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黑孩儿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黑孩儿  作者:还珠楼主 书号:41016  时间:2017/9/18  字数:40271 
上一章   第六回 苦意最怜卿 爱重愁深 中宵对话 痴情谁似    下一章 ( 没有了 )
  元-碍着紫烟同路,不便当面明言,边想边走,由一密林中穿出,微一疏神,紫烟和黑孩儿忽然不见。心中惊奇,一看那地方已到危崖尽头。这时雾气渐散,山月重明,疏林⾼秀,清荫在地,回顾来路并无人影。方想这两人怎会无故走失?忽见前侧面崖石后似有半截人影。因是后山最僻静的所在,危崖百丈,下临无地,平⽇无什人迹,又当贼势败之际,全都聚在楼前一带敬听沈、石二侠发落,静悄悄的,当是紫烟在彼相候,忙赶过去,方喊:“薛师妹,我黑师兄呢?”目光到处,觉那女子背影不似,知道看错,刚一退步,对方已回⾝笑问:“你怎此时才来?”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崖石上坐的,正是每⽇刻骨相思的意中人秦瑛,月光之下,越觉翠袖单寒,丰神绝代,珠圆⽟润,冷无双,当时惊喜集,脸红心跳,喊了一声“二妹”便呆在当地,说不上话来。秦瑛见他痴立凝望,嫣然微笑,手指旁石道:“元哥为我劳苦,稍坐歇息,等他们来再走如何?”

  元-见她秋波送睐,隐蕴深情,越发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強捺心神,走近石旁坐下道:“二妹本领真个⾼強,恭喜大仇得报,⾜慰老伯⽗在天之灵了。”秦瑛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元哥为我苦心,实是感谢。我非庸俗女流,并有天门三位师伯作主,⺟亲已然允婚。似你这样至至情的人,得偕终老,藉报深情,我复何憾,但我素来固执,心中有事,必须办到,蒙你相爱,我如有事相烦,你能依么?”

  元-做梦也未想到平⽇如桃李,冷若冰霜,那么难说话的心上人,以前求见一面而不可得,此时竟会并肩同坐,笑语如珠,以⾝相许,一往情深,不由心花放,喜极忘形,脫口说道:“我蒙二妹怜我情痴,许借连理,深情大德,刻骨铭心。以后常侍妆台,永为臣仆,香花供养尚恐不及。我以凡愚,得配二妹天上神仙,但有使命,无不遵从,焉有违背之理?”秦瑛笑问:“如此说来,你爱我甚深,无论什事决不使我失望的了?”元-惟恐不得⽟人心,忙答:“那个自然。”奏瑛笑道:“一言为定。此时我尚无事,到时如有推辞,却休怪我反脸。”

  元-正在越看越爱,只顾应诺,未想到别的,听完笑说:“二妹是我心目中的天人,今⽇之事几疑梦中。实不相瞒,以前自觉一介凡夫,实不敢存什妄念,心中却是爱极,甘为情死,时刻都在念中,万不料会有今⽇,如非月⽩天青,直疑是在做梦。”秦瑛娇嗔道:“你怎说个没完,也不怕人听去笑话么?”元-见她似嗔似喜,越发爱极,笑道:“我虽爱极二妹,一向尊若天人,并无失礼。难得此时无人,蒙二妹怜我情痴,又有师长岳⺟作主,双方本非世俗男女,倾吐心曲,就被人听见,怎会笑我?”话未说完,忽听⾝后有两人同笑道:“你这样呆头呆脑,怎见得我们不笑呢?”

  元-忙即起立回头,说话的正是黑女,同了黑孩儿、薛紫烟,还有一个长⾝⽟立、青⾐背剑的少女。脸方一红,紫烟已指少女道:“这便是湘江奇女子杨飞云,这是我二妹夫徐元。你看多好一对!”飞云笑道:“我们走吧,迟了恐追她不上呢。”元-心中一动,方要问话,秦瑛答说:“此事已有安排,姊姊放心。”元-虽然生疑,见秦瑛妙目含苯,当人不便询问,只得罢了,闷在心中,甚是纳罕,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众人随由秘径攀援而下。

  六里坡偏在后山,地更隐僻,众人赶到杨家,天早大明。元-背人问黑孩儿,才知秦氏⺟女昔年逃往南京时,因秦瑛貌美,途中被一恶霸看中,眼见危急,全仗东方霞⺟女二人解救才免于难,感恩多年。秦瑛来时,途中相遇,双方年貌已变,秦氏⺟女当初又隐姓名,匆匆一见便即分手,故未认出。后在杨家再遇,东方霞同了紫烟、鹿生在彼,认出耳后红痣,疑是当年救己脫险的恩人之女,刚向飞云问知乃⺟姓名,与细谈。东方霞得知秦瑛是元-的心上人,自知无望,已然先走,约了薛、鹿二人,穿上黑⾐戴上面具,先由秘径⼊山。本意先将小贼杀死,不料竟非对手,一时负气,意回去别⺟出家。天门三老与她⺟师俱都相识,乃师并有极深渊源。秦瑛也有报恩之意,本相让,自以丫角终老。石云子力言:“元-情有独钟,你如不嫁,元-也必不娶,可效英、皇故事。”后将小贼杀死,由后楼逃出,想起元-志诚苦心,紫烟初便出大力,贼势盛,惟恐二人失闪,正要赶回,忽遇飞云赶来,说:“一切之事均有三老安排,决无可虑。”秦瑛仍不放心,強了黑女、飞云绕回前楼。就这来去耽搁一会工夫,老贼已然伏诛。因听云子正向元-说那二女同归的话,心想黑女常说男人心不定,听元-背后真意,情爱是否专一,及听那等回答,知他为人谨厚,最敬师长,居然为了自己敢于抗命,情有独钟,虽愿与东方霞同嫁,芳心也颇感动,便往前途崖口等候,使元-心喜,并拿话将其套住,再由黑女暗中来,将黑孩儿、紫烟引开。

  元-正想心思,故未发现,这时一听心上人所说竟指东方霞婚事而言,好生不愿,但知心上人的情,不敢违背。黑孩儿再加力劝,说:“东方霞⺟师最是偏爱护短,你如不允,连二妹也必受累。”元-无法,只得勉強应诺。在杨家稍微歇息,餐一顿便即起⾝,不料依然闹出事来。

  原来东方霞之⺟铜仙掌、八指神姥东方燕,和她另一位师⽗衡山祝融峰⽟真观主恶⿇姑褚慧,都是川湘间前辈女侠,昔年名震江湖,又都手黑护犊,对东方霞最为钟爱。东方霞人品武功虽好,但因⺟师从小娇惯,姊夫陈叔青又是最有名望本领的侠盗,旧部众多,游广泛,只管美貌少女孤⾝往来江湖,行侠仗义,到处打不平,从来无人敢于‮犯侵‬。东方霞也颇以此自豪,于是胆子越大,眼界⽇⾼,人又极美,休说绿林中人她看不起,便是许多有名武家子弟向其求婚,均遭拒绝。有那苦不舍的,十九还吃了她的大苦。有时稍吃人亏,回向⺟、师一说。乃⺟近年归佛,比较昔年心气平和,还好一点。那位恶⿇姑年已八旬,除头发花⽩外,望去仍是画图中人,本就心辣手黑,疾恶如仇,犯者必死,认定爱徒貌美,对方好⾊,生出琊念,就不,也是欺她孤女,目中无人,一听吃亏,立即下山赶去,非使对方伤亡不肯罢休,一味袒护,不问情由,上来便下杀手。东方霞有此几位靠山,虽未倚势横行,事却闹了不少。

  这次乃⺟见爱女年纪渐长,眼空一切,谁她也看不上,没奈何只得写了一信,令其投奔姊夫,请为物⾊佳婿。事有凑巧,元-爱上秦瑛,心虽非此不娶,却无把握。叔青一探口气尚是孤⾝,心想:“对方人品家世、文才武功无一不好,又是天门三老门下,这等好姻缘哪里找去?”以为小姨美貌女侠,元-当无不愿之理,又知小姨素来大方,并无不嫁之言,每谈婚事,总说男的不配,果如我意自然肯嫁。来时因⺟哭诉:“平生只生二女,你如不嫁,⺟心不安。你姊夫眼界甚好,决不肯把你妄配庸人。事情由你作主,切不可再选择太苛,自误芳华。”东方霞始而迫于⺟命不得不行,又想姊姊,等到香螺诸信第二天,元-便来。叔青只想令双方同路,自生情愫,便去里面告知小姨,看出她对于元-不似别的少年厌恶,心还暗喜,一面布置行事,并向元-重托,请其照护。也是为了小姨难说话,恐中途生变,除托元-同舟照看外,毫未明言,以备万一小姨发现对方弱点,心中不愿,立可中途作罢。

  哪知东方霞竟对元-一见钟情。女子心多半难测,用情还在其次,第一是缘或孽。尤其东方霞自负绝⾊武功,平⽇所遇少年,十九对她倾倒备至,低首下心,甘为臣仆,在男方是用情,女方却认为对方卑躬屈节,一味献媚求爱,毫无一点丈夫气,不特不肯动念,反倒加了厌恶。起初偷看元-比武,已觉此人不差,及听姨夫示意撮合,得知对方未婚,虽未公然承诺,已然心念微动。上船以后,见元-仪表非凡,英姿如⽟,举止谈吐又是那样从容儒雅,由不得更生好感,只嫌过于端谨,先当是书香世家,尚有男女之嫌,有意矜持,后来元-凭窗望⽔,直不回顾,一面感觉到对方有点书呆子气,一面又觉自己才貌无双,岂不值人一顾?有些气不愤,便拿活引他。満拟对方不是木人,只为少年老成,守礼君子,面嫰拘谨,又碍着主人情面,好些顾忌,惟恐露出破绽,所以把脸朝外,不敢平视,经自己拿话一引,定必乘机结纳,终于倾吐情怀。哪知对方情有独钟,一任轻颦浅笑,薄怒微嗔,用尽风情,全无用处,除一味端谨外,竟未正眼相看。当是书毒中得太重,越是这样人越发可取,只一有心,情爱也必专一,于是故意装睡。元-倚坐对榻,连⾝子都不敢卧倒。夜寒又重,其势不能降低⾝份劝其就枕,心方怜惜,觉着这人呆得可怜,又好气又好笑。元-忽然倦极⼊睡,唤了两声未应,便下去唤来姨侄,将其扶上枕去,把被盖好。心中有事,又遇见了一次⽔寇,想起年将花信,尚是孤⾝,⺟师对己婚事,近更属望,苦无当意之人,似此佳士倒也少见,只不知他是否顾虑嫌疑或是无情⼲我,正自心。元-苦忆秦瑛,形于梦寐,竟说起梦话来。东方霞听他梦中连呼“二妹”又在叹气,所说虽听不真,但已听出心中有人,不噤失望心酸。本想起⾝盘间,探明底细,对方果有意中人,便即中止前念。不料男女情关最是难渡,真要绝望灰心决不再谈,必和没事人一般,越是这样,表面似想断绝,实则无形中已被情丝绑住,越来越紧,休想挣脫,元-偏又不说。

  女子善怀,妒念一生,便如舂蚕自缚,到死方休,当时负气,未再答理,冒雨登岸,立骑龙驹驰去。満腹幽怨,气愤已极,到了中途,忽想起以我才貌,难道他那意中人真比我还強不成?越想越有气,决计暗中尾随,看他前途有无约会,那女的是否值得他如此颠倒。等由贼店中向元-报警,令其骑马渡江,再走不远,忽与至姊妹嵩山女侠薛紫烟相遇。二人厚,无话不谈,紫烟见她面有愤⾊,问出底细,正商量如何查探,又遇贼。事前紫烟本听路人说有一骑红马的少年,到处打听是否走过,及遇东方霞一谈,正是元。初意元-渡江以后必要沿途探询,打算将计就计,买了一个乡民,令其往寻,引使追赶,不料弄假成真,盗人多还在其次,临时忽又添了两个能手。二女寡不敌众,眼看要败,秦瑛忽同黑孩儿兄妹由别处访友绕来,路过当地,吓退盗

  东方霞先教元-渡江,一半心爱元-,意借此见好;一半为代陈氏⽗子出气,过江以后,再令人引元-来追自己。一见秦瑛不特貌美,武功更好,照着双方神情,分明一双两好各有深情,连自己和紫烟尾随元-、黑店报警、指点渡江之事全都落在对方眼里,不噤愧愤加,心中一酸,直冒凉气,情敌偏又助她脫难,越发不是意思。气极之下,问知秦瑛此行用意,气到急处,把心一横,决计连夜赶往湖南,先寻到天他先生的门人鹿生,假装黑孩儿兄妹三人,戴了面具,同往西陵寨,不等元-赶到或在下手以前,先将小天王佟元亮杀死,使元-⽩费心力,无法向心上人讨好。及将元-的马借与秦瑛,和紫烟赶到西陵寨左近,忽想起有一好友湘江奇女子杨飞云在后山六里坡居住,必知贼虚实,可以向其求助。到得不多一会,鹿生刚被紫烟寻来,秦瑛等三人也拿了飞云之师应明师太手书寻到,请其指点后山秘径。

  这时秦瑛因得异人指点,说:“元-对你钟情,⾝冒百险,代报⽗仇,孤⾝⼊山寻贼。但是他与东方霞无心相遇,对方钟情,元-情爱专一,坚不接受,女的偏是痴情太甚。此事十分难处,元-固执,迟早恐要闹出事来,望你善处。”秦瑛原知元-对她痴心,仇敌势力強盛,自己就能混人山去,手刃亲仇仍是无望,全仗天门三老想促成这段姻缘,暗中相助,才保如愿,表面连对黑女也未吐口,实已心许,暗忖:“久闻此女英名,不知才貌如何?”及照异人指点,同黑孩儿兄妹尾随到了黑店,见东方霞果是才貌双全,我见犹怜,心颇喜她,便不去叫破,只在暗中相助。三人同乘异人小舟渡江,后来助东方霞脫险,本想告知彼此一家,不妨结为异姓姊妹。刚把此行心事说明,东方霞越想越伤心,竟和紫烟辞去,后在途中相遇,尾随不久,巧遇应明指点,来此见面一会。东方霞等三人便匆匆作别而去。

  秦瑛知她灰心负气,因在途中连经异人指教,有成算,也就听之,自照预计,中秋前夜⼊山,只没想到东方霞提前⼊山何意。元-既不肯将贼杀死,只在暗中相助,他这一来,天门三老决无坐视,不论如何,仇都必报,宽心大放,已然拿稳。飞云之⽗和老贼有,又是近邻,不便出面,只为引路。刚到后山秘径,便见石云子走来指示机宜,秦瑛心越放定。三人别了飞云,由秘径⼊寨,果然手刃亲仇。

  她这里大功告成,夫婿又是那样情深爱重,自然芳心大慰。东方霞却是预计全未如愿,反倒受伤,悲愤填膺,恨不生,离开擂台,到了无人之处等了一会,元-不曾寻来,心中冰冷,叹了一口气,把脚一顿,立往后山跑去。到了原来秘径,匆匆取出⾝带伤药略微包扎,刚要下去,紫烟忽由前寨寻来,再四劝慰。东方霞只说:“我已看破世情,决计别⺟出家。”说完便顺秘径援纵下去。紫烟还想追回,飞云由树后掩出,暗中止住,说:“奉石老前辈之命,令助秦瑛杀贼。”紫烟和老贼有杀兄之仇,便往回赶。

  东方霞一到杨家,把伤处重新洗涤,匆匆上马,便往家中飞驰,満腹悲苦,伤处又在肿痛,正自难耐,忽想起坐下龙驹跑了一早还未休息,也未喂过马料,自己命薄,何苦令马也受委屈?偏因行时匆忙,未带特制马粮,素爱那马,觉着对它不过,心中一,把路走岔,所行又是荒野之间。中秋天气竟会变天,一路斜风细雨吹到⾝上,方觉翠袖单寒不耐秋凉,忽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心想:“这雨势将下大,走得太慌,贼馆包裹忘了携带,一⾝透,连换的都没有,如何是好?”跑着跑着,忽然闻到一股桂花香味,往前一看,细雨蒙蒙中,先前不曾看清,那马已然走向一片柳林之內。

  秋光渐老,时见⻩花成丛,含苞放,柳叶萧疏,已见⻩落,吃秋雨一润,柔条飘拂,依旧芋绵,仿佛佳人迟暮,芳华虽逝,余妍美韵,仍是可人,当年丰神,仿佛犹现露于憔悴可怜之中,晚霞残红,倍增旑旋,柳荫残蝉,时复曳声而过,扑向别枝,似知生意将近,鸣声哀咽,戛然而止。那柳林长约三里,绵亘不断,一路烟笼雾约,时闻桂香阵阵,随风吹送,只看不见花树所在。方想这么浓郁的桂花香,老远都能闻到,可见不是少数,左近必有人家,便顺香味,纵马寻去。马行甚快,晃眼把柳林走完。

  快出林时,雨渐下大,风也加猛,瞥见一个瘦小人影,头戴斗笠,好似左近的土人,由侧面冒雨飞驰而来。也未看清面貌年纪,是否村童,便由马旁驰过,连喊数声,未听答应,忽然一阵风来,香味更浓,⾝上并还洒了好些⻩点,正是随风吹来的桂花。顺那香风来路,目光到处,原来右侧乃是大片桂花林,枝叶浓密,黛⾊如染,上面缀満金粟,清香扑鼻,雨中看去,分外鲜肥,狂风一过,上面桂花纷纷离树而起,飘洒満地,宛如金雪。正想这里既有大片桂花树林,决不会没有人家,勒马回顾,小人已不知去向,无从询问。那桂树多是又⾼又大,繁枝丛复,行列疏整,树下草地平整,落花以外,甚是清洁,好似常时有人打扫光景。断定人家不远,雨又越下越大,无法前行,急于觅地避雨。

  正寻路间,忽见花林深处现出一座庙宇,过去一看,那庙颇大,门有“桂林庵”三个大字,庙门紧闭,寂无人声,环庙尽是桂花,间以修竹,景绝幽静,料是女尼清修之所,⾝已透,忙即叩门求见。先是没有应声,一会闻得里面有人低语,听不甚真,忙喊:“我是雨中路,来此暂避,并无他意。”待了一会,才听老妇回应,隔着门正往里张望,忽听落闩之声,门已开放,面前站定一个道婆,发已全⽩,脸上皱纹稠叠,看去少说也有七旬以上,手持一红漆拐杖,似颇沉重,方觉大殿离门尚隔一层大院落,才听答话,如何便到?心中微动,道婆已做然间道:“小姑娘就是你一人么?”说时瞥见所骑红马,好似微微一惊,又细看了两眼,带笑说道:“本庵只师徒二人,向例不容外客⼊门。我虽在此借住,也能代作一个主意。外面雨大,姑娘又是孤⾝少女,想已‮渴饥‬,请到里面再说吧。”

  东方霞虽看出对方不是寻常,因见意甚殷勤,此外无处避雨,自负本领,也未在意,立即随同走进。老道婆随将门关好,伸手拉马。东方霞笑道:“此马灵,无须管它,如有草、⾖,给它吃些,否则由它在院中吃点野草也好。”随对马道:“你就在前面树下,等我烤⼲⾐服,雨住就走。”那马一声长嘶,便向殿前草地上走去。老道婆惊问道:“姑娘你连行囊都未带么?”东方霞推说途中遗失。老道婆取来⾐服,与她换上,将⾐拿去,又端了些酒菜冷饭前来,说:“庙主师徒因事他往,只留我和我孙儿在此。我不喜吃素,带了小孙儿单起伙食。这是今早吃剩下的半碗卤⾁,可用热⽔泡冷饭,将就吃吧。”东方霞正将⾐服换好,包扎伤处,换上伤药,见那女⾐甚是整洁华美,端来又有荤菜,好生奇怪,便间:“婆婆贵姓?因何住在庵里?”老道婆笑道:“姑娘你颇像我死去的女儿,我甚爱你。我姓褚,这里前殿,向无人来。庙主回庵,必在后面,轻易不会到此。我已命小孙在后面守候,人回即来送信。她们不喜生人上门,姑娘吃完少憩,雨住就走。⾐少时就⼲,这⾝旧⾐不妨穿去。我也不问姑娘姓名来历,别的你就不要问了。”

  东方霞听她言词闪烁,越发生疑,暗中留神,首先发现那拐杖,钢铁制成,上有朱漆,又耝又重,约有百斤左右,诸道婆拿着走路却甚轻便,最奇是不听丝毫触地之声,知非常人,又拿话探询。褚道婆似已觉察,突把面⾊一沉道:“姑娘一定要问,你那马的主人便是我的对头。你如不是他的亲人,可先明言,否则这雨越下越大,你就进退两难了。”东方霞闻言,猛然想起一事,心中大惊,不示弱,抗声说道:“我虽不是他家人,也是至亲。”底下话未出口,左手已被褚道婆抓住,厉声问道:“你与他何亲?叫什名字?”东方霞觉着对方手和铁箍一样,当时半⾝酸⿇,⾝又负伤,知难与敌,又见那马因为避雨,已寻到窗前走廊之下,探头向內,怒视对方,两耳直竖,知它猛烈灵,恐人马一起吃亏,一面将马喝退,回脸怒道:“马主人是我姊夫,我名东方霞,你便是昔年家居清凉山的褚四娘么?”褚道婆闻言,面⾊转和,松手微笑道:“原来你是他小姨东方霞。我只和他有仇,与你无⼲。我决不伤你,庵主回来却是难说。这大雨天,今夜她⺟女也许不归。明早天晴就走,除却自投罗网,这匹红马她不认得,遇上也可无害。好好在此养伤,睡一会吧。”

  东方霞知道对方乃当年江南女侠盗赛公孙诸四娘,本是恩师恶⿇姑褚慧之妹。姊妹二人失和已有多年,都是情古怪。四娘昔年貌美,所适非人,生有一女。甚是钟爱,无奈女婿是个贼,为姊夫陈叔青所杀,乃女悲惨而死,怀仇至今。对方喜怒无常,如提师门渊源反倒有气。坐定以后,觉着臂痛未止,暗忖:“此人真个神力,庵主想也不是善良。”正笑问庵主名姓,忽见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幼童飞⾝纵进,见面急喊道:“太婆还不快把马蔵起!庵主和五姑姑回来了,还来了好些男女远客,说西陵寨已然瓦解,佟元亮为一姓秦女子所杀,庵主和五姑刚到山口便得凶信,把逃出来的十几个男女朋友接来此地,內中还有两个受伤的。他们都说仇人乃是一伙戴面具的少年男女,內有两个所骑红马乃香螺诸陈叔青所有,说得和这位姑娘的马一样,如被看见,决不甘休。”话未说完,褚四娘挥手令其再往探听,随即将马拉进屋內蔵起,转向东方霞道:“庵主之女,便是有名的赛杨妃杨小翠,她⺟辣美人尤红仙,虽然隐蔵此庵已十数年,轻易不再出面,你想必有耳闻。她⺟女和佟氏⽗子各有深,只为仗恃貌美,向不俯就,都是男的自来寻她。⺟女均无长,虽未嫁与佟元亮,两下仍是藕断丝连,常来魔中幽会,情感甚好。这次原定十四夜同到西陵寨赴会助威,不料全数瓦解。你虽不是那姓秦女子,必由西陵寨来无疑。如被撞见,决非其敌。大雨昏夜,又没处逃。好在她们不来前殿,你不可妄动。待我往后面查看,回来再决去留。”说完,便往外走去。

  东方霞幼时便听⺟师说过这两女贼的来历,武功既⾼,心又狠毒。尤红仙更擅⽪三少之功,现年五十以上,望去仍是二十几岁美人。杨小翠并不甚美,但具环肥之妙,一经接,着体融,使人魂销。少年美男死她⺟女手內的不知多少。武功又強,打得一手连珠铁蒺藜,不知何故,多年不听提起,只说遇仇遭报,不料在此相遇。⾝负镖伤,越发肿痛,本就不敌,何况还有许多贼。总算命不该绝,最厉害的褚四娘竟会暗助自己,否则岂能活命?如非徐元-薄情,怎会到此?正想起心寒发酸,忽见褚四娘⾝后飞起一条黑影,箭一般急,冒着大雨往大殿上飞去,一晃不见,四娘那⾼本领的人竟如未觉。暗忖:“这里终非善地,人心难测,四娘既住庵中,与两妇必有深,所说是否可靠并不一定,莫如将⾝蔵起,看事行事。回来如问,再想话答覆。后起黑影,武功之⾼从来少见,⾝材颇似幼童,难道四娘之孙竟有如此本领不成?要是外人,四娘不应毫无警觉,只不知为了何事冒雨越房而过?”边想边往四外查看,见四娘所居偏殿共三大间,两暗一明,马便蔵在当中神像后面,因想先找出路,见离门近,打算查看上锁也未,没顾得看马。走到庵门一看,不知何故,门上铁锁被人拧断,门闩甚耝,也被齐中斩裂,只稍微带着一点,一扳就折,当时可以开门。这样坚固耝重之物被人毁去,相去数丈之遥,事前竟未听到一点响动,好生奇怪。

  遥闻后面男女喧哗、笑赌酒之声由风雨中隐隐传来,越想越不放心,打算把马牵到门侧堆柴房內,以备万一有警,立时开门,仗着神驹,冒雨逃走。及至赶回原处一看,马已不见,原来神像后门已大开,马竟被人牵走。天已⼊夜,风狂雨大,外面黑洞洞的好似一条甬道,庙墙甚⾼,那马烈如火,怎会乖乖被人牵走?心正惊慌,忽听庙外传来一声马嘶,正是那匹火龙驹,猛想起铁锁毁得大怪,好似另有⾼人暗助,但不现形,是何缘故?心中一动,忽听厉声喝道:“你不听我的话,要作死么?”回顾⾝后,正是四娘,忙把心神一定,答道:“四娘休要误会,我那红马被人盗走了。”四娘闻言,低喝:“稍待!再如走,我不管你,就没命了。”随往门外冒雨纵去,⾝形一晃,落向庙墙之上,晃眼不见,⾝法快极,同时闻得有人冷笑之声。回顾门外,又是一条小黑影,一闪不见,仿佛头上戴有面具,心疑紫烟未婚夫鹿生跟踪追来,连忙追出,再看已无踪影。那雨越下越大,宛如河⽔倒倾,轰轰发发之声,后殿男女笑全为所掩。正要退回,忽见四娘之孙由后面如飞赶来,见面低声急喊道:“我太婆呢?后殿有警,又听墙外马叫。庵主知道庙中来了外人,正在四下搜索,快到此地来了!”

  东方霞腿伤疼痛,行路艰难,闻言大惊,忙回里屋,刚把宝剑暗器取在手內。幼童名叫方虬,乃四娘外孙,甚是机警,方说:“姑姑决蔵不了,打又打不过,快想一套话,索先告她俩,说你是太婆后辈,不是外人。”随听冷笑之声。东方霞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各持兵器,望着自己,満脸杀气。方自暗中戒备,未及喝问,方虬已先回⾝笑道;“五姑休要多疑。她是好人,来此避雨,不是对头。如若不信,大婆也在追敌,好歹等她回来再说不迟。”那女子正是杨小翠,闻言刚把柳眉一竖,同来贼已戟指喝道:“这便是婢东方霞,小贼徐元-的情人,饶她不得!”小翠还未答言,只听窗外,有人接口,喝得一个“你”字,面前寒光连闪,贼首先应声而倒,随听夺的一声,一枚钢丸已深陷门框之內,打得木屑粉碎。小翠总算躲避得快,没有受伤,不由大怒,纵⾝往外赶去,方虬也忙追出。随听喊杀之声,又有数人,扑进房来。

  东方霞情知非打不可,只得咬牙忍痛,拔剑出斗。来人全是西陵寨佟氏⽗子心腹同,认定东方霞是元-的情人,如何能容?东方霞本来寡不敌众,总算武勇机警,见所来敌人共有五人之多,室中现有神像杂物可作掩护,意只守不攻,挨到四娘回来相机行事,免因伤痛吃亏,便借神像桌椅掩护,持剑应敌,一面连发晴器。刚招架了几下,觉出腿伤越痛,不能久立,暗道“不好”贼因嫌地窄人多,反倒碍手,对方沉着应战,守而不攻,一面架隔,只将暗器菗空打来,已有两人受了浮伤,自觉失计,又看出敌人腿上有伤的弱点,方喝:“婢狡猾,无须齐上,只由一人动手,也用暗器打她,婢长得好看,擒到之后,大家先拿她快活一阵,再杀她为小山主报仇。”

  东方霞见发话贼是个瘦长子,手持一柄判官笔、一把钩连刀,正向群贼发话,得意洋洋,想起被擒必受污辱,腿伤又越来越痛。再看仇敌形势,便是四娘回来也难解救,正在咬牙切齿愤不生,稍不能支立时回剑‮杀自‬。猛听叭的一声,面前黑影一闪,瘦长贼“嗳呀”一声,早挨了一个大嘴巴,倒地不起。下余三贼各取暗器要打,另一贼还未退下,持刀面斫来,刚被自己用剑一挡,闻声未及回顾,那来的是个⾝材瘦小、面如死灰、好似陈死人的脸子,丑怪非常,从未见过,动作如飞,神速已极,武功更是出奇,由旁窗飞进,只一巴掌便将瘦贼打闷过去,跟踪一纵,早到了敌人⾝后。那么瘦小一个人,不知怎会具有惊人神力,纵⾝一把抓住对面敌人的后颈⽪,只听那贼负痛惊叫,竟被小黑人往后拖倒,单手反抓贼颈,就势把人抡起朝外甩去,另三贼见状大惊,各将暗器兵刃涌杀上来。小黑人空着双手,一毫不以为意,拿手抓之贼当了兵器,横扫过去,三贼的兵刃暗器打在他⾝上,纷纷弹落震退,好似自打。再被贼尸一挥,当头一贼先被打跌,死贼⾝上倒挨好几下,只听叭嚓响,室中陈设用具全被贼尸打倒,成一片。又听后面喊杀之声,似有多人赶来。

  东方霞先以为来人不是鹿生也是黑孩儿,戴有人⽪面具,故看不出,再一细看,⾝法不像,也无如此瘦小。心正奇怪,想要喊问,贼援兵也自赶到,拥进多人。小黑人手一扬,先把贼尸横打出去,跟着纵⾝,振臂一挥,疾风过处,面前人影一晃,神前⾼悬一盏具有七个灯头的长明灯当时全灭。黑暗中听一女子口音在⾝后说道:“姊姊还不随我快逃?事出意外,祸闯大了。”这时屋中黑暗异常,贼又在喊杀纷,百忙中未暇寻思,方觉耳音甚,⾝子已被来人拉转,随有一油绸套笼向头上,耳听低喝:“姊姊噤声!”立被来人手抄两腿背向⾝上,由后门走出,顺甬道往庵门赶去。伸手隔绸一摸,来人也戴有面具,急切问,只想不起是谁。耳听大殿一带正有多人恶斗,庵门已开,被来人直背出去,腿伤更重,疼痛异常,知难行路,便不作客套,任其冲风冒雨朝前飞驰。途中似闻有人在侧低声说了一句,未听回答,一会停住,轻轻一跃,便落向马背之上,觉出那油⾐套十分精致,因风雨太大,黑夜之中也看不出,这等情势,可知危急,只得坐在后面,伸手隔⾐将那女子拦抱住,二人同骑,往前驰去。再摸前面女子,已通⾝⽔淋,知把油⾐让与自己,心中万分感,连问:“恩姊何人?”对方只不答话。马行甚快,隔了一会,又听⾝后还有一马追来,马上人全未出声,只当恐人警觉,便不再问。

  跑了个把时辰,路已老远,风雨也小了些,本来伤痛,再一纵马疾驰,自更厉害,幸而马行虽快而稳,无什颠顿。前面女子又回转一手将伤腿托住,不令下垂,少却好些苦痛,时候一久仍难忍受。正疼得心慌,隔着油套似见微光,回手一摸,原来那油套连披反罩头上,非另穿过无法开看,不知救她的人何故不令窥见形貌,心念才动,猛觉手上塞进一马缰,耳听:“姊姊坐稳,我还有事。”因那油绸雨套甚是宽大,虽是反穿,双手仍能前伸尺许,一听对方要走,忙喊:“姊姊留名!”⾝前一空,前面女人已将手解开,纵了下去,马行便缓。随听⾝后另一马奔驰甚急,一晃老远。正忍腿痛想摘雨套查看,马已停住,面前似有灯光,耳听另一少女笑呼:“到了!我背你进去吧。”⾝便被人捧下,已无雨点上⾝,解开雨套一看,抱她下马的是一年约二十、长⾝⽟立的‮妇少‬,満口南音,⾝已落在一所极精雅的房舍以內,因见‮妇少‬⾐履⼲净,为抱自己,前两臂均已⽔,料与马上恩人一家,心方感,过意不去。‮妇少‬已将她捧向內进卧房之內,到处点有明灯,室中陈设也颇华美,本想下地拜谢,腿伤越痛,已难动转,没奈何,只得任凭抱向上卧倒,雨套早解,被褥温软,甚是舒适,忙即称谢,并问主人贵姓。

  ‮妇少‬笑道:“愚姊朱灵凤,一向隐居在此。今⽇好友黑摩勒路过,说起昔年在他手下漏网的两个女贼隐蔵离此五十里的桂林庵,新近才探出她⺟女的底细。因往西陵寨看热闹,満拟妇与小贼有染,必去赴会,不料未到中秋贼瓦解,途中得信,往寻她,路过此地。恰值舍弟江明冒雨赶回,得知西陵寨几个有力贼当时虽被几位老侠镇住,俯首听命,仍不死心,下山时途遇妇,互相勾结,同往庵中。舍弟因觉一人势孤,昔年被七指神偷葛鹰老前辈打败,立誓不再出外走动的老怪物褚四娘,因有一次染病将死,全仗妇⺟女照应,又将其接往庵中居住,已有多年,决不坐视;恐一人势孤,特来约我夫同去。外子因事他出,我嫌雨大,正不愿去,黑师兄却好遇上。他两人年已不小,仍是童心,各穿了一⾝鱼⽪夜行⾐,戴上人⽪面具,一同赶去。不料另外有人追将下来,贤妹又被困在庙內,两下合在一起。那救你的人我并不相识,匆匆一见,连话都未得说,我想前途定能相遇。这两位妹子人是真好,我想你们将来定必情如姊妹。我不知底细,无法奉告。你那伤处有药可治,也是救你的人所留,恐不够用,又问人讨去了。明早如不上路,也许还可相见呢。”随说,早命人取来温⽔,待将伤处洗净,取出一包药粉,用⽔敷调。果然一擦上去便觉清凉,痛楚大减。心更感,只想不起恩人是谁,仿佛有点像秦瑛,后来口音又似不对。再想对方与元-情深爱重,巴不得一双两好,对于自己只有厌恶,如何会出这等死力?越想越无此理,又觉多年往来江湖,从未吃此大亏,连受艰危,死里逃生,全由元-而起。以自己的才貌,别人求之不得,偏会对他痴爱钟情,就说因秦瑛定约在前,不能辜负,怎的便不值他一顾,使我难堪?难道秦瑛就那等好法?越想越恨,心中一酸,不由流下泪来。

  灵凤笑道:“妹子有心事么?为何负伤行路?我还忘了问呢。”东方霞闻言,猛然想起前数年师⽗所说几个男女异人,正与今晚所闻名姓相同,忙先问道:“我因姊姊不避污秽为我医伤,心中感愧,忘了请问。姊姊可是昔年隐居永康,后来威镇川东,与黑摩勒、江明、童兴号称江南男女四侠的小皇姑江小妹么?”灵风笑道:“避世之人,前事不必说了。请问妹子到底因何至此?”东方霞惊喜道:“小妹心有难言之隐,此行原定别⺟出家,永离红尘,不。料误⼊贼庵,几遭毒手。姊姊如此厚爱,又是小妹心目中想望多年的女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只好据实奉告,但请不要笑我,”灵风笑道:“愚姊也是过来人,自来烈女怕郞,到底还是趁了外子心愿。看妹子这等悲愤,又有出尘之想,莫非为了婚姻之事么?”东方霞不知对方早已得信,预有成算,气愤头上,竟未想起对方怎知自己心事?闻言叹了口气,便把前事说出。灵凤听她全是片面相思,痴得可怜,元-情有独钟,正是佳士,如何怪人?试拿话一探口气,东方霞恨极元-薄情,知他不会舍彼就此,意甚坚决,便不再深劝,又备了些酒食,殷勤劝用。东方霞见主人如此情重,自更感

  灵凤深夜才走,东方霞见已夜深,黑摩勒、江明未归,不知桂林庵双方胜败如何,恩人名姓也无法打听,累了两⽇夜,连受惊险疲劳,盼了一阵,不觉昏沉睡去。梦中觉着⽟腿清凉,伤痛己止。醒来一看,前站定一个头戴面具的女子,正为自己敷药,知是救命恩人,忙喊:“姊姊,你是我昨夜救命恩人么?”少女面具乃黑⽪所制,只露口鼻双眼大小四孔,和秦瑛所戴不同,看不出面貌,但是十指纤纤,其⽩如⽟,⾝材婀娜,颈如蝤蛴,明是一个美人胎子,但不发话,先用手比,令其少安勿躁,药刚上完,忽然走去。

  灵风随即进房,笑说:“这位妹子天明前方同舍弟赶回,因把雨套送你,周⾝淋得⽔。问她来历,只说姓余名霜,和你一样,也有难言之隐,但她不肯明言。只说昨夜贼被黑师兄、舍弟还有沈老前辈的门人吕氏双侠连同几位少年英侠杀死多半,两妇一受重伤,一遭惨死。老怪物忽然赶回,她原因妹子像她女儿,妄想收为义女,有意示惠,出去寻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追出老远,方始醒悟,回庵与黑师兄打了一个难解难分。后来还是吕氏弟兄见她孙儿在旁哭喊可怜,又因老怪物本⾝无什过恶,已被黑师兄引逗得急怒攻心,状类疯狂,恰巧南明老人竹符正带⾝旁,取出喝止,将双方劝住,祖孙二人负气冒雨而去。贼庵已被火焚,救你的两姊妹也把药取到,谈了几句,和舍弟同回。你如真个感她恩义,最好暂时不要问她,等见令师之后,人家自会寻去,结不晚。”

  东方霞想不出是何原故,余霜到晚方始人房换药。东方霞感恩心切,又见伤药灵效,已渐痊愈,乘她调治之间,突然纵起,想把人拉住再行谢问,或将面具揭去,看她是否人,为何如此恩厚?不料对方机警异常,比她更快,一把未拉住,人已到了门外。次早见余霜又来换药,知道对方⾝法轻快,已然警觉,更难拉住,便赔笑央告道:“恩人姊姊,我受你如此深恩,怎连庐山真面也不肯现出,话更不说一句?你固侠义心肠,妹子连面都见不到,如何问心得过呢?”边说边探⾝坐将起来。对方早知她伤愈无事,不等下,丢了一个纸团,翩然走去。打开一看,上写:“我与姊姊似有前缘,一见便生仰慕。无如你明我暗,尚有难言之隐,不久必往衡山⽟真观寻你结为姊妹。如肯下结为姊妹,请回我数字,妹心安矣。”

  东方霞见书法十分美秀,面貌虽然遮住,丰神⽪⾊那等秀美,就不如自己也差不多,武功更好;惺惺相惜,认定知己,仍盼事前见面,见笔墨早在桌上放好,也未寻思,便在纸后面写了两行答覆,大意是说:⾝受救命之恩,以后休说结为姊妹,为奴为婢,肝脑涂地也所心愿。刚一写完,余霜忽然走进,就桌上把纸条抓去,转⾝便走。东方霞隔座一把未拉住,暗忖:“主人甚好,我不会追到里面去看她为何如此蔵头露尾?”正往外走,头正遇灵凤,不便再走,以为余霜必回,哪知由此不见。伤势已好,前后待了四⽇,便向人告辞。灵凤也未挽留,只取了一个包裹出来,里面俱是新制,由头到脚,內外全备,并还件件合⾝,式样更好。间知余霜由庙中发现⾐,随手带回,连夜和一女友亲手赶制,材料乃主人所赠。女子心情多半爱美,加以自幼好动,又蒙⺟、师传了一⾝武功,⽇常孤⾝往来江湖,虽然侠义名⾼,所至逢,但因⺟、师多是修道之人,相见时少,从未遇到一个人对她如此温情亲挚,当时感得几乎流下泪来。灵凤见她感动,笑道:“你不必难过,她许有求于你呢。”东方霞慨然答道:“就算这位恩姊对我好是有为而发,我也感恩刺骨,百死不辞。”灵凤笑道:“她求你只有好事,怎会谈到死字?”

  东方霞心方一动,忽见‮中一‬年男子由门外走过,⾝材微胖,人颇英俊,灵风笑唤:“琪哥!”随听门外笑答:“凤妹,你这里来,我有话说。”灵凤微嗔道:“这里说不是一样,讨厌!”随含笑往外走去。隐闻后屋低声说笑,只听出“事已七分可望”后又听到“⽟真观”三字,底下便听灵凤埋怨之声,也未听清。知那男的便是灵凤之夫李⽟琪,想起主人化名江小妹往报⽗仇时,男的为她受尽艰危,追逐多年方成连理,痴心深情古今少见,久已传江湖,听他说话神情,分明恩爱非常,自己却是⾝世飘零,此去别⺟出家,便以空门终老,不噤心酸,流下泪来。越想心越烦,也未细辨主人背后之言,为何提“⽟真观”三字。一会,灵凤走进,重又告辞,马早备好,仍是原骑,便往回家路上走去。本意先见⺟亲,路上忽然遇见杨飞云和薛紫烟,说起自己当夜走后,二女也冒雨追来,知她必去衡山见师,赶到一问,人并未到,一算所骑马快,不应如此,重又回赶,途中才听说在桂林庵避雨遇险之事,因此寻来。说乃⺟也在,闻她受伤,甚是愁急,令其速回。二女因另有事,陪走一段便即别去。

  东方霞不知二女由六里坡后走,人却先到衡山。紫烟好意,惟恐乃师刚愎古怪,万一误会偏心,和元-、秦瑛作对,意先打招呼,使对方有了先人之见,不致走了极端,把事闹大,难于挽回,便把事情经过婉言陈说。自己还觉措词得体,情理兼全,没想到这两位老人全都傲偏。以为爱女爱徒如此才貌,对方竟会坚拒,照着所闻经过情形,分明伤心已极,认定男子薄幸,又爱招惹,必是上来虚情假意,未了抛弃。否则她素来看不起男子,决不会如此伤心愤,又听出二女偏向元-,明是代他说话,不噤大怒,对看了一眼,面上却未显出。二女走后,两老便自商计,一个坐守,一个便在暗中追赶下来,途中闻得爱女遇救之事,因主人是昔年女侠江小妹,以前曾有过节,不愿前往。折回衡山,元-也自赶到。两老一齐下手,已将元-擒去,只等东方霞回山问明,豁出与三老破脸,至少也令元-残废。

  东方霞不知意中人已被⺟、师拘困观中,満腹悲愤,别了二女便往衡山赶去。刚一进门,便见两老満脸怒容,正在收拾行囊兵刃,似有急事快要起⾝神情,同时瞥见桌上还放着乃师多年未用的一口神鱼剑,知有強敌,不噤大惊,连心事都未及哭诉,忙问经过。两老见她回来,又怜又恨,看完伤处,各自气愤愤喊了一声“冤孽”随说经过。东方霞闻言心胆皆寒,忙朝两老跪下,一手一个紧紧拉住,痛哭起来。

  原来徐元-本心专爱秦瑛,由杨家起⾝时,飞云恐马步同行不便,又备了一匹好马送与元-,除黑孩儿照例步行不喜骑马先走而外,秦瑛、黑女并骑红马,元-独乘一马。一出山口,秦瑛见黑孩儿已然单走,便把元-唤住告以心事,说:“此行为追东方霞回来,结为姊妹,同嫁与你。照飞云所说途径,共是三条,不知她走往何方,那马又快,她⺟亲还在其次,她师⽗乃你师祖外甥女,武功甚⾼,又刚愎,钟爱此女,不问是非,就许闹出事来。你师⽗、师伯因你师祖只此亲人,无论如何也不肯伤她,你家世代单传,如有不测,我怎对得起你?何况此女于我⺟女又有过救命之恩,否则石师伯和我也不会強迫你答应这婚事。如若真心爱我,由此分路,将她追赶回来。你先追上,比我还好,见时可告以不是不爱,对她深情尤为感,只为与我明约在先,惟恐难处,不敢对她用情。不料和我见面,才知我和她自西大林一见便即投缘,彼时还不知她心事来历。既然这样,再好没有。又因她负伤回家,万分悬念,特意分头追来。好话尽你说,人不寻回休再见我。”元-还想开口,秦瑛⽟容已带愠⾊,说道:“我志已决,愿否在你。你不是说什事都由我作主么?”说完便和黑女同乘驰去。

  元-知她心意坚决,再想到师⽗平⽇所谈,想不到竟是东方霞的师⽗,仔细盘算,不允不行,又想东方霞美貌痴情,也难辜负,爱既非此不可,只好依她。心念一动,立时快马加鞭往下急追,不料东方霞气愤头上走岔了路。秦瑛原意把应行正路留与元-,反倒无心追上。元-却未追对,中途又遇大雨,先还冒雨急驰,想把东方霞追上,讨爱的好,后见雨下越大,便觅人家避雨,直到天明雨住方才起⾝。事有凑巧,吕氏双侠同了鹿生也由后追来,本是正路,中途遇见黑孩儿,为一不平之事耽搁,无意中被一贼引往桂林庵去,杀死妇群贼之后,因东方霞已有下落,想追元-回来一路,没想到途中相左,赶向前去,直到衡山也未遇上。

  元-次早起⾝,走出不远,觉着‮渴饥‬,便往镇店中去饮食。刚一坐定,对面忽来一⾝材瘦矮的黑⾐人,手上拿着一个小包,到时因值中午,店中人已坐満,只对面一个空位,便朝元-看了两眼,笑问:“这里有人么?”元-见那人虽然生得又黑又瘦,其形如猴,十分丑怪,二目精光外,是个异相。想起那年雪天遇见黑孩儿也是酒店之中,穿的又是黑⾐,不由心生好感,忙笑答道。“这里没人,尊兄请坐,一同吃吧。”说时,店伙已将酒菜端来。黑⾐人一言不发,举筷就吃。店伙方要开口,元-忙道:“我二人是一路,可把好酒好菜取来。”店伙应声自去。元-本见对方异相,目光奇怪,想要攀谈,哪知黑⾐人一味大吃,一言下发,食量又豪,元-竟无法开口,见他神情举止多与初会黑孩儿相似,越动好奇之念,忍不住笑问:“尊兄饮啖兼人,必是奇士,尊姓大名能见告么?”黑⾐人笑答:“你果然不差。我就姓这个。”说罢,指了指⾝上便往外走。

  元-看他神气不曾吃完,当是往外解手,等了一会不见回转,店家来说:“酒饭钱已然会过,说在前途相见,请快上路。”才知已走,断定异人,心想:“这次西陵寨,江湖上有名人物全都到场,此人是谁,如何未见?”因有“前途相见”之言,忙即起⾝,沿途打听,并无一人见到异人踪迹,只得罢了。一路飞驰,渡过两处江河,次⽇赶到衡山,将马寄民家,往祝融峰走去。到了⽟真观前,正要叩门,以为东方霞起⾝在前,骑马又快,至多在途中避了‮夜一‬雨,定必先到。因观主是尊长一辈,为示恭敬,意叩门进去,先行拜见,再问人回也未。刚一叩门,庵门开处,走出一个⾝材肥胖的老道婆,开口便骂“野种大胆,敢来我⽟真观前走动!”

  元-不知对方以前也是湘江有名女贼,晚年洗手,在此隐居,奉了观主之命,有意寻衅,先还想⾝是后辈,不能无礼,也许观中清规甚严,向不许人登门之故,強忍气愤,赔笑答道:“老婆婆不必生气,我徐元-,乃天门三老门下,来此拜见观主。”并问:“东方姑娘回观也未?”话未说完,老道婆已面啐道:“放狗庇!什么三老东西也不在我眼里。本观照例不许野男子上门。趁早快滚,稍微停留,便将你杀了喂狗!”元-见她气势汹汹,过于欺人,不噤有气,方说:“我见观主和东方姑娘有事,不见也罢,为何出口伤人?”老道婆闻言大怒,喝一声:“野种!”便要伸手抓来。元-见她一声怒喝,満头⽩发立时往上蓬起,知气功已臻绝顶,料是难惹,其势又不便动武,忙往后退,负气喝道:“你休欺人大甚!我走就是。”随听⾝后有一老妇接口喝道:“哪有如此容易?查三姑,给我把灵蛇网备好,待我问他。”老道婆应声狞笑走去。

  元-声才⼊耳,猛觉颈⽪似被一把钢钩抓住,知来对头,凭自己近来武功,敌人到了⾝后竟未觉察,不噤大惊。忙用师传心法,⾝落敌手毫不挣扎,暗将真气运好,⾝后敌人话也说完;猛用绷缩二字口诀,冷不防将劲卸去,纵向前面,回声喝道:“你是何人?何故暗下毒手?”目光到处,见是一个⽩发如银的瘦长老太婆,似因自己猛用全力,将虎口震痛,颤巍巍戟指骂道:“小狗敢脫我手?你欺负我的女儿,我今⽇教你好受!”元-见敌人手只四指,又听如此说法,知是东方霞之⺟铜仙掌八指神姥东方燕,不敢冒失,连忙摇手分辩道:“我未欺负令媛。容我一言,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元-満拟东方霞必已回观进谗,致将两老怒,哪知为了未一句话,反引起对方疑心,以为爱女不知受了多少欺侮委屈,闻言越怒,气得手抖,却不迫将过来。正待往下说时,猛又听⾝后又一女子怒喝道:“老妹子不必生气,小狗跑不脫!且由他里面说去。”

  元-知道观中人全不好惹,又是长辈,先前吃过苦头,闻声连忙惊避,乃是一个道姑,单看面貌,不过三十左右,发已灰⽩,料是观主恶⿇姑褚慧无疑,方要躬⾝请问。道姑笑道:“你就是三老的徒弟徐元-么?人品果然不差,有点门道,才敢大胆欺人,和我里面说去。”元-听出两老口气不善,方才又吃过苦头,知道厉害。对方是尊长,听秦瑛说师⽗对她尚且容让,如何敢抗?又不知东方霞说了什么坏话,万一决裂,对爱又无法代,口中诺诺连声,心中叫不迭的苦。猛一眼侧顾山下,赶来一个华服少年,好似杜良,心中一动,恶⿇姑说完已转⾝先走,只得紧随在后,同到观中。

  两老先自坐下,元-连忙礼拜,两老也未答礼,刚要开口,忽见华服少年持书赶进,果是杜良,未理元-,自将书信上。恶⿇姑接过看完,冷笑道:“对你师⽗说去,石云子只敢来此,我必和他拼命。这畜生有你师⽗铜-在⾝,念在昔年之情,保全你师⽗颜面。只他不強,我不伤他狗命。但我未查明以前,多少使他吃一点小苦。这类负心男子,休说一门三好,便他悔过求婚,我也不许。”说完,杜良便说:“急于覆命。这姓徐的实不是人,秦瑛本来不愿嫁他,他用尽心机才得如愿,尚未成婚,又去勾引师姊。”话未说完,恶⿇姑突把面⾊一沉,喝道:“我都知道,不要你说!敢向外人说起此事,休怪无情!快回去吧。”杜良闻言,吓得连声应诺,匆匆拜辞而去。

  元-听说恶⿇姑年逾八旬,看去貌仍美秀,尤其那一双细长的凤目隐蕴凶光,威棱外露,面⾊老是冷冷的,令人望而生畏。偷觑东方霞不见,再听出杜良是大师伯所差,照此情势,一个话说不好,除却俯首任人处置更无善策,正在盘算如何说法得体。恶⿇姑不容开口,微笑道:“我少年时颇有几分姿⾊,追我的人甚多,后见这班臭男子无一善良,只你大师伯还好。但他立志清修,我也以贞女出家。男子的心我早看透,巧言无用,我全料到。本来你就不死也要残废,但你两个师⽗不敢见我,由你梅师伯来信,说他铜块信符在你⾝上,自然要给他留点情面。自来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为此开恩,只给你吃点小苦。你那心上人如真情深,闻你被困,定必寻来。我只看出她比我徒儿真好,立时放走,不再过问,否则你们就不和我徒儿一样出家,成婚也是休想。这还是看在梅兄面上。我那灵蛇丝所制擒龙网大小由心,可以伸缩,专为对付恶贼与负心昧良之人而设,久已未用,常人人网决噤不住那苦痛,便你间那口剑也斩它不断。好在你得有师门心法,受苦不多,且委屈几天,人来自然放你。”说时,元-闻得⾝后微响,侧顾偷觑,正是前见道婆,満脸狞笑,手持一黑⾊细网,已要当颈套下。知难免难,刚把心一横,听其自然,忽听两老同声喝道:“不必如此!他強再说。”

  元-心想:“二位师⽗明知此事,尚不亲自出面,却请大师伯来书说情。反正难抗,索放大方些,看她如何。”念头一转,故作从容。躬⾝说道:“此事本来不怪弟子,是非久而自明。既有先人之见,⾝是后辈,任凭处置便了。”恶⿇姑冷笑一声,刚命下网,八指神姥喝道:“且慢。此网休看细小,乃灵蛇背筋所制,比钢还坚,又具弹力,紧勒⾝上,久必深嵌⾁內,痛苦难当。我先见你已得师门真传,还不运用,要作死么?”元-早自暗中戒备,方说“多谢婆婆”把真气运好,网已当头罩下。元-为示此举由于敬师,不与尊长相抗,并非真个屈服,暗中运气,故作从容,为防弹力大強,一面把內家劲气充沛全⾝,使其坚如钢铁,一面把四肢微微外撑,以免上来便被网紧。恶⿇姑见状笑道:“现将你吊在后进房內,每⽇仍给你两餐,看你好汉能装几天?”话未听完,全⾝已被道婆托起,到了后进偏殿,将人连网吊向梁上,便往外走。

  元-先未看起那网,只觉非丝非棉,比铁丝稍耝,看去坚韧,上⾝微觉颇紧,也未在意。及至吊向梁上,道婆突将网结一收,不知用什手法,当时周⾝奇紧,又是悬空,上下两头还好一点,臂腿等处却不好受。真气松懈,立被勒得生疼,如非得有真传,随时留意,几被深陷⽪⾁之內,渐觉苦痛。晃眼天黑,老道婆送来饮食,元-负气不用。老道婆冷笑道:“想放你下来再吃,那是休想!食⽔在此,只肯服输告饶,⾼呼查三婆,便来喂你。”说完走去。

  元-知她观中香火,神情最是横傲,想要骂她几句,又恐秦瑛不久寻来,吃人的亏,只得忍住,耳听前殿经鱼之声,好似观中一人正做夜课,心更气愤,觉着口⼲。忽然一条黑影飞将进来,只一闪便到了梁上,⾝法绝快,心疑黑孩儿赶来解救,悄问:“是黑师兄么?敌人师⽗厚,不可強抗。”来人己揷口答道:“我不是黑孩儿。这灵蛇丝所结的网好不厉害!这还不是那气候长的一种。如都和雁山六友钓竿丝一样,你早没命了。想不到老东西如此横不讲理,本来放你容易,为了东方霞未归,令师再一托我成全,你对此女又无爱意。使你看她痴情,此时便又放走了。我不怕老东西,好便罢,如被看破便来硬的,事情都有我呢。东方霞平⽇守⾝如⽟,对你情深爱重,你却辜负不得。且先下来进点饮食,待我把这两主筋给它破去,吃完再吊就不妨事了。”元-忙问:“尊公贵姓?”来人答道:“我名黑摩勒。”说时,人已连网落地,网扣随解。黑摩勒忙把所带食物取出,元-饮餐之后,又领去外面解了一回手,盗了一壶好茶与元-同饮,说:“敌人骄狂做,此网利刃不断,决想不到有人敢来。我看你岳⺟还有一点疼你,有我送吃的,主筋已毁,不致受伤,乐得倔強,我还将你吊起来吧。”元-果觉松便得多了,只比寻常网紧,不似先前丝毫不能松懈,心中大放。黑摩勒纵向梁上,又和他谈了一阵,闻得前面经声渐停,方始走去。一会道婆来问:“可要饮食?”元-怒道:“我是尊敬师长,谁还受你凌辱不成?饿死也不会在你手內屈服。”道婆言又止,冷笑走去。

  似这样过了三⽇,再有一⽇东方霞便到。也是黑摩勒偏和元-投缘,竟不舍走,又知观中三人行动皆有定时,胆子越来越大,特意弄些酒食与元-菗空同吃,酒量又大,一吃便是半个把时辰,末‮夜一‬竟睡在梁上未走。元-先还担心,后觉无事,也就听之。

  哪知两老最喜硬汉,见元-不亢不卑,英雄气概,难怪女徒垂青,已自暗中赞许。八指神姥虽恨元-薄情,也觉女儿眼力不差,果然是个佳婿,只惜被人夺去,虽然愤恨,因想等爱女回来问明详情,有无挽回,由不得生出爱意,一听两⽇夜不进饮食,心情越发矛盾,愤怒渐消,起了怜惜。但知恶⿇姑冷酷无情,不听劝解,正打算亲⾝往看,放元-下来饮食,稍微松动,还未起⾝。事有凑巧,老道婆查三姑乃金星神猬查洪之妹,曾受观主和东方⺟女两次救命之恩,忠心已极,情又和乃兄一样刚暴,先恨元-负心,惟恐下手不毒,后听恩人口气缓和,背人示意,令劝元-饮食,想起对方受负气由于自己而起,先想元-早晚屈服,及见吊了三⽇若无其事,便着了急,心想:“小恩人未归,万一双方尚有情爱,为了做得太过,不能破镜重圆,怎对得起人?”越想越急,往劝解,刚一进门,便闻酒香扑鼻。

  原来黑摩勒没想到她此时到来,刚刚吃完把人吊起,不特未走,酒坛也还尚在,见有人来,躲避不及,连坛带上。黑摩勒刚而急,艺⾼胆大,久候东方霞不归,元-每⽇吊在梁上,早就不耐,知道难免看破,正在伏梁下视。查三姑也是久经大敌人物,一闻酒香便知有异,定睛一看,元-面⾊红润,网形也似有异,怒喝:“小狗敢在你祖前闹鬼,留神你的狗命!”元-原本恨她,也自回骂。时已晚课之后,室中只一盏昏灯,查三姑虽然生疑,急切间还想不出什道理,也未看出梁上有人,因听元-骂得刻毒,昔年凶威不由暴发,怒喝:“小狗,你敢无礼!”飞⾝往上便纵,本意给元-吃点苦头,⾝才纵起,只听刺刺连响,扑了个空,再看元-,已破网飞落,这一惊真非小可。

  原来黑摩勒蔵在横梁之上,知道事要败露,暗取仙剑横揷网內,本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好在元-已被说动,索闹个大的。又知三姑以前横行江湖,虽是好友查洪之妹,但是二人宛如仇敌,查洪前还未过门,便被她误杀,以致苦恋女铁丐花四姑,几乎⾝败名裂;又见如此凶横,酒醉任,不由气往上撞,所用仙剑又是神物,手微一动,网便分裂中断,元-落地。

  三姑本想一手攀梁去打元-,一见网裂人下,心方愤急,叭叹一声,头上早挨了一酒坛,碎片纷飞中,仗着武功⾼強,不曾打闷过去。这一下已挨得不轻,落地之后急怒攻心,也不知顾哪头是好,因元-含笑而立,就在⾝前,刚怒喝得一声“小狗”待要上前拼命。猛觉⾝后疾风飞坠,昏灯立灭,刚一回顾,瞥见一条黑影,眼要⽳早被人点了一下,当时目定口呆,不能转动,随见一个小黑人拉了元-便往外跑。元-不肯,说:“恐师长见怪。”小黑人道:“你本来好好吊在梁上,事情都是我⼲的,与你师徒无⼲。我也不走,远就在前面祝融峰顶。等东方霞回来,如肯嫁你,二女同归。老怪物再不讲理,或是过期不来,有本领到秦岭终南寻我黑摩勒便了。”元-还似不愿离开,黑摩勒已是不耐,回手便将元-拦抱紧,往外跑去。

  三姑听得真,几乎急昏过去,満拟后面闹得这凶,前面两老闻声便要寻来,哪知毫无动静。待了好些时,才见八指神姥带怒赶来,见状大惊,忙把⽳道解开,问知前事,越发怒。原来八指神姥正要往里面来,忽听叩门之声,时已深夜,疑是爱女回观,刚一开门,面便是一把沙土。因出不意,敌人来势又猛,闹得満脸都是,怒火头上,忙用双掌劈空打,一面急呼:“姊姊快来!”耳听左侧有人喝道:“老家伙劈空掌厉害!不可再上。”恶⿇姑一听有警,知来強敌,刚一追出,不料也挨了一把沙土,总算稍远,没有打中,一声怒喝,忙往外追。猛瞥见左侧崖石后黑影一闪,八指神姥也说“敌人就在东面”没顾得细看,忙往左侧追去,刚到峰后,又听峰右有人笑骂:“老家伙不要脸!”回顾又是一条黑影。

  两老成名多年,威望辈分全⾼,从未受过这样欺侮。先是气愤头上,因敌人全是一⾝黑⾐,头带面具,轻灵矫健,行踪飘倏,宛如鬼物,当是一人,忘了分头追赶。后来渐追渐远,才觉出黑人同是一般矮小,一个稍胖,互相呼唤,口音不同,內中一个名叫铁牛的,不时还用石土打来,二人东西分逃,时分时合,追这一个,那个定必现⾝引逗,嘲笑不休,⾝法轻快已极,两老那⾼武功,竟会没有追上。又值天有雾,星月无光,全仗练就目力略辨形影,稍远便看不见。敌人形如幼童。不特⾝法绝快,目力也似特強,追近天明,忽想起观有蔵珍,敌人一味引逗,并不对敌,莫要中他调虎离山之计?忙往回赶,忽听晓雾茫中,峰头有人大喝:“铁牛大胆!谁教你讨厌?童三弟也不管他,快到这里来。”抬头一看,雾气甚重,并不见人,天⾊似有明意,知道目力吃亏,惟恐观中有变,敌人声影皆无,只得厉声喝骂了两句,一同回观,分头查看,问知元-被黑摩勒走,自是急怒加。

  两老虽知黑摩勒乃秦岭飞侠娄公明和七指神偷、对头葛鹰的爱徒,⾝后两人固不好惹,本⾝也是神出鬼没,不可捉摸,休说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并且也未必能有胜望。无奈恶气难消,骑虎不下,一时愤急心横,便命三姑备饭,把多年未用的神鱼剑和专破內功的独门暗器子⺟飞针取出,准备先寻黑摩勒与之一拼。东方霞忽然赶回,一见⺟、师盛怒误会,竟疑心元-欺侮自己,违约负心,不噤想起前事,觉着事情冤枉,实是自己情痴太甚。元-上来便以礼自持,连话都未说一句,钟情一人原是他的好处,不过福薄缘铿,相逢恨晚,如何能怪人家?因知两老心,非但黑摩勒,遇上元-也下毒手,心中老大不忍,便悲声痛哭起来。

  两老本极钟爱,见状越发心疼,互相抚抱慰问道:“小狗如何欺你?快说出来!我必将他碎尸万段,为你出气。”东方霞又想起元-对她薄情,刚说得一句:“他,他,只无情于我,毫未欺负。”跟着又悲声痛哭起来。两老心疼已极,东方霞仍恐元-受害,把罪过全揽在自己⾝上,呜咽着说了前事。恶⿇姑厉声喝问:“徒儿你还想嫁他不嫁?”东方霞因觉元-无意于她,又有秦瑛在前,便以势力迫他允婚,也无意思,如说不愿,两老情強横刚暴,早晚必置元-于死,心何能安,当时伏在恶⿇姑的膝上,答不上话来,正自伤心,忽听⾝后有人在喊:“霞妹不要伤心,我请罪来了。”回头一看,正是元-,已被擒住,双手反绑,立在⾝后。三姑好似恨极,并用双手猛力将他左膀抓紧,元-面不改⾊。知道三姑手狠,不噤大惊,又听元-回脸怒喝:“我为霞妹疑我薄情,已被好友強行救走,特意来此辩⽩。本是自行投到,你这样狐假虎威作什?把话说完,杀剐任便,皱眉不是男子。”

  东方霞见元-被绑甚紧,⾐服也被抓破,早就心酸,再听说是自行投到,越发情急,还未听完,早纵⾝抢扑过去。不等三姑举手打下,用臂一挡,先将三姑挡退老远,然后横⾝护住,便要解绑。元-见她情急,那绑索是丝带,打成死扣,急切间解不开来,笑道:“我因有人不许我还手,才被这老乞婆见面不由分说便即动武。我知不可理喻,便由她去。我如逃走,也不会来,一带子有什用处?”说罢,双臂一振,丝带立断。东方霞原是一时情急心慌,见了元-,这一对面,反说不出话来,呆得一呆,想起片面相思,对方来意未吐,知是何意?这等惶急,岂不遭人轻视?再一回忆前情,重又勾动伤心,流下泪来。元-刚喊得一声“霞妹”忽听恶⿇姑大喝道:“你敢当我的面逞能么?”声随手到,一股急风已随人手扑来。东方霞闻声惊觉,知道师⽗为了昨夜之事,怒火头上要下毒手,不及拦阻,随手把元-往旁一推,自己飞⾝上,哭喊:“是徒儿不好,与他何⼲?如何不寻黑摩勒,却来杀他?”

  元-忽听倒地之声。原来东方霞情急救人,恶⿇姑来势太猛,竟被掌风扫中,跌倒在地,总算恶⿇姑收势得快,否则已无生理,就这样,受伤也是不轻。恶⿇姑因见元-甚做,又将丝带震断,不由勾动怒火,也未细想,猛下毒手,及至误伤爱徒。一听这等说法,八指神姥又由座上纵起,抢护在元-的面前,知道小的未能忘情,老的也有推爱之意,念头一转,觉着自己不应如此,但改不过口来,強笑道:“你⺟女既然如此,且将这人你女儿,命他拿我伤药把人医好,三⽇无话,我再寻黑鬼师徒算账便了。”说时,元-见东方霞左肩受伤,已疼得脸都变⾊,知道恶⿇姑曾得师祖真传,练就道家罡气,厉害非常。来时又遇爱追来,力言“非将此事办好不能同回”东方霞也实情深可怜,为救自己,⾝负重伤,不噤感动,忙赶过去,伸手要扶。东方霞刚把手一甩,瞥见师⽗目注自己,隐蕴凶光,忙忍痛假笑道:“恩师和娘最是疼我,无一不可容恕。我也不怕羞了,我的房还在后院,你还不扶我进去?”说时,元-见她头上冒汗,疼得手都发抖,心更不忍,暗忖:“她必嫁我,避什嫌疑?”忙把⽟手握住,左手扶向间,半扶半抱,刚往里走。恶⿇姑喝道:“徐元-!这是你造的孽,非你服侍不可,伤药还不拿去?”随将房內新取出来的两包伤药递过。元-说声:“霞妹伤愈,再来请罪。”随即扶抱走进。

  元-虽然情有独钟,一则奉有爱之命,非此不可,二则对方深情无限,为他连受艰危,死里逃生,人是那等美,又当负伤之际,本就由怜生爱,再加⽟指舂纤,⼊握如绵,软⽟温香,宛然就抱,初近女⾊的少年自更容易动情,把昔⽇一夫一的念头早忘了一个⼲净。卧房在后偏院內,相隔颇远,见怀中人疼得热汗流,娇微微,由不得心疼已极,到了后院走廊,四顾无人,一时情不自噤,便就耳边低语道:“霞妹你伤太重,我抱你走罢。”说罢松了右手,刚想把⽟腿抄起,捧抱进去。东方霞忽然面容惨变,回手一推,冷笑道:“谁再理你!”随听“哎呀”一声,几乎跌倒,原来那一推用力太过,臂伤加痛,几乎晕倒。元-忙伸手扶住,随听⾝后叹息之声。东方霞回顾⺟亲,正立在前殿转角之上,忙假笑道:“你看你,连个人都不会抱,挣带子的气力哪里去了?”

  元-闻言,才明⽩她是恐怕自己为她⺟、师所害,故意做作,实则心已寒透。照此神情,二女同归恐难如愿,爱面前如何令?再者情苗已生,非比从先,心中愁急,暗中叫苦,忙用前法,把东方霞轻轻捧抱怀中,低声求告道:“好妹妹不要怪我,并非薄情,到了房中一说就明⽩了。”东方霞见他抱住自己故意慢走,面带惶急,一张嘴快要凑到自己脸上,心方一软,猛又回忆前事,不噤心寒,重又伤感,把脸往外一偏,低语道:“薄情人休再理我,这是怕闹出事来。反正不久出家,不会嫁人,才由你抱去,当我真个轻不成?还不快走,我要医伤呢。”元-忙道:“我真该死!只顾见你伤心着急,忘了快走。好妹妹切莫伤心,我实爱你,医完伤一说自然明⽩。”边说,脚底加快,一会走进偏院卧室之內。因主人爱好天然,锦裳绣被华美异常,东方霞肩臂奇痛,也不再挣,任其放向上卧倒。

  元-将药取出,事前查三姑早把热⽔送来退去。元-先把丸药与她服下,再将药粉调敷伤处,因东方霞不肯脫⾐,只将靠肩⾐服剪开。元-见她柔肌如雪,又⽩又嫰,细腻圆融,滑不留手,只⾎浸了三指大一块,红⽩相映,越显娇嫰,当时怜爱已极。东方霞面向里卧,觉着包扎已完,元-手还未放,侧眼一看,元-正朝自己呆望,头已快亲向⽟臂之上,不噤气道:“你还不滚到一旁去!我手不能动,要踢你了!”元-低头赔笑道:“好妹妹莫生气,都是我不好,容我给你盖上,还有好些话要说呢。”东方霞右耳贴枕,面向里卧,忙用右手把左耳按住,气愤愤道:“我不听鬼话。你此时不能出去,可到那旁坐下,等我伤好。你去洞房花烛,我自削发空门便了。”说完长叹了一声。元-心越不忍,忙把被盖好,见东方霞⽟腿踢,不令坐向上,只得端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按着秦瑛所教,历诉前情,说了两三次。东方霞先颇动念,后听他和背书一样,连说三遍,一字不差,忽然有点醒悟,冷笑道:“想不到你一个老成君子,竟会说得这么动人,谁教你的?”元-毕竟忠厚,不善说诳,呆得一呆,连忙改口,始而分辩无人指教。后因东方霞越说越气,认定元-是怕把事体闹大,影响他的姻缘,受教而来,末了,任凭诉说,全不理睬。

  元-见她満脸泪痕,伤心已极,越生怜爱,一着急,便把秦瑛如何救他,人又心⾼傲,初遇东方霞时,也觉她貌美多情,秦瑛以外尚是初见;一则心中有人,不容再向第二人用情,又因陈叔青是好友,盛意相托,孤男寡女同居一船,不能不避嫌疑。后来看出生气。虽想分辩,吐露真情,一则拿不定是否真对自己钟情,惟恐冒失,又想势难两全,稍一迟疑,人便走去。也曾纵马急追,不曾追上,中途误落黑店,蒙她暗中解救,才知真个有情于己。实不相瞒,彼时心意只有感,因不能屈为小星,再说心上人也还未见,以为双方难处,尚无他念。寻到西陵寨,看出她情痴太深,空自愁急,后又因此受伤,心越不安。因知老贼山规,照例将受伤来宾护送出山,以为是往宾馆未走,自己事正紧急,没有想到会负伤连夜回赶,杀贼之后方始得信。同时,会见秦瑛一谈,不但不以为忤,反说她和你一见投缘,愿为姊妹,这才惊喜集,分头追来。我才到此地,便被岳⺟、令师用网吊起,为愤侮辱,未进饮食。虽蒙黑摩勒救走,但是事由強迫,秦瑛也自赶来,说了几句,心想不见你人,心迹难明,明知两老盛怒之下决不甘休,为你痴情所感,冒险自投,果然先被查三姑绑起,受她凌辱,令师又下毒手,均所亲见。你想前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曾拼百死代报⽗仇,如若见异思迁,这等负心昧良之人何值一顾?我不负她,就不会负你。前言虽她所教,也为我二人全都爱你,因我不善花言巧语,商量好来。至于两老厉害,我并不在心上。一则黑摩勒已将事情揽在⾝上,不问他能敌与否,以两老多年威望,也应先去寻他,再说别的。我孤⾝虎⽳,那多厉害敌人尚且不惧,况我不曾亏心,有何顾虑?话未说完,东方霞忽然翻⾝坐起。

  元-见她起得太猛,面有痛⾊,忙赶过去,伸手扶道:“霞妹留神伤痛。”东方霞回手一推,笑道:“你不要假惺惺,我不怕痛,也不害羞。你既被我感动,照你所说,人家虽有救命之恩,上来却不爱你,连面都见不到。我已三次为你差点送命,虽然自轻自,情分总比人家深些。如能只娶一人,你要谁呢?”元-脫口答道:“我不骗你,她相识在前,救命恩深,义无别顾。”元-说完后悔,哪知东方霞闻言并无不快,又问:“我二人容貌如何?如无此事,到底你爱哪个?”元-笑答:“都爱,秋菊舂兰,各擅胜场,如先遇你,也和对她一样。”东方霞笑问:“这话也许不假,要是我两人同时遇见,你却爱谁?”元-见她笑容満面,只当回心,情不自噤挨坐⾝旁,挽着右手笑道:“你二人能效英、皇,天赐奇福,否则便以双方缘分而定去留。你两姊妹都是天上神仙,我徐元-浊骨凡胎,一个秦姊姊已觉无福消受,又蒙霞妹痴情垂青,真乃几生修到?”

  元-原因东方霞任其并肩偎坐,握手温存,毫不推拒,又是转悲为喜,泪光犹莹,脂粉不施,自然⽟,只说大有转机。一时得意忘形,加以天生至情,始终以秦瑛为重,惟恐万一叙齿,东方霞年岁稍大,故意喊了一声“秦姊姊”表示秦瑛比他年长。哪知东方霞此时心情矛盾,既爱且妒,本在拿话试探,无如元-话甚有理,又无虚伪,正心中酸溜溜的,偏又无法挑剔,听完把手一甩,重又卧倒。元-见她又是珠泪盈盈,哽咽起来,说得好好的,还不知因何触怒,忙即俯⾝殷勤劝慰,问她“何故伤心”连问数声,东方霞叹道:“你的心我己看透,不必说了。娘和恩师心狠手辣,以为我还想嫁你,特意借故令你为我医伤。实则我心已寒透,但恐累你夫,只得老脸忍痛由你抱来。既而一想,我纵横江湖好些年,从未被人沾一手指,已然被你抱过,反正⽇內便是空门中人,又不会再近别的男子,便由你去。后听你说的话颇近情理,才想试你真心,谁知还是无情于我,这还说他作什?”

  元-惊问:“我实真心,何事多疑?”东方霞道:“别的姑且不说,我只问你,既看我二人一样,为何又有偏心?”元-力辩:“哪有此事?”东方霞冷笑道:“你那意中人我也见过,可惜不曾问她年纪。你在梦中都唤她二妹,为何方才改呼姊姊?分明假说姊妹同归,不分大小,怕我比她年岁稍大,做姊姊,委屈了她。这点各凭命运的空名分,有无情爱还在于你,都怕我出生早两天沾了她光。你也不是全不爱我,不过远比不上人家,非做你二房才趁心意。我没她量大,也不讲理,嫁你也行,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看着办吧,再如花言巧语,我便死在你前,也不出什家了。”说完闭眼装睡,一言不发。

  元-才知弄巧成拙,知道对方不可理喻,来时秦瑛又语意坚绝,回去无法代,再说对东方霞已生情爱,也自难舍,一时情急便流下泪来,越想越烦,忍不任长叹说道:“霞妹不肯回心转意,二妹又是那等说法,果然天生佳丽一个也无福消受,还不如死了⼲净。”说时,一不留神,将桌上横放的宝剑碰落,连忙伸手想拾。自来情爱越深,妒念越重,女子心细多疑,更善责难。东方霞负气卧倒,话虽坚决,实则情更热烈,表面不理,暗中留神,早听出元-伤心愁急,心肠渐软。事有凑巧,元-说到生不如死,剑恰落地。东方霞知他为人忠厚至诚,以为就要下手,心中一急,忙喝:“你敢拔剑,我先死与你看!”话未说完,人早翻⾝纵起,连伤痛也不顾,抢向前去。正赶元-将剑拾起,话未听清,误以为东方霞要想夺剑‮杀自‬,两下便扯将起来。元-在西陵寨,曾见东方霞对敌悲壮情景,知她情刚烈,恐其真寻短见,死不放手。双方同是误会,东方霞力气较弱,又负伤痛,情急无计,朝元-手上咬了一口。元-负痛,再见东方霞疼得花容失⾊,伸手想抱,微微一松,被东方霞一把将剑夺去,扔向地上,气苦急道:“我教你死去!不会先杀我多好,省得碍眼,教你为难!”说时,元-因剑被夺,也是惊慌情急,一把将她抱住,搂个満怀。东方霞満腹悲苦,累得气,无力与抗。元-也会过意来,忙赔笑道:“好妹妹,你对我真个情深义重,放着两个天人,不到山穷⽔尽怎会求死。我倒怕你…”话到口边又缩回去,改口说道:“我两人全是误会。那剑刚掉地下,伸手去拾,你误以为我要‮杀自‬。看你累得这个样子,伤还未愈,多教人心疼呢。”

  东方霞怒气已消,闻言才知事出无心,并非‮杀自‬,暗忖:“如换常人,见自己这等情急,定必以假作真,借此要挟。他却实话实说,毫无虚假。”又看出对自己实是真诚热爱,越发心软,只气不过秦瑛,又无法改口,娇嗔道:“我是不愿你为我受害,以为就这样算了么?伤处还痛,我力气没你大,快些放手。”元-这次对面搂抱,正在神移心,爱不忍释,闻言抱持越紧,连声央告:“好妹妹,你和二妹,我一个也舍不得。恕我贪心,同嫁我吧。”东方霞气道:“想得倒好,你做梦呢!再不放手,我又咬你了。”元-见东方霞目注手上牙印,只管面带娇嗔,却有怜惜之容,又未強挣,自更不放,口中求告不已。东方霞已早心活,见他那样情急,方说:“嫁你也行,刚才不说过么?要我就不要她,由你的便。”

  元-急得脸涨通红,还未答话,便听门外少女接口道:“东方姊姊,你当真不要我么?容我一见,奉让如何?”二人听出人,全都又惊又愧,忙即松手回看,来人是个蒙面少女。元-本不知秦瑛中途救人之事,初见秦瑛,便教了一套话,迫令回观,未说经过,因正抱人,惟恐疑他移爱,方自惭惶,忽听东方霞喊得一声:“姊姊,原来是你呀!”人早扑上前去,抱着来人,便要跪倒。来人正是秦瑛,已把面具揭下,将东方霞抱住,不令跪拜,说:“你我相知以心,相见以诚,你以后是我姊姊,何拘形迹?”随強拉到前坐下。

  东方霞料知方才的话全被听去,越发不好意思,手指元-道:“姊姊这等说法,妹子不是人了。我固不该对他太痴,他也实在令人难堪。我已罢不能,不过见他对姊姊情深,视我如遗,惟恐不是心愿。姊姊又是那样大量,无法生气,故意如此说法。先还不知姊姊是我恩人,已然心许,休说深恩大德,便姊姊的才貌,我也自惭形秽,如何敢与相比?只薄情人妹子气他不过。我只算嫁与姊姊,终⾝追随,为奴为婢也所心甘,只不理薄情人便了。”秦瑛听她说话矛盾,知是盖弥彰,暗中好笑,故意说道:“我也不想理他了,因想姊姊下嫁,费尽心力。他背后之言不必说了,无故寻死,他家只此一条,还叫人么?”

  东方霞心料方才说话亲热情形被秦瑛听见,心中不快,借题发挥,又见元-因秦瑛始终不曾理他,本急得心內打鼓,知道秦瑛外和內刚,话更难说,一生误会便难挽回。闻言急得脸都变⾊,又不知说什话好,神情甚是愁急,惟恐秦瑛真个怪他,忙代分辩道:“姊姊不要冤枉他,他对妹子虽是薄情,对于姊姊却是真诚热爱,明明可以哄我几句,一句没有。他那背后之言,至多把妹子与姊姊相提并论,这还是奉命而来。姊姊再要怪他,就太冤枉了。”秦瑛笑道:“如此说来,你怪他薄情也是冤枉的了?”东方霞人虽天真好胜,也极聪明,闻言知被秦瑛绕住,面上一红,拉住秦瑛的手,面带娇羞,笑道:“姊姊,你尽帮他,就不和救人时一样心疼妹子了么?早要有这么好的姊姊,谁还想嫁他呢?我无一事不在姊姊包涵之中,不管他是否真心,我以姊姊为主,命我如何就如何便了。”

  秦瑛见她天真,人又极美,拉着她手,笑对元-道:“我知你太不容易,如今一个也舍不得放下,我见犹怜,休说你们男子。她又这样痴情,你该如何报答这位姊姊呢?”东方霞揷口道:“姊姊,如此称呼,方才我又为此逗他,如不改口,妹子不安。”秦瑛因东方霞坚执不肯后来居上,几经推让,才定叙齿。二女仍恐对方故意少写年岁,最后各取纸笔,背人写好生辰年月,当面开看。事也甚巧,二女同是二十二岁,并还同月,只秦瑛早生六天,做了姊姊。伤药灵效已生,东方霞伤痛渐止,只红斑未退,秦瑛又把自带灵药换上。

  元-对于秦瑛梦魂颠倒,先当无望,不料又多出个东方霞,同是美如仙,容光照人,又都那么文武全才,密爱深情,由不得喜出望外,望着二女,笑口常开,只不敢过去亲热。正在为难,忽听秦瑛道:“你不要快活,事情还未完呢。等我和霞妹商量,就知厉害了。”元-问故。秦瑛见他前又却,笑道:“不要这样书呆子气,要过来就过来。我姊妹均非世俗女子,反正是你的人,并坐何妨?”元-大喜,红着一张脸走过。二女本来并坐,东方霞往旁一让,元-便坐当中,一手拉着一个,方要开口。秦瑛低语道:“你竟快活,可知事情闹大,防被人听去,喊你过来商量,当是和你亲热么?”

  元-大惊又问,才知秦瑛之师女侠娄香,与恶⿇姑至好,多年未见,来时恰在途中相遇,问知此事,了一封信令其投递。元-一走,先向黑摩勒劝了一阵,令其不为己甚。女侠朱灵凤也同了丈夫李⽟琪一同赶来,见黑摩勒好友童兴、爱徒铁牛都在祝融峰上准备对敌,问知前情,埋怨了几句。黑摩勒素来不喜女子,对于灵凤却极信服,答应见机行事,决不过分。秦瑛便持书信往见两老。八指神姥深知爱女情,不嫁元-,十有九死,难得秦瑛如此贤惠,又救过女儿的命,自愿二女同归,闻言甚喜,就吃点亏,也看在爱女佳婿⾝上。恶⿇姑却因多年盛名,年将近百,受一后辈欺侮,立志拼命。明知秦岭三公均精剑术,黑摩勒得有师传,不是好惹,无奈恶气难消,决计第三⽇去往峰上赴约。查三姑忠于主人,知她虽然也会剑术,并有一口好剑,仍不放心,私自赶往岳麓山好⽔溪,想把恶⿇姑的好友老仙童孙寿夫寻来相助。不问两家胜败如何,都是极大子,怎么婉劝也是不听,对于秦瑛却极喜爱,听其自往后院寻人,对于元-也不再存恶意。事应三⽇之內,孙氏夫乃有名的岳麓双侠,剑术甚⾼,为人最重感情,同道又多,双方势均力敌,一个不巧,循环报复永无休息。恶⿇姑乃天门三老世妹,曾奉师命,令其时加照看。事由元-而起,必须在此三⽇之內化解此事。黑摩勒做胆大,决不服人,恶⿇姑脾气更暴,本来女侠朱灵凤可以解围,偏又被查三姑将孙氏夫引出,除非真有大情面之人到来,谁也无从化解,只两三天的工夫,休说无处寻人,就有也来不及。

  元-闻言,自是愁急异常。秦瑛暗觑东方霞,始而面带惊急,忽然低头寻思,若无其事,笑问:“霞妹,有何⾼见?”东方霞道:“家师情,我所深知,也许不至于此。今⽇妹子受伤虽重,家师与姊姊伤药灵效,至多对时便可复原。待妹子夜来与家⺟商量,往寻一人自有解救。不过事应慎秘,不能怈漏,姊姊和元哥不可过问。”秦瑛先是将信将疑,后见东方霞说得非常肯定,也就信了。

  三人均是屡经患难的情侣,愁肠一去,全都欣幸。东方霞见时已不早,查三姑外出,观中无人,取酒食款待。秦瑛说伤未愈,不令冒风,意代往。八指神姥忽端酒食走进,说托附近民家买制,送来时遇一瘦矮少年,拿了许多由城镇中买来的酒菜,说观中吃素,托与新来姓秦女客送去,所以这样丰盛。三人忙起行礼拜谢。老年人多疼女婿,况又未生爱女,未曾进门,便见三人并坐说笑,元-居中,十分亲热,好生喜慰。朝元-看了又看,忽然面带愁容,叹口气道:“你两个既然双方愿意,秦贤侄女又这等大量,不回观来多好。这都是我这小冤家惹出来的子。”还待往下说时,东方霞早走过去,拦道:“娘自己先就急,不问青红皂⽩便下毒手,功夫稍差一点,还不被你老人家的铜仙掌抓死!人家因是你老人家的女婿,任凭凌辱也就罢了,又将他吊了三⽇。黑摩勒是他好友,自然看不过去,如何能怪女儿呢?这都是那老东西的不好,狐假虎威,吊起不算,还不给人家吃的。她不大惊小怪,哪有此事?娘也不看看女儿受的什罪,这伤还没有好呢,就埋怨人。”

  八指神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笑说:“果然是娘和你师⽗心急了些,差,闹出些事,你师⽗气得要疯。”东方霞不等说完,忙又拦道“娘,我已有主意,包你没事。只不要再提,先机不可怈漏,免得我好姊姊担心。我相识一个异人,自能化解,并且就住近处,我一去就寻了来。我替娘受过,娘今⽇也吃一点吧。”八指神姥气道:“放庇!为你不肯吃素,你师⽗又惯你,观中只你一回,就有荤进门,越来越不成样,连娘多年长斋也要开了。”随对秦瑛道:“你姊妹和贤婿三人多吃一点。铺现成,就在里间,原是查三姑的卧室,让与贤婿。你姊妹同睡。我吃长素,与你们年轻人也谈不来,免你们拘束,我失陪了。”秦瑛还要挽留,东方霞笑道:“家⺟就是这个脾气,如非为了妹子,终⽇打坐念经,谁都不理,由她老人家去吧。”人走以后,东方霞便将桌子拉开,三人同饮。

  秦瑛惦记祝融峰诸侠,想饭后往看,忽见两条黑影飞坠,走进门来,正是黑孩儿同了鹿生,说:“黑摩勒因知查三姑妄请援兵,特命铁牛拿信在峰上等候,约会观主,第三⽇中午峰崖相见,告以自己人多,不妨多约人来一见⾼下。此系朱灵凤之教,表面挑战,实则打算釜底菗薪,免得当⽇动手无法下台。恶⿇姑果然越想越气,又听三姑约人相助,竟避人独上峰顶寻斗,见信大怒,告知铁牛,到时准来赴约,往回雁峰走去。灵凤知道恶⿇姑此行,必是往寻她多年未见的一位老尼。依了童兴,也想另外约人,灵凤恐事闹大,说:‘青莲老尼本领虽⾼,人颇讲理,闭关多年,未必能请得动,就请了来,也非无理可讲。倒是恶道太原三煞中的七煞真人褚法章,因同黑煞神伍⽟-被黑女王孤云杀死,地煞星史通被元-內家掌法打死,本人又被秦瑛削去四指,怀仇甚深。本意同了凶僧法空等一班贼赶往西陵寨,打算约人报仇,到后不料元-先上。贼见仇人武功这⾼,方自心惊,跟着老少异人相继出现,厉害一点的贼多数伤亡,全寨瓦解。知道当时有诸长老在场,仇决难报,想等会后另约能手,寻找仇人报复。不知怎会打听出秦瑛踪迹,带了人跟踪寻来,到了衡山脚下,正遇查三姑。双方以前本来相识,三姑无心中谈起元-现在观內,恶⿇姑祝融峰赴约之事,因素看不起贼道,自⾝又是长辈,匆匆说了几句,也未详言,便即分手。恶道并不知对方主脑是黑摩勒,但他所约的人也是能手,又知元-人在观內,就许赶来暗算。’为此送信警告,令各戒备。”东方霞请二人⼊座小饮,二人笑说:“来时已然餐,归途黑摩勒并令童兴带了酒食,令山民转送,吃不下了。师弟今明晚留意,我们走了。”随即辞去。

  一会,东方霞推说有话和娘商计,走向前殿。秦瑛见她披好⾐服,也未拦阻。走后,元-恐秦瑛多心,忙走过去并肩拉手,方想开口。秦瑛把手捏了一下,笑道:“霞妹真好,我极愿你爱她。我和她亲如姊妹,什事无须避忌。你爱她,我只有⾼兴。方才情形我全看见,无须表⽩。倒是霞妹看事太易,有点放心不下。她受师门恩重,如有差池,我们怎对得起人?”元-始终觉得对不起秦瑛,虽然会意,还想再说两句。秦瑛先前在外窥探,深知元-对她情深爱重,并未得新忘旧,反因自己大量更加感。恐东方霞多心在外偷听,不愿元-有所厚薄,见他还想分说,娇嗔道:“问你正经话,怎不开口?废话我不愿听。我的情你还不知道么?”元-无奈,忙赔笑道:“二妹莫生气,我还不曾开口呢。”秦瑛闻言也觉好笑,转问元-:“对于东方霞是否真爱?”元-见她说时故意用袖遮脸,朝外把口一努,又捏了自己一下,忙答:“凭良心说,霞妹对我痴情,人又极好。⾝非木石,焉有不爱之理?起初是恐难处,以致辜负她的美意,不料姊姊如此贤德,真乃梦想不到之事,此后对你二位全都敬若天神,决不违令如何?”随又说起来时遇见杜良送信之事。秦瑛惊道:“杜师弟真不好,起初对我用情,家⺟已有允意。我嫌他纨-气重,也不投缘,示意拒绝,那⽇忽因报仇之事口角,始而负气不再登门,后又百计图谋,我自不允。未了又乘我不在家,假作行刺之事。梅师伯本来不肯收他为徒,只是记名弟子,见他行为如此卑鄙,自然恨恶,重责了一顿,已下严命不许向我绕,怎会命他来此投书?”

  正说之间,忽听飕飕连声,面一蓬寒光照准二人来。秦瑛喊声“不好”忙把元-往侧一推,口喝:“留神脸上!”同时,呼的一声,那一蓬寒光相隔二人面部不过二尺,忽由侧面吹来一股疾风,全数挡向一旁,撞在墙桌之上,银光闪闪,竟有二十来之多。二人见那暗器长只寸半,前头一个尖嘴,似梭非梭,后带薄薄三片钢翎,宽只分许,来势又猛又急,又是大片飞来,知道这类暗器专打人的五官要⽳,厉害非常,心方一惊。侧已有两条黑影,随着方才那股疾风往门外纵去,同时又听外面一声“哎呀”紧跟着纵进两人。当头一人,手中提着一个⻩⾐矮瘦、満脸寸许长络腮⻩胡的刺客,与前三人几乎撞个満怀,进门便掷向地上,口喝:“无知狗贼,也敢来我观中找死!”另一手还抓着一个少年,已被恶狠狠推向一旁。⾝后跟定东方霞和黑女。原来当头一人正是八指神姥,先前二男一女乃是黑孩儿、鹿生,同了薛紫烟去而复转。刺客已被抓伤,倒地不起。少年正是杜良,満脸惶愧之容。

  互相见礼一谈,原来黑孩儿、鹿生算计恶道既约同来此,必有谋,送信之后,出观时遇见紫烟,说黑摩勒料定贼必来行刺,令归暗护。紫烟见时尚早,想偷听三人说话,以便取笑,特由后房穿窗而⼊。见东方霞走出,觉着无聊,方想出见,正赶刺客暗放冷箭,被黑孩儿一劈空掌横打出去,钉向墙上,未及追出。

  来贼名叫小金猴茹清,本是贼道一,前数月因在途中卧病将死,路遇杜良,见他异相,又问出会打好几样毒药暗器,专破气功,本想市恩收买,以备将来暗算徐元-之用。这次奉命投书,原因乃师见门人均已他出,只他在侧,又因杜良屡次立誓改悔,想借此查探他的心意。哪知冤家路窄,与茹清相遇。本还不敢如此大胆,去与贼道联合,后又遇见秦瑛、黑女走过,知为元-而来,妒火烧心,顿忘利害。知二女过时,正蔵林內,不曾见他,愤之下把心一横,竟想脫离师门,去与贼联合,下手报仇,一同隐伏左近。闻报恶⿇姑已然离观远出,观中只一八指神姥,正好报仇。⼊观时闻得经声,知正夜课,胆子更大。以为小金猴所练毒药散花弩专打人的五官七窍,发时由特制莲蓬形的弩筒中暴雨一般出去,三数丈內万无生理,何况相隔只有两丈。

  也是二人不该受伤,茹贼心计刁巧,以为相隔甚近,无须浪费,省得取回费事,四十九支毒弩,只发了二十来支。満拟必中,侧忽飞出三人,将弩打向一旁。心方一惊,正想再发,猛觉颈间一紧,好似中了一把网钩,筋骨皆折,周⾝不能动转,被人擒住。杜良在旁隔窗偷觑,忽听惊呼,回头一看,正是八指神姥⺟女。神姥因在前殿念经,见爱女走来,正要说话,闻得后院房上有了声息,其实那是黑女随后赶来,发现贼往后偏院掩去,故意将瓦弄响,还以为来贼决非元-、秦瑛之敌,本意想令黑孩儿等三人知道,不料东方⺟女闻声警觉,立时赶到。

  八指神姥心狠手辣,所练铜仙掌何等厉害,上次对付元-并未施展全力,想留活口,元-又得师门真传,脫⾝得快,尚难噤受,何况常人、茹贼筋骨当时被抓裂了两,痛晕过去。杜良方自惊惶,总算看在乃师面上,未下毒手,只一把被其扭住,哪里还敢倔強?到了里面,八指神姥怒问:“杜良!来此何⼲?”杜良吓得战兢兢答不上话来,目视秦瑛,乞怜求助。茹贼也自痛醒。八指神姥见杜良未答,冷笑一声,随向茹贼喝问。茹贼吃过苦头,又见室中全是能手,知逃不脫,倒也光,便把来意照实说出。八指神姥闻言大怒,冷笑道:“狗贼胆子不小。”话未说完,先朝茹贼走去。茹贼刚刚站起,明知凶多吉少,妄想拼命,无奈颈骨已裂,筋也扭伤,难于用力,口中答话,強忍痛楚,手刚伸⼊囊中,另一件毒药暗器还未取出,一股掌风已随那两只钢爪当庒到,想逃无及,一声惨嗥,前肋骨立被抓裂,再一掌打翻在地,鲜⾎上涌,死于非命。

  八指神姥生裂完了茹贼,怒喝一声,二次转⾝扬手,又朝杜良抓去。杜良早已吓得面无人⾊,自料必死,刚跪地上,喊得一声:“婆婆饶命!”忽听众人连喊:“⺟亲、伯⺟且慢!”两旁人影闪中,东方霞、秦瑛首先一边一个,将八指神姥两膀抱住,不令下手。元-更抢在前面护住,连喊:“岳⺟饶他一命!”黑孩儿、鹿生也将杜良拉向一旁。八指神姥见众人求情,手指杜良怒喝道:“你这玷辱师门的畜生!如不看在我两个女儿和女婿来客分上,今⽇休想活命。还不快滚!”杜良面带惊愧,未容开口。黑孩儿对友心热,终觉同门之谊,相好在前,手拉杜良,朝元-使一眼⾊,喝道:“师弟还不快走!”元-会意,忙赶过去。

  二人拉了杜良正往外走,刚出偏院,杜良忽朝元-回⾝一揖道:“小弟此次虽蒙你夫海量,以德报怨,我也无颜,尤其师⽗知道万难容恕。我与你本来一见如故,同门至,全由秦师姊一人而起,可见女人实是祸⽔。我已决计出家,望见师⽗代我请罪,求其原恕。不过贼道所约的人大有能者,今晚行刺本非贼道之意,乃是小弟妒心大重,茹贼又自告奋勇。本想杀你一人,不料茹贼连秦姊姊一同下手。我正惊急,幸而五行有救,全未受伤。贼因知观主厉害,本心还想连为一起恐生误会,或者期前不会再来,到⽇却须留意。”

  黑孩儿笑道:“师弟,你真蠢得可怜,连对方主脑是谁都不知道,便自盲从。贼道以为约有能手,只想乘机报仇,却不想观中两老何等威名,如非对手,岂敢招惹?出家不必,不过有此一举,将来徐师弟代你求情,容易说话也好。请自收心珍重,到时我再寻你便了。”三人边说边往外走,刚到前殿,忽见殿前月亮地下横倒着几个死人,一条黑影正往外跑。黑孩儿纵⾝一跃,方喝:“回来!”那人也自转⾝,正是黑摩勒的爱徒铁牛,因地下死尸有六人之多,微闻杜良惊“噫”之声。

  互相一问,原来贼道褚法章恨极三个仇人,遣走刺客以后,正值所约异人赶到,忽想乘机手刃仇敌,万一遇阻,便由那异人去敌八指神姥,自率几个能手夹攻,好歹也将仇人刃分尸,报完前仇再打主意。刚到前殿,不料黑摩勒这一面⾼人太多,又都机警神速,他的一言一动全都知悉,所约异人恰又是丐仙吕-的两个门下,与黑摩勒渊源甚深,越有成算,早在暗中赶来。就偏院说话这一会工夫,黑摩勒先由后面把所约异人截住,引向一旁,告以经过。异人闻言大惊,反恐黑摩勒向乃师告发,打了两句招呼便自退去。贼还不知道,见殿中静悄悄的,正往前走,先被童兴一飞丸打死一贼,紧跟着男女诸侠一齐出现。贼道头遇见朱灵凤,听出是昔年女侠江小妹,知道不妙,未及开口,吃灵风一剑杀死。灵凤心慈,见贼已死六人,两个负伤,还在拼斗,知想等待援兵。丈夫已疾恶,童兴、铁牛更是厉害,还在追杀,忙即喝止,自道众人姓名来历。群贼才知对方为首的竟是江南飞侠黑摩勒,所约异人已然知难而退,不由亡魂皆冒,纷纷逃去。黑摩勒也自走进,说:“贼如此脓包,首恶尽除,由他逃走也好。”随命铁牛把死尸乘夜弃⼊深涧。说罢走去。

  铁牛不愿当此苦差,想向师⽗说:“恶⿇姑倚老卖老,不如留给她看个榜样。”正往外走,众人便由后赶来。黑孩儿笑说:“你师⽗脾气古怪,如何违背?左近便有山沟,我们帮你弃去如何?”随听⾝后咒骂之声,正是八指神姥,提了贼尸走来,见状问知前事,又好气又好笑,说:“杀得倒是痛快,玄门清净之地却被污秽。贤婿回去,诸位有事任便,乘着观主未回,都我吧。”随朝杜良怒视了一眼。黑孩儿忙拉杜良外走,元-也想送去。黑孩儿道:“话已说明,你回去吧。”铁牛也自跟出。元-见那多死尸,笑问:“岳⺟,由小婿帮同收拾吧?”八指神姥笑道“你世家子弟,弄不惯,好在只有贼道是剑所杀,流⾎不多。这类事你不曾⼲过,其实容易。你快回去,不要看了恶心。不消个把时辰全⼲净了。进去对她两姊妹说,害已除去,只等霞儿师⽗这个难题了。”

  元-只得回走,到了房內,谈起前面之事,东方霞喜道:“我最愁的就是这些贼,剩下师⽗一人,不论请得谁来我都不怕。我请那人,面子大得多呢。天已不早,元哥请往后房,我和姊姊还谈心呢。”元-平⽇虽然老成,这时知事已成定局,对着两个如花似⽟的未来爱,如何舍得去睡?忙对秦瑛笑道:“这时不过亥初,难得苦尽甘来,霞妹听你的话。好在你们的事不会瞒我,代我讲情,让我也听几句如何?”秦瑛笑道:“自来客随主便,霞妹是主人,自然得听她的。你如对她真好,便不应该违背。”元-因先前曾和东方霞说起秦瑛巧语他不许违背之事,恐东方霞又多心,忙道:“我听,明⽇早起如何?”东方霞见他神情依恋,装未看见,也不送往后房安置,自和秦瑛和⾐卧倒,秦瑛更是不理。

  元-无法,只得去往后房,躺在上,听二女隅隅细语,谈笑甚。虽然暗幸二女这等和美,只是心庠难搔,越想婚后光景越得意,正在转侧不能人梦。待了一会,忽听秦瑛笑道:“我受伯⺟和你的恩,已然说明,该安心了吧?她两姊妹由庙后出去,说来消夜,怎此时不来?”东方霞道:“娘已多年不下厨房,为感姊姊情义,又不愿动荤,见有两样酒菜未动,又知姊姊江南人,爱吃甜的,特意做两样甜点心,连同庙中特制素面,请秦姊姊和来客消夜。同住在此聚上两⽇,再同回转仙都,不是好么?”

  元-一听,二女还约有黑女、紫烟一同消夜,心想:“二女又无背人之事,秦瑛恐人多心自是难怪,东方霞此举分明是逗自己着急。此时虽未成婚,不能真个‮魂销‬,餐秀⾊略微亲近总可办到,偏不令出去,令人可恨。反正你是我的人,至多挨上一半月,到家成婚,看你如何避我?”正在心烦气闷,想想这个想想那个,爱恨集,忽听东方霞笑对秦瑛道:“姊姊,一会客人就来,教他出来吧,一个人在里室怪可怜的,省得他看不见姊姊,恨我。”秦瑛笑道:“你想他便教他来,莫要推在我的⾝上。你以为我和他亲近么?连今天算起,见面的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多呢。我就嫌他不老实,客到再教他来也好。”

  元-听出二女故意捉弄,忙应声道:“我睡不着,让我出去。口都不开如何?”随说,人早起⾝,往前屋走去。到了前,东方霞佯嗔道:“姊姊还未发令,谁教你来的?”元-笑答:“你不是说我一个人在里面可怜么?”东方霞道:“就算我叫你来,我姊姊还未发令,你听我活,不听她活么?”元-见秦瑛这时手抚栏,‮躯娇‬斜倚,一双秀月望着自己,一言未发,恐其多心,慌道:“二妹教我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就是听她的话。”说完,方觉语病。东方霞笑道:“如非姊姊有命,你是不会听我话的了?”秦瑛见元-被她问住,答不出来,直说“哪有此事”脸急通红,微笑道:“霞妹不要逗他着急了。”又对元-道:“你真是书呆子!你不会说:‘你姊妹情如一人,听她就是听我,听我就是听她。’话不就圆了么?”

  元-见东方霞在和秦瑛霎眼,才知故意取笑。又见二人一个体貌稍丰,肥不露⾁,一个⽟立亭亭,瘦不露骨,又都是那么⽟肤如雪,光照人,尤其是秦瑛那双脚,看去平整瘦小,不加人工自然纤秀,想见脫将出来,胫跟丰妍、⼊握如绵之妙,自从初见便深印心头,只说似此天人,能得再见已是万幸,想不到皇天不负苦心人,历尽艰难,终成连理,不久便可随意把握,着意温存。再见东方霞那只粉铸脂凝、舂葱也似的⽟手,与秦瑛半曲的一只右⾜同搁沿之上,相距才只尺许,由不得越看越爱,越想越得意,一时情不自噤,双手齐伸,正想一边一个。哪知手还不曾挨着,二女似早防到,一个将脚放下,一个将手蔵向⾝后,全扑了空。

  元-涎着脸⽪,还未开口,秦瑛已先嗔道:“不放你出来,就为你不老实。以前见你老成,为我不易。西陵寨后山见面时看你可怜,心想我非庸俗女流,已有尊长之命,心许⾝归,反正是你的人,才容你并坐说笑。妹妹也因对你痴情,有意相试,才容你稍微亲近,你便由此上脸,不动手就动脚。固然早晚是你的人,如被外人看见,岂非笑话?再这样,我姊妹都不理你了。”

  元-此时虽对二女同是爱极,因秦瑛素来端静,爱中更加了几分敬畏,当她有气,慌道:“二位妹妹不要怪我,下次不敢了。”随听有人接口道:“姊夫不要害怕。我们如若晚到一步,你也不会受气。她这是假话,我们不来,秦姊姊就不会说你了。”元-回顾,正是黑女、紫烟,说笑走进。东方霞忙问:“朱姊姊怎未光降,不肯来么?此时又无法去看她。”紫烟笑道:“她夫妇和黑摩勒他们另有去处。我二人好容易才寻到那家,主人侯绍也是有名人物,连她兄弟江明全在那里。她夫说这里事完,同往浙江为二位姊姊贺喜,并览仙都、五云之胜,以问旧游,期前不会来了。”正说之间,查三姑忽来陈设酒果,跟着又端来点心。东方霞自免不了埋怨几句,随同去厨房帮端点心。众人也未在意,谈笑甚,并在房中新设一,四女在外同卧。子夜过去,元-连经二女催促,方回里房安睡。

  大家聚了二⽇,恶⿇姑始终不曾回庵。第三⽇清早,东方霞推说所寻的人已令三姑前往致意,尚须往,请众人先去祝融峰上赴约。那祝融峰乃衡山最⾼险处,庙在峰下,峰有一平崖,乃双方约斗之处,对面有一平地拔起的孤峰,⾼只二十来丈,但是下临绝壑,底下怪石如剑,上竖,形势奇险,稍微失⾜,休想活命。元-夫到时,黑摩勒这面的人,除李氏夫外己全到达,对方人尚未到。中午将近,先来了一男一女,年纪均在七旬以外,见面便朝黑摩勒道:“老夫孙寿,內子李畹,久闻你年纪轻轻便享盛名。我如和你动手,显我以大欺小。我今⽇也不与你比什剑术,带来三样小玩意,不妨彼此一试。如败你手,我夫永不出世。你如不能卷,速领原人回去,休管这里闲事。”说完,便由⾝后大⾰囊內取出一、两枚同样大小的石球,笑道:“这石球任你挑选,我先做个样儿,试完这两样再说如何?”黑摩勒知道好⽔双仙內外功均臻化境,向不服人,但他虽喜感情用事,人却极好,闻言笑道:“你不要说了。我知贤梁孟內家劲功已到绝顶,承你的情,出此题目文比。我念你成名不易,平⽇为人不差,决不使你下不去,只管先请,我奉陪就是。”

  孙寿闻言,点头微笑,先将那比饭碗还大的石球拿在手上,只一,碎石便和粉一般纷纷碎落,越越急,晃眼石球由大而小全数成了粉灰,洒了一地。孙寿将手一拍,笑道:“你来。”黑摩勒道:“不忙,索把那一样做完,省我洗两次手费事。”孙寿笑喝一个“好”字,便把那茶杯耝的铁拿在手里,只一绕,便和长蛇一般盘成七八圈绕向背上,然后抓住一头一抖,立时直,又成了一。笑说:“你且试来,只有老夫一半,便无话说。”

  黑摩勒道:“各人手法不同,功力深浅总看得出。”随将石球拿起,用手一掐便碎了一块,再用两指一捏,照样成了细粉。似这样,一会工夫便将那碗大实心坚石连掐带捏成了一堆石灰。跟手抓起铁,接连几弯,盘成一圈,然后故意说道:“我人小长,没法复原了。”随用二指朝那铁夹去,随手立断。剪未一半,孙寿面容突变,方喝:“不必卖弄!还有一件。”话未说完,猛听一声怒叱,由下面飞也似纵上一人。众人一看,正是恶⿇姑褚慧,如飞赶上,见面大喝:“孙老侠,此是查三姑多事。我不须人相助,待我与这黑鬼一分⾼下。”说时,孙寿已由⾝后囊內把手一扬,只见一接一,精光闪闪,一线银电也似,朝左侧一株耝约两抱的大树上钉去,晃眼那长约三寸、两头尖的钢梭不下三四十,一齐钉人树內,与树齐平,钉成一朵梅花。

  未等开口,恶⿇姑便自纵到,说完,回手一扬,照准黑摩勒就一劈空掌。黑摩勒笑喝道“久闻恶⿇姑的大名,我倒看看你內家罡气有多厉害。”随说,把手中铁饼往上一扬,只听砰的一声,黑摩勒用多半段铁成的铁饼,立被那一掌打扁了好些。黑摩勒笑道:“果然有点门道,我也还你一下。”随将铁饼甩掉,也用左掌劈空打来。恶⿇姑这一掌用了九成力,満拟所练內家罡气曾下一甲子苦功,从未间断,黑摩勒纵精此道,功力决不如自己。哪知对方天生异禀,得有异人传授,人更精灵狡猾,先用铁饼试出她真力罡气稍強,表面还手,实则寓守于攻,并不和她硬碰,专用卸字诀,然后乘隙反击。

  这类施展內家罡气的劈空掌,打人时必须防到对方反击,否则无论功力多深,中上一下也是不轻。恶⿇姑因上来一掌,黑摩勒手中铁饼虽然打变了样,人却一动不动,看出厉害,不敢大意。又见对方时快时慢,时轻时重,能躲就躲,并不一味用掌风来挡,稍有空隙立时反击过来,来势又快又狠,暗忖:“小黑鬼名不虚传,所用宝剑更是神物利器,自己那口神鱼剑恐非其敌,万一失败,多年成名付于流⽔,以后如何做人?”不敢怠慢,于是双方各在丈许以外挥动双掌,环成一圈,劈空对打起来。只听掌风呼呼响,一下打空,扫在左近树石之上,立时粉碎,打了数十个照面,棋逢对手,难解难分。

  秦瑛等见两下越打越猛,知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东方霞所约排解的人怎还未到?方自愁虑,一面和黑摩勒打暗号,令其不可施展杀手;一面元-夫更朝恶⿇姑连说好话,请双方停手罢战。孙氏夫本想出手,一则双方单打独斗,不便上前,又见对面敌人许多,并无斗志,反倒苦口劝解,渐渐悟出事由误会,也在旁相助解劝起来。恶⿇姑久战不胜,又见东方⺟女不曾在场,以为她⺟女偏向敌人,左右为难避而不见,越想越恨,怒喝:“小黑鬼休要逞能!似此打到几时?我无暇和你纠。可将你那宝剑施展出来,与我见个⾼下。”说时伸手拔剑,一道寒光方自出鞘。黑摩勒知她剑术不是寻常,大喝:“我已再三相让,真要分个⾼下不成?”随说,伸手一招,旁立铁牛早把乃师所长剑如飞捧过。黑摩勒手伸处,一柄带着丈许长芒尾,宛如一泓秋⽔的长剑也自随手而出。恶⿇姑见对方宝剑宛如灵蛇吐焰,闪烁不停,剑术不说,但论敌人的剑,也自相形见绌。心方一惊,自知败多胜少,刚咬牙切齿,把心一横。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秦瑛见东方霞所请异人不来还在其次,朱灵风夫怎也不见?黑摩勒已将剑拔出,眼看双方快成死斗,除了灵凤,无人能止得住,心中愁急万分,正催元-快将黑大哥拦住,忽听空中有一女子哭喊:“师⽗停手!”抬头一看,绝壑对面孤峰上有一女子,用一长绳拦系住,由峰顶向外凸出的怪石之上悬将下来,手持一剑,⾼声哭喊,正是东方霞。这一来众人全被镇住,元-、秦瑛、黑女、紫烟四人更急得跳脚直喊:“霞妹不可如此!快请下来,有话好说。”元-更乘机抱住黑摩勒,跪地求告起来。

  东方霞悬处就在对面峰顶,虽不甚远,但是中隔绝壑,下面利石如林,众人休说无法飞渡,就过去也无法走上,必须由下面绕越过去。鹿生、黑孩儿、童兴、江明四侠见状早如飞往下驰去。东方霞将手中剑搁向长索之上,⾼声哭喊道:“师⽗如念弟子苦命,双方释嫌修好,感恩不尽。否则弟子虽蒙秦姊姊厚爱,亲如姊妹,但是恩师与⺟亲由此失和,弟子如何为人?只好用剑将索斩断,不想活命了!”说时,又听远远哭喊之声。众人侧顾山下,又有两人相继如飞而来。

  恶⿇姑自见东方霞悬⾝半空,始而也是満脸惊惶,赶向崖前把手连摇,正要开口。一眼瞥见对面峰上有一崖洞,似有人影一闪,再定睛一看,这面峰上也有一长绳直垂壑底,因在斗处侧面,看不甚全。忽然醒悟,忙即改口,戟指大喝道:“徒儿,你要拿死来要挟我么?”东方霞哭喊道:“弟子不敢!师⽗既不开恩,也罢。”东方霞原是情急无计,想下这条苦⾁计,以为师⽗钟爱,决不忍她葬⾝绝壑,一听口气不妙,暗忖:“我虽得嫁徐郞,⺟师失和,万事由我而起,以后何以为人?”一时悲痛过甚,犯了烈,那口剑又极锋利,风力太猛,无形中已被割断了一小半,哪再噤得起横心一按?当时中断,由相隔二三十丈峰崖上,往那绝壑之中直坠下去。

  众人见状全都胆寒,无-、秦瑛更是跳脚哭喊,飞一般往下想纵。恶⿇姑、黑摩勒双双抢上,一人一个将二人拦住,刚喝:“你们要作死么?”随听⾝后有人喝道:“还不是你这孽障害的!”话未听完,对面壁洞上忽飞起一长绳,绳头上系着一个女子,由对峰越崖飞起。东方霞人正下落,吃那女子喊声“霞妹不怕”一把捞住抱紧。二女⾝形微微往下一沉,便被那长绳带住,临空往崖这面飞将过来。同时下面又纵起一条人影,朝那长绳一剑斫去,当时斩断,伸手一挡,二女同时下落。随一老道婆如飞扑上前去,正是八指神姥,抱着东方霞便大哭起来。

  原来灵凤昨夜无意中发现东方霞独自一人带了一条长绳,偷偷跑上对峰,将绳系在怪石之上,人缒下去试了试,再援上来将绳蔵起,匆勿回观,怂恿乃⺟,令往回雁峰去求青莲大师讲和。灵凤知她将用苦⾁计,惟恐万一短见或是一时疏忽,弄假成真。青莲大师闭关已久,恶⿇姑又不好说话,连夜赶往附近好友小铁猴侯绍家中,借来多年未用的百丈飞索,令吕氏双侠蔵在祝融峰顶,以作接应。对面峰恰有一洞,除了吕氏双侠和丈夫,谁都不曾告知,自带飞索,天明前便由对峰飞将下去,蔵向洞內待机救人。飞索甚长,先垂壑底,又在峰侧,所以众人均未发现。恶⿇姑本已心软,因是行家,认出飞索来历,知道有救,又疑两下串通,心中有气。不料决裂的话还未出口,人已从空下坠。一见众人哭喊情急之状,心中也甚忧急,刚赶向前把秦瑛拦住。灵凤已照预计把人救回。李⽟琪虽知爱剑侠中人,毕竟形势奇险,不等向这面峰上,纵⾝接引,将索斩断,一同走上峰来,双方已然和解。

  后来那人是一⽩眉⽑的老尼,⾝着⽩⾐,生得慈眉善目,面如红⽟。恶⿇姑见是前⽇叩关不应的老前辈青莲大师,忙即跪下。大师随向二人笑道:“出家人最忌杀孽,无论是谁伤亡,都是作孽。如非有人解救,岂非罪过?我与你两家解和吧。”恶⿇姑经此一来已然消气,东方⺟女又在旁哭诉,直说好话,越生怜爱,笑问黑摩勒:“你意如何?”黑摩勒笑道:“青莲大师前辈神尼,有她老人家出面,你便打我,也不还手。”大师笑道:“善哉善哉!贫尼此来也是多此一举,我回山去了。”东方⺟女和恶⿇姑,随请众人同去观內款待。众人全都应诺,拜送大师之后,同去观中住了一⽇。次早留下查三姑守庙,只孙氏夫作别回去,余人一同回转仙都山。

  男女双方见过师长⺟亲,便即成婚。元-因见东方霞为他出死人生,大为感动,对于二女一样恩爱。由此夫三人一同隐居山中,⽩头偕老不提。 uMuxS.cOm
上一章   黑孩儿   下一章 ( 没有了 )
您目前阅读的是黑孩儿,武侠小说黑孩儿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还珠楼主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黑孩儿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