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青城十九侠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青城十九侠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06  时间:2017/9/18  字数:23339 
上一章   第四十回 探虎穴 绝壑渡孤身 斩妖巫 群雄张盛宴    下一章 ( → )
  话说黑虎驮了灵姑,据崖一跃,便到了下面,撒开四只虎爪,一路蹿山越岭,往建业村急驰而去。今番不似⽇里要等大队同行,如脫了弦的弓箭一般,行更迅速。行不多时,便到了建业村前峰岭相近之处。离天明还早,铁花坞之行,可俟见罢张鸿再去。又和虎、猱商量,将虎留在峰侧山凹僻处,自与康康人寨,同探张鸿下落。如康康先寻到,便速觅自己通知;自己先寻到,便在张鸿那里相候。不想这一分道,几乎生出事来。

  先说灵姑与虎、猱分开以后,仗着家学渊源,一路鹭伏鹤行,纵跃如飞,不消片刻,行抵峰寨之下。那建业村就建在峰上面,全村屋宇分踞岭脊冈崇之间,⾼低错落,因山位列,各有茂林密莽掩蔽。所有田畴,均在中心。新辟的百顷梯田及十几处望楼,也都在峰岭四面极⾼之处,各有奇石崖洞和林木做屏蔽。除却岭后梯田面对危崖幽壑,人迹不到外,余下无论岭后人来何方,不是⾝已临近,也看不见村寨影子。灵姑去时,因村人自由隐贤庄到此,仗着地利、人力,从无一点变故发生,年时一久,俱都松懈下来。

  又值半夜里远客新来,盛筵大开,全村凡是上一层的当家人物,都在筵间陪客,聚于寨堂之內。其余中下层人因夜已深,除却少数执役诸人,全准备明⽇早起,多已安歇人睡。

  灵姑初次犯险,究有戒心,形迹甚是缜密。各望楼中虽有个轮值之人,过惯太平⽇子,视若具文,形同虚设。偶而略向楼外望望,也不过看看天⾊,万想不到会有外人潜⼊,所以灵姑如⼊无人之境。

  灵姑到了峰下一看,岭脊深林中间有零零落落的灯明灭掩映,直达峰以上。遥闻隐隐笑语之声随风飞落,好似人在聚饮一般。照那灯火看去,估量全村寨长达十里,几乎南岭皆是。暗想:“离天明不过还有一两个时辰,这般广大的地方,事前不知准确地方,如何往里寻人?听虎王所说寨中情形,不特防备周密,而且会武能手众多。看虎王不以为意,就拿那送信来的杨天真来说,也非庸俗之流,一个信使已如此,其余可想。

  自己一个孤⾝少女夜人虎⽳龙潭,虽幸得有神兽为助,但是业已分开。如在未见张鸿以前有甚闪失,就算金猱赶来救护出险,事也误了,人也丢了,回去岂不要受爹爹埋怨和外人见笑?”为难了一阵,又想:“这寨如此长法,行事又在暗中,决非一两个时辰所能寻遍。金猱行走如飞,迅速得多,但它已然上岭跑没了影,万迫不上。分头寻找,仍是不妥。莫如由金猱去遍搜全寨,自己舍了前面,由后山僻处上去,寻到他的內寨探查一番。如寻不见张鸿,等再寻到前寨时,金猱也该寻来会合了。”想定后,为图抄近,便沿峰麓走去。

  灵姑还没绕到峰后,忽听笑语之声渐近。循声一注视,峰上树林之中灯火繁密,人声甚是嘈杂。经行之处渐⾼,相隔上面不过二三十丈远近,知是大寨有人聚饮。起初因只想见张鸿一探虚实,事越隐秘越好。凭自己的本领,一则众寡不敌,二则尹、顾等人本领⾼強,耳目灵敏。意侧面下手;或是从别的村人口中愉听;或是擒一个乏手,拉人僻处问下落。未敢冒昧径⼊大寨窥探。此时⾝一临近,不由气力一壮。暗忖:

  “不⼊虎⽳,怎得虎子?这般深夜还在-哄饮,弄巧张叔⽗也在其內,何必舍近求远?”

  当下掩蔵着由树林之中往上走去。

  行近一看,那寨堂就建在树林外面,前有大片平地草原,花石纷列。寨堂共是一列九大间,当中三间打通为一,共占地数亩,可容百席。余下六间尚不在內。屋宇宏敞,轩窗洞启,陈设得尤极华丽。背倚崇山,面临长岭。因两旁林內外数十所形式不一的小室字一衬,越显出它的庄严雄丽。细查中屋共设有五席,相隔大远,看不真切。忙从侧面小屋后绕了过去。只见当中一席,连宾带主共是十人,杨天真也在其內。首座是一位相貌、装束诡异的道人。另外还有两个道人,其中一个相貌清奇的长髯道人却似哪里见过,甚是眼。第二、三桌尽是妇女、小孩。余者神态都似江湖上人,为状善恶不一。

  肴酒蒸腾,笑饮方酣,席前上酒端菜的下人络绎往来不绝。灵姑蔵处恰在屋外一座假山后,地既隐秘,看得又真。一见张鸿不在,疑是遭害或已被困,不由又惊又奴灵姑方在寻思,忽听中席那个生相猥琐的道人说:“西川双侠那么大名望,见面也不过如此。所以适才诸位对他那样谦恭称赞,我却不则一声。姓吕的我没见过,还不敢定;那姓张的,看神气也不过內外武功有点底罢了。不是祝某酒后发狂,这回幸是戴二哥顾全江湖上的义气,宽宏大量,化敌为友,加上他又是谢大哥的老朋友,不好意思栽他;否则,不等明⽇,先在席上我早拿话将他,一比⾼下了。”灵姑听那姓祝的口气,张鸿并未有甚不利,心才略放。

  猛又听那长髯道人哈哈大笑道:“祝贤弟,酒后之言也须留意,不可失格。并非愚兄偏袒朋友,双侠现与二弟已成好友。自家人胜败无妨,如下以他为然,尽可明⽇席散,由我与诸位弟兄为中,当着嘉宾远来,各凭‮实真‬本领,一比⾼下好了。他现在峰左小洞过去愚兄静室之內,本想出见米道友,因是生客,又防主人有话说,想已睡。相隔这么远,又听不见你说话,他得名并非幸致,何必背后伤人呢?”

  灵姑一听竟有人给张鸿吐气,好生痛快。见那姓祝的一张酒脸已急恼成了猪肝颜⾊,两下还待争论,因已得知张鸿住处,喜出望外,不愿再听下去。刚一回⾝,绕屋潜行没有几步,忽听冈岭下面有极猛恶凄厉的乌兽怒啸暴吼之声远远传来。低头一看,冈下林中似有火起,晃眼间红光⾼出林抄,峰下长冈上警锣四起,人声嘈杂。大寨堂中立时一阵大,在座之人纷纷奔出。心想:“乘机去寻张鸿,再好不过。”忙照道人所说,飞步转过寨堂。行约半里山路,才见密林中现一石洞,洞壁有字,连忙钻了进去。从洞口回顾,似有一片乌云疾如奔马,在月光之下飞到火场,往下一庒,火便熄灭。不暇细看,循径穿洞而出,果然寻到。灵姑因室还有一人,不知底细,未敢妄⼊。在窗外略伏了一会,听出那人口气竟与张鸿莫逆,仿佛和道人一样也是旧,这才启帘而⼊。

  灵姑见着张、韩二人,匆匆略谈各人经过。得知村主便是戴中行,虽已杯酒释嫌,但因虎王一节,顾、杨一又约来妖人、异兽,明⽇之事尚不可知。金猱尚未寻来,正疑心那火是它放的,忽听室外一声低喝道:“你的胆子真大,竟敢到此。”灵姑按剑回顾,门帘启处,进来一人,正是席间长髯道人。心方一定,张鸿已指着道人,命即拜见,说了姓名。才知那道人是谢道明,以前曾在川中见过一面,无怪眼。灵姑正要拜辞,谢道明道:“贤侄女真个胆大,竟敢深夜至此,你太看轻他们了。适才无非时在深夜,无事已久,大家都有了酒意,不曾留心,没看到你。只我一人面对你那蔵处,因你蔵伏隐秘,未见全⾝,仅看到你的眼睛。先疑令尊自来,一想不会,他同行诸人我已全知。

  又从眼光中看出你年纪尚幼,料定是你私来探问张兄无疑。将门虎女,果异寻常。回忆见你时年龄,至多现在不过十四五岁,怎不叫人叹服?恐你久立失陷,刚借话指点张兄住处,忽然冈下火起,被妖道行法救熄。听说妖鸟。恶兽几乎被火烧死。张兄曾说他令郞年纪更小,武艺平常,如非大谦,必是金猱同来。全村正要搜索放火奷细,只恐出去更难。我料你已寻到此,推说⾝倦,赶来送你出险。我叫小湘假装观火,在洞口-望,见事平息,即来归报。你且等他一会,再似先前鲁莽,一被看破,连我老兄弟三人都有不便,千万大意不得呢。”张鸿也在旁力嘱慎重。

  灵姑闻言无奈,只得在室中静候。等过一会,金猱没有寻到,小湘亦未归报。方在焦急,想请谢道明出外一探,或仍让自己出去,即被发现,也与二人无⼲。谢道明笑道:

  “贤侄女,你怎说得这样容易?你如单人到此,或是金猱不放那一把火,即被他们发现,哪怕被人擒住,也可作为你因见张兄不归,自恃本领,私来探看。虽不免伤点体面,但你年纪幼小,他们俱是有名人物,人多势众,表面是输,骨子里反显得你有此胆勇,不愧为少年英雄,情理上也说得过去。我再从中一说,绝不致有什伤害留难之处。偏被金猱放了一把火,妖道已然怒极,就主人能讲情容忍,妖道也必说那火是你主使,不肯放过。所以此时万落他们手里不得。如说真打,连我们几人一齐算上,也不是全庄人的对手,何况还有两个妖道在內呢。”

  灵姑闻言,也觉事太行险。正踌躇间,忽听韩小湘在洞口⾼声说话。谢道明一听,便知有人到来,因出路只有那石壁上的小洞,这一进来,大家全挤在里面,别无蔵处,不由大惊失⾊,无计可施。张鸿还算镇静,⼊室之始,早已看明地势,一见无路可逃,便拿手往里间小屋一指,那原是两个供服役的小童睡处,业已熄灯睡。因深蔵崖凹以內,只靠壁有一天生石蹿,大约二尺,面对危崖,甚是幽暗。这一指,却把谢道明提醒,忙叫灵姑蔵到里面,不要惊醒二童,俟来人去后再出。灵姑无法,只得走了进去。

  等到灵姑走⼊,韩小湘的语声已渐隔近,来人答语也渐听出。来者正是顾修、杨天真和妖道祝功等三人。明知此来必然有事,所幸米海客尚未在內。谢道明忙和张鸿使个眼⾊,仍装作坐谈叙阔谈出了神,不舍就卧之状。直到来人走进,才由道明从容起立,向外说道:“顾贤弟怎这时还来?那夜行人擒着了么?”

  当道明设词⼊睡时,顾修正往火场,没有在侧。回来不见道明,问已归卧,心想:

  “道明今晚对张鸿甚是亲密,适才席间神情却是落落,大有不耐久坐之态。他虽是个有名无实的当家,遇有外人黑夜纵火扰闹,就看朋友情面,也没有坐视不管,径自去睡之理。”不由生起疑来。戴中行终是忠厚,力说:“道明绝无二心,不过他行云野鹤,疏散已惯。一听有人说火场附近没有脚印,以为是仙禽异兽自斗,抓翻悬灯引燃。吕朋友决不会如此无理取闹,虎王既定明⽇来会,也无隔夜相扰之理。如是红神⾕中山人,此类土人出必以群,即便三数人来此,当时发现甚快,任怎样也逃不出我们的眼睛。他急于和老友叙阔作竟夕之谈,也不是不在情理之中。如此深夜前往窥探,当着外客,容易使人误会生嫌,有伤弟兄们的义气,大是不可。”顾修想了想,便道:“米、祝二兄俱料此火出诸人放无疑。如今外贼未得,他那地方隐僻,怎知不蔵在彼?我们前往搜寻,张朋友不做亏心事,怎会起疑?目前各处搜遍,毫无下落。那里虽然路远,方向相反,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就不是张朋友所为,也不能断定外贼不去,还以看看为是。”

  中行強他不过,只得劝他事要慎重,不可闹出笑话。顾修答应,知张鸿难斗,约了天真,又约了祝功,同抄小路飞跑而来,一路掩掩蔵蔵。

  小湘竟未看见,直到近前方始发现。幸而小湘临变机警,料知三人必有所为,明见三人由侧面峰石后潜绕过来,因那地方月光为峰所阻,甚是黑暗,索沉住了气,装作不知,侧脸外向着火场人多之处,负手闲眺,状甚暇逸。算计三人将要绕到⾝侧,又装骤出不意,闻得声息,猛一回⾝,大喝:“大胆鼠辈,竟敢来此窥探!”说着,飞⾝纵退,让出手地方,并伸手往怀中掏取暗器。忽又大笑道:“原来是三位村主。我适听谢兄说,前冈偶然失慎,各位村主还疑来了外贼,出来观看,见火已熄,人却未散,仍在搜索。我这地方最⾼,月⾊又好,再四查看,却又不见一点可疑踪影,心方奇怪,不想三位从黑地里走来。因信谢兄之言,兵器没有随⾝,倒吓了我一跳,以为三位都是外人呢。深夜到此,莫非寨中真个有了外贼么?”

  顾修知小湘与道明亲逾骨⾁,先见他站在洞口凝望不去,未始无疑。及听他竟误把自己当作奷细,神态又那么自如,竟被瞒过,把来时许多怀疑去了多半。知张鸿所居静室并无出路,外贼如在其內,就小湘立这一会工夫,也未必逃走。沿途留意,不见丝毫影迹,可见有也不会在此等人来擒。深夜扰客,实非主人之道。好在人未⼊內,不算查他。本想设词往别处寻找,小湘偏又做作太过,一听他说:“里面是死地,韩兄在此久立未见,必然无有。”话未说完,小湘便抢答道:“我看今晚之火未必是贼。如今张、谢二位还未睡,何妨一同进內谈谈?”祝功狂妄无知,素来不识轻重,又无主见,因顾修起疑,便也跟着起疑。心恨张。谢二人,巴不得查出情弊,好公报私仇,惜以雪忿。

  一见顾修望门却步,老大不愿。闻言忙接口道:“既然寻不到外贼,我们进去歇歇,喝盅茶,谈一会再走也好。”说罢,先往洞中走进。杨天真疑念未涡,也想查看个⽔落石出,跟踪⼊洞。顾修明⽩祝、杨二人心意,不便深拦,只得随着。

  小湘后悔把话说错,但已无法,心想:“谢道明机智过人,张鸿也极老练,适才⾼声示警,不会没有准备。戴中行为人颇好,只为了这三个害群之马,早晚必闹到⾝败名裂的地步。今晚之事,能遮掩过便罢,不能,索合力将这三个首恶除去,将尸首扔⼊绝壑之內。天明决不疑心道明会做此事,定当外人所杀,怕他何来?”当下胆气一壮,神态益发从容。

  顾修见状,越觉没有弊病,反恐祝、杨二人冒失生嫌,不住觑便向祝、杨二人示意。

  自己又隔老远便⾼声笑语,以示无他。及至与谢、张二人相见,全无丝毫可疑之状,更料定决未与外人同谋。否则凭自己的目力、经验,不会看不出来,便张鸿也无此镇静。

  顾修听道明间他来意,便说:“寻贼无着,后追一黑影,相近洞侧,忽然不见。先疑外人初来路生,不知穿过洞径还有这所静室,也许因为追急潜匿洞內。追近时遇见韩兄,这里是绝路,韩兄从闻火警便在洞口闲立,如有外贼,不会不见。本想回去,因闻张兄未睡,杨贤弟适才与张兄匆匆一见,未得深谈,便送客外出,颇想领教几句。我三人为寻搜外贼,跑了不少路,祝兄口渴,特地进来借杯茶吃。深夜相扰,张兄幸勿见怪。”

  张鸿先时颇示之意,因见祝功进屋以后便睁着一双贼眼,鬼头鬼脑,东张西望,立时把面⾊微沉,故作不悦道:“常言客随主便,虽蒙诸位村主盛意,以静室相假,终是主人房舍…”还要往下说时,忽闻里间小屋微有响动。张,谢二人方在吃惊,祝功已大喝一声,首先冲⼊。杨天真和顾修也疑外贼在內,匆匆不暇向张、谢二人答话,随即各带兵刃追将进去。张、谢二人知灵姑在內绝无出路,事定败露无疑。小湘直,又是自己语言失检,开门揖盗,越发情急,伸手从怀中取出暗器,便要追⼊下手。谢道明较有算计,忙一使眼⾊,止住张、韩二人,自己越向前面,当先赶去。就这微一纷之间,便见里间火扇子亮了一下,不听争静杀之声,谢道明心已放却一半。同时张、韩二人也相次追了进去,定睛一看,哪有灵姑影子。只顾修手持火扇子,面有愧⾊,站在当地。祝、杨二人还在四顾搜查。服役二童已被惊醒。

  谢、张。韩三人见灵姑失踪,也甚惊奇。谢道明朝着祝功冷笑了一声,面向顾修道:

  “这里是绝地,除非愚兄通敌,怎会有人来此?对崖是座危壁,相隔数十丈之远,下临深壑,两边手脚没个攀处,就算来人能由此飞过去,也早跑了。临崖还有一个小洞,三位老弟不放心,可看一看去。”顾修闻言,知道明心中不悦。见祝功不识时务,真个想往壁洞间走去,忙拦道:“祝兄,你不常到此,不知这里形势。休说有老大哥和张、韩二兄,贼不敢来,就来也不会蔵在这里等死。那底下削壁千丈,连藤草都无,如何下去?

  不必再看,算了吧。”说罢,六人相偕同出。

  祝功尚自分辩道:“我虽不常到此,却也来过两次,不是不知这里是个绝地。但是适才明明听得有人在內低语之声,并还有极奇怪的声息,我自信耳朵最灵,不会听错。

  等我赶了进去,这两个书童刚巧醒转,问起他们,全未听见有甚动静,可是语声全然不同。如说业已逃走,我离这门最近,壁洞外就是无底深壑,除非来者是会法术,隐去得决无这般快法。今晚之事,真正大奇怪了。”谢道明笑道:“愚兄半世江湖,这多年来自信耳目尚还聪明,如今真个老了。明放着敌人深⼊室內,却会观察不到,临了还被他逃走,说将出去,岂非笑话?对崖又⾼又远,无法飞渡;內室洞⽳又往里凹,无可攀附。

  这屋壁窗下面虽然不知深浅,但是中间还有几块突出的岩石,待我冒点险,下去查看一回,少时我和张兄⼊睡也安心些,免被刺客所害。”顾、祝、杨三人明知道有了芥蒂。

  绝壑无底,中隔浓雾,以前曾经用东西试过,如何能下、只得再三劝止,自认误听,周旋了几句,便自辞去。

  实则道明因绝壑深不可测,恐怕灵姑年幼,好強心盛,冒险跳落,寻了短见,意仗着內功和练就目力,一查究竟。等三人一走,忙和张、韩二人进⼊內室查看了一回,命二童仍自安睡,同到外面。正在打算如何下去,忽见左侧里间壑底中心飞起一条⻩影,背上附着一人。三人目力均极敏锐,定睛一看,月光照处,正是虎王所豢神兽金猱,⾝上驮定灵姑,在壑中似抛球一般,十几个纵跃,便到对崖之下。四爪并用,像壁虎一般沿壁直上,其疾如电,一会便被爬上屋顶。灵姑还不时朝三人立处回望,打着手势。晃眼工夫,便向崖顶那边跑去,不再出现。

  三人看金猱每次纵跃落脚之处,虽在崖內雾影之中,却都是实地,并非蹈虚而行,相隔上面也只二十来丈,不如想像之深。谢、韩二人心中甚觉奇怪,试取了几块石头,朝金猱行处遥遥掷去。第一下稍为过头,没⼊黑影之中,不听声息。第二下起瞄准打去,全都打中在石地之上,叭叭作响,內中一块还隐隐看见石迸火星。如若稍偏,即无声息。

  料出金猱经行之处,必有一石梁贯通两崖。无奈位置太低,壑中泉瀑又多,⽔气蒸腾,有如云雾,将石梁遮住,目力不能看见。只不知金猱、灵姑俱是初来,怎会比起主人还要清楚?于是宽心大放。谈到灵姑临变从容,胆大心细之处,又互相称赞了一阵,方始分别就卧不提。

  原来灵姑起初被困室內,因蔵⾝是个绝地,不噤心虚。忽听壁角有人呼昅之声,回头一看,乃是两个服役的小童。同时又发现那临崖的小洞,耳听院中敌人语声渐近,不噤心中一动。暗忖:“金猱至今未见,自己如若失陷,老⽗一世英名,岂不付于流⽔?

  既然有这壁洞,何不查看一下?虽不能由此逃去,万一寻到一点蔵⾝之处,岂不是好?

  即或不然,自己凭家传轻⾝绝技,又会⽔,跳人壑底,避过一时,再想法子出险。漫说不至于死,就死也比落在人手,⾝受屈辱強些。”念头一转,跑到⽳旁。刚往外一探头,便见对面崖上有一条⻩影,背贴壁崖下落。定睛一看,正是金猱康康,不由喜出望外。因敌人快进外屋,不敢出声,忙向它一打手势。康康便纵落壑底暗雾影里。正寻思此壑甚深,上来不易,外屋敌人已和张、谢二人相见。就在这危机顷刻的当儿,猛见康康从雾影內直跃上来,一把攀住⽳口,见只有灵姑在內,以为室中没有外人,一时疏忽,哼了一声。灵姑知道不妙,这一声必被敌人所见,难免追⼊发现。一时情急,一面打着手势,低喝一声:一快驮我走!”⾝便跃逃⽳口,攀紧康康肩背。康康会意,手一松,便到了下面。逃时匆促,将⽳口小桌上的零星物件碰倒了两件,恰将⽳旁卧着的二童惊醒。等祝功跑进时,灵姑已然随了康康纵⼊壑內。

  依了康康,因天已不早,当时便要向对崖纵去。灵姑知敌人未走,恐连累张、谢,韩三人,忙将金猱拉住,低声告知就里,令其暂候。康康才行止步。灵姑觉出落脚之处离上面不算甚⾼,谢道明却说深不可测。早知如此,适才就纵下来多好,为他一言,几乎胆怯误事。试拿脚一探路,竟是极平坦的石地。方试探前行,暗中走向对崖,猛被康康一把抓住肩膀,意似不令妄动。灵姑心灵,知有原故。先还猜立处是全壑最⾼之地,此外尚有深处,否则谢道明不会说得那般深险。及至二次拿脚往左一探,竟是虚的。心正吃惊,康康已按着她肩膀,作势要她蹲下。再伸手向两边一-摸,那立处竟是一条尺许宽的孤石梁,哪里是什么平地。不特两边皆空,其厚也不过数寸。试从怀中取一技钢弩,朝虚处用力下,想查看到底多深,下面是⽔是石。谁知弩发下去,竟听不到丝毫声息。灵姑这才相信谢道明所说并无虚言,幸而适才没有冒失纵落,否则如此绝壑,又不透一点天光,就侥幸到底,又怎得上来、危石如墙,下临无地,上下四外一片漆黑,悬⾝其中,命决于跬步。先时只求免辱,未计安危。这时康康来到,有了生机,越回想前事,越觉心寒胆裂,哪里还敢动。紧攀着康康的长臂,静听上面敌人已去,才命康康小心起行。康康仍伏下⾝子,将灵姑驮在背上,仗着天赋奇能,一双神目觑定脚下,顺着石梁往前飞纵。灵姑回看,见谢、张、韩三人隔崖相望。恐惊敌人,相隔又远,不便⾼声呼喊,只得挥手示意。

  一会到了崖顶,康康仍驮着灵姑飞跑,绕了许多险阻,又越过一条阔涧,才寻到原地,与黑虎会合,取路往铁花坞进发。路上问起那场火是不是康康所放,康康点了点头,用爪比画,吐了吐⾆头,作出畏惧之状。黑虎也朝康康连声怒啸,颇似怪它胡来。灵姑虽不能通兽语,连猜带间,也得知了大概。

  原来康康也和灵姑一样,不知张鸿蔵⾝何所,原与灵姑约定,一远一近,齐至大寨堂外会合,便往⽇间王守常等所居大寨跑去。路重来,全无梗阻,连寻了好几处,都不见张鸿影子,也未听人说起,只得又顺前冈,往峰大寨堂飞跑。正紧走间,忽听怪兽怒吼之声,杂以恶鸟厉啸,均是生平初次⼊耳。它心中奇怪,循声近前,乃见一排好几间新盖成的坚固石室,左边一间最为⾼大,恶禽啸声便由此而出。纵上屋顶,顺空隙往下一看,竟连地上原有两株三丈多⾼的合抱松树俱盖在其內。三室相通,四无门户。

  只当顶有一丈许见方的铁丝网,间有一些松梢透出网外。屋顶还挂着三盏红灯。室內更有七八株矮树,也是原来冈上生的,上面也悬着几盏明灯。

  康康看的乃是最末一间,不见有什么东西在內。知恶鸟还在隔室之內,方要过去观察,忽听下面来了两人。康康刚把⾝子往侧一伏,来人已经跃上屋顶。二人俱是道童打扮,一个手里拿着铁钩和一大筐⾎淋淋的兽⾁,一个手持火把和一柄钢叉,叉尖上绿光闪闪,且谈且行,面走来。一个带着埋怨声口说道:“我早知师⽗专要我喂这些怪物,还不如在云南山里当客快活呢。”一个道:“你还算好,师⽗因你胆大手辣,人又聪明,还传了你防它们犯时的法术。像我除了能逃得快之外,什么都不会。要是我一个人来喂它们,没你保我,早晚还不被它们抓死么,尤其是今晚叫人害怕,地方是生的。

  师⽗又说明天便要仗它们弄死虎王手下的黑虎、金猱,不许给它们吃。你没听见它们在那里犯怪叫么?天已不早,快喂完了去睡吧。”

  康康闻言,心中一动。看来人定有妖法,自己以前吃过妖人苦头。虎王平⽇有令,不许轻易杀人,不敢出面。下面偏是明⽇对头,就此放过又不甘心。眼看二童走到当中那间,一个将屋顶铁网揭起,一个便手摇碧焰钢叉作势威吓,将那筐⾎⾁往下一倒。扣上铁网,说了声:“我们快取那一筐⾁来,喂完了事。”便纵下屋顶,往来路飞跑而去。

  康康走向中间屋顶,刚往网上微一探头,便见下面有七八点奇亮的⻩光闪动。定睛一看,乃是两大两小四只怪鸟。那东西上半⾝生得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顶生独角,満头蓝⽑披拂。阔口钩喙,开张之际,⾆红如火,僚牙锯齿,森列甚利。颔下稀疏疏生着百十胡须,劲若悬针。一条长颈満生红⽑,密若锦麟,其长约全⾝十之七八。下半⾝其形如⻳,尾巴甚短,生着一丛硬刺。背腹和颈一样,也是蓝⾊。一双龙爪,又耝又短。

  这四只怪乌刚从对面屋门里冲出,见了牛⾁,便如亡命一般,扑上前去抢着争食。看上去爪牙犀利,威猛异常。康康看出厉害,暗忖:“难怪他们下帖请客,原来弄有这样几个恶东西在此。只可惜没法弄垠它们。”想了想,再循着兽声,越过那边屋脊去看。

  这几间屋宇较低,也是就地建屋,一排四大连问,只没有大树,余者都和野地相似。

  寻到第三间上,才看到百十原生的竹林,內中蹲伏着大小几只形如狮子的黑东西,正在昂头怒吼。方细看,便听下面人语之声。侧耳一听,仍是先前喂鸟的那两个妖

  见这边屋顶一律平坦,没有蔵处,便翻⾝跳落屋后。康康心想:“山中什么样的猛兽都不是自己敌手,这几个黑东西,乐得留到明天,当着对头面前抓死,显显威力。倒是那几只怪鸟生相凶恶,爪牙犀利,两翅包紧⾝上,舒展开来定甚长大,又生着蛇一样的长颈,看它抢⾁吃的神情动作,轻灵已极,如飞起来,必然迅速矫捷,非比寻常。这能飞的东西,如不趁它被关屋內,给它一个厉害,明⽇筵前再想除它,却不容易哩。”有心想等人去以后,揭开铁网,纵⾝下去将它们抓死。一则自己势孤,怪鸟猛恶,一敌四恐应付不过来;二则来时黑虎再三叮嘱,事要缜密,不可使人发觉,斗时怪鸟一叫,引得人来,岂不误了灵姑的事?此外又别无良策可以制它们死命,好生后悔未将虎王所用飞叉、药弩带来,否则好歹也从网中发下去,伤它两个大的。

  康康正打不定主意,忽听兽啸之处,二妖事完自去。康康心终不死,又绕向前屋仔细观看。见那一排几大间屋子孤悬山脊林木之中,地甚幽静,别的村屋相隔尚远。时当深夜,四无人声。近寨堂一带虽不时有三二人影出没往还,相隔已在数里之外,常人目力便⽩⽇也不易看见,何况夜间。妖业已走远,料定不会有人觉察,想了想无法,只得拾了两块海碗大小的尖锐石块,二次纵上屋去,潜伏网侧。见那四只怪鸟仍在抢夺生⾁,低头咀嚼,爪牙齐施,灯光之下,⾎⾁横飞,満地残红狼藉,凶残之状胜于豺虎。

  康康想用石块去打那两只大的,试伸手一揭那网,竟是纹丝不动。恶鸟原甚灵敏,康康动作虽极轻巧,仍被听见,没揭起,用力稍重,恶乌觉出不对,纷纷住口,昂起头来看了一看,倏地一声长啸,一只大的竟展开两扇门板一般的铁翼倒飞而上,两爪抓住网孔,两眼凶光四,周⾝⽑羽直立颤,⾎吻开张,红信呑吐不歇。比起初见时还要猛恶十倍,大有寻敌相斗之势,无奈有那铁网隔住,飞不出来。

  康康机警敏捷,早就撒手隐避一旁。暗想:“寻常刀矛一折便断,这不过手指耝的铁网,怎会弄它不动?”方在奇怪,忽然一阵山风吹过,隐隐似闻笑语喧哗之声,回头遥望,峰大寨堂上灯光犹自辉煌,天上恰有一片云飞来,将月光蔽住,暗影中看去分外明显。猛地触动灵机,暗忖:“这些房屋虽是石头所做,原来地上所生草莽林木并未去掉,內中还有一株极易着火的火油松。适见屋內好些林木俱已枯萎,看那怪鸟也一样被网隔住冲不出来。屋檐上现有烛灯未灭,何不寻些枯枝萎草扎些火把,点燃了从网孔中投下,将这些怪鸟烧死,岂非绝妙?”越想越有理,立即照计而行。仗着目力敏锐,心灵手快,一会便将火把扎好了十来把。

  那些灯烛除了屋中树上所悬是遵妖道嘱咐,为投怪鸟所好而设外,环屋所挂乃顾修的格外点缀,以示矜宠,并无甚用意。里面燃烛甚长,均系村中特制,每支⾜可点至天明以后始尽。灯也特制,不畏风雨。屋宇全是石建,更不怕火,外人也决不敢走进。万不料这些恶禽怪兽,因栖息之处必须附有草木,屋內尽多引火之物,这灯烛恰给仇敌造成放火机会。康康更有算计,选择僻静处取下几支灯烛,将烛油涂在火把之上,还恐恶鸟将火扑灭,点燃火把,不去中屋,竟由前后两间中起始放火。这时妖鸟余⾁无多,按照平⽇,离还远,争食正烈,屋上纵有声息,也当是妖给它补送吃的,没甚留意。

  直到前后屋火都点燃,见了烟光,方始惊叫奔扑。康康乘机又在中间屋顶掷下三个人把,连那株火油松一齐点燃。怪鸟一见屋顶来了仇敌,齐声厉啸飞扑,无奈不能破网飞出。

  待将火扑灭,两翼扇风,人力越旺,急得厉啸悲呜,无计可施。康康一见怪鸟狼狈之状,在屋顶上喜得蹦。那屋宇通体皆石,筑得异常坚固,初发时火烟全被隔住。未后那株油松和所有林木全都点燃,成了火树。两只小怪鸟全行烧死,大的有一只也受了伤,⾝上⽑羽好些燎焦。知道厉害,不敢再飞扑火焰,互相拥挤在房角无火之处,不住地厉声哀鸣。

  那火焰透出了房顶,康康见火势愈烈,正要纵下,猛想起手中还有两现成的火把,何不连那屋的黑东西也一齐烧死,省得明⽇费事。刚想到这里,朝前面矮屋顶上纵去。

  忽听寨堂上锣声四起,呐喊喧哗。忙一回顾,敌人业已被火惊动,似要往火场赶来。恐被发现,康康将火把往网中一挂,也不顾再看火着也未,不等人到,忙即一跃数十丈,往冈脊后蹿去。

  刚纵到冈后梯尽处,四望天空,只见一片乌云疾如奔马,由寨堂那面飞来,晃眼便到火场之上,耳听暴雨大作,恍如川河倒灌一般,烈焰顿熄,冈后却不见滴雨。知是妖法,不噤大惊。康康心想:“如由冈上跑向后寨去与灵姑会合,难免不被妖道察觉。”

  见壑对面有一危崖,相隔有百十丈远近,定睛往下一看,壑底虽深,中间尚有许多石笋⾼低错列,⾼的离上面才二十来丈,尚可着⾜。便仗着天生神目,先向壑底石笋上纵落,再朝对崖纵去,几个纵跃,即行达到。更不停留,径沿崖往后寨飞驰而去。遥望来路,敌人等已然赶近火场,知道后寨必定空虚,好生喜。无奈那壑越来越宽,沿途细看壑中云雾,沉沉无着⾜之处,不知底下到底多深。直绕过了寨堂,崖壑也弯向了峰后,还是无法飞渡。

  康康正在心急,忽见侧面峰上有灯光闪耀。定睛一看,乃是一片平崖,崖凹中嵌着一列房舍。临崖一间石窗洞內坐立着三人,首先看到的便是灵姑。方要出声呼唤,猛听远远有人⾼声说话,房中三人立时面带惊惶,灵姑便向右壁跑去,一闪不见,同时又看出那两个男的,一是虎王新之友谢道明,另一个正是张鸿。静听外来语声,颇似有顾修在內,知有变故,没敢出声。再朝灵姑隐处一看,也有一个石窗洞,洞中漆黑,料定灵姑必蔵在內。一时情急,赶过几步,不问青红皂⽩,往下便纵。

  康康原以为自己⾝轻力健,善于攀跃,不管下面深浅,径向壑底过去,再行援壁而上,说也真巧,落下方十来丈,就在这疾同电掣之间,猛然发现下面暗影中横着一条石梁,而且正在脚底不远。仗着心灵眼快,⾝子略偏,便落在上面。那石梁暗蔵壑心,虽然宽窄不一,却是直达对崖,更无断处,相离上面窗洞不过二十来丈,一跃可达。康康不噤喜出望外,连忙跑过。刚往上一纵,攀住窗洞,恰值灵姑闻知敌人进屋,情急无计,赶了过来,接个正着。此时危机间不容发,稍差一步,不特灵姑不利,便是张鸿和谢、韩二人也无法下台了。

  灵姑问悉大概,得知那火原是金猱所放,还死伤了两三只恶鸟;自己又见着张鸿问明了究竟,总算大功告成,得意已极。

  这时天⾊离明已近,幸而虎行如风,赶到铁花坞,天才刚明。正是时候。行近洞侧,虎、猱即便立定。灵姑想自己前往投信,就便谒见仙人。和虎、猱一商量,黑虎不住‮头摇‬,又用口衔着⾐角,只命康康洞前投书,灵姑知它不肯违背虎王之命,只得退到⾼处,还想偷看仙人是什模样。遥见康康到了洞前,便即下拜,将书信顶在头上。隔了一会,忽从洞內走出一只花斑大豹,和康康头挨头亲热了一阵,又低叫了几声。然后衔着那封书信往洞內跑去,始终未见有人出来。康康便拜了几拜,跑下崖来,与黑虎相对低声吼啸,竟似问答。灵姑作势一问,才知那豹也是虎王所赠,涂雷未归,清波上人将信收下,虽然未有回音,但见黑虎欣喜之状,或许未虚此一行。见天光大亮,恐老⽗起⾝悬念,忙即骑虎赶回。

  行至中途⾼崖之上,忽见下面草原中千百山人各持弓矢器械,分作好几队疾行如飞,正朝建业村那一方跑去。康康看见便要赶下,被黑虎止住。那几群山人只顾低头向前飞跑,崖下林莽茂密,路径又是一斜一正,并未看见虎、猱、灵姑。灵姑因昨晚曾听虎王说起红神⾕中山人俱都怕他,不敢在山內侵害汉人,也未在意。

  一会回到崖下,只见千百群豹由连连督率着在分吃兽⾁,老⽗、王守常和虎王等一个不见。方疑业已四出相寻,忽见张远由洞內跑出,⾼喊:“吕伯⽗,灵姊姊回来了。”

  虎王首先应声而出,见灵姑骑虎归来,连声夸好,哈哈大笑。后面老⽗和同来诸人也都赶出,上崖相见一问,才知王守常之连⽇劳顿,睡至天明未醒。吕伟、虎王等虽已早起,不便⼊视,也未觉察。还是连连向虎王告知夜来之事,吕、王等人方始知悉,先颇惊骇。因虎王力说无妨,吕伟经了昨⽇之事,已深知虎、猱神异,况且人去已久,急也无用,担忧虽仍不免,并未形于词⾊。直到天光大亮,还未见回,方才商量要命连连去探,灵姑已经回转。

  虎、猱自用兽语复命。灵姑也对吕伟说了一切经过。吕伟虽喜女儿饶有胆智,不愧将门之女,当面总不免埋怨几句。虎王闻得顾修等请来妖道带有恶禽怪兽,来与自己寻仇,果如吕伟所言,好生愤怒,当时恨不得就赶往建业村去比斗。吕伟道:“他既下帖相请,先礼后兵,我们还不到所约时候,心急则甚?”虎王对吕伟已甚佩服,只得罢了。

  灵姑又问涂雷未回铁花坞,清波上人能否相助?虎王道:“照黑虎观察,上人既命豹儿将书衔去,决不会坐视。何况我有仙人古⽟符和所传防⾝法术,怎么也不会输。他们全村直没几个好人,那顾修、祝功。杨天真三个尤其可恶。这次就算留他活命,也定给留点残疾。”说罢,忿忿不已。

  吕伟笑道:“这西南路上江湖朋友,我多少总有个耳闻,我怎么想也没有这个姓尹的,原来竟是当年在太子关闪失后归隐的戴中行。看他这等行径,颇是英雄豪杰一流人物。不过今⽇之事,虽承他不记宿嫌,化敌为友,但我已是虎王的朋友,好了便罢,如真动手,怎能脫⾝事外?这人毁了也甚可惜。少时筵前还望虎王看我薄面,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先由我出头说话,但能两家释嫌修好最妙,否则此人心⾼做,宁死不辱,请虎王不独要令神兽不可伤他们,还须给他留点情面才好。”虎工发急道:“这姓尹的既是你从前的朋友,他素⽇为人也还不错,我自然可以不去伤他。那顾、祝、杨等都是他的弟兄,又苦苦和我作对,还有一个万恶的婆娘在內,都是可杀不可留的东西,这情面怎样留法?”

  吕伟一想,也觉只要动手,除非虎王打败,要想完全不伤中行面子,却也为难。仔细寻思了一会,说道:“虎王不可任,愚兄总比你长几岁年纪。照清波上人说,你前⾝不过误伤了一蟒一狐,便破坏了功行,转劫受苦,仙缘至今尚未遇合,怎可随便伤人,自种恶因?我也决不使你难堪。我深知你外面浑厚,內里聪明,必能鉴貌辨⾊,聆音会意。到了那里,你只把气沉住,放忍耐些,听我话因,看我眼⾊行事。莫因一时之忿,误了旷世仙缘,又闹个悔之无及。”虎王原是仙,生具夙慧,只因山居太久,习于耝野,情虽暴,是非利害一点即透。忙点首答道:“吕老哥,你说得是。⽩哥哥未走时,也常拿这话劝我。只要他们不欺人大甚,我决不先动手;就动手,也不胡伤人。我如做得不对,你在旁边提醒我一声如何?”

  吕伟因知对方这一帮人都以义气自豪,顾一败,决不甘休;虎王犯了野,也和他们一样。互相拼命厮杀,伤亡一多,事情越闹越大,不可收拾。意居中代为分清敌友界限,谁败了也没话说,虎王也可有个下台地步。但是做起极难,至少事前能有一面服约束才好办些。闻虎王此言大喜,连声夸赞虎王向道心坚,能识大体。虎王见吕伟夸他,益发沉下心气,转怒为喜。

  吕伟知他吃捧,乘机教他:少时如何应付,怎样才算是不能忍受的地步。最好人和人斗,兽和兽斗,不得相混。为防涂雷赶到和清波上人前来相助,并说自己也约有朋友向妖道领教。虎工道:“据康康说,他带来的几只⽔牛大的黑东西并不算凶,只那蛇头怪鸟看去难弄。可惜我⽩哥哥不在,他道行比黑哥哥还深得多,什么都知道。且到那时看吧,要是康康、连连打不过它,我也只好放飞叉了。”吕伟也觉怪乌可虑,虎、猱如难取胜,定落下风,虎王的飞叉又怎制得住恶鸟?只有斗时将那古⽟符给虎、猱暗佩⾝上,或能必胜之权。但还有个妖道在侧,万一因去了防⾝法宝,致为妖法所算,如何是好?想不出个两全之策。最后嘱咐虎王一套言语,到时先使兽斗,符由康康或黑虎佩着,等和妖道斗时,再行还应用。一切商量停妥。灵姑听得出了神,竟忘了向吕伟告知途遇大队山人往建业村途中急行之事。

  吕伟知这等筵席,谁也没心真吃它,便叫虎王发令准备吃的,人兽一齐炮餐。去时仅留下数百只⺟豹看守崖洞,所有大的公豹一齐带走,由豹王率领,环伺在建业村左近岭麓之间,严噤伤人,等候号令,以助声威而防万一之用。虎王依言吩咐。等人兽吃,天已近午,缓行前往,正是时候。吕伟原意,只自己和虎王前往,余人都不令去,灵姑首先坚执往,张、王二子也再三苦磨着要去观光,吕伟自是不允。王子年纪最小,本领也不济事,吃王守常夫一喝便住。灵姑自恃轻车路,昨夜独探虎⽳尚且不俱,何况自己站在朋友中人地位,张远则借探⽗为名:所以二人异口同声,宁愿受责,也非去不可;否则等人去了,也必随后偷偷赶去。虎王极夸二人胆勇,又从旁代为力请,说有自己和虎、猱同行,必保无事。吕伟被二人磨得无法,爱女心志坚决,倘如随后偷去,更是危险,带灵姑又不能不带张远,只得全允。人数派定,便和虎王、灵姑、张远、黑虎、金猱督率大队豹群,浩浩,往建业村进发。

  沿途无事。行约个把时辰,到了相隔村寨二十来里的桑子崖,连连带了野驴队前来会合。吕伟、虎王正商量分配这些兽队前行,金猱康康忽然跑回来禀报说:“建业村喊杀之声甚盛,必然有人在彼争斗。”虎王知金猱耳朵最灵,二三十里內有什么声响听得真,必无差错。忙命唤住两拨兽队,同了吕伟⽗女、张远,往崖顶跑去。

  那建业村四外峰峦杂沓,地极隐僻,只这崖顶地势较⾼,约略可以窥见。到了定睛往前路一看,近村寨处黑烟飞扬,峰前平原上人和蚂蚁相似,现出许多小点。因为相隔过远,用尽目力,仅能辨出些微痕迹,虽看不出有何动作,看那逐渐往四外移动,冈岭上面还不断有十八成群的黑点往平原中缓缓下移之状,料定是有多人在那里战败逃窜,各寻生路,只看不出逃的是客是主。本山素无外人,建业村哪里来的这么多仇敌?大家正在奇怪,灵姑猛想起早上回山时途中所遇山人,便说了出来,二猱也聚集好多豹群、驴队赶来观看,一到便说那急喊之声俱是红神⾕中山人。再命二猱仔细一看,更看出村寨中有人施展妖法,数千山人业已杀得大败,四散逃亡,死人不少。还有五六个恶禽怪鸟,形象与昨晚康康所见一般无二,正在冈岭上面黑烟中飞落搏击,似在抓杀落后的山人。却没见村中人往冈下平原中追杀。

  虎王一听,村人违了自己前约,这般残杀,不由大怒。吕伟恐他发愤事,便劝他道:“这班山人素凶残,专一嗜杀生人,积恶多端,以暴制暴,各有应得。小女和康康早晨曾亲见他们大队持着刀箭赶往建业村去,分明是为了昨⽇村人仗义夺了他掳劫来的汉人妇孺,前往行凶报复。看村人没有下冈追赶,戴中行人甚侠气,必是他阻止村众,网开一面,不许斩尽杀绝,给无知山人留条生路。妖道率兽食人虽然凶狠,如换山人得了胜,恐怕还恶十倍,村中一一⽝也不教留呢。况且这次凶杀,实则山人不肯服善,违了你的前约,倚仗人多,先就居心毒辣,打算洗劫全村,连你也没看在眼里。不给他个厉害,⽇久恐连你也一样暗害。事有曲直,不可意气用事,只怪一面。村中既然有事,我们可走慢些,好容他们收拾布置,到时仍作不知便了。”

  虎王闻言,果觉山人无理,立消了气。便问“我们这些兽队如若分布开来,岂不正与逃下来的山人相遇?应当如何处置?”吕伟早从虎王口里问明了村寨的形势道路,想了想,重问金猱,得知山人先是四下逃,继见敌人未追,渐渐会合一处,似向村东南盘⾕一带退去。⾕径纤回幽深,林莽茂密,与他们归途相反,如要回去,还得绕越三百多里的山危径,不知何意。吕伟立命虎王传语金猱,转告豹王率领豹、驴,分三面环绕建业村相隔十里內外埋伏,候令进山。只留下三只大豹,充吕、张三人坐骑,虎王独骑黑虎,率领康、连二猱,共是四人六兽,缓步往建业村走去。

  人未到达,建业村望楼上遥见虎王率了两队猛兽前来赴会,沿途分散,缓缓行来,早向大寨中报了好几次信了。戴中行、顾修等接到头两报时,正当山人进犯,扫未尽之际。嗣又接报,一听说来人行进改缓;知道山人败逃等情已被窥见,特意给主人留出整理战场的时间;又暗含着表明山人与他无关;又示主人虽然未遵前约,凶杀大众,他却分清曲直,不善山人所为,与主人同调之意。虎王耝直,无此心思,必是吕伟出的主意,此来定作不知。中行固然更觉吕伟是个朋友,连顾修等人也觉吕伟深明过节,一丝不。那些兽队既不⼊寨,却又大队带来,许是虎王闻得村中来了奇禽异兽,执意带来助威,吕伟拦他不住,特意说他留在远处,不使进村扰主人。由中行起始一称赞,你一言,我一语,此唱彼和,吕伟反成了众善所归。对于虎王,报复之心只有增加;对于吕伟,却减消了好些敌意。当下发令,一面收拾残骸,务使不留形迹,不现声⾊;一面请妖道约束鸟、獒回屋,准备接待。却忘了山人中的纹⾝族人,因都神婆为祝功、顾修夫三人合力残杀,誓死报仇,早晚还要卷土重来,不死不止。

  原来红神⾕中山人自从引鬼⼊室,招来了这伙纹⾝族人,妖巫都神婆与扎端公托名琊神,⽇以妖言惑众。山人有甚知识,闹得信之心一天比一天继长增⾼,妖巫的权势也⽇益加盛。扎端公知道山酋二拉是虎王所立,对虎王异常敬畏感,虽然崇祀琊神,也只偷偷摸摸,如不将这一关打破,终究不能取而代之。仗着都神婆和自己都会一点家传琊木,屡次和二拉商量暗算虎王。二拉听了,总是害怕‮头摇‬,力说:“虎王会神法,能役使神鬼,此事万动不得。”扎端公无法,便去蛊惑大众说:“天神喜食汉人,越祭得多越好。本山现有不少汉人,无奈虎王作梗。如能将他去掉,把建业村那些肥娃一齐捉来,按时上祭,天神一喜,必定降下大福。我们也省得每次翻山远出,待上好多天,受尽辛苦,还难得寻到上祭的肥娃。他再厉害,也只一个人,又不断到⾕里来取东西,更好下手。都神婆又会神法,有天神相助,怎么样也能将他刺死。何苦为他得罪天神,⽇后去受灾难呢?”

  ⾕中山人尝过虎王和黑虎、金猱、群豹的厉害,虽都信奉琊神,一听说要害虎王,谁也不敢认可。然而噤不起妖巫等常年鼓动煽惑,⽇月一久,又觉出虎王除能役使群兽外,别无异处,一切和常人差不许多,不如想像的厉害。加以虎王噤令甚严,无论如何不许伤害生人。每次偷着出山掳人,不特受尽艰难困苦,还时受虫蚁之害。眼看建业村中所有,尽是山人心爱之物,拿许多金沙、⽪⾰、药材去换,也不过得他百分之一二。

  人及牲畜又多,用来祭神、生吃,可供长时之需。却因虎王一言,除了以物易物,公平易,休说是活人,连所养牲畜都不敢妄动,于看着眼红,无计可施。贪心一起,便生怨望,妖巫等自然乘虚而⼊,众山人渐有反叛之意。因虎王近半年中常与谢、韩二人往还,少往红神⾕去。康、连二猱偶而奉命一往,山人均知厉害,不敢下手。妖巫暗用琊法诅咒了两次,全无效验。二拉始终怀德畏威,竭力阻止,没有爆发出来。山人见了虎王,虽仍畏忌引避,心已离叛,不似前此畏服恭顺,奉若神明了。

  这次本是祭神之期,扎端公突然出山掳人,久伺不得,为期又迫,正急得无法。好容易在归途中掳得王守常夫和两个小孩,认为天赐,好生喜出望外,不料被村人仗义夺去。在众山人人的心意是:我们容你们这么多人活着不来劫杀,已是委屈又委屈,你们怎么事不⼲己,还来劫夺我们到口之食?况又是关系着全族祸福的敬神祭品,怎能不恨到切骨。当时不敌,败退回⾕,向众一说,本来就认为理直气壮,动了公愤。再经妖巫等一煽动,立即呐喊动天,刀矛齐举,誓踏平建业村,⽝不留,才行消恨。连二拉也被怒,不肯甘休。

  依了众山人,恨不得连夜杀去。果如此,当时村人全无防备,又在黑夜之间,山人忘命而来,妖道未到,纵能抵御,也必不少伤亡;总算村人不该遭此大劫,扎端公因庄人并非易与,忽然临事慎重,向众声言:“这次是村人先违约起衅,便是虎王也不能向着汉人,硬不讲理,不过平⽇我们和他易,看村人防守甚严,人数又多。汉人惯会闹鬼,⽩天伤了人,必防我们前去报仇,黑夜里他们聚在一起,前去容易上当。他们一早人都往庄田里耕地,最好半夜起⾝,赶到村前,从山沟盘⾕小路愉愉上去。先乘他们人多不在村里时烧他村寨,抢了他的东西和妇人、小孩、牲畜,运回⾕来,再和他们打。

  打胜了更好,万一不胜,也不致空跑一趟。”又说:“虎王曾派康康到此要过那些汉人,掳人时看他们和虎王都不认识,不知如何会成了朋友?听虎王平⽇口气,和建业村姓顾、姓杨的那伙人都是对头。昨⽇夺人的正是那个姓杨的领头,也许不肯将人放还。弄巧这件事虎王还向着我们,他一不管,这件事就顺手多了。”众山人闻言,益发胆壮,个个踊跃争先。

  红神⾕到建业村,比虎王要远出一倍,就是天明赶到,也须早去。当下由二拉发令,宰杀牲畜,置酒犒众。众山人餐之后,略为休息,原定于子时起⾝。山人厮杀,都是头子在前,以勇为尚,照说原该二拉领头。二拉终因昨⽇康康一来,料定所掳的人与虎王有关。一则有些胆怯;二则想起虎上素常的好处,恐万一虎王和村人一,相见时不好动手。打算到了村里,先探明虎王在彼与否,再行上前。又因神巫和扎端公及手下众山人⽇益跋扈,动不动就假借神力,重责他的心腹。二拉只听二人口出狂言,除却在森林里初遇时见过那一点异迹外,别无神奇处。而众山人之信畏神巫,远胜于己。如说真有法力,为何每次出外的人常被蛇咬,连扎端公也一样被咬过?神巫既能降祸降福,生杀随意,什么病都能治,这毒蛇咬伤,怎么还须去求外人?二拉在众山人中本来较有心计,渐渐由惧生疑,由疑生忌。只因信神力,积习大深,心志虽已摇动,想不出个查探办法,又不敢犯着众怒,去和神巫等比力,始终摸不准妖巫、扎端公的虚实深浅。遇到这样好机会,知村人俱都武勇难敌,正好借以试验神巫等的神法本领。于是表面假装尊崇,让妖巫都神婆居中,率众纹⾝族人为首去夺大寨。二拉与扎端公分率众山民为两队,一左一右由盘⾕和峰侧野径接应。

  扎端公哪知恶贯満盈,死期迫近。心中还在⾼兴,这一来无形中成了主脑,正好借此夺取二拉的大权。只是妖巫都神婆只会一些世传的琊法和手技‮技口‬,御敌固有大用,却不甚武勇。担心她独当一面,遇见強敌,不等行法,便为敌人所伤,岂不求荣反辱,马脚尽露?于是借口主帅都要居中,令二拉率一多半山人,和自己同随妖巫为首居中,暗含着保护妖巫,好使其随时行法之意。偏生二拉命不该绝,临行时扎端公才提议请神的事,已来不及。二拉惜会了意,疑他别有诡谋,执意不肯,扎端公看出他有些疑心,不便再強,只得改由自己保着妖巫前往。除同族众山人外,又拨了小半山人过去,方始成行。

  这一争论,不觉耽延了半个多时辰。山人虽然腿快,这三二百里的崎岖山径,也须走上好几个时辰才能到达,还未赶到峰崖之前,天已大明。二拉见离村还有二三十里,知再走过去,人数一多,必为村中-望的人窥见。忙即唤住众山人,依照预定分成三路:

  除自己所走盘⾕这一条路,利用地势,不用分列外,余者都听妖巫和扎端公的号令散布开来,借着林石草莽遮蔽,分头掩到峰侧,一听号令,一拥扑进村寨中去。于是二拉自带一群山人,翻过一条极险秘的崖壑,往盘⾕中进发不提。

  妖巫都神婆、扎端公二人贪功心盛,意速行。等二拉走后,重又挑了一回人:将一些凶悍勇猛的山人,会集在妖巫队中;余下数百山人,给一个头目率领,由峰崖右侧翻越上去,与中、左两队会合。

  建业村布置本来周详,又经昨晚金猱放了一把火,防守自然越发严密。平⽇村人虽然佃、渔、畜牧各有所事,当⽇却因约请強敌当筵比斗,一个人也没离村他去。那些在望楼上轮值巡眺的,俱是绿林中的健者,个个眼亮。加以昨晚疏忽生事,格外加了仔细。

  山民人数甚多,全无纪律,任是怎么精于掩蔵,也逃不过望楼上人的眼睛。二拉由盘⾕出去,顺寨左冈尾直扑大寨,已近村前,村人还看不到。妖巫等一队是由中路进攻,须要通过峰前那一片大平原,屏障全无,只凭一些草树,如何能隐得住⾝子。人在十里以外,望楼上人早用望筒发现了大队山人,立时传警下去。等到行近草原,还未通过去,村人早都得信,准备停当,声⾊不动,静候众山人赶近前来送死了。

  妖巫哪里知道,见已行近岭麓,还不见村人动静,以为村人多半耕作外出,此番⼊村,定可烧杀掳掠,为所为,好不兴⾼采烈。全队千余人,各找各的路径,顺着岭麓,往上飞爬。只等爬到将近冈脊,一声号令,便即杀了进去。百忙中扎端公回顾岭左,二拉的一队人还无踪影;右队抄近路来,相隔也尚远。方在称心快意,忽听峰主寨中锣声响了三下,知被敌人发现,也没在意,反倒取出人骨哨子一吹。另一纹⾝族人便将芦签吹动。扎端公发完号令,立即手舞长矛、刀,当先前进。众山人闻得芦签,纷纷舞动刀矛,齐声呐喊,往冈脊村寨抢杀上去。那地方正当半山上,相隔村寨有数十丈远近,眼看就要杀到。猛听飕飕连声,先从上面下一批连珠快弩。众山人刚听锣声站起,骤不及防,敌人箭发又准,前排先被伤了好几十个。接着又听众声暴喝,从近冈脊草树丛中跳出百十名村人,各持刀矛镖弩冲杀下来。

  扎端公知敌人早有准备,自恃人多势众,敌人只有百余个,前队虽有数十山人受伤,心中并不畏惧。众山人见有敌人,也各将梭标、飞矛朝上掷。无奈上面来的这百余人,为首的是滇中五虎和妖道祝功,又是居⾼临下,众山人处在下风地位;标、矛一枝也打不中。双方将要杀到一起,扎端公见自己的人颇有伤亡,敌人却无一个倒地,不噤发了急,忙催妖巫都神婆行法时,滇中五虎已率手下村人杀到。这百余村人都集在一处杀下山来。众山人却是四方八面分头而上。那些箭也只放了一阵便不再放。扎端公不知这些敌人专为杀为首妖巫,还觉敌人不知防御之法,早晚必被自己的人攻进村去。恐妖巫行法以前受伤,忙退回来保护,分出一些勇敢山人上前敌。又用土语打着暗号,催促四外山人加紧进攻。村人固是武勇,这些山人也都矫健多力,双方刚打得热闹,妖巫都神婆的琊法也已发动。手中拿着十几把尺许的飞刀,口诵琊咒,手指不住比划,倏地怪叫一声,立时一片黑烟裹住那十几把飞刀,向空升起,朝众村人飞去。

  这类妖巫的琊法噤咒只能震慑山人,本无甚‮实真‬效用。以前谢道明早在二拉口中探出⾕中虚实,知道內中有一个会使琊法的妖巫,众村人适接警报,便料定是她为首。因为戴中行深知山人愚直,已服虎王约束,掳人生食祭神全是妖巫和纹⾝族人煽惑。一则不愿多杀;二则还想借此威服,⽇后好利用他们采办珍贵货物。祝功又自告奋勇,说有他一人,⾜可除去妖巫。所以连米海客都未使挡头阵,仅在沿冈脊上设下噤制,去山人⼊网。妖巫这十几把飞刀刚飞起,祝功便当先抢出阵外,大喝:“无知山蛮,死在临头,还敢来此卖弄!”随说随即手中掐诀,朝上一扬,便有一团黑烟朝上飞去,将那飞刀一齐裹住,坠将下来。

  都神婆和扎端公看出敌人厉害,而妖巫伎俩止此,虽还会一些咒诅之法,时太匆促,不及行使。再有就是用来吓骗山人的障眼法儿,敌人既能破去飞刀,决瞒不过。心中虽然着慌,还在妄想仗恃人多,以力取胜,不便退。不料他这琊法未使上,却将敌人的琊法招了出来。

  祝功虽知南疆妖巫有‮实真‬本领的极少,还想不到这样的脓包。一见妖巫神情沮丧,便不再有花样,乐得当众逞能。于是将⾝一纵,飞出圈子外去,站在一块⾼石笋上,⾼喊:“诸位弟兄们,哪有这大闲心,去斗这伙野人?快向左侧闪开,等我来收拾他们。”

  五虎等闻言,忙率村人纷纷向左纵退。山人有甚知识,个个恨不得早进村寨杀抢,一见敌人纵退,也不追赶,齐声呐喊,往上便冲。

  扎端公见四外山人已将杀到冈上,对面敌人又自让出正面山道,祝功満嘴湖北口音,说得又快,也没听出什么,心中好生不解。方在奇怪,忽听都神婆失声惊呼,连喊:

  “坏了!我们还不快跑!”再定睛往上一看,前队众山人刚跑到沿冈脊边上,猛地突突突冒起数里长一片黑烟,烟中现出无数⾎盆大口,见人就呑,在前一点的山人全被呑了下去。那没被呑去的山人,见状立时一阵大,吓得忘命一般怪叫,纷纷连滚带爬跌下山来。后面黑烟中的怪物并不停留,兀自还在追赶。中队的隔得较远,哪里还敢再上,也似弹丸一般滚跌下来。扎端公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方保了都神婆逃走,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他和妖巫惊惶却顾,返⾝遁之际,石笋上立定的祝功忽然将手一挥,又飞起一片乌云,先将所有村众全行隐去。立时怪风大作,鬼声啾啾,夹着无数沙石,朝众山人当头打到。

  扎端公见势危急,亡魂皆冒。慌不迭同了十多心腹勇悍纹⾝族人保了妖巫,冒着沙石,忘命向山下飞逃。眼看快离山脚不远,猛见眼前⻩光一闪,现出一伙敌人,拦住去路。为首三个,正是顾修、杨天真和那破去妖巫飞刀的妖道祝功。人己多了一倍,也不知从哪里杀来的,怎会前后合在一处。不由心胆皆裂,一时情急逃命,不敢再顾别的,用尽平生之力,照准杨天真一刀砍去。杨天真占了上风,未免大意,没料到他有过人蛮力,横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右臂酸⿇,虎口皆裂。扎端公更不怠慢,跟着右手又是一矛杆打到。还算杨天真⾝手灵便,见势不佳,连忙往侧一纵,没有被他打中。可是这一来让开道路,扎端公哪里还敢恋战,就势一纵十来丈远,似弩箭离弦一般跑了下去。

  杨天真随手一镖,没打着。这时风沙已止,岭下黑云未退。祝、顾二人率了村众,已在截杀众山人,不曾顾到。

  扎端公侥幸逃出重围,耳听妖巫一声惨叫,料已死在三人手內。逃到盘⾕左近,遇见冈尾上败逃下来的二拉和手下山人。幸而这面防守的是谢道明和韩小湘、方奎三人为首。一则利用地形,未使法术;二则三人心善,犹有见面之情,只将二拉等赶下冈来,没有过分追,伤亡不多。扎端公知都因自己恃強倡,遭此惨败,妖巫已死,以后决难立⾜,真是又愧又恨。当时无奈,只得相随逃人盘⾕,再作计较。

  一会,后面众山人也相继逃来,说妖巫被祝、顾二人杀死,方在危急,冈上吹起哨子,敌人便闪出道路,退了回去,没有追赶,因此才得逃命。可是天空中怪叫连声,又飞起两三个似蛇非蛇、似鸟非鸟的大怪物,満山盘飞,见人就抓,那在半山上跑得落后一点的,想已都被怪物抓死。二拉一点人数,妖巫和扎端公带去的,十停生还了不到五停,还有不少受伤的在內。那些纹⾝族人因是妖巫心腹同族,十九居中随行保护,攻寨时较为落后,逃时自比山人容易,伤亡却不甚多,尚有七八十人左右。还算那攻寨有的一队运气,未到峰下,便遇顾修率众埋伏在彼,正厮杀问,便发现冈上出了怪物,妖巫败退下来,总算隔远,见机得早,比较伤亡最少。想起惹祸的是妖巫和扎端公这一伙人,临阵却又如此畏葸,在害了自己多人,一无所得,后患还自难说,心中老大不快,不噤现于词⾊。扎端公却也知趣,没等二拉开口,先咬牙切齿说出一番话来。

  且不说山人计议。只说那祝功心辣手狠,本意想将妖巫和纹⾝族人一齐斩尽杀绝。

  先发了一阵风沙,混过众山人的眼睛,暗将五虎等移到前面去堵截,恰值顾修追敌到来。

  因在事前议定不要多杀山人,见前面纹⾝族人有一二百个,妖巫也在其內,立时舍了所追山人,合在一处。正截杀问,戴中行居⾼下望,见山人被米海客行法生擒的不算,死伤也不在少数,不由动了恻隐,忙将收兵哨子吹起。

  妖道所养几只虬鸟,昨晚康康放火只烧死了一只小的,另外一大一小虽被烧伤,已经妖道用药治好。因鸟屋已毁,赶建未成,散锁在冈脊树林之內养息。本就腹饥思食,这一闻得死人⾎腥,馋吻大动,纷纷长啸,挣断铁链,飞了起来,満山抓人的心脑吃。

  妖道因为妖鸟食人心脑,增力长智,只发下号令,不准伤自己人,并未噤止。那些受伤山人及逃不迭的山人大遭其殃,绝少幸免。祝、顾等人也因妖乌飞赶,知其厉害,恐自己人也遭了误伤,只得遵令停手,聚在一处,由祝功妖云护住,绕回寨去。

  戴中行目睹妖鸟裂人而食惨状,再三劝止,等米海客勉強应允,唤回妖乌时,残留山人得逃生而回的已无几了。中行虽然不快,已是无法。捉了两个被擒的一盘诘,全因昨⽇夺人而起,主谋的是妖巫,虎王并不知道此事。俱觉首恶扎端公漏网还有隐患,因虎王和远客将来赴宴,无暇搜除,只得留为后图,不愿显出适才争杀零之状。刚发令全村人等赶紧收拾整齐,准备宾,便接望楼上报信,说虎王、吕伟等来客业已各骑虎、豹,缓步往村前走来。

  戴。顾诸人一听,连忙催促收拾残骸,一面请谢、韩二人去通知张鸿,候请⼊宴。

  好在筵席均已备妥,众山人又未攻进村来,一切均与原定的一样。只须将生擒来的山人囚向僻处,死人⾎⾁略一收拾,静候来客离村数里,一接报便可出去接,并不费事。

  少停,人报岭上下业已收拾⼲净,来客离村尚有四五里之遥。戴。顾二人立时传令,按照预计行事:除将妖道算做来客外,全村自村主以下首要人等,全都下冈上前去。此举本是顾修之计,一则为向吕伟夸耀,二则为表示报那当年相让之情,礼节甚是隆重。

  少时吕伟如偏向虎王,动起手来也有说词,显出自己实以⾼朋至友相待,并无挟嫌之意,全是吕伟強不说理,硬要出头,以致变友为敌。戴、谢等人知他心意,虽再三劝说:

  “大丈夫恩怨分明,即使吕伟出头,也是为友心热,总要给他留点情面。”顾修却是口是心非,不过没有先前仇恨得厉害罢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UmuXs.CoM
上一章   青城十九侠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青城十九侠,武侠小说青城十九侠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还珠楼主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青城十九侠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