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天宝志异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天宝志异  作者:柳残阳 书号:40968  时间:2017/9/17  字数:10893 
上一章   第一章 你狠我毒    下一章 ( → )
  两盏破烂陈旧的红灯笼,悬挂在这家同样破烂陈旧的客栈门檐左右,原是由红油纸裱糊成的灯笼,不但红褪尽,泛着土褐,便灯笼內的竹蔑也在露光的部位显示着霉斑,客栈的內容也差不多,剥落简陋的建筑与设备,鬼才相信未生霉斑。

  灯笼在细雨中轻轻摇晃,那两团要死不活的惨淡光晕便不时打着旋转,将坐在客堂门边的两张人脸映幻得忽明忽暗…。

  那两个人并非坐在一起,他们分别各据一桌,却都是靠着门口的一桌;结壮实,満面悍气的一位占着右侧,那肥硕胖大,脸透油光的朋友便占着左侧,两个人同时喝着闷酒,下酒菜也是一样——盐⽔煮花生,带壳的。

  雨仍在落,细细绵绵的不像有停止的意思,黝黑的街道上泥泞一片,偶而有个路人经过,步履急促得宛如在跑,咯吱、咯吱踩着呢泞来,又咯吱、咯吱踩着泥泞远去。

  柜台后,留着花⽩胡须的老掌柜却毫不觉得气氛沉闷,他大瞪着一双眼睛,定定注视坐在左边桌上的胖汉,那大胖子⾝穿纺绸暗嵌福字团底的华丽长衫,左手拇指戴着一枚⽟扳指,无名指套着一枚猫儿眼,右手食指紧箍一只红宝石,中指另有一只七彩闪功的金刚钻,每在他举手喝酒或剥花生的时候,但见各⾊光芒烨烨流灿,満室生辉;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投影,便越发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爿破店,打开张以来也没有接待过像胖子那样的阔客,只要他指头上随便取-样玩意下来,便⾜顶这爿破店十倍的价值而有余;老掌柜心里怔仲着,他不明⽩像这等财土,为什么会来到青花圩此般穷乡僻壤,更不明⽩如何偏生挑拣了他这爿店来落脚,落脚之后,却只呆呆的坐在那里喝闷洒、吃花生,难道说别的地方没有酒、不卖花生?他摇‮头摇‬,委实想不透。

  店小二早巳依在角隅处打起盹来,和老掌柜-般精神的便是坐在门边右侧桌上的那位人物,那人完全不朝胖子多看一眼,暗地里却早看了个穿肌透腑,他不仅知道胖子手上所带的珠宝戒指,更清楚胖子脖颈间挂着一条可比牛环的⾚金项链,还有银丝带上的⾎⽟佩块,织锦垂穗上缀着的龙眼珍珠,连胖子那顶文士巾正额前镶嵌的一块玻璃翠,他都清点得完备无缺。

  久走江湖的角⾊,眼⽪子宽活,见识也多,这人当然知道胖子⾝上的一⼲零碎货真价实,所值甚巨,但他现在却不能打这票主意,因为眼前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他一点也不急,打定了谱,搞妥这一桩,再办另一样,到口的肥⾁,怕他飞了?

  胖子的生像就和大多数富有的胖子相类似,细眉、小眼、塌鼻、厚,外加双层下巴,看去滑稽好玩,却流露着伦俗的傲气与铜臭。

  他喝酒的时候,有意无意将他的手掌內外翻展,好借灯笼的光晕及屋內的烛火反映指间的瑰丽,而且双手轮流使用,-刻端杯,-会剥花生,似乎在告诉别人:老子有钱!

  雨还在下,淅沥的下。

  満脸精悍的那位好像有些不耐烦了,猛一大口⼲杯,再提桌上的锡洒壶,却又涓滴不存,抹了把嘴,耝哑的吆喝:

  “堂倌,再来-壶二锅头!”

  说着话,他带着几分酒意瞪了胖子一眼,顺手把别在后带上的一只长条形布卷菗出,重重往桌面一搁“砰”!

  好家伙,倒是沉的哩!

  胖子赶紧收回视线,又低下头喝自己的酒,他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浅啜,喝了这-阵,连脸都不红,只是更加了一层油亮。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一面回应,一面赶紧到后头打酒,就在这时,黑沉沉的街道上传来车声辘辘,片刻后,一辆带篷后档车驰了过来,偏偏又停在客栈门前。

  今天真是运啦!老掌柜从柜台后出,眯着眼先挤出一抹笑容在脸上,佝偻着微驼的背打算接客。

  车帘掀起,先跳下来一个⾝着劲装的精壮小伙子,然后由小伙子从车上扶下一个満头银发却仪表堂皇的老者。

  两个人进了店门,小伙子冲着店掌柜低问:

  “可有⼲净上房?我们连车把式共是三人,要两间。”

  店掌柜笑呵呵的道:

  “有,有,且请上楼,小二会先为客官们备妥热⽔净脸,如果还没用膳,敝店的面糊和芋粥味道都不错,配上鱼⼲盐菜,最宜⼊口——”

  小伙子目光锐利的向客堂扫视了-遍,漫声道:

  “先把热⽔打上来再说,地,揩把脸正好暖和暖和。”

  于是,店掌柜提⾼了嗓门,发着沙音吆喝:

  “兀那二虎子,还不快来替客官带路?”

  刚从后头提着酒壶出来的店小二,嘴里不闲的应诺,才待将锡壶先送过去,那要酒的汉子已突兀站起,朝着踏上楼梯口的两人暴喝一声:

  “严正甫——”

  银发皓首的老者闻声之下骤然一怔,本能的侧过头来,发话的汉子原来是一脸的悍气,在刹那间已显露杀机,他狞笑一声,左手抖开桌上的长条形布卷,右手伸缩里多出一柄锃亮泛光的锋利砍山刀,手一握刀,人已出。

  老者⾝边的劲装小伙子大吼如雷,立时横截向前,半抛肩,一条三节“哗啦啦”飞挥斜扬,那自客堂门口掠来的汉子却凌空倒翻,一脚猝弹,小伙子躲让不及,四仰八叉的被踢跌出梯栏之外。

  砍山刀寒芒赛雪,毫不容情的对准老者头顶劈落,于是,风一阵,影一闪,只差半寸便将透骨⼊脑的刀锋蓦地大大一震,歪于侧,不待那使刀的汉子明⽩是怎么回事,手中刀已吃人-把夺去,同时心口如中铁锤,跟着那小伙子同一个跌落部位、同-个姿势洋跌出去。

  是的,出手的人就是那⾐饰华丽的大胖子。

  大胖子仍然流露着那股伦俗的傲气与铜臭,他把手中的砍山刀轻轻放下——轻得活像这柄刀是面粉捏的,稍微用力就会散了一样;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元宝来搁在-张木桌上,这才朝着老者露齿一笑,大摇大摆的走出客栈门口。

  老者惊魂甫定,灵灵的打了个寒噤,一边回首急叫:

  “子畏、子畏,你受伤了没有?你听得到我的声音么?”

  一声呻昑自梯后发出,过了须臾,叫子畏的小伙子才一手扶着,一手扶着梯栏,步履蹒跚的绕将出来,形容之狼狈,端的是灰头上脸。

  老者颤巍巍的走前几步,神⾊凄楚,腔调怆然:

  “你受伤了?子畏,伤得重不重?今晚上我们算是逃过杀劫,再世为人了…”

  小伙子昅了-口气,吃力的道:

  “大伯,天幸你老有惊无险,绝处逢生…怪都怪侄子我太不中用…”

  老者颤抖着声道:

  “快别这样说,你已经是尽力施为了…子畏,方才有人出手救了我们,那个人我却素昧乎生,从来不曾见过!”

  叫子畏的小伙子茫然道:

  “有人救了我们?大伯,是谁?”

  老者朝着大胖子方才坐过的位置一指:

  “就是我们进门时坐在左边桌上的那位,胖敦敦,富态的先生…”

  小伙子‮头摇‬道:

  “我进来也看到他,的确面生得很,大伯,我能肯定过去从未相识…他可曾留下什么言语?”

  老者道:

  “没有说一句话,只把一锭小小的金元宝放在桌上。”

  小伙子呆了呆:

  “只留下一锭小小的金元宝?”

  目光转处,这位年轻人已发现前面木桌上那只精巧却灿丽的金元宝,他走到桌边,小心的将金元宝拿在手中端详,面孔上的表情却在逐渐变换,变换成一种恁般崇敬、钦羡、渴慕又憧憬的湛亮形⾊,宛如他看到了神的化⾝,心目中的偶像在复活,充満了如此的虔诚与信服…

  老者望着他的侄儿,不解的问:

  “你察觉了些什么?子畏,好像你从这锭小元宝⾝上有所体悟?”

  小伙子仰首上望,喃喃的道:

  “是他,竟然是他…”

  老者略显焦急,催促着道:

  “你说的是谁?快告诉我,别尽打哑谜了!”

  眼波漾着微笑,小伙子缓缓的道:

  “这锭小小的金元宝底部,镶镂得有五字篆体细纹:‘天宝金⽟坊’…”

  老者越发惘了,他威严的五官仿佛排成了一个疑惑:

  “‘天宝金⽟坊’?这像是一家买卖的商号呀,和那位先生又有什么⼲系?”

  小伙了低沉的道:

  “大伯有所不知,‘天宝金⽟坊’的东主乃是一位江湖上的传奇人物,武林中的怪杰。他平时除了做本行生意,还兼营另一种买卖——专门受雇去杀那些以杀人为业的人,他有个十分通俗却吉利的名字:钱来发;在外头闯道混世的朋友,都称他是‘报应弥勒’。他功力奇⾼,⾜智多谋,最难得的,是他那种不畏艰险的超強意志和敢于向生命挑战的勇气!他好吃好喝,也能挨能抗,有时慷慨⾼歌,有时锱铢必较,他会为一朵小花的凋零而落泪,却在转⾝之间连斩十颗头颅眉不稍皱…大伯,他是一位奇人,是一位懂得人生意义的人!”

  老者瞠目半晌,才哑着声道:

  “那么,方才那位体态十分福相的先生,想来就是钱来发了?”

  小伙子遗憾的道:

  “必然是他,可惜失之臂,未能有幸拜识;他乃是我自小就一直仰慕的巨擘大豪…”

  老者像在思索着什么,却‮头摇‬道:

  “子畏,我实在想不起在何地与钱先生有过往或任何渊源,他如此豁力相助我等于陌途,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位年轻人亦无以回答,因为“报应弥勒”做过许多事都令人难测因由,而实际上却-定有其因由,只有明里暗里,能说与不能说的微妙分野罢了。

  客栈的前堂中,店掌柜与小二哥仍旧茫然僵立,不知所措;晚上的际遇,对他们而言,如真似幻恍若一梦——却是场噩梦。

  翠红楼。

  楼在江边,倒影映于⽔中,在粼粼的波光漾下,形致曲叠,别生‮趣情‬;尤其在晚间,楼台檐角椽栏各处,彩灯⾼悬,五光十⾊,就更将江面点缀得奇幻瑰丽,美不胜收了。

  莺声燕语盈溢于翠红楼上下,夹杂着那等不时扬起的耝鲁笑声,更这厢飘出了猜拳行令的吆喝声,那边传来呼庐喝雉的呐喊,光景真叫热闹,洒⾊财气通通占全。

  二楼一间陈设华美厚重的绣房里,翠红楼首屈一指的头牌姑娘湘湘正陪着一位客人喝酒——钱来发。

  钱来发已换了一⾝装扮,淡紫⾊襟衫富贵牡丹图的光缎夹袍,同样质料的素面粉底鞋;这一次没带文士巾,头顶那把半⻩不黑又数量不多的发丝却经过极为仔细的梳理,扎一个圆髻,而且束以淡紫⾊的飘带,整个人看上去光鲜又体面。

  湘湘举起细⽩瓷配着青花底的精巧酒壶为钱来发斟酒,那双执壶的纤纤⽟手却不住的轻微颤抖,以至倾下的酒稍稍溢出了酒杯。

  钱来发注视着流在云石桌面上的那几点酒痕,眯着一双小眼道:

  “你有些紧张,嗯?”

  湘湘放下酒壶,強颜笑道:

  “不瞒你,来发爷,我是害怕,不但怕,还非常怕…”

  点点头,钱来发端杯一饮而尽,右手食指上那枚‮大巨‬的紫⽔晶指环映着灯光闪耀炫亮;他,笑呵呵的道:

  “湘湘姑娘,你应该怕,怕才正常,如果你不怕,就是反常了;没有关系,一切有我,你陪着我多喝几杯,包管把事情给你摆治得熨熨贴贴。”

  连忙再替“来发爷”的酒杯斟満,湘湘怯悸的道:

  “那位总兵少爷不知是委了什么人来加害我,他口气狂得很,传话说今晚起更以前就要我断气,…来发爷,真吓死我了!”

  钱来发慢条斯理的道:

  “事情你已经讲过一遍,我自会心中有数;那个官家少爷也确是个不出息的纨绔子弟,天下岂有強买強卖的道理?别说只是个总兵的儿子,就算兵部的尚书大人亦不作兴这股跋扈,简直世风⽇下…”

  湘湘脸蛋微现酡红的道:

  “不是我不识抬举,宋发爷,⼲我们这一行的女人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资格?只因那位总兵大人的公子家里早有了-三妾,我,我若进了门又算老几?再说,这些年来置⾝风尘,人间冷暖已尝够尝怕了,很久以前我,我就有意找个老实人许了他,越快离开这个环境越好…”钱来发闲闲的道:

  “敢情是有主儿了吧?”

  湘湘的脸蛋更为羞赧,却大大方方的颔首道:

  “是个开油坊的本份人,年纪不小了,上三十的岁数,我们…我们已经来往了两年多,他一直对我好,又-直都是那么憨厚坦诚。宋发爷,嫁了他不过是个商人妇,淡不到什么风光,但我宁愿平平凡凡的守住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亦不稀罕去当他那总兵少爷的第五房偏妾…”

  钱宋发颇为赞许的道:

  “很好,难得你一个出⾝烟花的女子,也有这种从绚烂归于平淡的想法;湘湘姑娘,你的观点极为正确,与其给一个吃喝嫖赌样样来得且不务正业的花花大少当姨太太,还不如规规矩矩嫁一个老实人,夫终生聚守才较实惠。婚姻不幸的例子我看得很多,若叫一时的荣华富贵了心智,情感的基础便相对的薄弱,天下哪有永久不变的荣华富贵呢?”

  湘湘取过钱来发面前的酒杯,斟満后恭谨的⾼举齐眉:

  “多谢来发爷的夸奖与指点,只以这杯⽔酒,聊表我感的心意于万一——”

  她仰颈⼲杯之后,又菗出腋下的丝巾,仔细的把杯口抹净,再倒満酒放回钱宋发跟前。

  哈哈一笑,钱来发拱拱手:

  “不敢当,不敢当!湘湘姑娘,你真是一个善体人意的明慧姑娘,难怪李大头这么自告奋勇替你出力,要不是他找上我,今晚咱们还见不上面哩!”

  湘湘的神⾊有些复杂,她低喟着道:

  “说起李超李爷,我对他实有亏欠!来发爷,李爷待我的确不差,我亦看得出他是真心真意,可是他家里已有元配,孩子都那么大了,就算我肯,岂不等于破坏人家夫和乐?幸而李爷是位通达明理的主儿,在我拒绝跟他以后,他不但不生气,还直夸我有良心,没事仍三天两头来捧我的场。”

  钱来发道:

  “李超李大头这小子就是有这么个长处,才跟我相了十好几年,他向来明⽩人情事理,提得起也放得下,有时钻进牛角尖想不透,经人一点拨便豁然开朗;他为你的难处来请我,⾜证他的襟度量,我也就毫不考虑的包揽下来。湘湘姑娘,看样子我吃这趟辛苦还值得…”

  湘湘忙道:

  “是来发爷⾼抬我了…”

  略略一顿,她又接着道:

  “自那位官少爷传过话来,吓得我茶也不思,饭亦不想,成天恍恍悠悠,不知是怎么挨过的,想逃又逃不掉,躲亦躲不开,把人折腾得直想自求了断,要不是李爷看我神情不对再三盘问,又慨允去请来发爷相助,我,我就只有等死一途了…”

  钱来发红润的双颊泛起油光,他平静的道:

  “甭那么看不开,山穷⽔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湘湘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那荷花大少亦非阎罗殿下的拘魂使,就有如此霸道法?”

  湘湘轻声道:

  “这就要仗来发爷保全了,李爷向我说过,只要来发爷-点头,我这条命就笃定丢不了,任是天皇老子也休想揪走…”

  钱来发哈哈大笑道:

  “罪过罪过!李大头未免把我的能耐吹嘘得太离谱啦!你别听他的,我向来的原则是,一旦应承下的事,总归会尽心尽力,然而満饭好吃,満话难说喽…”-

  下子又不安起来,湘湘忐忑的道:

  “来发爷不是先前说过能够把我的事摆治妥贴吗?该不会这一歇又发现了什么难处吧?”

  钱来发小啜了一口洒,有趣的瞅着湘湘道:

  “你过于敏感了一点,不错,我说过那样的话,但在你往我脸上贴金的时候,我如何能顺理成章的帮着你贴?人嘛,谦虚才是美德呀!”

  于是,湘湘也忍不住笑了,她微现忸怩的道:

  “请别怪我,来发爷,我是被吓坏了,一点小征兆都能使我怔上半天;如今你是一‮大巨‬的浮木,我就是掉在海里攀住你这浮木的落难人,你只要稍微晃一晃,我-颗心就提列喉咙眼啦。”

  钱来发吁了口气:

  “事不关己,关己则,这也是人之常悄,所以…”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语尾,湘湘转过脸去,略略提⾼了声音:

  “是谁呀?”

  门外传来-个带着鼻音,透着媚腻的嗓调:

  “湘湘,是我,我来看你这里要不是添酒,另外再续上四碟⼲果,大姐特别待,可不能慢待了贵客…”

  湘湘起⾝朝钱来发笑道:

  “是二姨,妈妈的⼲妹子。”

  钱来发没有什么表示,湘湘自去启门,香风飘处,一位浓妆抹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双手还端着一只银盘,盘上置有四碟⼲果,一把酒壶;这个老风眼波横抛,笑哧哧的冲着钱来发:

  “钱大爷,今儿晚上委屈你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千万包涵则个;我们湘湘只要渡过这场劫难,你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往后连我们翠红楼都得供你的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供在窑里,像话吗?钱来发打了个哈哈:

  “好说好说,略尽棉薄而已,各位不须如此客气!”

  ⼲果摆上桌面,満満的一壶酒换下原先业已半空的酒壶,半老徐娘又格格笑着:

  “我说湘湘呀,你也别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充千金‮姐小‬,多陪着钱大爷说些逗趣的话,叫钱大爷乐和乐和,可不作兴冷落人家哪!”

  湘湘有几分尴尬的漫应着:

  “你放心,二姨,我知道该怎么招待客人。”

  这位二姨向钱来发福了一福,腻着声道:

  “钱大爷,你就消停的喝酒,有湘湘陪着你解闷,我便不在这里惹你讨厌啦!”

  钱来发拱拱手道:

  “你自管去忙,我这里不碍事-一”

  那二姨又是香风一阵,刚走到门边,窗外已突传一声梆子响,起更了。

  这一声清脆的梆子响,听在湘湘耳里却像是一记焦雷,震得她心腔狂跳,脸⾊惨⽩,甫将钱来发的酒杯拿在手中,竟惊得“咣啷”落地粉碎!

  钱来发蓦然背脊直,冷冷出声:

  “那二姨,你且慢走!”

  来在门边的二姨似若未闻,脚步加快,侧⾝便待溜出;钱来发胖大的躯体像被一卷強有力的弹簧猝弹而起,倏闪之下已把那位二姨扯着后领拖回原位!

  变化突起,完全出乎湘湘意料之外,不噤吓得她混⾝颤抖,上下两排牙齿相磕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因应才好。

  二姨一庇股跌坐地下,有刹那的恐惧表情掠过她的面庞,但她随即形态急转,手抚臋夸张的尖叫起来:

  “钱大爷,你这是⼲什么呀?好生生的我也没惹着你招着你,菗冷子就向我出手动耝,我-个妇道人家如何挨得起你这样折腾?我一翻好心巴结,莫不成还开罪了你钱大爷?”

  钱来发光把门关紧,才⽪笑⾁不笑的道:

  “你不必⽑子喊叫,是你搞的鬼,你就绝对逃不掉,不是你在使坏,这口黑锅便背不到你⾝上,我钱某人自来讲理。”

  那二姨瞪大眼睛,-派愕然之状:

  “钱大爷,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我听不懂你的活…”

  湘湘失措的站到一边,満面惘惶悚:

  “来发爷,来发爷,我不明⽩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二姨?她不是外人,是我妈妈的义妹,我们相处在一起已有好几年了…”

  哼了哼,钱来发道:

  “相处好几年算什么?相处-辈子还有亲人卖亲人的事哩!湘湘姑娘,你先等着,若是找不出证据。我保证不会难为你二姨。”

  那二姨⼲嚎着道:

  “找证据?找哪门子证据呀?钱大爷,你不是官府司衙,我又不犯王法二未触朝今,你凭哪一端能私刑处置我?”

  嘿嘿-笑,钱来发道:

  “给我来这-套刁泼手法,算你找错了主儿,我告诉你,你再要吵闹下去,便休怪我给你苦头吃!”

  湘湘走前一步,強持镇定的道:

  “来发爷,你是不是怀疑我家二姨,受了什么人指使而来加害我?”

  钱来发道:

  “不错,我正是这样琢磨。”

  那二姨立时哭喊起来:

  “真是黑天的冤枉莫大的屈唷!我一个女流,又是依靠我⼲姐姐吃这碗腌躜饭,我再是贪是蠢,也不会昧着心肝坑害我⼲姐手下的头牌姑娘…钱大爷,你含⾎噴人,诬陷我妇道人家,就不怕天响雷啊…”湘湘也怯怯的道:

  “怕是你猜错了,来发爷。”

  钱来发舐了舐厚厚的嘴,平淡的道:

  “我从来不猜,湘湘姑娘,我只寻找事实——现在,那二姨,你过去把桌上的四碟⼲果每样尝一点,还有那壶新酒,也烦你喝上一盅。”

  先是呆了一呆,那二姨跟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大声哭号:

  “这算什么名堂?还有着人喝酒吃菜的事?窑子也有窑子的规矩,我们⼲这-行的亦不能不算人啊…钱大爷,我叫你一声活祖宗,你就饶了我,别再糟蹋我了…”

  湘湘眼圈一红,哀切的叫:

  “来发爷…”

  钱来发-声不吭,管自来到桌边,从袖袍里摸出-块晶莹中微透浅⻩的犀角来,然后,他将壶中酒倾出一线淋在犀角之上,清澈的酒与犀角刚一接触,立刻“嗤”“嗤”发声,不但冒起丝丝绿烟,浅⻩⾊的犀角也马上变为乌黑!

  于是,湘湘愣住了,呼天抢地中的二姨亦顿时停止表演,僵窒当场。

  收回犀角,钱来发又自带间拔出一净亮银针,分别揷向那四碟⼲果之內,等他一一刺探完毕,净亮的银针已赫然透呈斑斑污痕,像洒印上无数锈迹!

  摇‮头摇‬,钱来发沉重的道:

  “湘湘姑娘,犀角银针验毒之说,你可曾听过?”

  湘湘嗫嚅的道:

  “曾经听人提起,想不到果真灵验…”

  钱来发缓缓的道:

  “酒与果碟皆蕴剧毒,照犀角银针的颜⾊反应来看,必是一种极快发作的毒药,那该死的纨绔扬言叫你起更咽气,时辰拿捏得很准——不论你喝酒或光吃⼲果,都会得到相同的结局。你这位二姨,便是来送你上路的催魂使…”

  猛的打了个冷颤,湘湘脸孔歪曲,异常痛苦的对着她那坐在地下的二姨凄呼:

  “二姨,二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谋害我?神灵在上,我有哪一点亏待你、愧对你?人心是⾁做的,你就如此狠得下、横得起?”

  那,二姨-张原来装扮得十分花俏的面孔,早已是粉脫脂剥,东一块西一团不堪⼊目了,她筛糠似的一阵又一阵发抖,嘴菗搐,说不出半句话来。

  湘湘又悲泣道:

  “二姨啊,我做梦也想不到你居心狠毒到这步田地,我平素-向关怀你、敬重你,你决不该用这种手段来回报我。你说,是什么蒙住了你的心、遮盖你的天良?是什么把你变成了魔鬼、变成了⽩虎星?”

  坐在地上的二姨突兀大哭出声,一面哭,-面双手拍地,嚎叫不停模样竟有几分发了癫狂的味道。

  钱来发走到湘湘⾝后,轻拍她的香肩,当湘湘投来含泪的-瞥,这位“报应弥勒”低叹-声,示意不必再说什么了。

  翌⽇,清慡的早晨,光亮丽。

  湘湘站在江边那座石桥头为钱来发送行;湘湘是很美,在绚灿的晨照耀下,她不曾经过人工装点的面容透现着鲜活的青舂气息,眉眼明朗,肌肤细⽩,⾐裙飘展间颇带几分出尘的韵致,钱来发望着她,笑昑昑的道:

  “这么好的女娃子,是不该再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厮混了,湘湘姑娘,赶快脫离翠红楼,同你的卖油郞过平凡⽇子去吧…”

  深深点头,湘湘感的道:

  “我会照你的活做,来发爷,尤其经过昨夜的事,更使我有了难忘的体悟。”

  钱来发调整着⾝旁那乘⾼大健骏的黑马辔口,和悦的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兰质慧心的丫头一点便透。”

  湘湘垂下目光,轻声道:

  “来发爷,有件事我-直想请教你——你是怎么知道找那二姨底细的?”

  笑了笑,钱来发道:

  “很简单,因为她来的时辰太巧,再则,本能与直觉上的反应。”

  湘湘不解的道:

  “为什么那个花花公子偏要选择他指定的时间?他原可在你抵达之前提早对我下手的…”

  细小的双眼闪动着慧黠的光芒,钱来发语意深长的道:

  “你要设法多去了解人;有的人,天生具有-种自负心理,也可以阐释做虚荣及桀骛一-一种沉耽于自我満⾜的虚荣及桀骛,他认为可以纵别人的生死和-切,认为可以随心所的去支配他想支配的任何事物,那个纨绔就正是这样一个东西。”

  湘湘言又止,怪不好意思的道:

  “来发爷…他以后如果再威胁我,我该怎么办?”

  钱来发左手缩⼊袖內,当他的手掌再度摊现在湘湘面前的时候,湘湘发现钱来发肥厚的掌心中多出-束头发,望着这束头发,她惑的问:

  “这是什么?”

  钱来发慈祥的道:

  “昨晚把你那位二姨送官府治罪以后,我顺便绕到总兵衙门的后院,也顺便将那恶少的脑袋剃了这撮⽑儿下来,同时留下几句话一-他要再打谱纠你,下次我不剃他的⽑儿,乃是要拎他的狗头喽…”

  喉管一阵哽咽,湘湘的目眶中已有泪珠打转,她昅着气道: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来发爷…”

  钱来发认镫上马,抖缰而去,笑语随风传送:

  “到时候多请我吃两枚红蛋吧,湘湘姑娘…” uMUxS.COm
上一章   天宝志异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天宝志异,武侠小说天宝志异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柳残阳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天宝志异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