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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圣心劫 作者:高庸 | 书号:41124 时间:2017/9/18 字数:6444 |
上一章 第八十五章 花言巧语 下一章 ( → ) | |
大厅之上,鸦雀无声,十二名披彩⾐的侍女,分别肃立两厢廊下,偌大一座敞厅里,只有一个人在焦急不安地来回躁踱着。 这个満头花⽩,一⾝儒衫,右臂斜斜下垂,一只左手,却不住地握拳虚扬,显然內心正在难决的事情。 软轿一到厅前,立刻有四名彩⾐侍女了上来,两名接过轿竿,两名扶起罗英上半⾝,使他的面貌,能和那儒衫老人相对。 四目相触,罗英心头猛在一阵狂跳,一抹念头飞快掠过脑际不错,⾝材⾼大,満头斑发,在三元宮地道和武当三清观后竹林中见过的人,正是他! 那斑发老人见了罗英,神⾊也微微一震,目中闪露出的人的光芒,向他掀动了一下嘴,似笑非笑,语还休。 罗英却冷哼一声,毅然闭上了眼睛。 斑发老人一怔之后,向两名侍女点点头,道:“带他带我房里去。” 彩⾐侍女低应一声,缓缓抬起软轿“百丈翁”宋英却紧行几步,走到斑发老人跟头,低声道:“山主,这孩子倨傲得很,是以宋英只得制住他的⽳道…” 斑发老人面⾊一寒,道:“解开他,一个小孩子,怎能这般磨折?” 宋英被这冷冷一句,说得脸上微微一红,诺诺连声,紧跟着软轿转⼊一间铺设华丽的卧室,亲自举手替罗英解开⽳道,同时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山主思念骨⾁,你要好好应付,此地不是放肆的地方。” 罗英被困数⽇,⽳道初解,一时还不能提聚真气,只是闭目不予搭理,侍女们将他从轿中扶持出来,安置在一张柔软的锦椅上,他也故作不知,任人摆布。 祁连山主宮天宁缓步踱进房来,挥挥手道:“你们都退出去,让我安静跟他谈一谈。” 等到宋英和侍女们躬⾝退去,宮天宁长叹一声,自己在对面一张虎⽪椅上坐了下来,目注罗英,柔和地问:“孩子,从你愤愤之情看来,大约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罗英紧闭双目,不言不动,这句话,显然已引起他內心的动。 宮天宁又道:“你不必強庒抑感情了,我是你嫡亲祖⽗,可是,好几次咱们竟彼此不识,当面错过,自从知道你就是玑儿唯一骨⾁,祁连和崆峒门下,便受命千方百计要接你到这儿来,咱们早该有这个机会,当面叙一叙亲情了,你说是不是?” 罗英浑⾝微微发抖,但兀自不肯睁开眼来,在他內心,正有两种绝对不相同的意念,在冲突难决,诚然,亲情似海,宮天宁名声再坏,总是他嫡亲祖⽗,那是铁一般的事实,虽然他不愿承认,却无法本斩除骨⾁天。 但是,他⾝受祖⺟教养,从出世就姓罗,罗家已和他在情感上无法分割,而宮天宁为祸武林,正是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他能够撇开武林公义?能够为了一线⾎亲,自甘附从这満⾝罪恶,被天下人不聇的祖⽗?不必揣测,答案只有两个字不能。 理智与感情的抉择,使他被深深困扰,无人拘谨中挣扎出来,他固然不愿睁开眼来面对那狰狞的面庞,却又多么渴望着俯伏在亲人怀中,尽情放声一哭。 房中一时静得可怕,半晌之后,宮天宁的声音才悠悠飘送来:“这许年多,我不难想像你受过些什么教育,罗羽寡情,凌茜尖酸,加上秦佑満腹权诈,寄人篱下的⽇子,自然是艰苦万分的。”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但是,你们能够怪我吗?为了当年一剑之仇,我埋头隐忍了数十年,甘心让子被人夺去,甘心让自己的骨⾁,随着仇人姓氏,荒山埋首,度着凄苦孤寂的岁月,这些苦楚,除了我,天下还有谁能够忍受?但是,我忍受了,我苦熬到了今天,所盼的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嘿!不以我为夫,子不以我为⽗,连你,也不愿把我当作祖⽗…” 罗英听到这里,突然双眼暴睁,厉声吼道:“你胡说!你胡说…”眼睛再闭时,两滴滚圆晶莹的泪珠,外地跌落前。 他用力咬着嘴,浑⾝战栗,倔強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然而,泪⽔如雨,仍然表露了他的心声。 宮天宁并不因为被他打断话头而不悦,平静地又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为什么要胡说?他姓罗的既然自称英雄,就该告诉你真话,难道他们没欺骗了你?” 罗英哽咽半晌,昂首仰面,大声说道:“请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知道这是事实,也告诉过我,我虽然不是罗家的亲骨⾁,但是,我也没有一个为恶不浚,被天下人不聇的祖⽗…” 宮天宁不怒反笑,接口道:“孩子,这是你的成见,你说我为恶不浚,被天下人不聇,这话有何证据?” 罗英厉声道:“你奷妇女,杀戮无辜,却将罪名加在爹爹⾝上,害他老人家被囚百丈峰,受了十余年苦,我娘也惨死在峰下…” 宮天宁迅即道:“冤怨相报,乃武林中人本⾊,报积恨,自然可以不择手段,江家助纣为,自认清⾼,杀他子媳,并不为过,至于害你爹爹承担罪名,那正是秦佑秃嫁祸之计,我自从得悉他们移祸奷计,不是把你爹爹救出了百丈峰吗?” 罗英心头一震:果然,爹爹并没有死,于是又道:“你贪婪无⾜,在三元宮中,夺取祸⽔之源,残杀大辜,穷家帮弟子与你何仇,你为了无字真经,竟不惜⾎洗宜昌郊外;武当门下与你何恨?你又害死天玄道长?” 宮天宁哂笑道:“奇珍异宝,惟有德者居之,穷家四残不自量力,天玄道长以诈相欺,自是死有余辜,怨不得谁?” 罗英怒目又道:“云梦三杰,米仓双燕,还有许许多多无辜女子,总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也置他们死地?” 宮天宁泰然道:“孩子,俗语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闯江湖,扬名立万,有时候,难免下手狠毒些,尤其我和罗家⾎仇似海,图报复,不时候不免会累及旁人,似你这般说,罗羽和秦佑、凌茜等人,当年剑下不知伤了多少命,他们的罪孽,比我不知更要重过多少!” 罗英被他強辞夺理,得怒火⾼涨,重重哼了一声,道:“任你⾆翻莲花,有一件事,你却不能说卸,只凭这件事,便已死有余辜了。” 宮天宁微笑道:“真有这种事?你倒说说看。” 罗英一挫牙,切齿道:“就凭你当年恃強侮辱,使她老人家⽩壁沾暇,屈辱苟活数十年,你已经该当万死,难赎罪惩了。” 宮天宁怔了一怔,道:“当年之事,你知道什么,你原是自甘心愿,以⾝相许,殊不料秦佑心怀诡诈挑唆罗羽,硬将我等拆散,把你占为已有…” 罗英断喝道:“我不想再听你这些巧辞之辞,假如你有胆量,何不把请出来,当面问问她真象如何?” 宮天宁道:“傻孩子,这是她一生中最秘密的私情,焉能对你披露,再说,她屈居桃花岛数十年,名义上已是罗家的人,一个女人家,一生仅能从一姓而终,这一段隐情,自是只有长埋心底,念在从前情份上,我也不愿使她为难…” 罗英冷笑道:“你倒说得堂皇,难道我不知道,你手下三名番僧,已经从太原府把她老人家劫来崆峒了。” 宮天宁神⾊一动,道:“这话是谁说的?” 罗英道:“你别管他谁说的,只问自己有没有这回事就行了。” 宮天宁沉昑片刻,眉头一皱,道:“竟有这种事,你且在这儿安安静静等上一会,我去查问一下便来。” 说完,亲自启门,匆匆而去。 罗英冷眼侧观,见他似乎不是假装的,心里不噤惊诧起来,看情形,好像并未落在他们手中,难道南宮显的话靠不住? 这时候,宮天宁匆匆离去,他功力已复,要脫⾝正是载良机,但可是,正因为不能确定竺君仪安危下落,使他全没想到脫⾝逃走,反而呆坐房中,思忖冥想不已。 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飘送⼊耳:“罗少侠!罗少侠!” 罗英一惊,转头四顾,似觉那声音来自房中,但却找不到一个人影。 正错愕间,声音又起,叫道:“少侠请将左侧壁上一张山⽔画掀起,卸除壁上管头,便能讲话了。” 罗英霍地跃起⾝来,探手揭开壁画,果然看见有个旋转盖的筒口,依言卸去盖头,低声问道:“你是谁?你在那儿?” 筒中立即传来一阵苍劲而急促的语声,道:“罗少侠,既⼊虎⽳,诸宜忍耐,千万假作顺从,设法绊住宮天宁,要紧!要紧!” 罗英惊问道:“你是谁?你在什么地方说话?” 筒中低声沉应道:“贫道天一,奉命投效,面在庄中,此时崆峒附近,已被正道武林各派⾼手暗中包围,破贼擒掳,仅在指顾间事,少侠万勿因一时所气愤,坏了大事…” 罗英听了大喜,叫道:“道长可知道我有没有落在宮天宁手中?秦爷爷他们现在那儿?” 天一道长声音答道:“令祖无恙,现在明尘大师等正在祁连预期先破祁连洞府,断了宮天宮归路,然后再破崆峒,一鼓歼灭群丑。” 罗英听得热⾎沸腾,接口道:“我…我也要去祁连洞府,我要去救我爹爹…” 天一道长沉声道:“事关全局成败,少侠休得冲动,祁连崆峒,同属贼窟,少侠留此,尽量设法绊住老贼,祁连洞府指⽇可破,还愁不能和令尊相见吗?” 罗英黯然点点头,道:“可是我实在看不惯他虚假嘴脸,不愿再听他巧辩伪饰的言语——” 天一道长传声道:“少侠肩负着祁连方面成败重责,纵然不遂私意,也只有忍耐一时。” 罗英问道:“我要忍耐多久呢?” 传声道:“少则一二⽇,多则…”话声未毕,突然“啪”的中断,再无声音。 罗英正想呼唤追问,猛听房门“呀”的打开,回头一看,宮天宁已伫立在房门口。 他一惊之下,脑念飞转,故作镇定,仍旧附向那壁间圆筒叫道:“喂?你是谁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宮天宁目中杀机毕现,缓步而人,静静立在罗英⾝后,双目炯炯注视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罗英如芒在背,只好讪讪掩上筒盖,回转⾝来,耸耸肩道:“这儿处处奇怪,刚才分明听见有人说话,好不容易找到这回筒,话声反倒停止了…” 他从来不曾做过假,此时不得已,喃喃自语,无论语气神情,都显得极不自然。 宮天宁是何等人物,锐目似刀,如透心腑,冷冷一笑,泰然坐下,道:“孩子,你是我嫡亲骨⾁,何事心存猜忌?难道咱们祖孙,也是敌人吗?” 他不待罗英回答,又含笑接着说道:“咱们爷儿今后相依为命,你就是我世上唯一亲人,来,坐下来,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罗英心中忐忑,表面却不得不装作顺从,依言落坐。 宮天宁笑道:“刚才你问起你下落,我已经查询过,百拉寺四大天王迄今尚未返山,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当真失手被擒,不过,你尽可放心,纵或她真被我手下擒获,也无人敢为难于她,只要她仍念旧情,咱们还是一样团聚,共享荣华么?” 罗英听在耳中,笑在心里,却始终垂首不发一言。 宮天宁伸过手来,亲切地握着着他的手腕,柔和而低声问:“孩子,你是我唯一亲人,告诉我,刚才是谁在跟你讲话?” 罗英蓦地,扬头道:“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只听得语声,待寻到话筒,又不闻话声了!” 宮天宁笑道:“你的眼睛已经承认,这些只是谎话罢了!” 罗英挣脫手腕,绅然道:“信不信由你,要是不相信,又何必问我…” 宮天宁钢牙暗挫,目露凶光,但瞬息又強自按捺下去,晒笑道:“崆峒山中何事能瞒老夫耳目,孩子,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 举起左手,在桌上轻敲两下,蓦见后一扇暗门悄然而开,从门中走出一个人,赫然正是“百丈翁”宋英。 宮天宁顿时换了一付面目,冷哼道:“把他们带进来。” 宋英躬⾝应谨诺,出房不久,领进来六名大汉,每两个抬一人,掼在地上,那被擒的人,正是武当掌门人天一道长和两位师弟。 罗英心头一震,连忙低下头去。 宮天宁嘿嘿好笑道:“你等投效本山,未得寸功,备受优遇,原来竟是受明尘贼秃指使,来崆峒卧底,但这等魍魅伎俩,怎能骗得了老夫?” 天一道长垂目不语。 宮天宁又道:“老夫略施小计,便得明尘贼秃奷谋,他只当老夫留在崆峒,则祁连洞府必然空虚,不敢硬与老夫相抗,却率众偷袭老夫洞府,殊不料祁连洞府中,不但有海天三丑坐镇,近⽇更有飞云山庄⾼手往援,老夫坐守崆峒,正是要他误认首尾,凭你们几个早没落凋零的门派,祁连洞府,正是他们葬⾝埋骨之所。” 天一道长师兄弟只作没有听见,个个垂目,不理不睬。 宮天宁薄怒道:“杂⽑,事至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一道长不慌不忙,缓缓抬起头来,平静而悠缓地道:“既⼊虎⽳早存必死之心,只是临死前,贫道为武当派可恨可惜。” 宋英叱道:“有什么可恨?有什么可惜?” 天一道长仰面长嘘,道:“可恨四十年奇聇,未见亲雪;可惜恶贯満盈之期,未能亲睹。” 宮天宁凶光暴,狞笑道:“你以为如此相,老夫就会给你个痛快了么?武当派不过尘土一砂,杀之何⾜为惜,老夫要叫你生既不得,死又不能。” 回头对宋英道:“先废了他们武功。” 百丈翁掳袖上前,骈指如戟,疾然下落一指戳在天一道长“气门”⽳上。 天一道长浑⾝一抖,轻哼了一声,黯垂下头,热泪滚滚而落。 一个练武的人,真气被破,乃是最痛苦屈辱的事,那一声轻哼,其音虽微,传进罗英耳中,竟如千斤重锤,使他忍不住要从椅子上跃起来。 然而,他刚有出手之意,首先接触到的,却是四道严肃而坚毅的目光。 天风正罡二位道长,四道目光,投在罗英脸上,眼中一片毅然之⾊,似乎在警告他说: “忍耐!忍耐!万不可一念冲动,误了全局…” 罗英含着两眶热泪,強庒伤感,扭过头去。 接着,又加续传两声闷哼,天风道长和天罡道长,也步上掌门师兄同一命运。 宮天宁冷冷吩咐道:“制住他们左右期门和脑后哑⽳,用四长绳,将他们和元修杂⽑的尸体,一齐悬吊在山石牌坊上。” 罗英一听这话,惊得浑⾝一震,转目回顾,却见天一道长怒容満脸,冷笑着向宮天宁道: “贫道再不济,也是一派掌门之尊,你如此做法,除了励武当弟子矢志报仇之外,只有令天下武林同道齿冷而已。” 宮天宁笑道:“武当门下,老夫视如草芥,天下武林中人,迟早都是老夫掌中之物,正要杀吓猴,令他们知所警惕。” 正罡道长大喝道:“姓宮的,你要是算个人物,就⼲脆给咱们一刀。” 宮天宁哈哈大笑,道:“老夫偏不让你们痛快,你又其奈我何?” 脸⾊一沉,叱道:“带下去!” 六名劲装大汉哄应一声,一拥而上,仍是两人服侍一人,将天一道长等人向房门外推去。 天一道长长叹一声,回顾两位师弟道:“愚兄不才,祸延武当,今⽇之聇,纵化厉鬼,也要报此奇辱,只是,苦了你们了。” 天风天罡同声道:“师兄何出此言,武当派虽已没落,却没有贪生畏死的门人。” 天一道长一向沉稳平静,听了这话,眼眶一红,泪⽔竟簌簌而下——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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