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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丹青引  作者:武陵樵子 书号:41169  时间:2017/9/18  字数:12342 
上一章   第三十九章 千里跋涉 赤红玉螭    下一章 ( → )
  暮霭渐垂,晚霞炊烟——

  三人一行,已赶至金沙江太平渡口,只见河川湍流汹滚,澎湃奔腾,⽔中突露危礁蝎石,有如棋布星罗,险湍异常。

  太平渡口只有寥寥数十户人家,一条宽直⻩上街道,仅十数店肆,矮檐低椽,行人二三,显得冷寂荒凉。

  街首一家客栈,门前马桩上系著三匹骏马,正在低首啮食道边青草。

  申公泰道:“客栈內有武林人物在,我等要否在此打尖略进饮食?”

  李仲华道:“一⽇未进饮食,未免疲累,即是內有武林人物,也不一定要与我们敌对,且不管这些,用立即离去。”

  三人走⼊客栈,只见店伙坐在倚壁一条板凳上,以惊愕眼光望着三人,也不起⾝。

  李仲华大喝道:“这是客店么?”

  那声喝音宛如青天霹雳,店伙吓得跳了起来,面无人⾊,嗫嚅道:“是客店…不过…全都被人包下来啦…爷台请…请方便…”

  申公泰冷笑道:“咱们不住店,送上酒食咱们喂了肚子立刻上道,知道么?”

  店伙忙不迭地应道:“有…有…三位爷台请坐,立即送上。”说著,三步变两步望厨下奔去。

  冯丽芬掩口“咯咯”娇笑出声,李仲华也忍俊不止。

  申公泰一脸正经,不见一丝笑容。

  忽听极冷峭的笑声起自壁后,跟著语声扬出道:“这老小子架子好大,如依俺子揍了他再说。”

  另一人制止道:“你就是这么火爆脾气,他们又没惹著你,要你狗拉耗子,多管闲事则甚?”

  “哼!闷在这鸟窝子-好多天啦,任谁也闷得満肚子火。”

  申公泰微微一笑。

  门外突响起急骤蹄声,由远至近,到得门首倏然而止,只见门外人影一闪,一个瘦长三旬许汉子快步掠⼊。

  这汉子満面风尘之⾊,浓眉如戟,眼中神光人,他一眼瞥见李仲华三人,不由一怔,停步打量三人两眼。

  申公泰冷笑道:“朋友,招子放亮些,⼲嘛这么盯著老夫?老夫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犯不著惹谁?明⽩了吗?”

  那人冷冷说道:“尊驾分明是找事来啦,何必故意挑衅,明著来在下无不接下。”

  申公泰哈哈狂笑不止。

  李仲华暗中皱了皱眉,立起向那人抱拳道:“阁下下要误会,我等在此略事休息,即刻上道北行人川。”

  那人颜⾊略霁,答道:“真如兄台所说么?”言下大有疑惑之意。

  申公泰沉声道:“朋友这是你开的店么?你管得了吗?”

  那人然大怒,单掌缓缓抬起,忽见他面⾊疾变,单掌旋望门外击出一掌,出声长啸,⾝形向外扑去。

  申公泰不噤怔,与李仲华两人互望了一眼,只听门外喝叱声大作,掌风响亮,屋面上顿时起了数声轻微的落⾜音。

  李仲华便要出外察视,申公泰伸手制止,微笑道:“少侠,我们喂了肚子再说。”

  这种举措,令李仲华大感诧异:心说:“申公泰此人情大是怪僻,喜怒无常,看来武林成名人物的格,大都远离常情。”

  “砰”地声响,冯丽芬坐处对首一扇房门大开,如风扑出两彪形大汉,其中一人向申公泰怒视了一眼,疾掠出店。

  此时,申公泰微笑道:“少侠定是认为老朽有点怪僻?其实老朽久走江湖,见闻自比少侠、姑娘稍強,在未进店时,已发现对街屋檐下隐蔵著江湖人物,不下五、六人之多,虎视眈眈这客栈內,显而易见在这客栈內有他们的对头。”

  该时,店伙已送上酒食,只见店伙双目注在店外,现出惊惧之容,急急走去。

  申公泰斟満了三杯酒后,又道:“进得客栈后,老朽又发觉店伙大模大样,踞坐不理,这大反常情,生意上门,哪有不殷勤接待之理?又说出此店被人包下,由此推断出包下此店的人,必已在此处甚久,为何久久不离去之故,大有蹊跷,故老朽借故生非,想引出店內三人,察明是谁…”说此略略一顿,接道:“如今,老朽已瞧料了七分,店內潜隐武林人物定与戴云山有关,说不定就是戴云山一行人等,在此静观风声,以定行止。”

  李仲华与冯丽芬大大惊愕不已,暗赞:申公泰老于江湖,心细如发,慎思明察。

  正要启齿之际,有人在不远处接口道:“不错,我等正是戴匡山,你是谁?”

  声未落,一条⾝形掠在三人席前,只见是一面如古月老者,双目神光如电,脸⾊甚寒。

  申公泰望也不望那人一眼,只笑语催促李、冯两人进食,那老者岂能受此奚落?面⾊刹那间变得铁青,目中暴涌杀机。

  李仲华见状微笑道:“我等与贵山是友非敌,阁下还是出外瞧瞧吧。”

  老者闻言怔得一怔!望了李仲华一眼,转⾝向店外走去。

  申公泰道:“少侠,我们上路要紧,莫管他们闲事。”

  李仲华摇首道:“不妥,万一汉⽩⽟镯落在匪徒手中,点苍之事岂非成了梦幻绝影?”

  冯丽芬秀眉一蹙,嗔道:“你们唠唠叨叨永远没停,这顿饭倒是吃不吃?”

  李仲华、申公泰两人不噤失笑,埋首用饭,耳中闻掌刀破空之声,清晰⼊耳。

  一顿饭不消片刻工夫,三人长⾝立起,匆匆走出店外。

  月⾊如洗,四外被一片朦朦光辉映著,如笼雾般。

  街心四、五对人按对厮杀,刀光、掌风卷起一片尘砂飞涌。

  前见三旬汉子正与一人拚搏得难分难解,一双⾁掌极见功夫,每一式均带出劲啸。

  李仲华目光扫向四外,发现两边屋面上均有甚多双方人手。

  这时面如古月般老者见李仲华走出,心中一动,大步迈在李仲华肩侧。

  李仲华已自先开口说道:“对方匪是谁?”

  那老者望了李仲华一眼,答道:“‘恶子房’聂丰!”

  “为何不见他?”

  “稍时就到,尊驾是谁?望请明告!”

  李仲华微笑,手指在三旬黑⾐汉子道:“那位老师掌上极见功夫,但不知⾜谁?”

  老者见李仲华故意撇开话题:心中疑云顿生,口中仍答道:“那是敝山⾼手之一‘金沙散手’郑尧生。”

  李仲华微微一笑道:“承蒙相告,多谢了。”

  目光打量场中情形,只见郑尧生手法突变,左掌一式“烘云托月”迳击对方下颚,右手竞施展擒拿手法,疾向对方手腕抓去,出手之快,迅若闪电。

  对方武功下弱,⾝形陡地后仰,让开“烘云托月”来掌,双掌如斧,由左往右迅弧飞削,削断郑尧生袭来五指。

  哪知郑尧生手腕倏地一翻,竟然扣住了对方右腕,五指猛然加了三成真力。

  对方-然半声,郑尧生左腿飞踢而出,登时被踢中“丹田”重⽳。

  出手拾腿之快,直若一气呵成,凌厉玄诡之极。

  只见对方一个⾝子被踢上半空,狂-声中飞坠落下,口噴鲜⾎而死。

  郑尧生动作飞快,疾逾飘风般欺至另一对⾝前,合手联攻。

  蓦然二忽听数声尖锐刺耳长啸随风飘来,摇曳天际,由远至近,来势如电,只见八、九条人影由街首现出,疾掠而来。

  面如古月老者脸⾊一变,疾击三掌,郑尧生与三、四人立时收手,回⾝疾跃。

  只见八、九条⾝形如风闪电掠至街心落住,月华映落之下,来之形象均清晰可辨。

  李仲华已认知数人,秃顶无须、头大⾝小老者正是“恶子房”聂丰:另外一双分著黑⽩两袭长衫少年,却是在乌江渡口被自己重创的詹继运、詹福宁两人。

  他暗哼一声,在聂丰⾝侧的独目精光四的狞恶老者,心料是“独目老怪”詹,尚有五人认他不出,但必是江湖中卓著凶名的煞星巨擘。

  李仲华忙对申公泰道:“万一申老师出手相助,望毫不容情尽力施为。”说著解下青霜剑,递冯丽芬手中,低声相嘱道:“姑娘可胜则胜,不胜力求自保,免得在下为妖琊绊住,无法兼顾。”

  冯丽芬轻点螓首,星目中不噤泛出依依之⾊。

  此刻,只听聂丰森森地笑道:“罗令铎,饶你狡猾如狐,也难逃我聂某罗网中,何不献出汉⽩⽟镯?我们立刻就走,各不相犯如何。”

  两声哈哈大笑忽地扬出,只见客栈屋面掠下两条⾝形,疾如鹰隼,电泻落下当场。

  李仲华已瞥明两人正是那“神机先生”罗令铎“神行秀士”金森,忽觉后襟被人牵了一把,心中一怔,别面回视,发现“独臂灵宮”崔杰鑫单袖飘飘,含笑望着自己,大喜道:“崔老师,想不到在此竞又重逢。”

  崔杰鑫道:“今宵之战,凶险异常,不过有少侠相助,大可无妨,金老前辈数度遣人寻少侠相助,只缘不知少侠行踪下落,故而作罢。”

  突闻罗令铎冷笑道:“聂老师,罗某有话对你说明。”

  聂丰道:“罗老师有话,聂某自当洗耳恭听。”

  罗令铎道:“请问老师此来用意,是为著汉⽩⽟镯而来,抑或要与罗某为敌?”

  聂丰冷冷答道:“自然是为了汉⽩⽟镯,罗老师你这是明知故问。”

  “可惜得很…”罗令铎笑道:“汉⽩⽟镯已被少山主面浦六逸了,屈指算来少山主已到两⽇,聂老师,你这时心余力绌,枉费心机。”针锋相对,言词犀利。

  李仲华忽对崔杰鑫道:“这是真的么?”

  崔杰鑫眨了眨眼⽪,微笑不言,李仲华已自了然。

  只见“恶子房”聂丰呆得一呆,忽地发出震天狂笑道:“罗老师,你这话骗得了旁人,岂能骗得了我聂丰?如不献出,可休怨我聂丰心狠手毒!”

  “独目老怪”詹突接口道:“聂兄,何必多费口⾆?今宵他们必死无疑。”

  罗令铎大笑道:“罗某无不接著就是,谁死尚未可知?得意之言还是少出为妙。”

  聂丰目中进骛神光“哼”了一声,回面说道:“哪位先上?”

  一条⾝形疾闪而出,凌空飘来,轻功绝伦;“神行秀士”金森一跃近前,阻住来人微笑道:“阁下轻功不凡,金某薄负神行之名,未免见猎心喜,请赐教一二。”

  来人方睑大耳,神态威-,闻言答道:“尊驾可是盛誉武林绝学非凡之‘神行秀士’金老师么?在下‘百步凌风’鲍,还请谅情一二。”

  李仲华忽地长⾝掠出,迅快绝伦地掠至金森⾝侧,疾伸右臂,施展“小天星七十二擒拿手法”手腕一翻,蓦地,将鲍扣了个正著,左手两指飞点鲍“精促”⽳,跟著将鲍⾝形望崔杰鑫⾝前撩去,大喝道:“崔老师,将他捆住。”

  这等迅雷之势,不但“神行秀士”金森大感意外!群琊也猝不及料;金森、罗令铎发现李仲华突然现⾝,大为振奋,知今宵之厄必然无虞。

  此刻——詹继远、詹福宁双双一跃而出,目中露出无限怨毒。

  李仲华已存下速决之意,免得耽误七⽇之期,不待二人出言,倏地扬掌挥出。

  二声凄厉的惨-腾起声中,只见詹继远、詹福宁二人⾝形震飞出四、五丈外,噴起一片腥红⾎雨!“啪哒”坠在地上,已是⾁糜骨折而死。

  如此雷霆威势,群琊不噤战栗失⾊,尤其李仲华发出掌力、招式玄奥无比,竟然认不出来历宗派?

  “独目老怪”詹既心惊李仲华武学震古铄今,更悲痛二子惨遭非命,双目流露出怨毒凶焰,森说道:“我儿与你何怨何仇?竞施毒手击毙!老夫多年未开杀戒,今宵也说不得要你为我儿偿命。”说时,手中已托出一支长仅一尺,⻩澄澄的圆筒,筒壁満是蜂巢般小孔。

  李仲华眼光锐利,已察出这圆筒必是一件极厉害的暗器,似“独目老怪”詹这些江湖巨擘,威望绿林的魔头所持有的暗器,定然威力不同寻常,心中早生出警戒之心,闻言冷笑道:“兵凶战危,自然也分生死,倘或在下不幸非命,你该如何?”说著左掌猛劈出去,倏又望后飞撤。

  “独目老怪”詹⾝形迅捷若电,移形换位,让开来掌!岂料李仲华左掌本是虚招?大喝一声!右臂暴伸而出,风陡长三尺,五指迅如电光火石般攫夺詹手中圆筒。虚实并用,李仲华已悟出武学奥乘处其中三昧。

  “独目老怪”詹也是老来成精,早料出李仲华袭来左掌乃是虚招,有意让开场中,使李仲华攫夺不及处“喀当”一声,筒上卡簧铮然发出响音!但詹做梦也未想到李仲华竟⾝负飞猿臂绝技,卡簧一响,李仲华手指已攫在圆筒上,只感到一股奇猛无俦力量震得虎口裂,那支圆筒顿被夺出手外,人也倒翻了出去。

  李仲华就在此闪电一刹那,手中圆筒脫手甩出,向聂丰等人飞去!

  “砰”的一声!简中出无数火星,飞溅四,聂丰等人一声惊叫,反⾝回窜,火星沾圣地面,立起蔓延,火势熊熊:那圆筒坠在地面,登时“轰”地一声大震,冲起漫天火星。

  李仲华心中一怔!看不出这暗器有这么厉害之处?正疑惑之际,忽见对街屋面匪多人纷纷倒下,声都末出,便气绝而死。

  只见詹与聂丰等人发出刺耳长啸,遥闻四外旷野应和,啸声此起彼落,聂丰等人反⾝向街外扑去,去势电疾,瞬即无踪。

  李仲华长⾝一掠,落在一具匪尸体面前,细细察视死状,只见死者⽑孔渗出一滴滴黑⾊⾎珠,面部手臂及未有⾐著掩及部分,均有此状。

  这时“铁扇飞星”申公泰疾跃在李仲华⾝侧,道:“詹所持暗器与老朽所有异曲同工,不过较老朽更为毒,磷火中尚有牛⽑毒针,眼力无法瞥见,尚幸我等处于上风,现在无暇细说,先扑灭这火势再说。”

  此际烈焰腾空,火势蔓及十丈方圆,罗令铎等人正在出掌庒灭。

  李仲华两掌平推而出,一片潜力宛如巨浪卷雪般向火势凌空罩下“轰轰”响音过处,火焰顿时熄灭,冒出袅袅浓烟弥漫空际,随风飘散。他又跃在崔杰鑫⾝前用掌拍开躺在地面的“百步凌风”鲍⽳道。

  鲍立起拱手谢道:“如非少侠,此时鲍某仍被‘独目老怪’挟制。”

  李仲华道:“店中承留笺示警,得见毒酰,聊以报德。”

  罗令铎、金森走了过来拱手笑道:“幸蒙少侠相助,但不知少侠怎会知道我等踪迹?”

  李仲华大笑道:“在下只是路经此地,现急须赶赴青城一行。”

  罗令铎神⾊一愕!叹息道:“方才如非少侠卓绝武功,震慑群琊,老朽料他们必不死心,必然卷上重来,少侠如无必要,请…”

  李仲华突然接口道:“在下此行异常重要,七⽇之期,须赶返点苍,不过在下要请问数点,长话短说,俾资决定贵山行止。”

  罗令铎颔首道:“少侠有话请问。”

  “看来,贵山辗转万里,如今有寸步难行之感,依在下臆料,罗老师显然每⽇派出能手,变换方向奔行,使匪疑神疑鬼,疲于奔命,俟匪徒⽇久懈怠,乘机突围,不然罗老师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汉⽩⽟镯已随主远离此地是么?”

  罗令铎点头笑道:“正如少侠所料!”突放低声音道:“不过少山主还在等我们会合,目前要务就是如何撤掉‘恶子房’聂丰追踪。”

  李仲华略一沉昑道:“在下忆测,不出三天,情势将会大大改变,聂丰等必远扬离去,因为事过境迁,汉⽩⽟镯现已成无用之物。”

  金森诧道:“这却是为何?”

  李仲华择其首要,详细说出经过,继朗声道:“罗老师不如等在下由青城赶返,同奔点苍而去。”

  罗令铎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祝少侠一路顺风。”

  李仲华转目望去,只见冯丽芬与“独臂灵宮”崔杰鑫言谈,朗声唤道:“冯姑娘,我们上道走吧。”略一拱手,两臂疾振,穿空斜飞而起,向街尾落去。

  冯丽芬与申公泰跟踪腾起,凉月疏星之下,只见三条⾝影,划空闪电,杳⼊远处。

  ⽇出东升,朝霞烘云,三人已赶至峨眉山脚,冯丽芬已是香汗淋漓,娇频频,说道:“华哥,我们稍事歇息如何?”

  李仲华微笑道:“在下正有此意,前面不远有座小村落,觅一饭店也好进食。”

  三人奔至村中,只见有一茅檐之下,疏疏落落置有几副座头,迳⼊內面落坐。

  一个十八、九岁村姑翩然闪出,梳著一条长长大辫,长相秀丽,含笑走向冯丽芬问道:“三位要吃啥?”

  冯丽芬道:“有甚么只管送上来!”

  村姑漫应一声,反⾝走去。

  申公泰目凝著岚云飘岫,层峦翠嗽,林木蓊郁,丘壑秀丽之峨眉群峰,叹息一声道:“老朽行脚半天下,只以未能畅游峨眉为平生憾事。”

  李仲华闻言不噤茫然不解,诧道:“难道峨眉不准任人登临么?”

  申公泰道:“不是,是老朽刚愎自用,腹非那些自居名门正派人物,伪装道貌岸然面目,这是老朽昔年成名时狂傲之念;但久而久之,习与移,渐渐在深蒂固,牢不可拔,非不愿也,只是昔年意念作祟而已。”

  李仲华微笑道:“这么说来,可见申老师,守严正,众浊独清,不与世俗共浮沉,世上能有几个。”

  申公泰扬髯大笑道:“少侠别这么谬赞,使老朽汗颜无地,老朽这番话是由衷之言,为何说未能畅游峨眉为平生憾事,只以峨眉秀丽冠于天下名山,有称‘夔门天下雄,剑阁天下险,蛾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然而夔门较之于峨眉,宛如云泥之别不能并称,青城虽以群弯滴翠,万树凝烟,碧胜幽绝,但远逊于峨眉十景多矣。”

  此时,村姑已端出数盘热烘烘的食物,并有一壶大-,热香四溢。

  李仲华忽见冯丽芬皓腕支颐,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不噤问道:“冯姑娘可是在想甚么?”

  冯丽芬回眸一笑,道:“小妹在想那郝姊姊、浦姊姊不知道长得怎么美?一想及此,恨不得揷翅飞去!”

  李仲华俊面赧然通红,冯丽芬与申公泰相视微笑。

  酒酣耳热,腹中已,申公泰抢先会账,三人正要启程上道之际,忽见去路上一人,脚下如行云流⽔般奔来,申公泰神注来人,颊部肌⾁微微颤动。

  李仲华见申公泰神⾊有异,料知来人与他有过节,并且不是易与之辈,不然,何至于如此紧张?

  抬目望去,来人已奔行至近,只见来人是一瘦小老年化子,鸠首垢面,蓬头须,两眼精光灼灼,一袭百绽大褂,油腻发光;手持著一支长可五尺实心方竹,仅拇指耝细。

  这老者一眼瞥清申公泰,不由一愕,倏然止步,望申公泰视须臾,冷冷一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申公泰,咱们那场过节怎样了?”

  申公泰沉声道:“胜化子,你不是说过何处碰上何处算?还用得这些废话则甚?”

  化子翻了翻眼道:“你记得这就好!”忽然转目望着冯丽芬肩后青霜剑,赞道:“好剑,女娃儿,那可是青霜剑么?”

  冯丽芬冷笑道:“是下是青霜剑,关你甚么事?”

  老化子双眼一瞪,喝道:“好強的女娃儿,这柄青霜剑是老化子亡友混元上人故物,为何在你⾝上?我老化子问上一问,都不成么?”

  李仲华不由剑眉一剔,申公泰已自接口道:“胜化子,树敌太多对你不是好事;咱们这笔账怎么算?是现在,抑或改⽇约定地点?”

  老化子突然双肩一振,跃向两丈开外一方草坪上,大喝道:“你难道怕了不成?”

  申公泰怒哼一声,⾝形扑前,老化子不待申公泰站定,手中竹竿“呼”地一声,挥了过去。

  虽只平平一起手式,李仲华已瞧出这化子杖招玄诡无比,招中套招,含蕴无数变化。

  但见申公泰⾝形扑至中途,陡地上升五尺,精钢摺扇扬腕扬下,夹著一片狂风巨变凌空罩下。

  老化子“呵呵”大笑,⾝形一闪让开七尺,杖势急变,抡起漫天杖影推出。

  ⾼手过招,一沾即收,在抢先机,只见两人兔起鹊落,⾝形如飞,环⾝卷起一团尘雾,攻守之间,迅快绝伦。

  只见两人奇招迭出,愈打愈快,破空锐啸,劲风潜力远及两丈以外,砂飞石走,威势骇人。

  冯丽芬小嘴一撇道:“华哥,像他们这样打法,不知道打到何时为止?不要耽误了正事,小妹相助申老师,杀杀这臭化子骄妄之气!”说毕,皓腕一反,即要亮剑出鞘。

  李仲华一把拉住,微笑道:“姑娘勿急,申老师从前何事与这化子结怨真相,我们尚无得知,倘申老师理屈,我等岂不蒙上助纣为恶名?让在下出言化解就是。”

  忽地,只见去路上又疾逾飘风般掠来五个化子,目光炯炯注意场中形势。

  李仲华发现其中有一老化了在花家堡曾见过,不噤注视对方。

  那化子也发觉了李仲华,神⾊之间似乎愕然。

  这时,李仲华朗声说道:“两位请住手,暂听在下一言相劝。”

  申公泰立时收手,电疾跃后,掠至李仲华⾝侧。

  那化子大喝一声道:“甚么人敢管我胜化子的闲事?”全⾝飞涌扑来,竹杖一式“毒蟒出⽳”带起一溜劲风,点向申公泰“期门”⽳。

  李仲华心中暗怒,右臂倏地穿出,五指迅如雷电石火般望杖梢敲去。

  出手之快,诡疾之极,五指已敲在竹杖梢端。

  那化子立感手腕一震,杖势被了开去,⾝形也歪得一歪,不由凛怒加,收杖大喝道:“你是何人?老化子向来反脸不认人,不管你是何来历,照样伸手管教!”

  李仲华微笑道:“这样说来,是认为在下有意冒犯了?”虽然笑道,面⾊隐隐泛出不愉。

  忽听丐帮中出声唤道:“胜堂主…”

  那老年化子目中竞泛出凶光,回面喝阻道:“孙堂主,用不著你管!”实心竹杖“唰”地一声横甩出去,杖至半途,手腕疾振,震起七点碗口大小竹影,直点李仲华七处重⽳,不但飞快绝伦,而且凌厉奇奥无比。

  李仲华不想与穷家帮结怨,杖势近,倏地冲霄而上,突⾝化“⻩鹊摩电”只在半空旋飘转起。

  好奇绝的⾝法,竞似漩风中的落叶,端的奇妙巧绝。

  胜化子暗中大惊,心说:“这娃儿哪有此卓绝武功,倘被他占了胜场去,老化子莫不是一世英名全毁?”

  老化子乃穷家帮除帮主外的唯一⾼手,驰誉海內,名唤“百结韦陀”胜杰,只因刚好強,帮內帮外均极不得人缘。

  胜杰争胜好名之念一起,竹杖越发如奔雷惊-般施展开来,快巧无不奇诡绝伦,杖势未至,潜力劲风已自惊人。

  李仲华见他太不知进退,鼻中怒哼一声,左掌一招“移花接木”绝学推出。

  一声闷哼音中“百结韦陀”胜杰一条⾝子登时震飞半空,李仲华闪电晃出,⾝形斜飞腾起,轻舒猿臂,将胜杰接住,飘⾝落地后,微笑道:“胜老师,在下一时收手不及,望请海涵一二。”

  胜杰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翻看两眼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苦笑一声道:“老化子一生狂傲,今⽇才头一次遇上对手,但老化子犹输得不服。”

  李仲华笑道:“在下不过侥幸而已,哪比得胜老师神勇盖世!胜老师若不嫌弃,另约⽇期地点,在下当舍命奉陪。”

  胜杰一瞪眼道:“是真的么?三年后中秋咱们在开封龙亭见面,不见不散!”说完,一声长啸吐自喉中,悠亮清彻,疾然转⾝,飞云驰电般奔去。

  李仲华目送胜杰远去的⾝形,心中嗟叹不已,人之好胜争名有如此者,堪为少见。

  这时,穷家帮五人走了过来,均向李仲华施礼,內一老年化子恭谨说道:“花家堡一事,敝帮帮主感德不已,本趋晤少侠,只缘敝帮与‘邛崃四叟’势不两立,约斗之期已近,四出约请能手,帮王又为此心烦,只有俟之异⽇,帮主必会访晤少侠,拜谢大德。”

  李仲华忙答道:“不敢,烦请五位老师代向贵帮主致意。”

  丐帮五人匆匆一拱手,疾奔而去。

  忽然冯丽芬娇呼一声道:“华哥,你看这是甚么?”纤手望地面一指。

  李仲华、申公泰两人目光不噤循手指瞧去,只见草丛中红光泛出,映照之下,幻出异彩。

  申公泰疾掠迳前,拾起一块⾚红⽟螭,凝视了半天,笑道:“这必是胜化子怀中之物,被少侠一掌震出怀外,但老朽疑心,为何此种世俗珍物竟出现穷家帮中有数⾼手怀中?穷家帮诚律甚严,规定⾝无长物,令人可疑。”

  李仲华从申公泰手中接过⾚红⽟螭,仔细看了一眼,略略沉昑之后,道:“是否为穷家帮中信物?如果不是,此物定别有异处,不然胜杰怎敢甘犯帮规私怀此物?”

  申公泰摇‮头摇‬:“穷家帮仅用竹牌信符,未闻有此⾚红⽟螭,老朽实在瞧不出此⽟除了价值连城外,还有甚么特别异处。”

  李仲华踌躇须臾道:“事实上我等再不能追上胜杰还,不如暂由在下保存,俟点苍事了,再回胜杰。”

  冯丽芬娇嗔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晴空一碧,満天,三人疾如电奔而去…

  李仲华一路之上,中生似一块巨石庒在中,他忧心见到郝云娘是如何的局面,因他不知郝云娘与浦琼相投否?万一郝云娘怀恨浦六逸幽噤其⺟,反颜成仇,与浦琼敌对,自己则不能偏袒任何哪方。

  女人喜捻酸怀妒,她们见到冯丽芬时做何态度,是可想而知的,那局面是如何尴尬,不噤暗叹了一口气。

  偷眼觎望冯丽芬,见她欣愉之⾊较之往常尤甚,不噤忖道:“但不知在崇圣寺中,申公泰与她说了些甚么,使她一反悲苦之⾊…”

  冯丽芬好似看穿了李仲华心意,也不理他,与申公泰并肩奔行,喁喁谈论,不时发出银铃般娇笑。

  李仲华中愁绪,似一江舂⽔般,汹涌澎湃,无尽无休。

  天未刻,三人已奔至灌县,远眺安澜索桥,凌空⾼架,婉蜓如龙,楼台金碧的李冰⽗子专祠,二、三庙隐现于万木参天丛中,景⾊如画。

  申公泰急问道:“少侠,郝、浦二位姑娘现在青城何处?”

  李仲华答道:“在青城后山⽟麓洞。”

  申公泰沉思有顷,口中喃喃自语道:“⽟麓洞…⽟麓洞…”突眼中一亮,道:“哦!老朽知道了,⽟麓洞在青城绝峰⽟皇顶对崖,洞隐在藤蔓青嶂中,地甚隐密;举世武林中知青城有此洞者寥寥无几,即是青城本门中人,也恐仅有限数人知道。”

  李仲华望了申公泰一眼,诧道:“申老师,为何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申公泰微微一笑,目中不噤泛出怆神之⾊道:“这是老朽一项心中埋蔵已久的隐秘,少侠你不知道老朽原是青城弃徒,因生不喜羁束,闯下一场滔天大祸,故此逃离青城,唉!屈指算来有五十年了。”

  言下,大有不堪回首之意,略略一顿后,又道:“老朽童年,宛如一匹无-野马,満山闯,是以知道⽟麓洞所在,不过,青城门中大都为气量仄之辈,万一撞上发生争执,望少侠略予容让为是。”

  李仲华笑道:“这个在下理会得。”

  申公泰道:“两位望随老朽,取捷径直奔⽟麓洞,尽量避免与青城门中人遇上。”

  三人放⾜疾奔,向屡峦翠绕,丹嶂千寻,青城山中如飞而去。

  一⼊青城,幽篁夹道,如⼊清凉之境,松涛柏韵盈耳,修竹清翠宜人。

  李仲华神⾊不但不见开朗,更添一层忧郁,心內自是忐忑难安。

  坡陡峻折,三人快步飞跃而上,忽听冯丽芬道:“华哥,你瞧上面。”

  李仲华抬目望去,只见坡畔有座小亭翼然,额书“恰乐亭”三宇。

  三人跻登亭中,有联:

  小憩自然凉何幸今生游福地

  登山勿谓苦会当绝顶看朝

  冯丽芬向申公泰拍手娇笑道:“这下联湛称神来之笔,说尽华哥心中郁苦,你看华哥愁眉苦脸,待等云开见⽇,霾尽散,不知那时华哥快愉之情怎么样了?”

  李仲华料不到冯丽芬洞烛其,出言如此刁钻,不噤瞪了冯丽芬一眼。

  申公泰忙道:“少侠,我们由左侧岔径直越上清宮之后,减少为青城门人发现。”

  李仲华欣然应诺,三人穿林拂叶而去。

  奔行半个时辰,不知走出多少里程,存⾝岭上,触目只见⾼屿屏峙,青嶂蔚天,満岭均是寒松冷杉,微风拂掠,谖谖涛声,苍苔碍碧,山花缀锦,振袂长空,令人有飘然出尘之感。

  申公泰道:“此岭正在青城第一峰之后,与上清宮对峰遥遥相隔,我等循脊绕行,不消一个时辰,便至⽟皇顶对崖,如非我等为事所误,大可由正道而行,与少侠瞻仰青城之名胜幽踪…”

  正说之间,忽见面冷杉之中人影疾晃,突由林中穿出十数道者,四方八面散开,将三人围在当中。

  只见一灰袍中年道者,飞步迈来,在三人⾝前相距丈许倏然停步。

  这道人生相威猛之至,一张方脸⾚如朱砂,印堂生有一颗⾖大黑痣,虎目如电,神似三眼灵宮。

  道人首先向冯丽芬肩上青霜剑注视了一眼,继望着申公泰沉声道:“三位登山为何不循正途?”

  一声冷笑起自冯丽芬口中,面罩浓霜,叱道:“天下名山,赏幽览胜,莫不任人登临,我们行动总不成要受你们羁束?”

  那道人说:“女施主话虽不错,三位如是普通游客,自当别论;但三位是武林人物,易启本山疑窦。”

  冯丽芬正要出言叱责时,忽感后劲风袭体,由不得‮躯娇‬一晃,猛闻一声大叫,旋面回视,只见李仲华已扣著一少年道者腕脉之上,那道者面⾊惨变灰⽩,额角沁出汗珠如⻩⾖大,浑⾝战栗不止…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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