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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14750 |
上一章 第二十一回 彩雾笼沙洲 群丑弥天喧蛊语 流光照川 下一章 ( → ) | |
话说这时南绮的神火已发将出去,一见妖女混⼊人蛊火妖光之中不知去向,満空俱是蛊火金星,毒虫飞蛇,神火烧将上去,眼看烧化了些,叵耐恶蛊数目大多,分化又快,随消随长,越聚越众。又都不畏死伤,前仆后继,有的竟从神火中越过,直朝自己面飞来。若非葫芦在手,防卫得快,立即发火将它烧死,几乎受伤。那扑往真真的一路,已然密集在毒樟之上,只不知真真如何抵御。另一路也将飞达沙洲上空,就待下落,不由大吃一惊,恐元儿等在沙洲上有了差池,不敢恋战,径直舍了真真,一纵遁光,立即飞回。到了一看,已有好些恶蛊飞到。元儿和花奇二人一个手持网兜,和先前一样往空便捞;一个等恶蛊坠落,不等⼊网,用剑光一绕便即杀死,正在起劲。南绮落地,见那些恶蛊落地以前还长有数尺,一经杀死,便只剩寸许长短。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恶蛊已知网兜厉害,离地有十丈⾼下,密密层层,简直断不出有多少数目,恰似一片火云,笼罩当空,将沙洲上石土林木俱映成了红⾊。 南绮估量妖女必有好谋,方将⾝旁宝樟取出准备万一,忽听空中恶蛊卿咕怪叫之声如同嘲涌,轰的一声,天塌一般往下庒来。南绮见来势凶恶,那网兜虽然神异,到底未经法术炼过,不知妙用。妖女既敢驱蛊群拼命来袭,定有可胜之道。还是先护住了人,再打主意。于是南绮忙将葫芦往上一甩,放出一团烈焰火球,直往空中蛊群烧去。紧接着手扬处,一片五⾊烟云飞起,将沙洲罩了个严严密密,料无妨碍,才放了心。一问众人,除原受伤的纪异、花奇外⼊这一次尚未受着伤害。眼望空中,那团烈火飞上去时,虽将恶蛊烧化了许多,转眼便都飞落烟云之上,飞叫起来,卿咕之声震耳聋,甚是浩大。 约有半盏茶时,南绮看出恶蛊厉害,似这样相持下去,时候一久,万一仙樟为恶蛊损坏,飞了下来,自己和元儿虽有法脫⾝,岂不害了纪家祖孙的命?有心想将⾝带的一件至宝取出一拼,又恐事如不济,⽩⽩丧失了一件至宝。而且恶蛊蔽空,本乘隙飞下,万不能收回仙樟,再行施为,势必由仙樟下朝上发出,一个弄巧成拙,不但二宝俱丧,还要引火烧⾝,自取灭亡。好生委决不下。 南绮正自愁思无计,忽见天空两道光华似闪电掣了两掣。接着便听霹雳般的炸音连珠爆发,与満空中恶蛊怒啸怪叫之声汇成一片。耳听元儿连喊:“南姊快看!”南绮自过湖以来,因为自顾不暇,始终注视当头恶蛊动作,一直没有想到去看真真在困中能否脫脸。及至闻声回头往对湖一看,适才真真被困的所在,不如何时已为百丈清蒙蒙的烟雾层层罩住。雾影中先只见两道⽩光,一团碧影,带着无数金星,在那万千蛊火妖光丛里飞舞起落,转眼间又多出一道剑光,颇似真真所为。南绮忙问元儿:“那青雾是何时降下来的?”元儿道:“我本想和方才一样,拿网兜网那恶蛊。自你一回来,将仙樟放起,不多一会,便见对湖飞来两道⽩光,现出两个道装少女。內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尺许大的红盒,一到便从盒里飞出一个浑⾝碧绿,満带金星,形如蜘蛛,两翼六脚的怪物。 这时満空恶蛊俱密庒庒围在毕道姊⾝外那团彩烟上面,见有人来,刚飞了些上去,立刻炸声大作,从怪物口中噴出十七八个碗大的绿烟球,一晃眼爆散开来,化成绿⾊浓雾,将对湖罩住了。” 正数说间,忽又听花奇喊道:“恶蛊怎都要飞去了?”言还未了,对湖那个绿蛛倏地冲雾而出,往沙洲上空飞来。后面紧跟着一个手持红盒的道装女子,仙幛上面群蛊刚刚飞起,两下里个正着,众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见那绿蛛只有拷栳般大小,一双碧眼,阔口⾎,満⾝都是金星,六只长脚,一双小翼,爪利如钩。顶上似系有一彩线,长约数十丈,一头在那道装女子手里。绿蛛口中怪啸连连,声如炸雷,与蛊群相隔约有十丈左近,怪口张处,又是十七八个绿烟球噴出,晃眼爆散,化成数十丈浓雾,崩雪飞洒一般自天直下,将所有恶蛊全数罩住。顷刻之间,那雾越布越远,与对湖连成一片。除了恶蛊悲鸣怪啸之声外,只见一团碧影,几道光华,在万千蛊火妖光之中往来驰逐,人的面目已难辨出。碧影所到之处,蛊火便似陨星一般纷纷坠灭。 约有刻许工夫,蛊火渐稀,想是知道厉害,几次三番似要冲突出来。叵耐在雾的中心还可往来飞扑,一经飞到边沿,便似昆虫人网,被雾粘住,停在那里动转不得。再被那团碧影飞将过来一扫,立即消灭无踪。似这样前后经过有个把时辰,适才那么凶恶繁密的満天蛊火,竟然消灭无踪。只剩下一条火龙般的东西,与七八个満⾝火焰金光,大小长圆不等,颇似妖女初放恶蛊时所见的妖物,在雾影中与那三道光华。一团碧影还在恶斗驰逐。这时绿雾益发浓密,除那火龙敢于上前外,那蜈蚣、蛇、蟆等七八种恶蛊,俱围在那绿蛛的四面,前又却。未后一条蛇蛊忽然飞近绿蛛⾝侧,不知怎的一来,竟被打落下去。接着又将一条蚕形恶蛊打落,带着一溜火焰飞坠。 元儿见大小恶蛊纷纷伤亡,妖女已如网中之鱼,料来的两个道装少女必是真真好友,打算飞⼊雾中助战。南绮因不知绿蛛的来历,所噴之雾未必无毒,不但不许元儿妄动,连那仙樟俱不许撤去。元儿无事,见花奇跌坐在地,怀中伏着纪异,还在紧按着他的后背。纪光老泪盈盈,満脸犹带忧⾊。便问:“这会工夫可好些么?”花奇答道:“他⾝上疼痛已止,虽比先时好些,仍是有些昏。好在毕姊姊已然脫困,妖女灭亡在即。只要她回来,有我师⽗的劫还丹,想必不妨事吧?”说时,又听纪异呻昑之声。纪光揪然道:“小孙之伤,如非天生异禀,换了常人,早已当时毒发⾝死。幸得二位灵丹与花姑冒险相救,为他拘住毒⾎,暂时虽只疼难忍,尚不致死。可是毕仙姑再不将妖女除去,时候一久,这左肩必废无疑了。” 元儿闻言,回看山石旁被南绮用噤索绑住的妖童紧闭双目,嘴⽪兀自不住动,怒骂道:“你这不知死的妖孽,到了这时,还敢弄鬼么?”越说越气气,走上去照着妖童腮帮子就是一脚。妖童骤不及防,口里-的一声,那⽩里透红的小嫰脸蛋,竟被元儿踢了个⽪破⾎流,牙齿断落了七八个,纪光见元儿动武,犹存投鼠忌器之心,忙奔过来劝阻,已经无及。再看妖童,已然痛晕过去,口角⾎流,似有半截数寸长金⻩东西颤动,低头一看,乃是一条天蚕蛊。想是衔在口中,出不出之际,吃元儿这一脚,被妖童咬成两段。纪光见妖童⾝上仍蔵有蚕蛊,知有恶毒作用,心中大惊,忙看纪异,并无甚别的征兆。方在疑虑,忽闻女子呼救之声从屋后传来,听出是⽟花姊妹,喊声:“不好!”忙请元儿拿了网兜,速去施救。南绮不甚放心,估量目前无事,便也相偕同往。 二人到了崖洞中一看,⽟花姊妹俱都用几头发悬⾝洞顶,地下屈伸着一条天蚕恶蛊,虽然断成两截,那上半截兀自几番作势,往上飞扑,相离⽟花脚底不过尺许。元儿有了先前经历,上前举网便扑,一下罩住。再放出聚萤、铸雪双剑,在网中一转,立即粉碎。榴花喜道:“真好宝贝,这狠毒的小鬼,今番死也。”元儿问故。榴花道:“我二人自从知道师娘二次亲来,识破小鬼毒计,冒着大险,到前面送信。回来后仍恐小鬼放我二人不过,难保不在被擒之后,暗将本命蚕神放出,寻我二人晦气,时刻提心吊胆。 果然他拼着两败俱伤,用了随影搜形之法,驱遣一条恶蛊搜遍沙洲,寻到此地。幸得我姊妹方一觉察,便被诸位将他本命蚕神斩为两截,法力消弱。我二人已然叛教,不敢和它为敌,出洞逃往前面,必被迫上,咬上一口,必死无疑,只得悬⾝待救。二位恩人再如慢来一步,这东西势必越纵越⾼,也难幸免。这本命蚕神一经灭亡,妖童此时决难活命了。不过他敢拼死前来,定看师娘势败,不能救他生还,方会出此下策。毕仙姑想已转败为胜了。” 南绮此时对她姊妹早已转憎为怜,便把外面情势说了。并说妖女迥非适才得胜光景,已成网中之鱼,早晚伏诛,要她同出观看。⽟花姊妹还是胆寒,噤不住南绮強劝,便一同出来。行至妖童被困之处,人已不见,只剩下噤索和一堆⾎⾁留在地上。一问花奇,才知元儿、南绮去后,妖童便即回醒,満脸愤恨,咬着残牙,嘴⽪刚动了两动,忽然惨叫了两声,⾝体立时支解破碎,化为一滩⾎⾁了。 原来天蚕童子先奉妖女之命,带了那一篓天蚕,由竹辇后潜隐⾝形,偷偷飞往沙洲,摆布毒阵,暗放恶蛊,准备将众人一网打尽。彼时真真刚过湖去,众人俱都注视对湖,谁也没看出妖女暗使声东击西的毒计,绕着远道由后面抄来。纪光虽知蛊情,毕竟还浅,明下手还可看出,似这等无声无形,隐秘险毒的琊法,休说看它不破,就是仍用先天易数,摆设阵法,也防止不了。南绮又因真真一说,未将仙樟展开防护。所以天蚕童子一些没费力,便将恶蛊布散沙洲之上。等阵法布好,前去杀了⽟花姊妹,便即发动。 也是纪光祖孙命不该绝。天蚕童子因为上一次前来被人看破,几乎受伤,来时颇知戒备,除带了随⾝法宝、飞叉外,还带了妖女的遁符。准备万一看出不济,一面放恶蛊飞回,自己先用本门灵感搜形之法,寻着⽟花姊妹,将其害死,以免事急之时,怈漏本门许多噤忌,贻留隐患。及至他到了沙洲,见进行如此顺利,大出意料之外。但以为能人只有真真一个,余人无甚出奇,既然无觉,正好从从容容严密下手。左右方圆数十里均下有封锁,⽟花姊妹无论蔵在何处,均可按图索骥,不怕她们逃上天去。妖女原嘱他先杀⽟花姊妹,他却报仇情急,以为⽟花姊妹已成网中之鱼,不⾜重视,于是闹得一败涂地。 当他阵法尚未布完,正在暗中行法之际,南绮忽然想起⽟花姊妹可怜,适才妖童从室內出来,必是寻她们为难。后来追逐妖童,一忙也无人提起,不知受伤也未。回顾元儿手持网兜,面向对湖来回走着,神态甚为无聊,大有英雄无地用武之状。暗忖: “那榴花虽然脸厚,却也情痴,如叫元儿前去查看,必称心意。”便对元儿道:“适才妖童想害⽟花姊妹,这半天无人去看,你去看看受伤也未?”元儿脸嫰,恐榴花纠,不愿前往。南绮童心未退,说了便要做,非叫元儿前去不可。元儿拗她不过,只得答应。 还未抵后面崖洞,便听路旁树上有一女子喊道:“你⾝后有蛊,快使你那宝网啊。” 元儿听出是那两个山女的口音,料无差错,不问青红皂⽩,举网四面一阵摸捞。 网过处,竟有数十点蛊火妖光飞落网內。接着从树梢飞落两个女子,正是⽟花姊妹,已吓得芳颜无⾊,浑⾝抖。悄声低语道:“我师娘已命天蚕童子带了万千天蚕过湖布阵,只有此网可破。快到前面,迟恐众人受了暗算,来不及了。”元儿闻言,喊一声:“我看不见这些妖蛊,你们快随我去指点。”慌不迭一按遁光,便往前边飞去。⽟花姊妹也跟着飞起。相隔甚近,转眼到达。一落地,⽟花姊妹便悄声说道:“快使你那宝网,顺着众人⾝后网去,不可出声。此时妖童定在东北方震地上行法,尚未看见我姊妹,正好躲过一旁,免随在你⾝后累赘。等他来到,我们再指给你去擒他。”说罢,各人咬破中指,弹了两滴鲜⾎在地上,便往众人⾝侧一块磐石下钻去。 南绮见元儿同了二女飞回,満面惊惶,窃窃低语。刚近前去要问。元儿忽然纵起⾝来,举网往南绮⾝后一捞。悄喝道:“妖童带了万千恶蛊来此暗下毒手,南姊不可出声,免得妖童惊走。”言还未了,南绮见元儿手起处,已有四五条周⾝火焰金星的妖蚕⼊网。 南绮悄问:“你怎知破法,可是⽟花姊妹对你说的?快说出来,我好准备,单擒是无用的。”元儿匆匆略说经过。心想:“纪光有医病之德,这么大年纪,莫要将他伤了。” 想到这里,一纵⾝便往纪光⾝后飞去,一网捞去,又是几条恶蛊⼊网。紧接着飞到纪异、花奇⾝前,把网一举。猛听纪异一声怪叫,便即倒地。同时元儿网过处,又网了十来条。 南绮也已飞到,低喝道:“大家快随我聚到那块磐石旁边,网只一面,恶蛊大多,一则便于防护,二则也可兼顾两个山女。” 花奇一见有警,就地下抱起受伤的纪异,一同随了南绮往磐石旁飞去。刚一飞到,便听⽟花在石下低语道:“天蚕童子已知就里,正遣无数蛊群飞来。可用宝网四处舞,最好不使我师娘看出破绽才好。天蚕不能飞近十大以內,决难伤人。但是你们看不见,也是无法。待我冒险,用化⾝引它前来杀害。你们如见附近有两团茶杯大小的⾎光出现,可用你们的法宝、飞剑照准当中,分上中下相隔五尺以內发去,必能奏效。”众人依言,由花奇、纪光医治纪异,元儿举网四外舞。 南绮因二女说最好不令妖女看破,早在暗中行使噤法,将湖边一带掩盖。一面端整法索、宝物,静等⾎光一现,即行下手,刚刚准备妥当,忽见⾝侧有两团⾎光一上一下,并往一处,星光电驶,往左侧飞去。刚飞出不远,似被什么东西暗中阻住,倏又折转,变成一左一右平飞回来。南绮更不怠慢,手中法索、宝物、飞剑同时施为,照着预定计策,往两光之中发去。眼看数十道⽩光纷纷落地,知道法索业已奏效。忙将法宝、飞剑收回,将手一招,⽩光便从地上滚来。耳听王花道:“妖童已然擒到,昏过去。趁他受伤未醒,天蚕无人驾驭,这位仙姑能发神火,只须用火从他⾝上烧过,人蛊立时便现形了。” 南绮刚要依言行事,纪光因这回事败了固是尸骨无存,即使大获全胜,也不好办;况加爱孙受伤甚重,一个医治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到了此时,仍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弄到无法收拾,伤了这附近千百里內山人的情感,⽇后不好托⾜,正在为难,一听南绮要用火攻,连忙拭泪过来,再三拦阻,不到万分破裂,实难两立时,千万不可伤害妖童的命。南绮见他老泪纵横,神情惶急,知道纪异⾝受蛊咬,他有些投鼠忌器,应道:“恶妖四处密布,不使现形,隐患甚大。看在老先生份上,暂留妖童活命,等毕道友回来再行法处置便了。”说罢,先对那数十道⽩光组成的一团空圈施了噤法。然后将葫芦盖揭开,往外一甩,一团火光飞将上去,只绕了两绕,便即收回。火光中一片彩烟冒过,妖童立时现出⾝形,只背⾐服被火烧焦,余者并无伤痕,口中微微呻昑,尚未醒转。 甫绮再回头顺妖童来路一看,那万千天蚕恶蛊似飞蝗一般,成团成阵,在相隔十丈以外飞舞上下。每条俱长有数尺,金星闪闪,妖火焰焰,舞爪张牙,势甚凶恶,因被元儿网兜阻住,不得近前。南绮忙施噤法,暗中将蛊群围住,以免逸去。然后请花奇保着纪光祖孙,自己同了元儿手持网兜,飞⾝上前凭空便捞,相隔四五丈间,一捞就是一満网。二人再指着剑光飞⼊网中二绕,立时寸断粉粉。倒将出来,重又如法施为。那么厉害的恶蛊,似这样,不消片刻的工夫,便都化为乌有。 二人耳听⽟花姊妹在石下说道:“天蚕已全数除尽,此刻我师娘正用天丝宝樟将那一位仙姑困住。此宝厉害,专污法宝、飞剑,一被网住,便难脫⾝,快去接应才好。纪异虽受伤,服了你们丹药,命已保住。只须将他伤处的毒制住,不令化开,少时事完,我姊妹便能想法救他。只要师娘不胜,大家都不妨事。妖童因我怈机,益发恨如切骨,趁他未醒,我姊妹仍回原处暂避,以防他以死相拼。”说罢,只见两条红光隐现着两条人影,向后崖蜿蜒而去。 南绮再看对湖,真真果为一层五⾊彩丝罩住,暗自吃惊。心想:“真真如此,自己也未必能够取胜,幸得擒到妖女的爱子,毕竟总算有些可以挟制。”便嘱咐元儿好好防守妖童,自己飞⾝过湖,会那妖女。 这其间最难过的,就是花奇一个。因知真真情古怪,本领⾼強,又得过师⽗制蛊的传授,先以为必能获胜。谁知真真过湖,起初还占着上风,后来被那一团彩丝围住,方觉不妙,不消一会,纪异便被恶蛊所咬。花奇和纪异虽然聚首无有多⽇,一则二人天俱是极厚,二则又是骨⾁之亲,休戚相关,不由心痛已极。慌急中,随定南绮、元儿飞⾝磐石下面,聚在一处。忙将⾝带灵丹咬碎了两粒,撬开纪异嘴,塞了进去。又照着⽟花所说,两手紧紧按住伤处周围,运用真气阻住蛊毒行化全⾝。自知真真如果真败,自己过湖也是无用。一心只在救护纪异,不特未顾及真真,便是南绮过湖,⾝侧不远现倒着一个被擒未死的妖童,也还以为元儿既能擒住,有他在侧,想必无碍,未放在心上。 结果几乎害了⽟花姊妹命。 南绮刚一过湖,天蚕童子便已醒转,知道功败垂成,⾝⼊罗网,皆⽟花姊妹怈机所致,气得満口的牙错,越想越恨,早打点好了与⽟花姊妹拼命的主意。准备天蚕仙娘如能全胜,或将自己救出,固不与这些敌人甘休;如是败了,也决不容⽟花姊妹活命。 表面上装作重伤难支,呻昑不已,暗中却在运用琊法,将本命恶蛊驱遣出来,去害⽟花姊妹。那蛊还未飞出,不料被元儿无心一脚,将妖童腮帮子踢碎,那条本命恶蛊恰在嘴里,妖童骤不及防,一护痛,将它咬作两段。两下里原是命相关,当时妖童虽然疼晕过去,仗着平⽇修炼功深,一灵未涡,仍照原定主见,化⾝去寻⽟花姊妹的晦气。那本命恶蛊经炼的人心⾎培养,最为厉害,未出时甚是脆弱,只一出现,便能大能小,变化隐现。⽟花姊妹原是此中人,早就防到此着,几经行法抵抗,怎奈妖童自知难活,存了两败俱伤之心。如非南绮一时动念,命元儿前去看视,再等片刻,⽟花姊妹力既不敌,又无法逃出求救,势必也将本命蛊放出,与妖童同归于尽了。 南绮见地下⾎⾁狼藉,甚是污秽,意行法将它化去,流⼊湖內。⽟花忙拦道: “这个万使不得。蛊虽死去,余毒犹重。便连适才死的那些蛊,也须等事完之后,由我姊妹将余烬收拾在一处,想法封蔵,放在深山穷⾕幽僻之处,堆埋地底,方免害人;否则⽇久得着⽇月雨露滋润化育,其数大多,散布开来,不特纪家不能在此居住,附近数百里的人畜也无有生理了。”南绮闻言大惊,忙命⽟花姊妹急速行法集在一处,用瓦坛盛起,事完再去埋蔵,免得随风吹散,遗祸无穷。⽟花对榴花道:“看神气,师娘纵能逃走,也无能为力了。此时我已悟出因果,索就这样的做吧。”榴花犹自有些畏怯,迟迟不敢下手。南绮刚要催促,忽听远远一声惨呼。⽟花流泪道:“师娘死了。” 这时天空蛊火业已消灭净尽,只见碧森森的浓雾和海中波涛相似,齐往那绿蛛⾝边涌去,渐渐四外露出天光。不多一会,碧雾收尽,现出真真和那两个道装女子。托盒的一个早将盒盖揭开,眼看比拷栳还大形如蜘蛛的怪物倏地缩小,飞⼊盒內。众人见真真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油光,等到碧蛛收后,真真和那两个女子俱伸手向脸上一揭,才知三人脸上俱蒙着一层薄如明绢的面网。这一现出原来形貌,南绮首先一看那两个女子,一个着黑⾐的不认得,另一个正是乃姊舜华的好友缥缈儿石明珠。不噤大喜,不等近前,便飞⾝上去了下来,接了来人一同飞下。 南绮手拉着缥缈儿石明珠,正要和众人引见,石明珠忙道:“南妹先不要忙,你们祸患尚未除尽呢。”说时目注⽟花姊妹,似有疑异之容。南绮已猜知就里,便道:“石姊姊是说这些妖蛊的劫灰么?”石明珠道:“这些恶蛊虽然伏诛,但是它受过妖女多年心⾎祭炼,其毒无比。如被风吹散去,得了⽇月培育,雨露灌润,变化出一种毒虫,虽不似以前通灵厉害,常人遇上,便即遭殃。且其为数甚多,不知化生几千万亿。此时不设法消灭,一旦蔓延,这附近千里以內生灵无瞧类了。这两个山女⾝上也蒙有这类恶蛊,怎会在此?”言还未了,南绮抢答道:“姊姊放心。这两个山女姓聂,一名⽟花,一名榴花,原是妖女的门人义女,被来投,如今已改琊归正。她们也说是恶蛊劫灰久必为害,正想法聚在一处,用坛子装好,寻一隐僻处所埋蔵呢。”石明珠道:“你将它埋蔵地下,年代一久,纵不被人发现,倘如遇见地震山崩,陵⾕变迁,仍要飞散为害,终是不妥。幸得带有金蛛在此,除它不难。只是收集这东西,却非她本门的人不易收得⼲净。 可命她姊妹二人先助一臂之力,我自有用处。”⽟花忙道:“我姊妹劫后余生,此时正如大梦初觉,此事当得效劳。” 说罢,先在地下画上一个大圈,然后将头发披散,禹步立定,两手连招带舞,行起法来。只见四面八方那些五颜六⾊的灰星彩光耀⽇,齐往⽟花姊妹所画的圈中飞落,不消顷刻,成了尺许方圆一堆,丈许以內,奇腥刺鼻呕,众人俱都掩鼻退避不迭。 ⽟花姊妹收蛊之际,众人已分别引见。那手持朱盒的女子,乃黔边卧牛峰苦竹庵郑颠仙的得意门徒吕灵姑,因奉师命,拿了朱盒中的神物金蛛,去往巫山牛肝峡下昅取金船。路遇缥纱儿石明珠,互说师门渊源,结了姊妹,相偕来此驱除恶蛊。 纪光见爱孙兀自呻昑未醒,知是两位仙人,忙上前伏地求救。吕灵姑忙将他搀起道: “我这盒中金蛛食量甚大,令孙所中蛊毒非它不救,但是用它一次,须给它一些吃的。 难得有这一大堆恶蛊的尸屑,且等她们收集齐了再作计较。”纪光称谢不置。 一会,⽟花姊妹说是蛊已聚齐,并无遗漏。石明珠和灵姑略一商量,从⾝上取出一叠薄如蝉翼,形似轻纱的面罩,分给众人,吩咐蒙在脸上避毒。众人才往脸上一蒙,便即贴⽪粘⾁,和生成的一般。石明珠等众人蒙好,又给纪异蒙上一片,将余下的蔵人怀中,才请吕灵姑行法施为。灵姑先对⽟花姊妹道:“你姊妹⾝蔵有蛊,金蛛出来,大为不便。南疆养蛊的人何止数十万,大都与命相连,诛不胜诛。我也许还要大用你们,不愿将你们所炼之蛊除去。教你们暂时避开,偏生这些蛊灰是你们行法聚拢,如由外人将噤法破了,你们也要受伤。说不得只好冒点危险,仍由你们自噤自开。少时见了金蛛不可害怕,有我们在此,决不伤及一毫发。不过退⾝要快,只要我的剑光一经飞起,急速菗⾝,自无妨碍。”⽟花姊妹概然应允。灵姑请花奇抱着纪异,相隔那一堆蛊灰十丈远近,寻一块山石坐下。又嘱咐纪光退往远处观看。真真、元儿、南绮。石明珠四人各自准备飞剑法宝,等灵姑一声招呼,速将剑光飞上前去阻住金蛛,以防万一伤了⽟花姊妹。 分配走后,灵姑一手持朱盒,一手掐诀,走向纪异⾝后。命花奇将手放开,头偏一旁,露出纪异受伤之处。灵姑将手一指盒盖,喝一声:“开!”盖略微升起,飞出适才所见浑⾝碧绿,満是金点,形似蜘蛛的怪物,大才如拳。一出盒,先在灵姑头上盘飞了两转。灵姑口诵咒语,一指纪异的伤处,那金蛛便落在纪异的背上,一口咬定受伤所在,略一撮。伤处原本紫肿,坟起如桃,立时消平下去。灵姑知道毒已被昅尽,忙嘬口一啸。金蛛闻声立即飞起。花奇早有准备,更不怠慢,将口中噙化好的丹药吐在手中,往纪异伤处一按。接着一纵遁光,抱了纪异便向真真等⾝旁飞去。那金蛛飞起,见灵姑手上并未备有它的食物,再见人已飞走,口里连连怒声怪啸,⾝子便长大了好几倍,张牙舞爪,待要往下扑去。灵姑早取出一纤光目的红针指着金蛛喝道:“前面那一堆,不是你的犒劳么?再向我发威,看我用火灵针刺你。” ⽟花姊妹闻言,忙将噤法一撤,那金蛛径随灵姑手指之处飞去。噤法撤后,那堆蛊灰靠前的一面,被风一吹,刚刚有些漾散动。恰值金蛛飞到,相隔十丈以外,便即停飞不动,只把⾎红怪口一张,箭也似噴出数十道绿气,将那堆蛊灰罩住。只数十道绿气,化成一条笔直斜长的浓烟,裹住那五颜六⾊发光的灰星,像雨雪一般,往怪物口里昅去,转眼净尽。⽟花姊妹知道这东西是蛊的克星,厉害无比,再一亲见这等凶恶之状,益发有些胆怯。那金蛛一口气将蛊灰昅完,意犹未⾜,一声怪啸,便朝二女当头扑去。 二女喊声:“不好!”刚待逃命,灵姑早将剑光发出追来,众人的剑光也相继飞起,阻住金蛛去路。⽟花姊妹惊魂乍定,耳听灵姑大喝道:“喂不的孽畜,难道今⽇你还不⾜意么?”随说,将手中火灵针一扬,针尖上便出千百点火星,将金蛛裹住。吓得金蛛连声怪叫,电也似往灵姑手中朱盒飞来。灵姑连忙收针,将朱盒一举,盒盖微微升起。 灵姑等那金蛛飞人盒中,才行合拢朱盒,上前与众人相见真真不意遭此挫败,来救的人又是南绮旧,老大不是意思。南绮也未做理会。大家一同相率进屋落座。纪异人已醒转,伤愈肿消,只创口有些⿇木。石明珠说:“再服一次丹药,便可痊愈。”大患已平,纪光从此可以⾼枕无忧,自是欣慰。 众人落座之后,⽟花。榴花忽然双双走来,朝着明珠。灵姑。真真、南绮等跪下,含泪说道:“弟子幼丧⽗⺟,受人欺凌,一时气忿,投⼊旁门。虽然不曾居心为恶,却已造孽不少。此番自投罗网,多蒙诸位大仙不杀,又加护卫,才得免死,恩同再造。只是弟子等无心遭此大难,师娘和一⼲同门、许多后辈俱都遭了大劫,无一幸免。各地养蛊之人甚多,知道此事,必要为仇。弟子等力薄道浅,怎能抵御、现已途知返,务恳格外施恩,准许弟子等拜在诸位仙姑门下,有生之⽇,皆戴德之年。”说罢,痛哭起来。 石明珠道:“你姊妹两个起来,我有话说。”二女仍是哀求收容,坚执不起。石明珠道:“我等俱有师长,正在奉命下山积修外功之际,怎能妄自收徒?如向师长门下引见,又不敢冒昧请求。闻得南疆百十种土人,养蛊之人甚多,一有不合,便用以害人。 土人任,大抵无知,不教而诛,固是有伤天和;一一晓谕,非特难服其心,而且费时费事。惟有因势利导,使有一二人为其主宰,订立规章,监制恶行,以期一劳永逸,混绝祸患,乃为上策。适才见你二人资质心地均属不恶,我已再四思,意令你姊妹继汝师娘,为南疆百蛊掌教之主,仍用你法锄強扶弱,去恶济人,使养蛊之人有所归属,不敢胡作非为,多行恶事。好在你师娘和众同已伏天诛,未必有人強似你们。只要好自修为,我等当从旁随时相助,料无妨碍。你们之意如何?” 二女闻言,惊喜集道:“诸位仙姑不肯收录,弟子等自知愚昧,想是无此仙缘,何敢再三琐读。只是弟子等平⽇因不肯多杀生灵,虽得师娘真传,同门中炼蛊之人胜过弟子等的有四五个。除已死的天蚕童子等外,內中还有一个最厉害的,名叫火蜈蚣龙驹子,因奉师娘之命,领了七个道法⾼強的同门,用师娘新炼成的铁翅蜈蚣神蛊和四十九条天蚕蛊,前往竹龙山桐凤岭,去寻无名钓叟的晦气,一则为报师娘当年在八角冲牛眼坝一剑之仇,二则除却这里的救兵。也是无名钓叟合该有难,偏在这两⽇炼就婴儿,神游三岛,一些未有准备。龙驹子等一到,使用蛊将他困住。虽仗他几个门下弟子拼命支持,也非对手。弟子等来时,他师徒虽还未死,却也危急万分。师娘等一死,他已炼到心灵相通地步,自知不敌,不问已否将无名钓叟师徒害死,必然逃去。因弟子等是起祸苗,⽇后定要前来报仇加害。死不⾜惜,如被此人夺了掌教,他比师娘为人还要狠毒上十倍,那时真贻祸无穷了。” 吕灵姑接口道:“你说那个龙驹子,可是一个头大颈胖,面⾚如火,发似朱砂,⾝背黑竹筒的矮子么?”榴花道:“正是此人,仙姑怎得相遇?”灵姑微笑道:“不但他一个,他还带有五⾼两矮,⾝背竹篓,手执火焰长叉,形容丑怪的七个⾚⾜土著同,俱都死在我火灵针下了。”纪异忙抢问道:“照此说来,你定是从桐凤岭来的了,但不知无名仙师可被恶蛊所伤了么?”灵姑道:“我们如不打桐凤岭来,还不知你们在此有难呢。其实那无名钓叟也并非真敌妖孽不过,也非不知趋避,只因当婴儿炼成之时,数中该有此一劫。如真个事前毫无准备,不等我们去到,他师徒已早膏恶蛊馋吻了。如今八恶伏诛,他师徒俱都脫难无伤。⽟花姊妹继为教主,决无人敢为难,多虑则甚?”石明珠又道:“来⽇甚长,事固难料,只是我们还可为你二人布置好了再去,目前实无他虑。”说罢,便命⽟花姊妹近前、指示机宜,吩咐急速回至天蚕仙娘巢⽳,如法施为。 等到布置已定,召集百人之后,再去暗中相助。⽟花姊妹闻言大喜,感自不必说。忙在地下朝上叩了几个头,匆匆起⾝而去。 ⽟花姊妹领命走后,缥缈儿石明珠和吕灵姑因为要暗助⽟花姊妹为百蛊之长,使得养蛊的山人有统率规条,以免恣意妄为,横行无忌,须得留住几⽇。大家说起来,又都有些师门渊源,虽是初见,颇为投契。真真与南绮有隙,并未形于颜⾊。故此谈笑甚。 纪光祖孙又去备办了极丰盛的酒食,出来款待。这时又当圆月初上之际,碧空云净,湖⽔波澄,比起前昨两晚月⾊还要皎洁清明。众人围坐在湖岸磐石旁边,对月飞筋,越说越⾼兴。南绮又是喜事好问,大家谈来谈去,渐渐谈到吕灵姑的⾝世。才知她也是一个先朝逸民之女,老⽗⾝遭仇家惨害,⾝负戴天之仇,尚未得报。如今刚刚学成仙术,此番回山复命,便要去报⽗仇。众人听到她那凄苦惨但的经历,俱都忿慨不置。 原来吕灵姑的⽗亲名叫吕伟,四川华人。自幼好武,內外功夫俱臻绝顶,尤其是打得一手好镖和家传的⽩猿剑法。当明末之际,真称得起威震江湖,天下无敌。因他生就虎臂熊,紫面秀眉,专好行侠仗义,赈恤孤穷,不畏強暴,故此人送外号“紫面侠”当时叙府有一张鸿,也是武艺⾼強,豪侠正直,与他齐名,江湖上又称他二人为四川双侠。张、吕二人中年以后,因为彼此倾慕,情感投契,便结为异姓兄弟。 当明亡前数年,官府暴征,税课繁重,豪绅恶吏互相勾结为好,民不聊生。二人屡次路见不平,在川西南一带连杀了好些贪官污吏、恶霸土豪,事情越闹越大。自知都存⾝不住,回转自己县內,定要贻祸家小。双双避出川东,准备过上几年,事情平息了些,再行回来。先间关到了重庆,再雇上一只木船,由巫峡溯江而下,到了汉,再打主意。 谁想船行到了滟-堆,那里有好些险滩,照例要请客人赶一截旱路,以免危险。依了张鸿,自己既是精通⽔,天气又好,又是下⽔大船,可不必上去。吕伟却因连⽇在船上思念爱女灵姑,心中烦闷;再加舟中酒已饮罄,前面不远竹场坝有一著名卖酒人家,以前曾经过,待借着起早,绕路买它一醉,顺便带些好酒回船同饮。张鸿也是好酒的人,便依了他。 这时已当三月舂暮,沿江两岸景物原本雄秀,再加上到处都是杂花开,红紫芳菲,越显得雄秀之中又添了几分奇丽。二人又是捷如猿猱,力逾虎豹,无险可畏。一时走⾼了兴,索吩咐船夫子只管放船前行,无须等候,等兴尽时自会赶上前去。二人除思家外别无甚事,船纵去远,也不愁赶它不上,只管赏景闲游,沿途流连。等到寻着那个酒家,已是⽇暮猿啼,东山月上了。仗着那开酒店的向幺⽑是个人,叩门进去。二人素常慷慨好施,义声远播,认得与不认得人,俱都异声尊敬。向幺⽑见是他两个,不噤喜逐颜开,接进去,唤出家人店伙,争先恐后地承应。 二人道了来意,见店外⾼崖临江,月⾊甚好,便要么⽑将酒菜搬在江边危石之上,准备对月畅饮。荒山野店虽无什么佳看,但是那时还是张献忠之以前,蜀中物产殷⾩,民人都养有豚,种有新鲜菜蔬。幺⽑一面端整酒饭;一面令伙房蒸隔年存放的肥腊⾁酿肠、⾎⾖腐等类,做下酒菜;一面又命家人往菜圃里去采嫰豌⾖,杀肥⺟。忙了一阵,将酒菜先端上去。吕、张二人⾼岸飞筋,豪昑赌酒。下面是江流有声,月光皎洁,滚滚银涛一泻千里。再加上野肴园蔬,无不可口,益发兴⾼采烈,忧虑全忘。风赌酒,酒到杯空,不觉饮醉。略吃了些饭食,便命撤去。给了加倍的钱,又买了几瓶好酒,准备少时带回船中去喝。因恋着月⾊波光,江景幽丽,不舍上路。知道山中人起早,吩咐么⽑将酒搁下,自去关门安睡,自己还要多坐一会才走。 幺⽑屡受吕伟施与,哪里肯听,直说:“想见二位还见不到,今⽇不知是哪阵风吹来,怎舍得离去。已命屋里烧⽔泡山茶,与二位醒酒解渴。情愿陪着二位谈一整夜。山里人也好长长见识。”吕伟知他虽是乡民,人却不讨厌,又见其意甚诚,便依了他,命他同坐叙谈。幺⽑知道二人俱都脫略形迹,告声得罪,便自坐下。吕伟无心中间么⽑: “近来各地盗贼峰起,川江中行旅商船还有往时多么?”么⽑道:“你老人家不提起,我还忘了说呢。自从湖广山陕到处有了流寇,川江中行旅商船,本就一天少似一天,前些⽇这里出了好几桩怪事呢。”张鸿忙问有甚怪事。 幺⽑道:“川峡中常年雾,极少晴朗。只我这里是个山缺口,江面又宽,得见天⽇。上月有一天,太正出得大大的,我下崖去网鱼,先见下流有两只大⽩木船往上走来,见惯的事,没有在意。晚来收网回家,忽见那木船又随波逐浪漂了下来。舂嘲正涨,⽔势正急,没法将它钩住。只见船上人七横八倒,俱已被人杀死,箱柜全都劈开。那船一会工夫便被浪催着,往下流漂去,知是江船遇见⽔寇。正要回去,忽又见上流头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道人,⾝披八卦,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一片桨,也没坐船,竟从⽔波上箭一般飞来。先以为是妖怪,等到晃眼过去,才看出那道人脚下踏两片木跳板,⾝上还有⾎迹。幸亏我网鱼的地方有个崖窟窿,没被他看见,心里吓得直跳。由此每隔几天,常有死尸船只从上流漂来。事后必见那道人踏着木板,顺流而下。却未见他踏⽔往上流去过。我想那必是个有本领的強盗,在下流头假装搭载。混上客船,等到船到了上流头险僻去处,然后将人全都杀死,再踏木随波往下流去,等候有钱的行舟,再去劫杀。这时已有四五天不见他走过,想必今⽇傍晚时节定要走过。二位这等英雄,何不将他杀死,也为江中行旅除去一个大害。” 吕、张二人闻言,甚是忿怒,正要往下盘问,幺⽑忽然一眼看向上流,低声疾语道: “上流有点黑影,说不定便是他来了,二位快看。”不一会,便离岸下不远,果然是两片木板,上面站定一个道士,⾝材⾼大,相貌凶恶,头却不大。额前长有七个核桃大小的疙疽,衬着一张黑脸、浓眉、鹰鼻、暴眼、阔口,愈加显得丑怪狰狞,令人厌恶。道人⾝上穿着一件大红平金八卦道⾐,系葫芦兜囊,大约盛的是什么暗器之类。背后揷着一口宝剑,空着两手。只见他两腿微微往下一顿,脚底下那两块木板便似脫了弦的弩箭一般,在骇浪奔涛之上,往下流头飞驶出去数十丈远近,眨眨眼就没了影子。 吕伟正寻思这恶道曾在哪里见过,猛听张鸿道:“原来是他。”吕伟忙问他是何人。 张鸿道:“这厮名叫⽑霸,便是恶道陈惟良的心爱徒弟。大哥可还记得那年成都花会,恶道师徒自道姓名,虏掠孕妇,想探紫河车,炼魂散,遇见独霸川东李镇川,路见不平,打将起来。恶道一⾝妖法,李镇川一时仗义,哪里是他对手。我二人因他虽是绿林中人,平⽇却喜行侠仗义,正要上前相助,不料从碧筠庵內纵出一个小道姑,一照面便将⽑霸打倒。陈惟良正取出法宝要放,忽又从人丛中跑来一个持红葫芦的穷道人。你我分明见他乘李镇川发镖之际,从手上飞出一道⽩光,刺中陈惟良的要害,陈便死于就地。 旁观的人齐夸李侠客的神镖,没有把穷道人看在眼里。那穷道人笑了一笑就走。只我二人留神,去追了他一阵,也没追上。回来一打听,说⽑霸见师⽗被人杀死,便朝那小道姑苦苦求命。那小道姑见地方过来,怕惹人命,踢了他一脚,径自回庵。李镇川先是不便上前,见小道姑回了庵,还想杀了他,再去投案。这厮腿快,业已溜走。你说斩草没有除,小道姑庵中迟早难免生事,还约我多住几⽇,每晚去至庵前庵后守望,始终未见动静。直到有一晚,遇见一位老前辈,说出庵中人的来头甚大,一百个陈惟良师徒也非对手,用不着我们心,才行罢手。这才不満十年的事,就忘怀了么?” 吕伟想了想,答道:“我们快追下去,这斯定在前面劫杀行旅。适才过去时,仿佛还见他回过头来对我们怒目相视,颇似含有恶意。我因他头上七个⾁包眼,正想是在哪里见过。那年我们虽未及上前,恶道便已伏诛,但已喊出声来,那位穷道人又从我二人⾝后闪出发的飞剑,说不定这厮把我们当作穷道人一,记恨前仇。他劫了人回来,还许到此地来寻仇呢。”张鸿闻言,忙道:“大哥之言一些不差,我也曾见他发觉我们在此,目露凶光。与其他来,不如我们头赶上,省得老幺他们见了害怕。”说罢,二人匆匆起⾝,辞别老么,又丢下一锭银子,便施展轻⾝功夫,步履如飞,顺山路往下流头赶了下去。 老么拿起银子,还待谦逊几句,见石上的几瓶酒和一些瘦腊⾁巴二人尚忘了带去,连忙边追边喊道:“二位爷快请停步,你老买的酒还没有带走呢。”吕伟⾼声答道: “暂存在你那里,我们有事,改⽇再取吧。”说时脚步未停,未容老么二次开口,人影越来越小,转眼变成两个黑点,疾如星驶,没人丛莽林海之中,依旧是荒崖寂寂,江声浩浩,哪里还看得见一丝踪影。老幺因以前屡受吕伟周济,苦难尽心,好容易盼他到来,本打算強留二人盘桓上一二⽇,多煮一点腌腊⾁,送给二人带往路上食用。不曾想走得这么快,好生后悔自己不该多嘴。当下唤出儿子向三⽑,收拾安睡不提。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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