了罢?” 郑克慡道:“鄂尔多,你认识这位爷么?” 鄂尔多恭恭敬敬地打千道:“都统大人,小的给你老请安。”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笔老兄啊,你有天大的胆子么?” 鄂尔多急忙道:“不,不,卑职胆小如鼠。”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胆小如鼠的朋友,当时我给了你多少银子哪?…鄂尔多道:“大人赏给了卑职五十两银子,大人还对卑职说:,这些希你妈的河,希你妈的山,你要是出去跟人说了,让我一知道,立即追还你五十两银子,连本带利,一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 韦小宝道:“笔老兄,你的记好得紧哪,今儿怎么说?” 鄂尔多満脸的苦⾊,道:“卑职答应了大人不说出去的。可是,可是…” 鄂尔多胆战心惊地看了郑克慡一眼,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韦小宝心道:“笔老兄落在半人半鬼的郑克慡小甲鱼手里,那滋昧大约也不太好受。” 便道:“好了,没有你的事啦,连本带利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位郑爵爷自然会代你还我的。” 郑克慡道:“韦爵爷,你怎么说?” 韦小宝心道:“他妈的,老子还能怎么说?捉好见双,捉贼见赃,笔老兄把老子证死了。老子要圆谎,可要费些周折。” 眼角向鄂尔多瞟了一下,道:“说总是有得说的,不过…” 郑克慡淡淡地对鄂尔多说道:“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鄂尔多又打了个千,道:“是。” 他刚刚转⾝,郑克慡端坐不动“呸”地一口痰吐出,落在他的背心。 鄂尔多朝前一扑,倒在地上,几下菗搐,就此不动,死得了。 轻轻的一口痰,便杀了一个人,郑克慡的武功,真正是匪夷所思了。 韦小宝大惊,道“喂。你⼲么杀了他?” 郑克慡冷然道:“这种事儿,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韦爵爷,天地之间,就剩下了咱们两个人,有话请讲罢!” 韦小宝心里骂道:“他的小甲鱼,你这叫杀镇猴,杀人立威,老子不懂得么?老子若是不说实话,你也给老子一口痰或者一⽔箭,虽说有宝贝背心护心,只怕也死多活少。” 郑克慡道:“韦爵爷,你快些说罢,我还有些俗事,等不迭的。” 韦小宝显得害怕之极的样子,道:“你快些将死人弄出去,老子最是见不得死人,心里一害怕,便甚么都忘得一⼲二净的了。” 心里却在盘算:“命关,老子还是说了实话罢。虽说蔵宝图重要,掘了龙脉,也好像对不住小皇帝。不过甚么财宝啊义气啊,总是不如命值钱。老子被无奈,小皇帝也得体谅。” 韦小宝又转念一想:“老子即便说了实话,命也是丢了九成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老子经历得还少么?” 韦小宝的心思来得极快,转了这许多的念头,却也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郑克慡却是不大耐烦,他既没去拖走鄂尔多的尸⾝,也没有催促韦小宝快说,只是劲使地咳了一声,韦小宝便吓出了浑⾝冷汗。 韦小宝道:“喂,你急甚么?难道哪个院子里的小花娘等你么?” 韦小宝暗骂道:“他妈的,老子前生作孽,遇到了小甲鱼便要倒霉!…老子怎么说呢?抵赖是抵赖不了的,只得走一步是一步了。” 主意虽未拿定;却也不敢怠慢,便迫:“郑老兄,你叫我好生为难。你是国姓爷的后代,我是天地会的属下,不说实话对你不住;可小皇帝待我不薄,我答应过他的,这事儿绝不告诉别人。”““ 郑克慡冷冷道:“韦爵爷有瞒天过海的本事独步江湖,天下第一,这事儿康熙皇帝也不知道,可与他没有甚么⼲系。” 韦小宝道:“有⼲系,大有⼲系。郑老兄,你道我给这位笔帖式笔老兄的地名,是哪里来的?” 郑克慡道:“难道是皇上给你的么?” 韦小宝面露惊异之⾊,道:“咦,你怎么知道的?难道皇上也给你说了么?” 郑克慡道:“皇上能跟我说甚么?嘿嘿,韦爵爷,讲起来咱们俩都是公爵。你是鹿鼎公,我是海澄公,可你是炙手可热的朝廷幸臣,我呢,一个降将。哼哼,朝廷但凡拿郑家后代当个人,我郑克慡哪里能到今⽇这个不人不鬼的地步?” 韦小宝要的就是引发郑克慡的牢,他讲的话越多,韦小宝思谋对策的时间就越长。 韦小宝道:“郑老兄,朝廷对你,可也太不公正,连我都看不下去啦。可是,你也不能全怪皇上,有一回我与皇上闲谈,我说:‘皇上,湾台的郑克慡深明大义,率众来降,咱们总得对得起人家才是。’皇上也像你郑老兄方才那样冷冷一笑道:‘深明大义?只怕不见得罢?’” 郑克慡默然。 韦小宝又道:“我说:‘见得,大大地见得。我亲眼所见,郑克慡一⽇三次,总是要面北三叩九拜,祝皇上鸟生鱼汤,万寿无疆。’” 郑克慡一怔,道:“甚么鸟生鱼汤?” 韦小宝道:“鸟生鱼汤就是一碗好汤,不是差劲之极的坏汤。总而言之,皇上最是喜这碗汤的。郑老兄,我教你一个乖,你今后见了皇上,只要称颂他是鸟生鱼汤,便甚么话都好说了。” 郑克慡道:“见皇上?只怕郑家再也没有这福气了…喂,皇上后来怎么说?” 韦小宝道:“皇上道:‘可有人奏报,说郑克慡在海澄公府里招兵买马,企图造反呢。’郑老兄,你不要冲我瞪眼,这是皇上说的。你倒是猜一猜,背后里捅你黑刀子的是谁?” 郑克慡咬牙切齿,道:“除了他妈的施琅,还能有别人么?” (庸按:施琅是湾台郑成功的儿子郑经的旧部,是具有雄才大略的难得的将才。然而在郑氏家族內部的倾轧之中,郑经听信谗言,杀了施琅一家,施琅孤⾝一人逃离了湾台,投降了清廷。康熙二十年——公元1681年——被康熙任命为⽔师提督的施琅挥师攻陷湾台,郑经之子郑克慡投降。)韦小宝赞道:“郑老兄果然明⽩得紧。正是那个施琅。 卖主求荣…” 郑克慡忽然觉得着了韦小宝的道儿,离题太远了,说道:“施琅是个无聇小人,倒是不必说他。韦爵爷,还是接着方才的话题罢。” 韦小宝揷科打浑的本事确实是“独步江湖”就这么三扯两扯,心里便有了主意,从容道:“我可并没有扯远啊。郑老兄,皇上派我带兵去攻打罗煞鬼的事,你总是知道的了?” “罗煞”指的是俄罗斯。韦小宝带兵出征俄罗斯,是当时清王朝的一件大事,郑克慡自然是知道的。 他不无讥刺他说道:“康熙派阁下带兵打仗,⾜见器重阁下了。” 韦小宝道:“器重是器重了,可你郑老兄知道,我是小流氓小无赖,哪里懂得带兵打仗的方略?皇上便写了纸条,说:‘这是希你妈的河,可以屯兵;这是希你妈的山,可以图积粮草…’甚么甚么的、我大字不识,他写的又是満文…” 郑克慡道:“是以你就将那棉纸,叫笔帖式翻译成汉文了?”…韦小宝道:“好聪明的郑老兄!不过,翻译是翻译了,毕竟是关系军国大事,咱们不能怈漏了是不是?是以我当时便拿了五十两银子,买通了笔帖式笔老兄,叫他不要说。” 郑克慡连连冷笑,道:“编得好,编得好:可惜啊可惜!” 韦小宝被他笑得心里发⽑,道:“甚么编不编的?你老兄的话,我可是不懂得了。” 郑克慡道:“这个不懂得,我再说几句别的,你一定懂得的了。” 郑克慡撇着腔调,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对话来。 男的道:“我本来想猜,是不是你已拼好了图样呢?不过昨晚见到还有二三百片没拼起,最快也总得五六天的时光。” 女的道:“倘若偏偏是今天拼起了呢?” 男的道:“你骗人,我才不信。” 女的道:“相公,你来瞧瞧,这是甚么?” 男的大叫一声:“大功告成,亲个嘴儿!” 郑克慡学得维妙维肖,连韦小宝自己也听得出来,这是那⽇双儿将《四十二章经》中的蔵宝图拼制出来之后,自己与她调笑的声音。 韦小宝骂道:“我说那一天,老子的房里怎么有了一股子腥气味儿呢!他的,原来里头蔵着一只老乌⻳、一只小甲鱼。” 郑克慡黯然道:“寄人篱下,不得不处处小心,到处打探些消息,那也叫没有办法。韦爵爷,你还有甚么话说么?” 韦小宝道:“你甚么都知道了,老子还有甚么好说的? 好比赌钱,你是庄家,作弊掷了个至尊宝,他的通吃没赔。” 郑克慡拿出“杀手锏”将素以滑头、无赖著称的韦小宝制服了,不免生了儿分得意。 旧时那颐指气使的公子哥儿脾气又出来了,道:“韦爵爷,你方才说了,你与我湾台国姓爷大有渊源,咱们二人联手取了宝蔵,招兵买马,在湾台举起义旗,我依旧做我的延平王,你便是辅政公领军师事,怎么样啊?” (庸注:“延平王”是郑成功收复湾台之后,明朝分封他的王位。后郑成功将王位传给其子郑经,郑经传其子郑克慡。终至郑克慡手中而灭。“辅政公”原来是郑克慡的叔⽗郑聪的爵位,郑克慡如此说,真正是⾼抬了韦小宝了。)韦小宝惊道:“你,你要造反么?” 郑克慡森然道:“造反又怎么了?你当老子是甚么人? 老子投降了朝廷,也不过暂时屈从,以待来⽇东山再起。 哼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韦小宝怔道:”他的,燕雀是个甚么雀?红狐也不知是只甚么狐?”” 又想:“郑克慡小甲鱼不稀罕小玄子封给他的海澄公,要做燕雀那个雀,红狐那只狐。 老子可是不能与他搀合,老子知道小玄子的脾,你犯了甚么罪他都能原谅,造反却是非杀不可。” 郑克慡道:“韦爵爷,怎么样啊?” 韦小宝道:“郑老兄,恭喜你做了燕雀之雀,红狐之狐,韦小宝却是做不了甚么辅政之公。笔帖式笔老兄既然落在你的手中,蔵宝图自然也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便掘了宝蔵,兵发湾台去吧,韦小宝还要留着这颗脑袋,喝酒赌钱玩女人呢。” 郑克慡豁然⾊变、冷笑连声:“哼哼,哼哼!”韦小宝道:“老子说的是实话,你笑甚么?” 郑克慡道:“怪不得人称你是天下第一大滑头,告诉你罢、我早已带着鄂尔多将甚么希你妈的河、希你妈的山掘地三尺,哪里有甚么宝蔵?” 韦小宝极是得意,心道:“你这只燕雀之雀、红狐之狐,遇到了老子这个诸葛之亮,关云之长,可就得退避三舍,退避六舍,退避三六十八舍了。” 韦小宝面上却露出诧异之极的神⾊,道:“找不到宝蔵?他的《四十二章经》里的蔵窒图,难道是假的么?” 郑克慡冷冷道:“蔵宝图倒是不假,只是不完全。鄂尔多知道的,只是其中极少的几个地名,那又有甚么用处?” 韦小宝心道:“老子早就防着这一招,将蔵宝图的地名叫双儿写在三十五张棉纸上,老子找了三十五个笔帖式分头翻译的。你抓住一个笔老兄,有他的狗庇驴子用啊?” 韦小宝一副懊丧之极的神情,道:“郑老兄,你忒也急了些,不该杀了这位笔老兄。” 郑克慡道:“为甚么?” 韦小宝道:“你想啊,咱们连満洲的地名都弄不清楚,笔老兄是唯一的知情人,说不定他先前糊弄了你,如今越发死无对证了。” 郑克灾道:“糊弄?哼哼,数年之前,郑克慡小王爷靠着国姓爷的庇荫,与他妈的一个小流氓小无赖争夺阿珂的时候,倒是无论甚么乌⻳王八蛋都能糊弄的、这两年么,嘿嘿,老子有本事将能糊弄老子的人,全都赶尽杀绝!” 韦爵爷,你难道不听一听我是怎么整治鄂尔多的么?” 郑克慡的自光极是凶残。 韦小宝忙道:“这也没有甚么好听的。” 郑克慡笑道:“好听极了。我方才与你说过。我练的功叫做八卦十变泥鳅功。” 韦小宝心道:“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功。” 瓶克慡道:“天地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重为六十四卦。世间万物,人⾝经脉;无不包含其中…” 自从台情被朝廷收复、郑克慡从延平王一下子成为降将,虽说康熙为了安抚湾台人心,封他做了T个徒有虚名的公爵,却是受尽了欺凌,连相依为命、武功⾼強的师⽗冯锡范也死得不明不⽩(庸注:韦小宝奉康熙之命监斩“反贼”茅十八时,在法场巧施掉包计,冯锡范成了替死鬼。)郑克慡尝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又失去了师⽗冯锡范的庇护,反而起了他男子汉的⾎。他很为自己虚掷了时年华懊悔,痛下苦功,愤而修习了八卦十变泥鳅功。 这门功夫以佛门“易筋经”的內功心法为本,以⽔上功夫见长,能够蛰伏⽔底数⽇,饥了生吃鱼虾,渴了便饮河⽔。 更为⾼深的是他的招数怪异,功夫都在嘴上,一回“⽔箭”甚或一口唾、-口痰,只要贯以真力,便如暗器一般,取人命,易如反掌。 这门武功特别是內功心法⾼深莫测,寻常之人没有十年八年难得初窥门径。 郑克慡在湾台长大,自小便与⽔打道,倒是对了路子。 再则他往昔习武虽不下功夫,但师⽗的武功却是一流的,耳濡目染,也有些基。 当然,至关重要的是他如“浪子回头”决意学了武功,以图东山再起,复兴祖业。 真正是功夫不负苦心人,数年的时间,郑克慡竟将神功练成。 见韦小宝一片茫然的神⾊,郑克慡哑然失笑:“与这不学无术的骗子流氓讲论这些,也真正亵读了这筹⾼深的武功。” 郑克慡道:“简单说罢,八卦十变泥鳅功共有十招,但是按八卦的⽗位,变招却是无算。我那时神功初成,也没有使用甚么变招,只是将十招泥鳅功,一招一招地在鄂尔多⾝上施行。” 韦小宝道:“你一口痰便要了笔帖式笔老兄的命,哪里还要十招?” 郑克慡道:“那又不一样。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不能随便杀人是不是?再者说了,一个对手若是被一口痰杀了,不也太便宜他了么?韦爵爷,我向你学了不少本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教对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韦小宝心道:“他的,郑克慡小甲鱼大约是要以甚么之道,还治甚么之⾝了。” 郑克慡淡淡说道:“那十招之中,变化繁杂,一时半会说它不清,韦爵爷大约也没有多少兴致听。直说罢,它能使一个人在刹那问倒错,季节颠倒。比如现下已然⼊夏,只要我愿意,我马上能让韦爵爷你变得浑⾝如在冰窖里一般。待得你冷得尚未舒但,又马上到了三伏天气。” 韦小宝道:“那不是如同打摆子一般么?滋味确也不大好受。” 郑克慡冷笑道:“韦爵爷太也小瞧了八卦十变泥鳅功了一冷一热,冷热相间算得了甚么?嘿嘿,比起打摆子,我那功夫却又⾼明了成千上万倍了。韦爵爷,你信不信啊?” 韦小宝急忙道:“信,信得紧哪。” 郑克慡又道:“再比如说,你韦爵爷本来是男的,我能立马教你变成女子。” 韦小宝笑道:“这门功夫有趣得紧。” 郑克慡道:“听一听有趣,真正尝过的人,却是个但求速死而已。” 韦小宝忽然想起一个人来,笑道:“郑老兄,我给你荐一个人,你将这门神奇之极的功夫,在他⾝上试一试,他准定喜得紧。” 郑克慡道:“是准?” 韦小宝道:“江宁织造曹寅的孙子曹雪芹。” 郑克慡道:“哼哼,你拿曹寅来吓唬我么?曹寅的武功平庸之极,他孙子也⾼明不到哪里。” 韦小宝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啊,那个曹雪芹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哪里会甚么武功了? 只是那小子奇怪之极,⾝为男子,却不愿见男子,比老子还会胡说八道:‘女孩儿是⽔做的骨⾁,男人是土做的骨⾁。’你将他从臭男人变成香女子,他不是要给你狠狠地叩上十七二十八个响头了么?” 越是危急关头,韦小宝越是不放过括科打浑的看家本事。 郑克慡不屑一顾道:“长大了无非是个好⾊之徒而已,不配我使八卦十变泥鳅功。” 韦小宝道:“配得上,配得上。” 郑克慡迟然打断韦小宝的活,道:“韦爵爷胡说八道、揷科打诨的神功,在下领教得多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罢。” 韦小宝心內大怒:“甚么揷科打诨?那不是戏文上的花脸小丑么?”他的,这世道越来越不成话了,儿子骂老子是小丑,真正的丧尽天良。”、郑克慡却不管对方想些甚么,道:“鄂尔多尝遍了我的十招神功,别说他手无缚之力,便是钢筋铁骨的英雄好汉,也不敢说一句慌言。” 郑克慡俯⾝道:“韦爵爷,我看你神⾊大是不以为然,咱们便试一试罢?” 韦小宝道:“那就免了罢。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阵子男一阵子女,也没有甚么好玩。” 郑克慡头摇道:“还是试了的好。俗话说,不到⻩河不死心,韦爵爷,只要你尝试了区区在下的区区功夫,你便会主动将隐秘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不会让区区在下多费口⾆。” 说着,手指便向韦小宝的下丹田点去。 韦小宝大骇、道:“喂,你…”忽然住声,下丹田中猛地涌进一阵说不清道不⽩的真气,韦小宝的左边⾝子倏地冷若冷霜,右边⾝于却热如火炙。 片刻之间,韦小宝又想打冷颤,又想扇扇子,说不出的难受。 郑克慡笑道:“在下初学乍练;手艺不精,韦爵爷多多包涵。” 韦小宝骂道:“包你的涵!有种就将老子…将老子杀…杀了,磨折人的不是他的英…英雄好汉。” 郑克慡道:“杀了你太也不值!你想啊,你有数百万银子,还没花完,有七个如花似⽟的偷来、抢来、骗来的老婆还没享受完,就死了,不是可惜得紧么?还是将蔵宝图出来罢!” 韦小宝道:“小甲鱼!你当老于是傻…傻子么?出蔵宝图…你过河拆桥,卸… 卸磨杀驴,老子是个死,不出来,老,老子只怕…只怕还能…还能多活些时、时辰。” 郑克慡冷笑道:“你倒是明⽩得紧。不过死与死不同。 你若是说了实话。在下下手便利索些,教你死得痛快。若是死活不说,在下倾如折腾鄂尔多一样,折腾你两年三载再说。” 韦小宝道:“死都要死了,痛快不痛快,也…也没有甚么不一样。” 郑克慡不再说话,一股柔之力透过指尖,注⼊个小上的丹田。 那冷热相间的感觉立时消失了,韦小宝顿时觉得四肢百骸舒服之极,笑道:“多底是国姓爷的后代,顾念旧情,个下留悄。” 郑克慡含笑道:“是么?” 韦小宝正忽再恭维几句,忽然那力道变得古怪起来。 犹如一头小鹿,在奇经八脉中冲撞。⾎脉犹如着火一般,烧得人总想做些事儿。 到底想做些甚么,却又一时捉摸不出。 韦小宝心道:“郑克慡小甲鱼做甚么?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功除了发疟子,别的倒是没有甚么可怕的。这么快便甚么驴技穷了么?” 韦小宝却不知道,他的眼里此时闪耀着异样的光采。 那光采如⽔面上的波纹,一圈接着一圈,越越大,越越大。 他觉得有些不妥:“郑克慡小甲鱼这是做甚么?施魔法么?” 慢慢的,他的眼前显现出了扬州瘦西湖畔的呜⽟坊,鸣⽟坊里有个丽舂院。 丽舂院里,桃红柳绿好风光。 无数风流公子,接踵而来。 韦小宝心中疑惑起来:“老子怎么回了家了?哦,不对,老子被点了⽳道,躺在地屋里,晴儿小花娘折腾了半天,现下又归郑克慡小甲鱼折腾了…啊,那不是我娘么?她老人家的丽舂院,如今好生兴旺。哈哈,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韦小宝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精神恍惚:“我妈妈这个老子婊到底不是大手笔,舍不得花钱买些俊俏小花娘,一个个与她老人家一一样的又老又丑。” 却有一群俊俏之极的美男子,一个个风流倜傥,结伴而来。 韦小宝不噤自语出声:“这些小花娘,哪一个能配得上风流公子?若是小奴在家,倒是可以将就…公子,奴家给你唱只小曲儿好么?‘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了风流公于的头发边…’” 韦小宝嘴上自言自语,心里却是异常明⽩,忖道:“辣块妈妈不开花,老子怎么拿自己做子婊了?这不是自甘堕落么?” 郑克慡的手指,始终抵在韦小宝的丹田⽳上,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 韦小宝忽然悟到了甚么。道:“郑老兄,你将老子弄成甚么了?” 郑克慡道:“你这个人啊,风流好⾊,夺人所爱,強娶人,所造情孽大多,在下要给你变变样儿,将一笔笔情债,通通还了出来。” 韦小宝大为惊恐,道:“郑小甲鱼,你,你…”郑克慡笑道:“曹雪芹说的真正是至理名言:女孩儿是⽔做的骨⾁,臭男人是土做的骨⾁。在下将你的骨⾁颠倒一颠倒,那滋味美得紧哪。” 韦小宝大叫道:“那可不中,老子稀里糊涂地做了子婊,每⽇里在丽舂院里接客,可大也不成话了。郑老兄,咱们有话好商量啊。” 郑克慡的脸上露出报复的快意,笑着说道:“时间有的是,在下先将你变成个不男不女的人妖,再慢慢儿商量不迟。” 说着,催动內力,韦小宝眼前的幻象越来越清楚,看到许多的嫖客蜂拥而来,顿时心里涌动起一阵奇怪之极的火,恨不得自己将自己扒光了… 岂知韦小宝随着心念一动,⽳道竟尔通了,手真的抬了起来。 韦小宝来不及多想,使撕扯自己的⾐衫,⾐衫撕开了便去挖自己的心窝,嗲声道:“公子啊,我再唱一支《相思五更调》你听,好不好啊?” 郑克慡笑道:“小子婊,好得紧啊。” 韦小宝模模糊糊的,心道:“他说小子婊,小子婊是谁啊?难道是说老子么卜…不管是谁,做子婊有甚么不好,嘻嘻,舒服得紧哪!” 火烧红了眼睛,那动作更是不堪起来。 忽然,韦小宝只觉背后“命门⽳”上,传导过一股刚之气,灵台明亮起来,暗叫“不妙”:“老子是堂堂男子汉,钦封鹿鼎公,七个如花似⽟的老婆,两个顽劣之极的儿子,一个蛮不讲理的女儿,自己怎么做起甚么子婊来了? 啊,郑克慡小甲鱼在他的捣鬼!” 心头一亮,便去推郑克慡的手。 韦小宝武功一塌糊涂,虽则稀里糊涂地解开了⽳道,出手之间也不知道去拿敌人的腕脉,如市井泼⽪无赖打架一般,推郑克慡的右手。 哪知奇迹出现了:“轰”地一声,郑克慡⾝形飞起。撞破了屋门、被摔了出去。 韦小宝大奇:“郑克慡小甲鱼又弄的甚么玄虚?不管如何,老子⽳道被解,还是逃命要紧。不然小甲鱼再进来,将自己真正变成了丽舂院的子婊,也实在没有甚么好玩的。” 韦小宝站立起来,不知外面情况,不敢贸然行事,便昅了一口气,想施展“神行百变” 的神功,冲出去再说。 岂知刚一发力,脚下却是发虚,⾝子一动,地铺竟然坍塌了下去。 韦小主“哎呀”一声,⾝子跌落… 韦小宝庇股跌得生疼,正要张口骂人,便见前方微微闪动着一丝亮光。他勉力站起⾝子,发觉自己是在一个地道里。 虽被摔得头昏脑,脑子还是未得极快:“原来地铺底下是个暗道,不知被老子如何触发了机关,这才落了下来。” 又想:“老子的武功,毕竟大有精进,一推之下,郑克慡小甲鱼便摔了个七荤八素。等到下回再见到他,老子治得他自己将自己换成甚么‘⽔做的骨⾁’,变成子婊,怈怈今⽇这口恶气。” 可又老是觉着这些推测有着老大的破绽,便自语道:“郑克慡小甲鱼当年与我老婆掉膀子的时候,倒是人模狗样的一个小⽩脸儿,如今半人半鬼的如同一个糟老头子,便是做了子婊,老子也没胃口,实在没胃口,还是不与他见面的好。” 自说自语,朝亮光处走去。 几个拐弯,面前出现了洞口。韦小宝爬了出来,却是在⽔边。前面,芦苇遮大蔽⽇。 正当午一轮红通通的太,⾼⾼地挂在头顶上。 韦小宝回头看去,一声惊呼:“他的,老子这不是还在微山岛上么?” 细一琢磨,已明其理:“我上了雯儿的小船,却又被晴儿小花娘伙同郑克慡小甲鱼做了手脚——说不定雯儿也与他们串通一气(韦小宝对雯儿叫他上船之后,那冷冷的一笑,始终耿耿于怀)捉拿了老子。老子的帮手极多,他们自然忌惮,自然要找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拷问老子的。” 最隐秘的地方,便是微山岛了。 别说官兵,便是九难师太、玄贞道长这等老江湖,也绝不会想到,敌手擒了韦小宝,还会再次返回微山岛这等险地。 韦小宝心道:“老子又是学了一个乖:越是危险的地处,其实越是保险。不过,丐帮的王八蛋大也不成话了,老子是他们堂堂第十九任帮主,被叛徒勾结了外人这等欺负,丐帮却是没有一个人来相帮,不是要老子的好看么? 哼哼,幸亏老子神功盖世,艺业超群,若是叫郑克慡小甲鱼将老子变成了丽舂院的子婊,丐帮的面上不也是大大的无光么?” 胡思想一阵,不觉骂出声来:“他的丐帮,一个个欺师灭祖!老子有朝一⽇清理门户,一准将他们扒了子打庇股。” 声音未落,忽听芦苇里有人低声道:“帮主,你老人家没事么?” 韦小宝心头一惊,道:“你是谁?” 就见芦苇中,一只小船轻轻地划了出来。 船头上,立着一个头戴斗笠、⾝背八只布袋的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一拱手,道:“属下八袋长老过山虎,参见韦帮主。” 在争夺丐帮帮主之位的争斗中,过山虎帮了韦小宝与雯儿的忙,是立了大功的。韦小宝放了心,道:“过长老,你怎么在这里啊?” 过山虎摆摆手,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帮主先上船罢。” 韦小宝依言跳上船,过山虎竹蒿一点,小船无声地了开去。 稍顷,小船消失在茫茫湖面上。 船到湖心,过山虎放眼看去,周围不见船只,也不见人影,这才说道:“帮主,属下是奉了雯儿姑娘之命,守候在这里的。” 韦小宝道:“雯儿?她在哪里?” 过山虎道:“她从秘道里去救你去啦。怎么,你们没见面么?” 韦小宝简直被弄糊涂了:“老子亲⾝经历,是雯儿混骗了我,自多隆的大船上上了她的小船,她却又一脚蹬翻了小船,老子这才落⽔遭擒,落在了晴儿与郑克慡的手里的…” 他茫然道:“雯儿会救我?” 争夺帮主中,雯儿在过山虎的心中树立了极⾼的威信,听了韦小宝的话,不乐道:“自然是雯儿姑娘救你了,难道还有别人么?” 韦小宝搔搔头⽪,说道:“过长老,我被两个魔头折腾得一塌糊涂,头都大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从头说与我听听。” 过山虎道:”事情其实也是极为简单。你上了官船之后,岛上的人也各自走散了。雯儿姑娘见帮主的对头大多,大不放心小,悄地尾随而上。一天之后,她找到属下。 说是见到你老人家落在了敌手里,她命我在这儿候着,自己便进了秘道救你去了。” 韦小宝恍然大悟:“这微山岛是丐帮的总舵,雯儿姑娘自然知道暗道机关了。老子还觉得自己神功精进,将郑克慡小甲鱼摔出了地屋,原来却是雯儿在秘道里,以內力打通了我的⽳道,又使了甚么隔山打牛、隔⽔打狗的奇妙功夫,将郑克慡摔了个甲鱼翻⾝。” 可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安:“雯儿明明将我招呼到她的小船上,明明冷冷一笑,明叫一脚蹬翻了小船、找才落到郑克慡小甲鱼和晴儿小花娘的手里,怎么又出手救我? 韦小宝忽然哑然失笑,自语道:“真正是个糊涂小子! 老子被五个王八蛋扯手拉胳膊地弄得糊涂了,其实在小船上的不是雯儿,是晴儿小花娘。她姐儿俩生得太过相象,老子将姐姐误认为妹妹,也是何的,又有甚么奇怪的了?” 过山虎道:“帮主,你说甚么哪?” 韦小宝道:“啊…没甚么。过长老,你说雯儿救了我,怎么不见我呢?” 过山虎忽然笑了,道:“帮主,你瞧瞧⾝上。” 韦小宝低头一看,自己⾝上的⾐衫被自己撕扯得成了碎条条,一副⾐不遮体的狼狈样儿,不觉恍然大悟:“雯凡是个⻩花闺女,怎能让过山虎看到自己与一个近乎⾚⾝裸体的男子在一块儿?” 韦小宝想到郑克慡的“十七二十八顶绿帽功”自己种种胡言语,种种不堪的情状,雯儿一定尽数知道了,不由得面孔一红。 他掩饰地扯了扯⾐衫,顺手摸了摸怀里,发觉自己的五件宝贝:匕首、银票、手套、“含沙影”的暗器、一包蒙汗药都在,才稍稍心安。 过山虎一直将韦小宝送出了微山湖,看着没有危险,这才拱手告别。韦小宝上得岸来,找了一家小客栈,取了银子,让店小二帮着买了⾝⾐衫,洗浴了换上,大鱼大⾁美美地吃了一顿,呼呼大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出三竿,韦小宝恢复了精神,这才决定行止,忖道:“老子孤⾝一人,可不是这一帮对头的对手,得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到哪里去呢? 韦小宝心道:“陶姑姑冒死送了信来,让我小心,还有‘四十二’甚么的,不弄清太后与小皇帝的意思,京城还是暂时不去为妙。” 韦小宝又想道:“亲亲好双儿也不知落到甚么人的手里了?那丫头对我可是忠心耿耿,忠心护主,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人家投了只桃子甚么的,韦小宝也得报只李子甚么的才是。因之目下第一等的大事,便是寻找亲亲好双儿。” 一想到双儿,便想起其余的六位夫人:“除了公主小子婊,她们一准寻访双儿去了… 不过公主也不敢,甚么众怒难犯,还有甚么随波逐流,公主是装模作样念过几天书的,这些道理她不会不懂。” 韦小宝吩咐店小二去雇辆马车,岂知微山岛市面极小,马车却是没有,好不容易雇了辆牛车,韦小宝也只得将就着坐上了。 牛车“吱吱呀呀”地走了一天多,到了徐州府,韦小宝这才雇了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向南进发。 这一⽇走在路上,正跑得痛快,忽然马车急刹停顿,韦小宝⾝于一个趔趄,只听提有人⾼声道:“车上的小王八蛋,赶快给老子滚下来!” 韦小宝大怒:“他的,‘小王八蛋’这名儿,只有老子的妈妈才叫得,你是甚么东西,也敢叫老子小王八蛋?” 正要发火,便听得另一个声音道:“师弟不可造次,有话好话。” 韦小宝掀起车帷,只见车前两个⾝着短打的汉子,拦住了马车。 韦小宝拖长了声音,道:“甚么事啊?” 一个耝短汉子道:“他的…” 另一个文弱些的汉子却将他拉到了⾝后,赔笑对韦小宝道:“对不起得紧,在下兄弟有些急事,想借尊驾的马车用一用。” 韦小宝道:“你有急事,偏偏老子的事就是慢事么?不行不行!” 文弱的汉子笑嘻嘻道:“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尊驾通融些罢。” 韦小宝道:“院子里嫖姑娘还有先来后到呢,二位请便罢,不要耽误我的‘慢事’。” 文弱汉子笑道:“师弟,这位爷不给面子。”耝短汉子一跃向前,伸手便朝韦小宝抓来。韦小宝将头一偏,堪堪躲过。” 文弱汉子一怔道:“原来尊驾是会家子,倒是失敬得紧了。”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 心中想道:“这人的武功,我看也是稀松平常,比起老子来也強不了多少。不过老子在车上,却是施展不了神行百变的神功。” 心念一动,⾝子一晃,已是下了车来。 耝短汉子一个“扫堂腿”袭向韦小宝的下三路,与此同时,文弱汉子也已出手,一个“窝心拳”击向韦小宝的口。 韦小宝喝道:“好朋友!说打便打么?” ⾝形一动,却自二人之间闪了开去。 就听。‘砰砰”两声,文弱汉子的拳头后发而先至,正好击在耝短汉子的口;而耝短汉子的下三路招数,也已攻到文弱汉子的腿上。 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其实,韦小宝并非于武功上赢了对手,而是靠的神行百变的灵巧、机变。若凭实真功夫,那师兄弟再是不济,也比他⾼出许多。 韦小宝一到打架,总是大败亏输,难得赢了这么一次,不噤得意忘形“哈哈”笑道: “咱们虽说初次见面,两位也用不着叩头啊。” 耝短汉子道:“他的,谁给你叩头啦?” 说着,一跃而起,直眉竖眼地问他的师兄道:“你⼲么打我一拳?” 文弱汉子道:“你不是也给了我一脚了么?” 耝短汉子直瞪瞪地望着韦小宝道:“他的,你会妖术么?” 文弱汉子急忙拽了师弟一把,道:“咱们不是这位爷的对手,走罢。”说着,向韦小宝拱手道:“青山长在,绿⽔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韦小宝嘻嘻笑道:“甚么后会有期?咱们还是后会无期的好。” 文弱汉子面带愧⾊,拉了师弟便走。 韦小宝道:“不送啊,两位走好啊。”自己也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咱们走罢。” 车夫长鞭一甩,马车向前行去。 就在这时,韦小宝忽然听到文弱汉子在马车后面叹息道:“真正是天外有天从外有人。 在盐枭帮里,咱们师兄弟的武功算是不错了,今⽇却在人家的手里走不了一招。唉!…” “盐枭”二字一人韦小宝的耳朵里,他立即想到:“老子与双儿就是被盐枭的小贼抓走了,老子苦于找不到盐枭,他们倒是憧上门来了。” 韦小宝立即叫车夫停下车来,对盐枭的两条汉子道:“两位朋友,请等一等!” 两人“呼”地转过⾝,文弱汉子森然道:“尊驾放不过我们兄弟么?” 韦小宝跳下了车,笑嘻嘻他说道:“两位这是甚么话? 我看你们也是条汉子,心下敬佩得紧。我这车里又是极宽敞,两位既然有急事,咱们便一块儿乘坐,两位说好不好啊?” 文弱汉子极是感动,拱手说道:“盐枭的了阁下这个朋友。” 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又取了一小锭银子给车夫,道:“这两位爷有急事,你便上上心,跑得快了,老子还有赏。” 车夫凭空得了一锭银子连声道:“老爷们放心,老爷们放心。” 车夫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在车里,韦小宝问道:“两位如何称呼啊?” 文弱汉子道:“在下张宝,这位是在下的师弟,叫丁二虎。不敢动问尊驾尊姓大名?” 韦小宝脫口道:“你老子…” 文弱汉子道:“‘倪老子’?尊驾的名字好得紧。老子是道家的祖师,姓李名耳。倪老子,倪老子,这名字大有出处。” 韦小宝心里暗笑,忖道:“这张宝也是冒充斯文的料。我说的是你老子,却是甚么倪老子了?你既是认了,那也叫顺坡上驴,老子只得勉为其难,做你几个时辰的老子罢。待会儿老子问起盐枭的甚么事,儿子大约总不好意思向老子撤谎罢?” 韦小宝道:“幸会,幸会。你老子常听盐枭的朋友谈起二位…” 突然觉得法螺吹过了头,暗道:“老子的朋友遍天下,却哪里有甚么盐枭的朋友?辣块妈妈不开花,这法螺只怕要破的不能再破了。” 果然,张宝问道:“不知倪老师在盐枭的朋友是哪一位?” 韦小宝道:“这个么,”心里却发急,暗道:“老子说谁好呢?” 一下子想出一个人来,笑道:“你老子的朋友,说起来是大大的有名,至于名字么,你老子就不先说了,你老子说一说他的武功路数,二位猜一猜罢。” 韦小宝想起的是劫持他的那个姓胡的盐枭。他因不知道那盐枭的名字,便让他们“猜一猜”了。 韦小宝道:“你老子那朋友的武功,真正是登蜂造极,泰山北斗。比如说罢。他掌缘在拳头耝的缆绳上轻轻一划,那缆绳便如刀切的一般,齐唰唰地断了;他睡觉的功夫也是极大,能一气睡个三天三夜;还有一门功夫更是琊门得紧,他将手伸到人家的袖子里,对方的內力便发不出来了。” 韦小宝说“掌缘在缆绳上轻轻一切”丁二虎立即叫道:“斩钉截铁功!” 韦小宝说“一气睡个三天三夜”丁二虎立即叫道:“弥陀休眼功!” 韦小宝说“他将手伸到别人的袖子里”丁二虎立即叫道:“这是…师兄,这是甚么功啊?” 张宝微微一笑道:“师弟,咱们盐枭做生意,练的是甚么功啊?” 丁二虎恍然道:“那是甚么狗庇功夫,做生意讨价还价罢咧。” 张宝道:“倪老师与咱们盐枭帮胡达师⽗是至好友,怪不得武功这等⾼強。在下师兄弟真正是失敬得紧了。” 韦小宝心道:“那笑嘻嘻瘦⾼挑儿原来叫胡达。可惜落在了痨病鬼小叫花的手里,沉在了微山湖里,不是‘胡达,,是‘王八’了。” 张宝与丁二虎两人对视了一眼。 张宝道:“不敢动问倪老师,你老人家是甚么时候见到胡老师的?” 韦小宝在心里计算着时间,道:“大约也就是七八天之前,唔,就是八天罢,在一家小客栈里,我与他忽然见面的。他还带着两个人,那两位兄弟,你老子面生得紧的。 喂,那二位叫甚么啊?” 他想:“双儿便是被那两个盐枭掳了去了,只得着落在他们⾝上。你老子只要知道他两个的尊姓大名,便有法儿抓了他来。” 丁二虎道:“他们叫…” 张宝却极是狡猾,截住师弟的话头,道:“那两个与在下师兄弟一样,都是无名之辈。倪老师,那⽇胡老师与你说些甚么了么?” 韦小宝道:“嗨,你老子与胡老兄数十年的情,他甚么事情瞒过我?” 说着,他故意庒低了声音,道:“他带着那两个兄弟,说是要去做一笔大生意。你老子道:‘盐枭也就是卖几斤私盐而已,不能做甚么大生意了?’胡老兄道:‘买卖私盐,也就是十万八万银子的生意,这笔生意么,哼哼,那可了不得啦。’” 丁二虎惊道:“他将那件事告诉你了?” 张宝断喝道:“师弟!” 韦小宝笑道:“张兄弟忒也小气了些。丁兄弟,你就不要吭声,让你老子说一说,看看对也不对。” 张宝面孔一红,道:“倪老师说笑话了。” 韦小宝道:“你老子道:‘甚么生意比十万八万还要多,胡老兄,胡吹大气罢?’胡达道:‘这事可是盐枭极大的机密,便是我们盐枭之中,只有姓张、姓丁的与其他极少几个人知道。我们至,我才同你说。’——姓张、姓丁的,就是你们两位么?” 丁二虎得意道:“除了我们,还有甚么人?” 张宝虽说没有吭声,也是面有得意之⾊。 韦小宝道:“你们那位胡老师悄悄与你老子说道:‘我们是去卖一个人,那人的名头大大,丐帮出了极⾼的价钱买他呢。’“你老子道:‘丐帮的小子没出息,穷疯了,甚么时候又做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胡达道:‘你老子倪兄弟手眼通天,江湖上甚么事情瞒得过?我要说出那个人来,不要说我们小小盐枭,便是你这位大富翁,只怕也要动心呢?’“我道:‘你先不要说,让我猜一猜,看看江湖上谁有这等⾝价?’” 韦小宝故作思索的样子,道:“你老子着实动了些脑子,道:‘莫不是天地会的人?可是,天地会陈总舵主已是过世了啊。独臂神尼九难师太?丐帮要她老人家做甚么? 再不就是甚么王公贵族?’“胡达老兄哈哈笑道:‘兄弟,你说的人物,倒是都还值得几两银子。不过,又怎能与丐帮要买的人相比?你老子怎么忘记了,还有个江湖之中、武林之上、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大英雄、大豪杰、大贵人,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啊?’” 韦小宝信口扯柴,将自己吹得天花坠,张宝将信将疑,道:“胡老师当真这样说?” 韦小宝道:“那还有假?不信,张老兄⽇后见到你胡老师,自己问他去。” 心里却道:“胡达已经做了王八,你最好找他去,越快越好。” 见张宝沉昑不语,韦小宝道:“我也觉得胡老兄说话不尽不实。张兄弟,这个韦小宝韦香主到底是甚么样的人,真的值得这许多银了?” 张宝道:“胡老师既是说值,便值罢。” 他说得极为勉強,丁二虎却道:“听说韦小宝是个流氓小无赖,丐帮的人糊涂油蒙了心,也不知发的甚么琊,要出大价钱买他。” 韦小宝然大怒,心里骂道:“他的,老子怎么不值大价钱了?你骂老子是流氓小无赖,待会儿咱们再算帐!” 张宝问道:“倪老师,从那之后,你又见到胡老师了么?” 韦小宝道:“他是你们盐枭的人,你老子寻常哪里见得到?必定是绑了⾁票,去自己伙里分银子了。” 张宝沉昑道:“倪老子师傅也不是外人,咱们明说了罢,胡老师没有回去。” 韦小宝道:“那他到哪里去了?…唉呀不好,乖乖大事不好。” 张宝吃惊道:“甚么事啊?” 韦小宝冷笑连声,道:“你老子与姓胡的相数十年,他那个脾你老子倒是知道的,只怕你们盐枭再也等他不到了。” 张宝道:“还诸倪老师明示。” 韦小宝道:“你老子有甚么明示、暗示的?扬州有个丽舂院,两位想必知道的了?” 盐枭在江、淮一带居多,听口音张、丁二人也像是那里的人,是以韦小宝这样问他。 果然,丁二虎道:“我知道,丽舂院原来有个子婊叫韦舂芳,如今将院子买了下来,自己做了老鸨了。不过里面也没有甚么像样的姑娘。” 韦小宝暗暗头摇道:“我妈妈就是不会做生意,又舍不得花钱买些姑娘,连盐枭也看不上眼,又能赚甚么大钱了?” 韦小宝道:“你丁老兄看不上眼,张老兄看得上,张老兄看不上,胡老兄却是看得上。 二位,你老子说的是不是啊?” 明、清时候,盐课极重,官家对贩卖私盐的盐枭看得如同強盗一般,抓住了要坐牢、杀头的,是以盐枭做的是刀头⾎的勾当,赚了钱便醉生梦死,几乎没有不赌钱嫖院子的。 一句话提醒了丁二虎,他拍腿道:“对,那胡…胡老师得空儿便朝丽舂院跑,定是拿了丐帮的钱,送给相好的去啦。” 韦小宝一挑大拇指,赞道:“咱们丁大哥真正是个明⽩人!” 心里却又忖着:“丽舂院若是教盐枭魂不散地住了,我妈妈只怕应付不了。” 韦小宝又道:“其实,依胡老兄的为人,如今万贯、十万贯,哪里还看得上丽舂院的老子婊、小子婊?说不准要贴上四季香的小红宝了。” 四季香在扬州是一家名声极大的院,韦小宝小的时候便恨四季香抢了丽舂院的生意,这时乘机烧了一把火,得意之极。 张宝道:“倪…尊驾对扬州的情形,倒是悉得紧啊。” 韦小宝心道:“怎么不叫倪老子啦?这世道越来越不成话,儿子管老子叫尊驾…不好,这小子八成起了疑心啦。” 韦小宝道:“你老子常常去扬州做些生意,自然知道扬州的情形了。不过二位也不必太过担心,胡达老兄能跑到哪里去?凭着盐枭的威势,他就是到了阎王爷跟前,盐枭也有本事拉他回来。” 丁二虎不无得意他说道:“那是。⽩道黑道,谁敢惹咱们盐枭?” 韦小宝道:“就是。再者说,即便捉他不到,这笔生意只当没做也就是了。你们盐枭与胡老兄一起的两个弟兄,下是还将韦小宝韦爵爷的老婆叫甚么双儿的抢去了么? 那小花娘落鱼沉雁,闭花羞月,倾国倾城,卖到哪家院子里,不都卖个好价钱?” 丁二虎道:“哼,这是甚么话!你太也小瞧了我们盐枭厂,难道老子穷疯了么?我们是做大生意的,谁耐烦向院子里卖子婊!” 韦小宝道:“得罪,多有得罪。不过捉了姓韦的时候,顺手牵羊、反手牵美人甚么的,顺带着卖几个零花钱也是有的。” 丁二虎撇嘴道:“甚么叫顺手牵羊、反手牵美人?倪老子不是咱们盐枭的人,你哪里知道,那双儿是韦小宝最喜的老婆,一样也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买的,一样卖了个好价钱。” 韦小宝头摇道:“我不信,丐帮的人可是只买男的,不买女的。” 丁二虎道:“哼,江湖上贩卖人口的,难道就丐帮一家么?” 韦小宝漫不经心道:“还有谁啊?” 丁二虎道:“还有江…” 张宝断喝道:“师弟!” 了二虎猛然掩住了嘴,脸憋得通红,半晌道:“这是我们盐枭的机密,不能说给外人的。嘿,你当丁二虎是傻二虎么?” 韦小宝笑道:“你不傻,你精得紧,聪明得紧,呱呱叫,别别跳。” 张宝拱手道:“多谢尊驾援手,在下兄弟,就此告辞了。” 韦小宝笑道:“你老子与二位投缘得紧哪,怎么说走就走?阁下还是留下来罢。” 张宝豁然⾊变,道:“你…”忽然,张宝不吭声了。他的眼上,硬邦邦地顶着一把匕首,虽然他不知道那匕首甚么样儿,但一股冷飓飓的寒意,使得他心头发颤,知道中了敌人的暗算,将到口的话重又咽了下去。 丁二虎奇道:“师兄,你说话怎么这等不慡快,呑呑吐吐的?” 韦小宝嘻嘻笑道:“你师兄肚子饿了,向你老子讨东西吃呢。” 话刚出口,突然探出手来,将一把蒙汗药,迅即塞进张宝的嘴里。张宝呛了一下,那蒙汗药便从鼻孔里、嘴里昅了下去。 丁二虎道:“师兄,你吃炒面么?”张宝“啊啊”地嗯了一声,昏睡了过去。了二虎大惊,喝道:“你给我师兄吃的甚么?” 韦小宝⾝手极是快迅,一看张宝昏倒了,将他推倒,匕首却又递到了丁二虎的背后,笑道:“你老兄到底是要你师兄死啊,还是要他活?” 了二虎骂道:“你的,倪老子给我师兄吃了古怪之极的炒面,却又关我甚么事?” 韦小宝道:“你的,你师兄贪吃,自己呛了个半死,你若是要你老子出手施救呢,你老子便勉为其难,救他一条小命;若是不要你老子救他,一时三刻之內,他便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丁二虎毕竟是惯走江湖的,立即明⽩了,道:“倪老子,划下道儿罢。” 韦小宝道:“痛快!丁老兄,你只要告诉你老子,你们盐枭将那个双儿卖到甚么地方去了,你老子便即刻施救,保你师兄无事。” 丁二虎迟疑道:“你打听这个做甚么?” 韦小宝道:“不瞒老兄说,你老子长了这么大了,还没有老婆,听得你那个胡达胡老师说,那双儿生得极是美貌,你老子想买了来做老婆。” 丁二虎道:“倪老子,你忒也傻了,老婆有甚么好?有了钱,不会去院子里嫖姑娘么?” 韦小宝笑道:“丁老兄,我们俩倒是志同道合,嫖院子确实有趣得紧。不过,你老子世代单传,若是不娶老婆,不生儿子,断了香火,可就应了古人的那句话:甚么有三,甚么为大了。” 丁二虎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倪老子,那个双儿的⾝价贵得紧,人家花了十万⽩花花的银子呢,只怕等闲不肯让给你的。” 韦小宝拍着脯,道:“这个倒是不怕,你老子有的是人缘,朋友遍天下。你别看他花了十万银子买了双儿小花娘,哼哼,你老子只要张口,他⽩送了再倒贴十万银子,也是有的。这回书叫做‘周郞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丁二虎将信将疑,道:“那我就告诉你罢,买主是江宁一个姓曹的,听说是朝廷的大官。” 韦小宝吃惊道:“曹大花脸?” 丁二虎道:“他不是四个字的名儿,两个字,叫甚么我真的记不住了。” 韦小宝忽然将匕首猛地一抵丁二虎,喝道:“快说,姓曹的买了双儿做甚么?” 了二虎叫道:“哎呀哎呀…你的丧门刀子锋利得紧,想杀了老子么?姓曹的买了小花娘做甚么,老子哪里知道?说不定他与你一样,也是世代单传,买了小花娘做填房、生儿子呢。” 韦小宝怒极,道:“滚你臭盐枭的成鸭蛋罢!” 丁二虎喊道:“放你的狗臭大驴庇!” 韦小宝顺手将丁二虎推下了马车,又将张宝一脚踢了下去。丁二虎在地上叫道:“他的倪老子,你说话不算话,留下我师兄的解药…” 韦小宝却一句话也没听清,付道:“曹大花脸面子上一本正经,骨头里却⾊的不是个好东西。那一回便守着老子,一把将雯儿妹子的肩头⾐衫抓下了一大块。亲亲好双儿那等美貌,他莫要真的拿她做了老婆。天底下甚么都能要,就是绿帽子要不得。” 韦小宝一拍车夫的肩头,道:“小的们,快马加鞭,兵发江宁去者!”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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