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兵书峡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兵书峡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1024 时间:2017/9/18 字数:12102 |
上一章 第一七回 念切民生 尊荣成敝屣 居安乐土 忧患惊 下一章 ( → ) | |
前文江小妹、江明姊弟,同了阮菡、阮莲姊妹,四人一路,受了小菱洲长老异人龙九公指教,去往盘蛇⾕黑风顶寻访壶公老人。中途误走锦舂坪幽兰⾕,小妹误中瘴毒,巧遇李⽟琪等少年英侠。因在当地耽搁夜一,小妹惟恐误事被贼抢先,又想试⻩精精的功力,意连夜起⾝。到了小盘⾕并未停留,也不等候后面三人,便往⾕中前途探路。不料当地形势奇险,⽇落西山便有大风大雾。小妹为想求快,便于观察,改由崖顶行走,反倒弄巧成拙。最后到了⾕中形势最险的小螺弯九十三天梯绝顶之上,正在进退两难,忽然发现⾕中火箭和两团银光,知是后面三人寻来,用蚊珠照路并发流星信号,忙即赶去。无奈峰崖⾼险,⾕底深黑,上下壁立,呼喊不应,更恐双方错过,惶急之中,忽然发现崖壁上现出一道“之”字形的栈道崖坡,仿佛直通下面,忙由黑暗中赶下。 刚走了一小半,⾕中珠光忽隐,跟着发现两只飞鸟投⼊下面崖洞之內,随听鸟语人言由內传出。听出下面洞內有异人隐居,正想去往洞口窥探,忽一丑女出,才知洞主乃昔年西南四女侠之一百鸟山人,和门人葛孤同隐在此。江明恰巧赶到,便同⼊內拜见。那百鸟山人是一个红颜自发、⾝材瘦小、手臂特长的老人,年纪虽有一百多岁,如非満头银发,看去仍似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美妇。拜见之后,便被老人拉向⾝前。正和江氏姊弟谈说问答,两只⽩鹦鹉忽然飞报:崖下儿个老贼已往上面寻来。二人想起阮氏姊妹尚在下洞,心方不安。葛孤已大怒赶去,行时老人再三严命:不是万不得已不许出手。二人方觉此老多年盛名,对这几个贼为何不肯动手,容他猖狂?老人忽舍前事不谈,转问二人可知本⾝来历和实真姓名。 江明想起幼遭家难逃亡在外,为了年纪大小,⺟亲师长不肯明言。只知⾝世惨痛,⽗亲全家连同几家亲友均为仇敌所杀。以前向人打听,连黑摩勒那样好友都不肯说。新近才知仇人隐居芙蓉坪。昔年⽗亲为想起义,多年辛苦经营而成的大片基业均被強占了去。至于⽗亲全家遇害经过,连老贼的姓名来历仍不知底细,便是芙蓉坪,也只知道是在靠近四川的深山之中,有的说在川、湘界,有的又说是在长江上游一带。这次请问青笠老人和龙九公,一个说:“时机未到。仇人手下的死⾝边均有一面银牌,极易分辨。这些全是极恶穷凶,一旦相遇,只管下手,去掉一个好一个。至于芙蓉坪的地名,乃令尊昔年所取,不是原有,地在万山之中,外人不知,老贼防备甚严,便知道,外人也进不去。如知途向和仇人名姓,想起悲愤,难免仗着⾎气之勇去往犯险。事关重大,你们师长既未明言,可见不到时候。只把后洞埋伏看清,记住今⽇之言。隔不多久,司空老人定必详言。此时照我所说行事,不必多问。”一个虽然稍微多说几句,也未详言,后经力请,方说:“你姊弟不必急,等往黑风顶寻见壶公,回转⻩山自然知道。”回忆二老先后所说,仇敌虚实虽然知道不少,而仇人的名姓和住处以及自家遭难经过仍未告知。小妹平⽇最是孝顺。江⺟知她不会背⺟行事,曾告小妹,在未奉⺟命以前,不可对人吐露一字。小妹知道兄弟情刚烈,始终未吐一字。江明人最聪明机警,因听师长平⽇口气,料知受祸必惨,⽇常悲愤,偏是问不出来。这次⻩山路上,本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探明底细,寻往芙蓉坪贼巢一探。后遇龙九公,领了机宜,知道报仇杀贼时机快到,心中略慰,遇事也更情急,每一想到便心如刀割。及听老人一问,正合心意,忙即拜谢。老人略谈几句,便将朱、⽩诸家受难真情一一说出。江氏姊弟听还没有一半,已是万分悲痛,泪流不止。 原来明朝末年,官贪吏恶,加上许多土豪恶霸互相勾结,民不聊生,而宮廷之中连同许多皇亲国戚,享受已惯。尽管国库空虚,民穷财尽,⽔旱灾荒,刀兵四起,从上到下照样恒舞酣歌,挥金如土,⽇夜荒,把民人视如草芥。最厉害是一班执政太监,从刘瑾起,一个比一个来得贪酷忍残,无恶不作。未年有两个皇帝,又不问事,不是宮妃环绕,⾁林酒地,多少年不升一次殿,一切朝政均由这些为首阉宦假传君命任意横行,便是一灯相对,终老深宮,不见朝臣的面,任凭这类太监残害忠良,荼毒生灵。休说寻常百姓,便是朝中大臣,稍微有点骨气,不肯同流合污,触怒了这班阉,立时便被专给太监御用的特务机关锦⾐卫抓去。好了,死在廷杖之下,没有连累家属,或者九死一生,落个残疾,丢官回去,算是造化;一个不巧,或是阉恨得厉害,还要累及亲友受那惨祸,灭门九族之外,再饶上许多无辜。 到了未年,魏忠贤当政,更是残酷到了极点。锦⾐卫的缇骑⽇夜四出,遍于天下,到处捉人,所过之处,吓得儿啼女号,飞狗跳。民人休说稍微冒犯,便是一个被他看不顺眼,当时捉住,打个半死,没有立毙杖下,就算天大便宜。 明末绅权特重,随便一封信或是一张名帖送往官府,便使许多安善良民有家败人亡之惨。自来治国家的第一要义,便是使民人能够安居乐业,民无疾苦,各有所业,自然安分畏法。⾝家所关,但分得已,谁也不肯铤而走险。荒年尚多盗贼,何况上下贪污,巨-肆;土豪恶绅到处鱼⾁民人,无所不为;皇帝又是那么昏庸荒,不理朝政。别的限于篇幅,这里也说不完。 据清初官私记载和明宮廷的档案,单是太监、宮女一项,就有十万人之多。因为人数太多,管理的太监又都作弊,每⽇饭食供给不周或是顾不过来,那些没有权力、最低级的太监、宮女,往往一⽇之中饿死好几十个。皇宮以內⽇有饿鬼抬出掩埋,岂非笑话?照这样的形势,无论民人有多老实善良,也要被起怒火。始而只是一些违反人心不平之事发民人公愤,发生暴动。如苏州五义民号召群众打死厂卫、吓走巡抚⽑一鹭这一类的事件,在全国各地或大或小不时发生,终至民人忍无可忍,纷纷揭竿而起。 固然內里也有极恶穷凶的巨贼大盗乘机起事,大部分还是民怨沸腾,民气所集。因为君主暴,只知自己穷奢极,把亿万民人的命看得连猪狗都不如,任凭权阉巨好、贪官污吏随意杀屠,残酷凌,庒迫得气都不能透。本已无法苟延残,还要无故受刑,家败人亡,惨痛烦冤无可告语,一班贪官污吏再上行下效,土豪恶绅倚势横行,从而推波助澜,火上加油,以致闹得全国然,没有一片安静土地,为历史上添出许多惨痛遗迹。 直到清兵⼊关之后数十年,好些地方还没恢复一点元气。受祸最深的便是四川。(彼时形势与法国路易十六、民人⾰命好些相同,一样荒多年,流⾎太多。民人渴望安息,清室占了民心厌的光。得手以后,又得了几个大汉好之力,知道分化怀柔,于是在从善政之后为善政难、从稗政之后为善政易、盛难为继、苦易施恩的原则下,居然成功统治了三百年。所行所为,看去民人比明末人所受痛苦减少得多,但是君主专政之外还加上许多愚民政策,以致民气消沉,不能赶上时代。封建遗毒流至今⽇方始有逐渐消灭之快,而广土众民的前途也将大放光明,眼看以后地无弃利,人无弃力,各安所业,苦尽甘来已不在远。假使彼时那些有名和无名的民族英雄推倒明室以后,为大处着想,以亿万民人心志为念,不存自私自利的封建思想,我大好国家,岂不早将几千年以来的君主独裁取消?即使没有今⽇这样丰功伟烈,至少民智民力要增⾼多少倍,早已成了字內最富強的国家,何致发生鸦片战争以后那一连串的侵我土地、杀我民人、抢夺我财货、強据我宮室、奷我妇女、威我赔偿,许许多多说不完的惨痛史实!)四川好好一个天府之国,闹得⾚地千里。成都那么繁华富庶的地方,竟会井灶无烟,人迹渺然。清廷派去的官吏竟不敢住在城內。杀戮焚掠之惨,从古所无。 当此之时,却出了好些⾼人奇士。为首一人姓朱名由-,说起来也是明朝宗室,但他⽗亲朱常-乃明神宗宮妃所生幼子,本是皇家贵胄,但是⾝具异禀,聪明绝顶,更喜周游名山大川,尤爱习武,常时放着亲王不做,带了一两个教他武艺的名武师,私自微服出游,仗着乃⽗终年不理朝政,乃⺟因神宗起初几年爱这少子,特命移居王府,以便教养照护,人又贤能,几次严命告诫,常-偏不肯听,闹得王府之中竟是一班⻩冠野服和许多穿着破旧的人往来不绝。外面谣言甚多,实在无法管教,便去奏明神宗,随便要了一个名目,前往四川去见蜀王,就便考察各地府官贤否。 神宗忽然想起爱子已快成年,召来一看,竟是文武双全,应答如流,越发喜,便降特旨,令其宣抚西南诸省。常-以亲王之尊,又是钦差大臣,照例应有许多王官府兵随同护送,声势煊赫,宾从如云。他偏不要,再三面奏,说目前到处天灾⽔旱、官贪民怨,此行志在访查民隐,这样铺张,下情必难上达,官府得信,也必设法掩饰恶迹,现在国库空虚,何必多此浪费?并说自己武功颇好,不是常人能敌,无缘无故怎会有人犯侵?只请发下圣旨,由他带上几个亲近而有本领的人微服前往,既可省去不少费用,又兔耳目不周,带去的人太多,扰良民,反而有害。 神宗自然不肯,后经力求,方允轻车简从,驰驿前往。常-见减了又减,随行人众仍有五六十人之多,这还是私自作主,没照旨意去办,心中实是厌烦。上来想起泰山、孔林之胜,意绕道往游。不料地方官早已得信,知其皇帝爱子,格外讨好,所过之处,官府前接后送,绵亘不断,不论走到哪里,都跟着一大批人。既觉铺张奢侈,耗费民心,心中不安,又觉游山玩⽔,风雅之事,此行志在选胜登临,增长见识,寻访山中⾼人隐士,就便访查民间疾苦。照此前呼后拥,人都不得自由,民人更无一人敢于近前,就有怨苦,不得相见,如何考间? 最可气的是两件事:听两位心腹武师暗中查访,这一路之上,民人在苛政暴力与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庒榨之下,已不聊生,怨声载道,而沿途官吏偏在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有那无聇之徒,明明民无尽蔵、人有菜⾊,偏说是政通人和、弦歌不辍。还有一件,便是自己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山稍深,峰崖稍微⾼峻,这班无能的贪官不说他酒⾊荒,无此精力,爬不上去,却说:“殿下万金之体,不应登⾼临深犯此危险,万一风雨暴作,野兽出没,受了虚惊,岂不上负我皇万岁慈爱之意?我们当臣子的不能力谏力争,也是有负皇恩,罪该万死。”说时仿佛慷慨昂,如不答应,恨不能以死来争。先还不好意思不敷衍他们,后见沿途所遇都是这些口是心非的无能俗吏,实在气他不过。等到对方絮聒不已,以死自誓,好了装不听见,各行其是;有时心太讨厌,便说:“游山并非恶事,你既如此忠心,仿佛此举不知关系多大,你真照你所说做出一个样儿,我立时回京,不再出门如何?”自己原是一句赌气的话,可笑他们话已出口,自会收回,连像平常妇女赌气要挟假装杀自俱都不敢,立时改转口风;脸⽪薄的还咬了牙齿陪同前往,累个満头大汗;几个老奷巨猾、脸厚无聇的大官,索设法取巧,想了种种花样和假话,自己逃去,但恐万一出事无法对待,却令手下小官随同护送,明暗都有。 经此一来,山中居民早被轰开,一个人也遇不上。就有⾼人异士,看见自己大队人马游山这等俗恶势派,也早避开,如何能够寻见?连去儿处都是如此。越想越恨,断定照此下去,休说访问民间疾苦,连山也游不成,实在气得没法。少年任,也未细想,到了河南,游完汴梁,便和豫藩商计,将所带的人留在河南,假托养病,仍照原来心计,只带两个心腹武师,微服上路。先顺⻩河⼊关,览西岳、太⽩之秀,取道秦岭经褒斜栈道⼊川,游完岷、峨诸山,再改⽔路,由嘉陵江顺流而下。为防所带的人随后追来,想作畅游,便对豫藩只说要去私访,就便⼊川,也未明言去处。不料走了不久,王⺟忽死,照例自要驰驿飞报,催令奔丧。 常-这时正在嵩、华二山一带登临逍遥,没有随行臣僚和地方污吏烦扰,觉着心⾝清快,⾼兴非常。同行二武师,一名部祥,一名王子端,均是武当派新下山不久的少年英侠,因听小王礼贤下士,为了一桩善举登门求见,因而结。年纪只大了三五岁,本领虽⾼,无什经历,官家的事自不明⽩,本就不耐随从官吏⽇夜趋奉、酒⾁丝竹之扰,巴不得小王离开他们。上来未作主张,反觉小王大富贵中人,居然念切民生,志在山林,实是难得。常-又是⼊山惟恐不深,所至流连。等到游完嵩洛,转⼊大华,部祥比较持重,想起游山⽇久,小王与官家始终未通一信,又是私自出走,万一朝廷有什旨意,岂不误事?便和常-说起,往探看。 常-初涉名山,沿途又了两个⾼人隐士,正在兴⾼采烈,恨不得由此长住山中,不与世接,早把皇子尊荣忘了一个⼲净,人又任,这些话如何听得进去?笑说:“我平⽇和飞鸟一样关在笼內,一举一动都不能随便。所见的人,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朝中大官,左右老有一群讨厌的人跟着,想在风尘中两个好朋友都办不到,终⽇烦闷。好容易得脫樊笼,清静了两三个月,如何自寻烦恼,去惹他们?如今⽗皇多病,不能上朝,任凭几个太监权臣勾结,闹得天下荒荒,黎民涂炭。我年纪大轻,无法挽救,看了空自气愤,途中看见民生疾苦,两次飞骑⼊奏,音信皆无。可见走时⽗皇虽有望治之心,无奈权阉把持,受害已深,下情仍是不能上达。⺟亲告诫之言,果然料中。照我途中所见,早晚非有大不可。就这一路之上,为了⾝带金银太多,便遇见好几次盗贼。如非二兄同行,几难脫⾝。官道附近尚且如此,边远之地更不必说。想起寒心,真恨不能从此⼊山不归才好呢。”部祥劝他不听,便说:“小王如不回去,我们约好地方,我往一探如何?”常-仍是固执不允。 三人重又前行,小王既是虚心好友,郜、王二人同盟师执又多,互相引进,结了不少异人奇士。光易过,不觉又过了大半年。这⽇走到秦岭,部、王二人因听同门师兄说起小王失踪,朝廷得知之后,疑心死于盗贼和虎狼之口,曾经命人到处搜寻。因为官府庸懦无能,地方上盗贼又多,越来越凶,随便敷衍,一直传到四川,访问不出音信,就此成了悬案。王⺟已早安葬,豫藩和随从官吏全受处分。幸而豫藩常与权阉勾结,只夺了半年俸,连随从皇官也都占光,未出人命。 常-出京时因想救济贫苦,曾将神宗所赐金银连同自己私财装了两大箱存在豫藩府中,尚未奏报。部祥探明连忙赶回。事有凑巧,常-因在秦岭深山之中遇到风雪之险,往庙中投宿,又为贼所困。蒙一侠女相救,乃青城派女侠虞南绮的弟子杨琼蕤,将他二人救往家中。常-受伤较重,幸蒙琼蕤由五百里外取来灵药,方始治愈。双方由此发生情爱,成了夫妇。郜祥不知二人途中停留,先往约会之处寻访不见,又往回找,耽搁了好几天才得寻到。常-一听⺟亲已死,朝廷越发昏,悲伤已极。自己⽇前又聘有王妃,新婚之际,越发不舍回去。本来连所剩金银都不想要,后经男女三人劝说:“如今各藩王府中都是珠宝山积,豫藩隐匿不报,必想呑没,供其骄奢逸。听说褒城过去深山中颇多膏腴之地,如今穷人这多,強横者铤而走险去做贼盗,一班安善良民只好坐听官绅恶霸宰割,民不聊生。何不由你写下一信,将那两箱金珠取来,一面救济穷苦,一面觅地开垦,先开出一片世外桃源以作基。遇到机会,推广出去,固然可以遂你平⽇救世济民心愿。即或不能得志,也使许多贫苦民人脫离⽔火,安居乐业,岂不是好?”常-一听有理,便命郜祥拿了书信赶往河南,夜⼊藩邸投信。 豫藩人本忠厚,虽起贪心,因部祥话说得巧,语多挟制,不将银箱还,便要反咬一口说他图财暗害兄弟,当时答应,另外还送了一份重礼,令其转告小王说:“此事几乎闹大,如再回京,必要兴起大狱连累多人,本⾝也有好些不便。既然志在山林,又娶了这样文武双全的王妃,终老山中,享受清福,也是佳事。以后没有钱用,只管来要,却是回来不得。”郜祥一口答应,讨了一封回信,商好运走之法便即走去。豫藩忽然后悔,无奈亲笔书信落在部祥手中,又见来人行动疾如飞乌,来去无踪,虽是深夜,也有不少守卫的人,偌大一座王府,并无一人惊觉,想起害怕,只得如约行事。索人情做到底,银箱以外,又将小王遗留的珍贵之物并在一起,放在后园偏僻之地,将人调开,不许闲人⼊內。 郜祥事前早约好几个能手相助,重达几千斤的金珠⾐物,次⽇夜一之间全都装成镖车运走,把空箱子留下,以免惊人耳目,路上连遇几次盗贼均被打退,费了好些事才行送到。男女四人便拿杨家作基,到处寻觅开垦之处。后在间中附近万山深处寻到大片盆地,便是后来的芙蓉坪。先把途中所异人奇士连同一些贫苦民人召集了来,一同隐居开垦。不消三年,互相引进,并在江西、湖南两省设下分寨,由诸侠士分途查访,只要心善良、家道贫苦、无法安居的苦人,便加救济,引往聚集之处相待,再由专管的人引其⼊山。⽇月一多,居然开出好几万亩良田和好些湖塘森林。起初⽇用之物山中还嫌缺少,尤其盐糖之类,后经众人苦心设计,又发现两处盐井、火井,不特百物皆备,器用俱全,并有大量物产可以运往外方贩卖。 当地四面都是危峰峭壁环绕,只后山有一羊肠小径,蜿蜒峰崖深⾕之间,⼊口一带危崖对峙,中通一线,幽深奇险,不见天光,前面又横着一大绝壑。常人决看不出,就能寻到,也走不进。中间既有森林幽⾕之险,前面那条绝壑更是无法飞渡。虽有一条索桥,不是一定出⼊时期,连桥影都看不到。前面出口又是一座山洞,平坦好走,但那洞中甬道盘旋曲折,长达九里,到处钟啂奇石,上下林立,歧径又多。无人引路,走进半里,到了第二层关口,不是路便要遇险受伤送命。这两条路均有专人防守,设好机关,大片崖石均可移动,随时将路隔断无法通行。可是一到里面,便是桑⿇遍野,沟渠纵横,稻田园地一年三,到处繁花盛开,香光不断,四时之间佳景无穷。气候又极温和,到了冬时,外面只管风雪加,內里盆地之中仍是温暖如舂。芙蓉花更是特产,比别处要大两倍,到了花开时节,漫山遍野灿如锦云。那好处也说它不完。 光一晃许多年,常-夫和一班英侠同隐的人每⽇领头田渔畜牧、种花打猎、料量晴雨、男耕女织之外,不是登山涉⽔啸月昑风,便是约了同道分头出外,一面游山访友,一面救济孤寒。为了山中分工而作,限田而耕,大家一样,几个为首之人既要管理全山为民生利,又要随时出山救济苦人,一班民人感恩戴德,再三力请,说已然劳心太过,不能劳力。无奈从常-夫妇起和一班同道都是強健多力,武勇绝伦,自来就喜亲自动手,躬耕劳作引为乐事,已成习惯,闲居安享反觉难耐。自家应有的田和备荒公田一样,早被民人抢先耕种,只得放下农作,专做有益民人、救济穷苦的事。 常-夫妇是有深谋远虑的人,虽因众心爱护,再如坚拒变为矫情,不得不勉如所请,终觉此是未来之害,于是召集众人会议。常-说:“人要素位而行。我虽出⾝皇家,⾝是藩王,今已脫离富贵之境,与大家同隐深山,和常人一样,如何因为一些金钱是我所出,便令坐吃?那东西寒不可⾐、饥不可食,全仗万众一心,大家⾎汗劳力,才把这一片荒山化为沃土,有此安乐境象。并非矫情,定要全家随同耕织,只为喜逸恶劳人之常情。我以前敝展王爵尊荣,本意如今天下荒,朝政不纲,民人痛苦流离,⽇在⽔火之中,打算深⼊民间,访查疾苦,归告先皇。(彼时神宗已死,天下越。)以为此行归来立可改良朝政,逐渐太平。后来看出力不从心,大势已去,才想出救一点是一点的主意。一晃多年,这里虽然安乐,山外却是官贪吏酷,盗贼横行,恶绅強暴,无所不为,民人痛苦更甚于前。费了多少心力,仍是局促深山一隅之地,平生志愿并未达到。眼看国破家亡,天下大,我不能将这芙蓉坪放大几千万倍,使全国之民全登乐土,想起心事,又是痛心又是惭愧。海內兵荒,人间何世?我如仗着由皇家带出一点金钱,替大家做了点事,便老着脸⽪以此居功,连我亲属良友不织而⾐,不耕而食,问心实是不安。何况这许多金银都是贪官污吏由民间层层剥削收刮而来,再将所得十之一二奉与朝廷,都是民人脂膏⾎汗所结而成,內中不知有多少冤魂厉魄、儿啼女号之声,想那来路,真个痛心。我不过生自皇家,平空到手,并非自己能力所获,取之于民,现仍还之于民,与我有什相⼲?大家以为非我没有今⽇,为此小惠感,不愿我劳心而又劳力,听去仿佛有理,想我安逸一点。我也知道大家以前生在患难之中,蒙我相助,得有今⽇,对我爱厚,原是人情,但是天赋我的智、力,如其不用,何贵乎此?何况我又以此为乐,习久相安,并不觉苦,如其不能以⾝作则,这里气候温和,出产众多,长此下去,相习成风,岂不有负昔年辛苦经营之意?假使我没有这样心思、能力,便令我多劳心、力也办不到。大家如此厚爱,我再固执成见,仿佛有些作假,好在我夫另有打算,多做点别的事,多出几次山,多开出一点地利,多救几家外面来的苦人,也是一样。但我夫妇只生一子,名叫由-,现将长成。近年暗中查考,此子虽然文武两途都还来得。而我全山的人因他是我儿子,格外看重,无论何事均喜推他为首,存了偏见,过于另眼相看,⽇子一久,难免长他骄气,实是有害。当初说定,无论何人都要自食其力,只领头诸人为了公众的事常时出山走动可以通融,如在山中,遇到空闲,仍要随同力作。为了此间风景优美,出产多而容易,地利无穷,平⽇尽多乐事,算起来还是快乐时多,说不上苦劳二字,自来人生苦乐又与境遇习惯各有不同。终年安逸,无事可做,过惯无奇,转无乐趣。像我以前那等富贵景象,终⽇锦⾐⽟食,宾从如云,外人看去眼热,我反觉着拘束难过。比起现在,每⽇事一做完便随其之所安,家人亲友笑言无忌,⾖棚瓜架共话桑⿇;或是遇到四时美景,良辰令节,冬残岁暮,田里无事,随意同了子良友、本山民人结伴游山,同出打猎,遇到山⽔佳处,便把所得野味就地烤吃,举酒饮,陶然一醉,然后披发啸歌,踏月归来;再不,便是种花钓鱼,月下吹萧,听松观瀑,临流濯⾜。这等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别的不说,⾝心上现在就舒服得多。我也明知将来遇见机会还要推广出去,使天下孤寒无告之人和我们同登乐土。到了那时,无人统率领头不能成事,须有尊卑之分。一则时机未至,此时一同隐居,一样的人,谁有智、力便须尽其所用,不应自私。如有⾼低之分,无形中成了一个土皇帝,⽇子一久生出弊害,还不是和外面一样照样倚強凌弱,有什意思?那我本是现成皇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如说现在,是为将来救济全国民人,事前必须有一首领,那我和同道弟兄十多人,为了智、力较⾼,肯用心思,多出力气,无事虽和众人一样,遇见事来仍是我们领头。不过领头虽是我们,事情仍由大家做主,必须先问明⽩,集合众人商计,方始下手而已。为防万一,平⽇大家都守山规,文武兼习,通晓兵法;时机一至,一出山外便成劲旅。事前只消召集众人,当场推选,谁有德能才力便是首领。现在多这一种形式,有害无益。承蒙大家厚爱,我也无法坚拒,但只及⾝而止。至于由-,务望当他常人看待,免其增长功利自私之心,爱之实以害之。此子虽然聪明多力,短处颇多。人生寿夭无常,我已年老,万一死后难免推选为首之人,最好集众公议,不可稍成偏见,更不可选他为首。”说完,又当众把昔年山规改正了好些。 常-聪明绝顶,本意看出大已成,自己虽然用尽心思,无力挽救。尤其明末宠信太监,绅权特重,民心早失,气运已终,不久必要国破家亡。到了彼时,一班旧臣遗老、⾎气之士不免強为其难,于事无补,平空多害生灵。索起自草莽,和开国祖宗一样,民人之力推倒暴政,也许还能成事,越是皇室越不成功。平生只此一子,偏是天生神力,武勇绝伦,人又机智,能得众心,一生野心便是大祸。到时,如和太祖一样,索起自民间,削平寇,使天下民人脫离苦难,共享太平。然后照着当年的心思,功成⾝退,另选贤能,定出条规,把国家神气传于贤能,不传儿子,把几千年来皇帝专政,国家视为私有,以致暴君代出、茶毒民人的大害除去,岂非从来未有之盛举?无奈此子刚多,好些短处,又是皇室近支,容易发野心,被人利用,结果事情不成,还要连累许多民人遭殃、朋友受害。人生修短难料,自己久得众心,形式上虽和众人一样,遇事只一开口,决无一人作梗违背,只要多活些年,自可将这难关渡过,否则却是难说。又见众人屡次聚会都要推他为主。由-虽然好大喜功,因其文武双全,能耐劳苦,又是自己儿子,众人爱屋及乌,都存偏见,原娶儿媳早死,续娶媳妇更是才智武勇,人心归附。前数年又有几个被权阉陷害的忠烈之士途中遭难,被同道英侠引进山来,因亲及亲,因友及友。本山又是一有荒地开出,便要招些人来分田耕种。近年这一类人越来越多,君臣之念看得太重,常以老王称呼自己,以小王称呼由-,年时令节定要参拜。再三劝止,虽然好了一点,但每一听到朝廷无道,早晚灭亡,便自忠义奋发,慷慨悲歌,⽇常怂恿自己就在山中设立王府,以兵法部勒山民,以为将来待时而动,光复皇业准备,怎么劝解也是奉违。由-难免为他们所动,自己一死,众人必要推他为王,结果必要闯出大祸。于是借着这一席话把山规改订过来:将来万一人多,自己死后必须要选山主,由斋万不可以充任,并将利害之处当众详言。 哪知并无用处,不満五年,常-⼊山打猎,雪中失⾜,坠落壑底受了重伤,加上寒毒,不久⾝死,年已七十多岁。琼蕤见丈夫病危,痛不生,意同殉。常-死前看出爱心意,背人密语。夫二人谈了夜一。过了几天,常-病终。琼蕤安排好了后事,忽然留下一信,说往青城寻师,背人出走,由此一去不回。昔年同隐的那班英侠,这时有的老死,有的各自云游在外,常-死后便未归来。內有几个异人,以覆盆老人和百鸟山人本领最⾼,平⽇本不住在山內,由此更少来往。由-本就怀大志,只为⽗⺟管教太严,无从施展,生好胜,人又聪明武勇,礼贤下士,每次出山,到处结海內英侠,了不少⾼人。 未了两年,天下大,明室已快灭亡,朝不保夕,一班忠臣义士纷纷投到。眼看地小人多,如非常-多年积蓄几乎不能收容。事又凑巧,由-同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忽在后山发现大片沃土森林,形势更为奇险。地方一大,人来越多,⽗亲却在此时死去。先后来的这些忠烈之士本就觉着皇朝将亡,心中悲愤,不以常-为然,见他一死,立时合谋怂恿。 山中民人对于常-⽗子全都感恩信服,才智之士又多,哪经得起这班人领头怂恿,稍微提议,万众归心,不由分说,把由-捧上王位,又建了一座王府。由-想起⽗亲临终遗命,虽然推谢两次,一则此时忠义之士来归太多;旧有的人又想起老王恩德,无以为报,众心如上,推辞不掉,继配之又是忠烈之女,夫感情比先死元配更厚,再一劝说,不由勾动前念,便自答应。 正在设官选将,打算起⾝,忽然接到崇祯殉国、清兵⼊关之信。正在痛哭流涕、全山镐素准备光复大计,由-也刚接王位才只两年,半夜醒来,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长信,乃他⺟亲亲笔,并还附有一张图说,上面列举目前利害形势和各州府县、盗贼叛臣兵力強弱,人数多少。并说“张献忠狼子野心,所带民不下五六百万,近已背叛李自成,不久必要率众人川杀屠。这样比狂嘲还凶的民,为了平⽇痛苦,怨毒太深,多偏,状类疯狂,勇不可当,岂是你区区万余山民所能抵敌?你⽗多年辛苦经营的乐土,又是你们本重地,难得当初设想周密,不与世通,峰⾼⾕险,隐在山之中,外人无门可⼊,⾜以自保,如何还去惹祸?就是有什妄念,也应退守本,待机而动,等到民心厌,狂流已过,然后收抚流亡,相机而动,才较稳妥。如其不信,不妨命人出山查看,再作打算”等语。 由-平⽇孝⺟,人又善于谋略,见信上所说利害形势无一不是论断精详,不由心里不动。连盘算了好几天,召集手下人等一同计,才知形势如此艰险,但又不肯甘心。有几个烈点的妄想一试,特意选了许多忠烈之士出山查探,打算先在山外乘此机会招纳民,先举义旗,立下基,再将小王引出,免得一个不巧危及本。不料大势已去,难于挽回,人虽招了许多,并无用处;小王又谨守⺟命,暂时不肯出山与之联合;这班人都是一勇之夫,兵法又严,民好些不肯归附,遇见敌人,有胜有败,人数老是不多,终于寡不敌众吃了大亏,没奈何带了残余,一路转战流窜逃往福建,与郑成功合在一起,由此不再归来。跟着便是二十年的蜀,把一个天府之国杀得尸横遍野,⾎流成河,直到康熙三年方始平息。 由-即位以后,服用渐渐奢华,享受越来越好,继配王妃又工心计,一听外面形势如此凶险,几个老人也在同声规劝不可妄动,觉着山中为王也颇舒服,便劝由-郑重,一面暗命心腹分散众人的心志。一班前朝忠臣和几个烈的志士相继老死。由-夫情厚,起居服用极为奢华。加以从小生长山中,精明強⼲,对人却是厚道,素得众心。⽗子恩德在民,出产众多。中间又有两次看准时机,带了许多能手轻骑出山,把张献忠所劫金银财宝抢了许多回来。仗着地利和智⾜多谋、有成竹,只管杀死许多贼,抢了许多牲畜财货,贼乌合之众,骤出不意,休说报仇,等到援兵得信进来,连敌人的踪影也未寻见一个。 蜀平后,山中贸易本有专人,再一乘机经营,从上到下人人富⾜。所以由-只管享受奢华,把一座王府建得和天宮一样富丽无比,大片芙蓉坪简直像个大花园,民人反觉理所当然,比前更盛,无一怨言。不久继配死去,三娶便是江小妹之⺟江芷芳,也是一位侠女,文武双全,人更美貌。由-中年得此美自是爱极。无奈天好⾊,加以中年无子,芷芳善妒,不许纳妾,由-先还与之相安,后见清室势盛,更难作为,自己年老无子,越发消了壮志。彼时一班英侠之士和所结的异人本常来往不断,虽然看出主人壮志消沉,因知时势所限,连南王(云龙山主王人武,事见《蛮荒侠隐》)、北周(事详《边塞英雄谱》、《冷魂峪》全集)聚有那许多异人奇士,尚且无功,何况由-,也都不去怪他,仍以好友相待。 不料由-年老好⾊,听信好人之言,聘来一个梵僧,服了舂药,背着芷芳常时借口出巡,在外面弄了好几个姬妾外宠,逐渐荒起来;不久又在山中大兴土木,造了不少机关以作防御外患之用,以致众心解体,好些不以为然。为了山中富⾜,民人只觉法令渐严,还不怎样;就有一点看不上限,想起他⽗子多少年来的好处,也就不甚在意。那些⾼人异士劝了几次不听,有的不辞而别,有的当面数说了一顿,明言绝,如不改过,永不登门。说完拂袖而去。 UmUXs.Com |
上一章 兵书峡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兵书峡,武侠小说兵书峡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还珠楼主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兵书峡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