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红叶情仇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红叶情仇 作者:独孤红 | 书号:41332 时间:2017/9/18 字数:20141 |
上一章 第一章 酒楼惊艳 下一章 ( → ) | |
这是元世祖忽必烈灭宋承接正统的第五个年头。 地点是在开封。开封,在大宋年间,是京师所在。 后来宋⾼宗把京师南迁,称南宋。不久,金宣宗又把国都由燕京迁往汴梁,所以开封有一度也是金的都城。 而后,元灭金,灭宋,国都定于燕京。 虽然都城一再变移,金宣宗总曾在开封坐过几年皇帝宝座,同时,他也为我华中后世种下了这么一颗种子这天晌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开封城南门,缓缓驰进了一匹瘦马。马,是匹⽑⾊纯⽩的马,但如今看那纯⽩的⽑⾊却已经发⻩了,还带着尘土带着泥沙。 它显然地是长途跋涉至此,你不见,它低着头,没精打采,象有点不胜负荷吗?鞍上,⾼坐着一个黑⾐人,他头戴一顶宽沿大帽,遮掩了炙热的太,也遮住了他那张脸,看不见他的面貌,不过由那光光的下巴看,这个人年纪不会大。 他有一副颀长的⾝材,杆儿得笔直,不象他舿下的坐骑那么没精神。 腿旁,鞍边,有一个长长的行囊,看样子,那象一口刀,别的,他没有带什么,别的,也难再看见什么。 瘦马刚进南门,突然“喂,你站住了。” 斜刺里传来声耝暴的沉喝。 黑⾐人勒缰控马停了下来,他脖子没有动,也没有往喝声传来处看,生似他明⽩是怎么回事。 马刚停稳,由那喝声传来处,大踏步地走过来一个人,那是个巨目⻩须大汉,肩宽⾁厚,圆而耝,瞧模样,活象个大狗熊,看打扮,任何人都知道,那是元兵里的一名小小武官,马靴吱吱的,刀叮当晃,近前,伸出那带着⻩⽑的大手,一把扣住了辔头:“嗯,这匹马不错,是我们蒙古种嘛…” 铜铃般巨目抬,瞅着鞍上黑⾐人道:“你是汉人?” 黑⾐人杆儿仍是得那么直,连头也没点一下,淡然地吐出了两个字:“是的!” “混帐。”巨目⻩须大汉瞪着眼突然怒喝:“谁让你们汉人骑蒙古种的马的,滚下来!” 黑⾐人一句话没说,翻⾝下了坐骑,手一伸,把缰绳递了过去,生似他不在乎。 巨目⻩须大汉劈手一把夺过缰绳,那⽑茸茸的左手伸,抓向了鞍旁那长长的行囊。 他用力一扯,硬把那行囊扯了下来,扯得那匹瘦马为之一晃,然后,他冷然把行囊递向了黑⾐人:“这是你的,拿去!” 黑⾐人没说话,伸手刚要去接。 倏地,巨目⻩须大汉又沉腕把行囊收了回去,掂了掂,摇了摇,转眼凝注黑⾐人道;“这是什么?” 黑⾐人淡然说道:“刀,-口刀!” “刀?刀?”巨目⻩须大汉“哦”地一声咧开大嘴笑道:“原来你是你们汉人嘴里常说的江湖人,对吗?” 黑⾐人道:“是的。” 巨目⻩须大汉道:“你从哪儿来?” 黑⾐人又只两个字:“江南。” 巨目⻩须大汉道:“好地方,当年打宋朝的时候我去过,你由江南跑这么远的路,到‘开封’来⼲什么?” 黑⾐人道:“来玩玩儿,顺便看个朋友,江湖人总是到处走的!” 巨目⻩须大汉咧嘴笑道:“行游各处,行侠仗义,是么?” 黑⾐人道:“只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巨目⻩须大汉道:“可惜我们大元朝新添了这么一个规定,百姓不准带凶器进⼊城镇,你没办法拔刀子!” 说着,哈哈地一阵大笑。 黑⾐人道;“还有事吗?” 巨目⻩须大汉带笑一摆手,道:“你们江湖人比普通汉人⾼一等,没有事了,你走吧!” 黑⾐人没再多说一句,转⾝往城里行去。 这一趟开封来得倒霉.坐骑没有了,刀也被没收了。 可是黑⾐人他一点也不在乎,连头都没回一下。 大有“刀马”⾝外物,不值计较之慨。 黑⾐人走没多远,他突然伸手拦住了一个路人:“对不起,我是外地来的,请问一声,大槐树怎么个走法?” 那人抬眼说道:“你这位要找大槐树?” 黑⾐人微一点头,道:“是的,我初来汗封,人生地不…” 那人抬手往东一指,道:“大槐树在东城,由这儿往东走,到了东城再一问,没有人不知道大槐树。” 黑⾐人谢了-声,放步往东走去。 片刻之后,他到了东城,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大宅院门前,有一株枝叶茂密,浓荫蔽天的合围大隗树。 东城,在开封来说,是较为僻静的一方,住的人很少,也远离闹区,除了这座大宅院外,没一户象样的人家。 黑⾐人站在大槐树的浓荫下,静静地打量着这座大宅院,看样子,他似乎有点动,只可惜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这座大宅院里,很静,门前的石狮子只剩了一只,另一只不知弄到何方去了。 两扇朱漆大门紧闭着,油漆剥落了,门环生锈了,石阶的隙里都长出了草,看上去那么凄凉萧条。 越过⾼⾼的围墙往大宅院里看,能看见的,只是深绿⾊的树海枝叶丛,还有三五成群,飞进飞出的鸟雀,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显然,这座大宅院当年不是达官贵人府邸,便是有钱绅贾,大户人家的宅第,叹只叹如今… 黑⾐人就这么站着,静静地,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蓦地一声吱呀门响,隔壁一户没有院墙,屋子既破又矮的人家门开了,由门里探出了一颗头发蓬散的中年妇人头,接着“哗”地一盆⽔泼在了门前。 泼完了⽔,那中年妇人提着空盆刚要缩回屋里去,却一眼瞥见了站在大宅院门前,大槐树底下的黑⾐人。 她一怔,停在了那儿,但转眼间她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掩上了门,没多久,门又开了,由门里走出个⾝穿褂,瘦瘦的中年汉子,他一脸的忠厚老实像,⾝后是那中年妇人的头,她向着黑⾐人指点了一下。 中年汉子回头低低说道:“说是他?”中年妇人瞪着眼,闭着嘴,点了点头。 中年汉子迟疑了一下,迈步向黑⾐人走了过来。 这一连串的开门,关门,探头,泼⽔,似乎没有惊动全神贯注在大宅院门上的黑⾐人,直到那中年汉子走近,他仍然没有-静,站在那儿象个泥塑木雕的人像。 中年汉子到了黑⾐人⾝边,迟疑地⼲咳一声,在脸上挤出些笑容,怯怯地说道:“这位,你是…” 黑⾐人从大宅院门上缓缓收回目光,投注在中年汉子脸上,然后淡淡说道;“有劳动问,我是来找人的!” 那中年汉子道:“找人?你找的是…” 黑⾐人抬手一指大宅院,道:“就是这谢家!” 中年汉子呆了一呆,道:“你,你找谢家?” 黑⾐人微一点头,道:“是的,我找谢家!” 中年汉子迟疑着道:“你是谢家的…” 黑⾐人道;“朋友,也算亲戚!” 这是怎么个说法?中年汉子没理会那么多,道:“你跟谢家是不是有很多年没有来往过了?” 黑⾐人道;“是的,你说对了,很多年,是有很多年了,算算总有十八年了吧!” 中年汉子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道:“我说呢,那怪不得你不知道,谢家早就没人了…” 抬手一指,接道:“你不见?现在这是:什么样子,石狮子缺了一只,那还是前几年遭雷劈的,如今连块石头桩也没有了,门上的漆,多年风吹雨打太晒,掉了,门环锈了,门口都长了草,当年的谢家哪是这个样子?要是还有人…” 摇头摇,闭上了嘴,不再说下去。 静静听完了人家的话,黑⾐人他来了这么一句:“我知道!” 中年汉子为之一怔,难怪,换了谁谁也会一怔:“怎么说?你知道?” 黑⾐人点了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二十年前,谢姑娘被金人选去和好蒙古人,自那时候起,不到十年,谢家就没人了!” “对啊。”中年汉子道:“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跑到这儿来找…” 黑⾐人道:“我只是听说,那时候我年纪很小,只有两岁,近几年长一辈的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要我到这儿来问个清楚。” 中年汉子道:“问个清楚?” 黑⾐人道:“我的意思是,向街坊邻居打听打听。” 中年汉子道:“你要打听什么?” 黑⾐人道:“打听有关谢姑娘被选进宮的事?” 中年汉子道:“噢,原来你要打听…这有什么打听的,被选进宮了,就是被选进宮了,再说,当年的街坊邻居,遭受连年的兵灾,死的死,搬的搬,你向谁打听去?” 黑⾐人下巴动了一下,似乎笑了,道:“你是本地人吗?” “是啊。”那中年汉子道“我当然是本地人啊!”黑⾐人道:“你一直住在这儿么?” 中年汉子道:“当然啦,我这几间破屋是祖宗留下来的一点产业,我家好几代都住在这儿,在这儿生在这儿长…” 黑⾐人道:“你今年怕快四十丁吧?” 中年汉子-点头,道:“不错,我今年三十六了,再过四年就四十了!” 他似乎蛮不糊涂。 黑⾐人微微笑,道:“那么,我还愁没人打听吗?” 中年汉子一怔,回手指着自己鼻尖,瞪大了眼道:“你是说我?” 黑⾐人笑了笑,道:“不错,你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今年三十六了,二十年前你十六岁,那时候的事你该知道!” 中年汉子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没说错,我还真知道一点,当年谢家姑娘被宮里来的人接走的时候,我还躲在门里偷看呢,我记得那时候谢家姑娘一声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黑⾐人点了点头,道:“她是个很刚強的人,一个少有的奇女子…” 顿了顿,接问道:“你知道当年是谁把谢姑娘选进宮里去的吗?” 中年汉子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金朝的皇帝!” 黑⾐人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金朝的那位皇帝,他怎么知道这儿有位美貌无双的谢姑娘呢?” 中年汉子呆了一呆,道“那,那谁知道,听说宮里要选民女的时候,不是派人四处打听,就是由地保,把那当地长得好,会唱曲,会写诗的姑娘往上报,大概他就是这样知道的!” 黑⾐人道:“在谢姑娘被选人宮之前,你见过谢姑娘吗?” 中年汉子一瞪眼道:“怎么没见过?那时候我常往谢家送花,有一回我在后院里碰见谢姑娘,天哪,你可不知道,谢姑娘长得可真好,要多标致有多标致,以我看,就是王⺟娘娘⾝边的仙女也比不上她,嘿,那次谢姑娘还赏了我一锭银子呢,还跟我说话,问我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人哪,和气着呢,不象别家有钱的姑娘摆架子…” 黑⾐人道:“谢姑娘会唱曲儿,会作诗吗?” 中年汉子头摇说道:“谢家姑娘会不会唱曲儿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谢家姑娘是位才女,当时开封城里的姑娘,就连读诗书,有学问的人都算上,没一个比得上她,还有,谢家姑娘绣的花我见过,手工可是真了不起,我娘见了象见到宝贝,说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就从没看过这么好的手工,当时,多少达官贵人,有钱的大老爷上门求亲,谢家姑娘都没答应,后来谢家姑娘被选进宮去,街坊邻居都说她天生的富贵命,福气好,怪不得她不答应那些亲事,谁知道后来那瞎了眼的金朝皇帝却又把她送去讨好蒙…” 脸⾊一变,摇头摇,住口不言。 黑⾐人静静听毕,微微点头,道:“你没有说错,据我所知,谢姑娘却是这么一位奇女子,不但人长得好,而且才学也好…”话锋一顿,接问道:“当年这儿的地保,如今还在吗?” 中年汉子头摇说道:“不在了,早就死了,如今怕连骨头都没有了!” 黑⾐人沉昑了一下,道:“当年谢姑娘被宮里派来的人接走的时候,你看见了?” “当然。”中年汉子一点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说那是宮里派来的人,后来却又听说那些人并不是宮里派来的,说是什么,什么…” 窘迫地咧嘴一笑,道:“那时候叫什么我忘了,如今朝代换了,好多年没提了,不过那个官儿就象现在总督府的总管差不多。” 黑⾐人“哦”地一声道:“那个官儿,是金人还是汉人?” 中年汉子道:“听说是汉人,不过谁也没见过…” 黑⾐人点头说道:“那是官大嘛!”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道:“官大?那年头他神气,权力大得可以杀人,他要谁死谁就不能活,他要谁家的姑娘,就得乖乖给地送去,可是好景有几年,如今这-朝灭了那一朝,他娘的他的官儿早没了,乌纱帽也早掉了,还不是象个⻳孙子!” 黑⾐人道:“你这么恨他吗?” “怎么不恨!”中年汉子道:“那时候街坊邻居谁不恨?都恨他把谢家姑娘接走了,可是在那年头他的官大,动不动就要杀人,谁敢放个庇!” 黑⾐人淡然一笑,道:“这年头不也-样吗?蒙古人,⾊目人,咱们汉人沦为了第几等? 谁又敢说什么?哼一声?” 9中年汉子一点头道:“说得是啊,老天爷就这么不睁眼,当年大宋朝…” 忽地⽩了脸,惊慌地四下看了看,低低接道:“这,这话可不能轻易说啊,让人听去是要杀头的,再那个一点就会诛灭九族…” 黑⾐人笑了笑,道:“别害怕,我不说就是!”中年汉子定了定神,強笑说道:“说了半天,我还没问你贵姓…” 到底是耝人,连个请教都不会说,不过,已经很难得,他能说个贵姓!黑⾐人道:“我姓韦,你贵姓?” 中年汉子着手,赔笑说道:“我姓赵,街坊邻居都叫我赵大。” 黑⾐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赵大哥,多谢赵大哥指点,你请忙吧,我走了。” 中年汉子赵大忙道:“怎么,走了?不到我屋里坐-会儿?” 黑⾐人道:“谢谢,不打扰了,我还有别的事。” 说完微一拱手,径自转⾝行去。 赵大一声:“那你走好,我不送了。” 愣愣地站在大槐树下,直到黑⾐人拐了弯,看不见了,他才转⾝往回走。 那中年妇人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还在向黑⾐人拐弯处瞧,赵大走近,她忙问道: “是谁呀?” 赵大道:“不认识,一个姓魏的。” 这差到哪儿去了?他把韦听成了“魏” 中年妇人凝目说道;“魏?你听真了?别是姓韦吧?” 赵大摆手说道:“管他姓什么呢?姓魏也好,姓韦也好,姓是人家的,跟咱们扯不上边儿,快进去做饭去吧,吃了饭我还得出门呢尸中年妇人道:“跟咱们扯不上边儿?死人,你就知道吃,吃了好往外跑,不到三更半夜你不回来,你忘了,当初莫大爷是怎么待的?” 赵大撩眼道:“莫大爷怎么待的?” 中年妇人埋怨地道:“死鬼,你真忘了,莫大爷说要咱们留意,要是有人来打听谢家的事,就赶快去给他报个信儿…” 赵大不耐烦地道:“我没有忘,莫大爷说那个姓韦的有二十多岁,这是什么时候的话了? 前后二十年那姓韦的怕不早成了老头子了?你没看见这个有多年轻,让开,别站在门口碍事挡路!” 伸手推开了中年妇人.一头钻进了矮屋里。 中年妇人在背后咒骂道:“死鬼,就只许你有儿子吗?吃饭,吃饭,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你不去我去,看你吃个庇!” 说着,抬手掠了掠蓬散的头发,-仰脸,气咻咻地下阶往北行去,脚底下好快。 ⼊夜开封城远近都上了灯,看上去,开封城还是热闹的,究竟是几个朝代的京师所在。 城南一家客栈里,由后门背着手走出来一个青衫客。 他二十多岁年纪,长眉斜飞,凤目重瞳,很俊美,也很英,更难得一派洒脫、飘逸之气。 跟客栈里进出的其他人一比,云泥立判,令人有鹤立群之感,本来是开封城还没有见过这么俊逸的人物。 一名伙计脸上堆着笑了上来,哈个道:“怎么?客官,您要出去?” 青衫客含笑点了点头,道:“听说开封城夜间特别繁华热闹,想出去逛逛。” 伙计点头笑道:“那倒是,别错过机会,象鼓楼、大相国寺,都是看热闹的好去处,那儿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青衫客道:“谢谢你,小二哥。”说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伙计殷勤地又在背后说了一句:“客官,您可早些回来,开封城有宵噤!” 青衫客人已在客栈门外,他仍然应了一声。 这时候,柜台对面的一条长板凳上,站起两个人,那是两个穿黑⾐的中年汉子,一名往后面行去,一名走出了客栈。 青衫客背着手,顺着大街往前走,在这华灯初上的街上,他不住左顾右盼,显得很惬意,也很自在。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步,他被一阵歌声昅引住了,歌声曼妙,甜美,唱的是: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郞边去。 锦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竟是李后主的“菩萨蛮” 这地方有人能唱后生的词,⾜见唱歌人儿不俗。 事实不差,便是遍历檀板的人,他也未必听过这么好的歌喉。 余音萦绕,轰雷般一阵掌声,还夹带着怪叫:“好啊,教君恣意怜,小娘子,让我恣意怜你一番如何呢?” 怪叫落后,哄然一阵大笑。 这何止轻薄,简直冒渎?青衫客皱了皱眉,仰头望去,只见⾝左街旁有一座酒楼,歌声,掌声,笑声,就是由楼头传下来的。 隔着一道竹帘,灯光外透,人影不住晃动,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看来这些人丝毫不以朝代更换,异族人主为忧,也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之讥!青衫客迟疑了一下,转⾝往酒楼行去。他上了楼,歌声适时又起,他怔在了楼梯口。 是眼见楼头満座热闹?是耳听叫嚣,喧嚷?不,他惊于唱歌人儿的美。 这座酒楼上,桌椅的摆设,跟别处的酒楼略有不同,这座酒楼的桌椅排置成半圆形,缺口正对着楼后一处垂着帘珠的小门。 成半圆形排列的桌椅正央中,是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铺着雪⽩的桌布,银杯,牙箸,异常之气派。 围着这张八仙桌,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三个并肩坐在上首,这:个,都是碧眼⻩须的彪形大汉,穿的是官服,而且是武官服,个个神态凶恶狂傲,旁若无人。 瞧,⻩汤下了肚,官服的扣子解开了,⽑茸茸的脯外露,⻩⻩的胡须上,沾着酒渍,也沾着菜汤,俱皆咧着大嘴直乐,六只-铃般碧目,直愣愣地望着桌前,一眨不眨,全是⾊的-心像。 陪坐在下首的,是个⾝穿⽩⾐,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得也俊,⽩净净的脸,直的鼻子,只可惜眼睛太小了,嘴太薄了,看神气,他副轻薄狂傲外,对那三位,犹有点下流的谄媚。 他⾝后,站着个瘦⾼中年汉子,鹞眼-鼻,眉宇间隐透鸷,眼神居然十⾜,分明练家子一流好手。 八仙桌的左右,就是那几十桌的一般酒客了。 那位。唱歌的人儿,就站在八仙桌前不远处,她,穿着-⾝雪⽩的⾐裙,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弯弯的两道黛眉下,是一双-目,那对眸子清澈、深邃,还带着深蓝⾊的⾊彩,直的-鼻,鲜-一抹的樱,玲珑婀娜的躯娇,肌肤自得象雪,又象晶-的⽟,也象凝脂。 青衫客自问,他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尤其是这位唱歌人儿冰肌⽟骨,美得清奇,得象团火。世上不乏美得人的女子,但这位唱歌人儿之美醉人,看她一眼,能令人终生难忘,她看人一眼,更能令人如醉如痴,心撼神摇,甚至于六魄飞扬,骨蚀魂销,美目流波只一转,所有的魂ㄦ都能被她勾去。而令人诧异的是,这位唱歌人儿其他地方完全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可是她那双流波美目跟那象雪如⽟,似凝脂一般的肌肤,却又不象汉人,撇开肌肤不谈,那双美目,竟有着八仙桌上那三位碧目中所闪光芒同样的⾊彩。 汉人之中,没有这么美的姑娘。蒙古人里,也没有这么美的女子。 那么她是?还有一点更令青衫客震动、诧异的是… 这时候,一名伙计走了过来,哈赔笑说道:“这位,喝酒,听歌,您请这边坐!” 青衫客目光不离唱歌人儿,口中应道“等一下。” 伙计答应着退向一旁。 适于此际,青衫客忽听⾝旁一副座头上,有两个江湖豪客打扮的酒客开口说了话,左边⽩净脸那个用手肘一碰同伴,低低说道:“娘的,就是她,-点不错,就是她,我要是说瞎胡吹嘘,管叫我他娘的遭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好重的赌咒!他那位同伴心不在焉地道:“吵什么,听歌呀,什么就是她,就是她的?” ⽩净脸汉子道:“你他娘的,忘了?那夜一,在长安,她对我抛媚眼,那浪劲儿,百般逗挑,我他娘的又不是柳下惠,木头人,自然跟她走了,到了城外,荒地上有座帐篷,黑黝黝地又没点灯,她进去了,临进去时又冲我抛个媚眼送个笑,还招了招手,害得我象失了魂一般扑了进去,嘿嘿,乖乖,别提了,那夜一简直他娘的-魂,你就不知道她的⾁有多么嫰,娘的,再有二回,让我死我都愿意。” 照他这么说,敢情这位唱歌人儿是… 谁相信?她看来那么清奇,那么圣洁。 青衫客皱了皱眉。 只听⽩净脸汉子那同伴道:“别他娘的瞎吹胡擂了,我看你是⻩汤灌⾜,了眼,要不就是想女人想疯了,你他娘的也不拉泡尿照照,也不睁眼瞧瞧人家,你配吗?连给人家打洗脚⽔人家都嫌…” ⽩净脸汉子眼一瞪,道:“你他娘的不信?” “算了吧。”他那同伴道:“安静地喝你的酒吧,想嘛,只有用眼,别的,哼哼,这辈子多做好事多烧香,等下辈子吧!” ⽩净脸汉子急了,眼里现了红丝,头上暴起青筋,道:“他娘的,我赌了这么重的咒… 你他娘的还不信,好,我他娘的当面问给你看去。” 说着,他一按桌子就要站起。 瞧模样,象真有那么回事!他那同伴手快,一把按住他,朝八仙桌上努了嘴,冷冷说道: “你他娘的眼瞎了,还是被屎蒙住了,没瞧见吗?那三个全是碧眼⻩胡子里一等一的好手,别的不说,一手蒙古摔角,能把你摔个半死,连子都摔出来,再瞧瞧站着的那个,你就更对付不了,算了吧,大爷,别让我一块儿遭殃,我信了,行了吗?” ⽩净脸汉子没再动,可是他仍是说个没完,说的全是他那夜的经历,秽言秽语,简直不堪⼊耳。 青衫客眉锋皱得更深,适时,一曲终了,歌声歇止。唱歌人儿躯娇半矮,盈盈一礼,凌波燕子一般退回了那垂着帘子的小门里,临去,还向着八仙桌上送个一瞥勾魂的秋波。 掌声如雷,怪叫震耳,只听那⽩⾐年轻人谄笑说道:“看见了,三位,风情万种,只在秋波一转,唱歌的小娘子,对三位大大地有了意思呢!” 那三位,眼前瞪,如痴如呆,模样儿好不可笑可恶。 闻言一起灵魂儿归窍醒了过来,只见那居中碧目⻩须大汉窘笑说道:“小莫,别胡说八道!你们汉人常说哥儿爱美,姐儿爱俏,姑娘们都喜年轻的小⽩脸,象我三个,満脸⻩须一⾝⽑,还带着刺鼻的腥膻味儿,那唱歌的娘子怕不害怕恶心,哪里还有胃口?”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头摇,嘿嘿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固然,小⽩脸是讨人喜,可是一旦玩真的,十之八九都是银样-头,那及得三位天生异禀,那股子勇猛劲儿受用?” 此言一出,那三个哈哈狂笑,声震四座,只听居中那碧眼⻩须大汉又道:“真的吗?小莫?” 叫小莫的⽩⾐年轻人谄笑说道:“我还会欺骗三位?也得敢呀!” “那好。”居中那一位一点头,兴致地道:“等酒⾜饭席散后,咱们想办法把她带回去…” 青衫客没再听下去,转望那等在一旁的伙计道:“还有空座头吗?” 那伙计忙答道:“有,有,您请跟我来!” 领着青衫客,绕向那成半圆形的后端座头。 绕到左面墙边,那儿犹空着一副座头,只是这儿是个角落,唱歌人儿不会往这儿看,坐在这儿也看不真那唱歌的人儿,所以它至今空着。 伙计不安地手笑道:“客官,对不起就这一个座了,不知道…” 青衫客点头,道:“正好,这儿清静,我要的正是这种座头。”人家都往前面凑,他却宁愿坐在这唱歌人儿永远不会留意到的角落里,看来这位青衫客怪得很。伙计连忙谢过,问清了青衫客要吃喝什么后走了。青衫客落了座,抬眼略一打量,只有他孤伶伶的一个人坐在这角落里,其他的酒客,离他最近的也在数尺以外。他没有在意,坐定没有好久,酒菜上来了,酒菜上了之后-好久,那小门里丝竹乍起,垂帘儿掀动,唱歌人儿又自袅袅行了出来。 她一出现,整个酒楼里立即鸦雀无声,真是掉针都能听-“叮”地那么一声。 突然,那叫小莫的⽩⾐年轻人带笑叫道:“小娘子,快唱,快唱,我这三位朋友等了老半天了,看不见你,他三位只觉酒菜无味,坐立难安…” 唱歌人儿美目轻瞟,风情万种,送过蚀骨消魂的媚娇-瞥,盈盈一福,低低说道:“奴家遵命,公子爷多捧场。” 竟然是口流利的京片子。叫小莫的⽩⾐年轻人神⾊一,哈哈直笑,道:“好,好,唱,唱,唱完了这一曲,本公子有赏。”唱歌人儿低低的应了一声,樱桃绽破,香启处,-缕曼妙歌声冲口而出,唱的是:卖花担上,买得一枝舂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浪。 怕郞猜透,奴面不如花面好。 支鬓斜簪,徒要教郞比并看。 如雷掌声之中,叫小莫的⽩⾐年轻人轻薄怪叫:“好,好,依本公子我看,我看,奴面不如花面好,-说的,以本公子爷我看,小娘子的吹弹破嫰娇靥,比那花面胜过千万分…” 转注上首那三位,道:“三位说,是也不是?” 中间那碧眼⻩须大汉大笑点头:“对,对,对,对极了,对极了,小莫,你天生一巧⾆,真是会说话,可不是吗?这位小娘子…” 叫小莫的⽩⾐年轻人-抬手,笑道:“别说了,说有什么用,说过的要算数,赏呀!” 中间那碧眼⻩须大汉点头笑道:“赏,赏,赏,当然有赏,一定得赏…” 说着,那⽑茸茸的大手探⼊怀里,抓出了一物“叭”的地一声,放在了桌上,招手叫道;“小娘子,这是赏给你的,过来拿吧!” 酒客中,响起几声惊叹与惊呼。八仙桌上,那居中碧眼⻩须大汉面前,摆着一串珠子,那一颗颗的珠子,个个有小拇指般大小。 叫小莫的⽩⾐年轻人叫道:“乖乖,这赏赐可不轻,对,赏金赏银都显得俗气,唯有这串珠子才配得上小娘子,小娘子,你这一曲简直可值万金哪,快过来领赏吧。” 唱歌人儿怪得很,她不象一般卖唱女子,眼见这么重的赏赐,并没见她多么喜悦,更看不见那惯见于一般卖歌女子美目中的贪婪光芒,他仅仅淡淡地笑了笑,盈盈一福:“奴家多谢官爷重赏厚赐。” 迈动莲步,动扭肢,步步仪态万千地袅袅行了过去。 到了八仙桌前,她伸出那欺雪赛霜,如⽟似脂,令人心跳⾎沸的皓腕,便要去拿那串珠子。 突然,叫小莫的⽩⾐年轻人,疾探那轻薄禄山之爪,一把抓住了唱歌人儿的皓腕,笑道: “小娘子,慢来慢来,珠子是这位赏的,该让这位替小娘子你戴在香颈上才对。” “对啊。”居中碧眼⻩须大汉一拍桌子,叫道:“小莫,有你的,今后我也要好好赏赏你,小娘子,过来,过来,让我替你把珠子戴上。” 伸出那⽑茸茸的大手,抓上唱歌八儿的柔荑,硬把她拖了过去,口中还嘿嘿地直笑: “乖乖龙的冬,小娘子,你这手可是真细真嫰啊,象是没有骨头嘛,我什么女人都见过,只没见过象你这样…” 又一阵琊笑,接道:“珠子慢点戴不要紧,反正它已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来,先让我香一个。” 另一只⽑茸茸的大手一圈,搂住了那一掐掐的纤,那満是⻩⽑的大脸,带着扑鼻的酒气,往唱歌人儿娇靥上便凑,唱歌人儿弱不噤风,那经得起这一搂,躯娇-晃,便往碧眼⻩须大汉怀里倒去。 青衫客陡然扬了眉,手一动,手中那⽟骨折扇前指,刚遥遥,指向碧眼⻩须大汉的左肋。 适时,唱歌人儿轻轻一声惊呼,躯娇猛地一挣,纤如蛇,竟被她滑出了巨掌。 青衫客为之一怔。 旋见她⽔葱般⽟指伸出一,飞快地点上那居中大汉的额角,同时另一只柔荑抄起桌上珠子,⽟靥泛红,螓首半-,带着娇羞,躯娇转处,一阵风般奔进了那垂着帘子的小门里。 青衫客松了一口气,神⾊中浮现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缓缓地放下折扇。 那边,那三位仰天狂笑。 叫小莫的⽩⾐年轻人乘机谄笑道:“怎么样?我说她独垂青眼,对三位大有意思吧?” 狂笑声忽地敛住,居中碧眼⻩须大汉道:“小莫,那为什么不让我香…” 叫小莫的⽩⾐年轻人头摇说道:“您真是,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小娘子她再有意思,到底脸⽪儿还是嫰得紧呀!” 居中那位一怔,旋即点头咧嘴笑道:“对,对,对,到底小莫行,还是小莫行,她神女有意,我这襄王也有梦,好吧就等待会儿…”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待会儿不错,不过以我看,她还是株嫰蕊儿,经不起狂蜂浪蝶,待会儿您可懂得点怜香惜⽟,如想魂销真个,只宜轻怜密爱,可不能…” 居中那位点头笑道:“这我懂,这我懂,你放心就是,这么一位娇嫰的小娘子,我会忍心吗?” 叫小莫的⽩⾐年轻人嘿嘿一笑,道“不管怎么说,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居中那位大笑说道:“那当然,那当然,有好处还能忘了你,既然你喜这调调儿,明天你到我那儿去,燕瘦环肥,任你挑!” 叫小莫的⽩⾐年轻人眉飞⾊舞,忙道:“谢谢达鲁花⾚,谢谢达鲁花⾚!”这“达鲁花⾚”是元朝的官名。元朝在县之上,有府有州。元朝的府,分为总管府(路)与散府两种,总管府的汉人长官称总管,散府的汉人长官称为知府,在总管与知府之上,均有蒙古人或⾊目人充任“达鲁花⾚”论起来,元朝的总管是正三品,知府是正四品,而达鲁花⾚犹在总管与知府之上,可见达鲁花⾚的官爵与权势有多么大了。 也难怪叫小莫的⽩⾐年轻人一再巴结谄媚了。⼊耳这声“达鲁花⾚”青衫客呆了一呆,他仔细地向着八仙桌那边打量了几眼,然后他皱眉沉思起来。沉思了片刻,他摇头摇,突然探怀摸出一物,那是一块折叠着的⽩绢,他把⽩绢摊开来平铺在桌上,那赫然是一幅人的半⾝像。 ⽩绢上画的,是个女子,她的美貌,堪称世上之最,而她简直就是适才那位唱歌的人儿。 这意思是说,假如那位唱歌人儿眸子不是带有深蓝⾊彩,-鼻不是略⾼了些的话,那她就是画中人。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青衫客低声喃喃自语:“不会,不会,前后差了二十年,她怎么会是她?再说,眼前这位唱歌的姑娘望之也不似中原,汉人…” 接着,他头摇一声叹息,折上了⽩绢,重又把它放回怀里,然后他举起了酒杯。 举起了酒杯,抬眼再望那人去余香的八仙桌前,霎时间他的脸上有一种怅然之⾊。 适时,一声轻叹传⼊耳中:“娘的,这妞儿真人…” 随又听另一个话声说道:“妞儿?你还当她是⻩花大闺女呀?告诉你,她不知是梅开几度几⽔货了,别的我不知道,就拿我来说吧,我就他娘的做过她两回人幕之宾,乖乖,你就不知道她有多…” 青衫客眉锋一皱,转头循声望去,只见距自己最近的一副座头上,坐着另外两个武林人物打扮的中年汉子。 一个⽩⽩净净,俊,另-个既矮又胖,活象个大冬瓜,那⽩净俊汉子犹在眉飞⾊舞。 只听那矮胖汉子笑道:“你他娘的吹什么…” “吹?”⽩净俊脸汉子瞪眼说道:“我几时跟你吹过,我要是吹,我他娘的是⻳孙子,那夜一,在许州…” 接下去,他的遇跟青衫客适才听到的一模一样。 现在,是第二个人在说她了,对她,同样的是梦魂萦绕,终生难忘,而且,有这种遇的,也只限于⽩皙、俊秀一点的汉子,当然,人好好⾊,象这种事,永远轮不到那脸象锅底,既丑又怕人的人。 一个人说,或有可能是吹,是吃不到嘴有意中伤。 两个人说那就有点… 无如,青衫客不相信,他绝不相信象这么一位绝美而圣洁,只该是神不该是人的姑娘,会是个人尽可⼊幕的无聇娃。 可是,看唱歌人儿适才的举动与神态,的确有点轻佻,浪,不正经。 然而,青衫客看得清楚,她的目光永:远是那么圣洁,跟她的举止、神态,极不相配。 他不明⽩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他对这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留恋,可是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正打算丢下酒钱离去,突然楼梯口探头探脑地上来一个人,这,令得青衫客双眉微微一扬,坐在那儿没有动。 那探头探脑,象做贼的那个人,是个黑⾐汉子,正是半个时辰前,跟在青衫客之后,离开客栈的那个人。 他在楼梯口探头探脑,一双贼眼在-楼酒客里搜索,忽地,他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青衫客,脑袋一缩便要退去。 可巧这时候那叫小莫的⽩⾐年轻人、一眼看见了他,立即喝道:“秦风,在那儿探头探脑的⼲什么?过来!” 黑⾐汉子秦风一惊,迟疑了一下,举步上楼,一边往八仙桌走,一边用眼睛溜着青衫客,到了八仙桌前,他不安地赔笑躬⾝叫了声:“少爷”青衫客目中异彩一闪。叫小莫的⽩⾐年轻人冷然说道:“到酒楼来⼲什么,探头探脑的象个贼,也不怕三位大人笑话,是不是找我?”黑⾐汉子秦风忙道:“不,不,不是,少爷,是…”溜了青衫客一眼,弯下去,低低说了几句。只听叫小莫的⽩⾐年轻人“哦”了一声,満脸诧异地将目光向坐在角落里的青衫客投来。 青衫客没回避,也正望着他。叫小莫的⽩⾐年轻人随即收回目光摆了手,道:“你回去吧,给我好了。” 黑⾐汉子秦风忙道“少爷,老爷说…”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摆手,道:“三位大人在这儿,少哕嗦,有话回去再说。” 黑⾐汉子秦风没敢再说,应了一声往后退去,临下楼时,他又向青衫客看了一眼。 那里黑⾐汉子秦风下楼走了,这里叫小莫的⽩⾐年轻人向⾝后招了招手,⾝后那瘦⾼汉子立即凑上前来,两人的话声虽然很低,但青衫客仍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那瘦⾼汉子说道:“什么事,少爷?”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你去跟她商量商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告诉她,达鲁花⾚看上了她,这是她的福气,她的造化,少不了又是一笔重赏厚赐,带她先到府里等着,我跟三位大人马上回去。” 瘦⾼汉子嘿嘿笑道:“少爷,对这种人,您得先给她一点现的。”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刚才那串珠子还不够吗?” 瘦⾼汉子笑道:“少爷,这玩艺儿,谁会嫌多?”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点头,道:“你⾝上带得有吗?” 瘦⾼汉子道:“有,少爷,一共是…”叫小莫的⽩⾐年轻人一摆手,道:“-报数了,先随便先赏她一些,告诉她,重赏厚赐在后头,叫她往府里去拿。”瘦⾼汉子应了-声,带着満脸琊笑,向垂着珠帘的那小门行去,掀帘进去了。 青衫客想走,他想追那黑⾐汉子秦风去,可是他没有动,因为他还想听听结果如何,看看她究竟是不是那种人,这,在如今,他竟觉得比追那黑⾐汉子秦风来得重要。过没多久,垂帘掀动,瘦⾼汉子快步:行了出来,他脸上的神⾊,脸上的笑,令得青衫客一颗心往下一沉。 到了八仙桌前,叫小莫的⽩⾐年轻人急不可待地问道:“怎么样,成了吗?她答应不?” 瘦⾼汉子微微一笑,哈下了,道:‘少爷,您猜成了没有?她答应了没有?”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少废话,我没心情猜谜,快说。”“是,少爷。”瘦⾼汉子嘿嘿一笑,道: “您绝想不到,我也有点觉得象做梦,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梳妆,我刚-开口,她就猜出了我的‘来意,-”叫小莫的⽩⾐年轻人“哦”地一声,道:“然后呢?她怎么说?” 瘦⾼汉子嘿嘿笑道:“少爷,您是难得糊涂,她既然猜出了我的来意,那还成问题吗?” 青衫客心又往下一沉,脸⾊变了一变,叫小莫的⽩⾐年轻人面⾊一喜,忙道:“这么说,她答应了?” “是的,少爷。”瘦⾼汉子道:“她答应是答应了,不过这里头还有点小波折,小问题。”叫小莫的⽩⾐年轻人一怔道“什么小波折、小问题?” 瘦⾼汉子忽然把话声庒得更低,道:“她起先以为是您,所以很慡快的答应了,及至后来听我说不是您是三位大人,她便有点犹豫,她⾝边有个中年妇人,不知是她的什么人,她问了问那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点了头,她这才答应…” 叫小莫的⽩⾐年轻人“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那中年妇人想必是她的娘…” 瘦⾼汉子头摇说道:“我看不是,那中年妇人奇丑无比,这么破的一个窑,哪能烧得出这么好的细⽩瓷货?” 叫小莫的⽩⾐年轻人笑了,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小波折?” 瘦⾼汉子点了点头,道:“是的,少爷。”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那小问题又是什么?” 瘦⾼汉子道:“说它是小问题,不如说是她提出来的一个条件,她说这种事她不愿让太多的人知道,所以她不愿到府里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怔说道:“她不愿到府里去?难不成就在这里…” “不,少爷。”瘦⾼汉子头摇说道:“人家在这儿唱歌,原只是临时客串的,说不定明天就会离开开封,人家在‘禹王台’有座大帐篷,帐篷里既舒适又没有人,人家请三位大人屈驾移⽟,今晚三更到那儿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讶然说道“到那儿去?她这,这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不住客栈住帐篷,而且帐篷扎在‘禹王台’,别是有什么…” 瘦⾼汉子笑道:“少爷,您真是难得糊涂,客栈里方便么?帐篷扎在荒郊旷野,半夜里就是进出十个八个,也神不知,鬼不觉呀,别说不会有什么,就是有什么,凭三位人人的⾝手,还怕她能吃人不成?再说,还有您跟我呀,五个大男人会对付不了一个年轻女人跟个半老老太婆?” 叫小莫的⽩⾐年轻人一点头,笑道:“说得是,说得是,我糊涂,我糊涂…” 瘦⾼汉子道:“-什么糊涂,少爷,人家等着回话呢?” 叫小莫的⽩⾐年轻人道:“好,我问问三位大人…” 随即转向那三位低低说了一阵。 只听居中那位点头大笑,道:“好,好,去,去,一定去,就是龙潭虎⽳,刀山油锅,我也要去闯上一闯,叫你的管事快跟她说去。” 叫小莫的⽩⾐年轻人遂向瘦⾼汉子摆了摆手。 瘦⾼汉子答应一声又走进了小门。 再看青衫客,他的脸⾊有点⽩,神⾊也有点怕人。 他没有再坐下去,丢下一些碎银,抄起桌上的折扇迈步就走,他走的时候,叫小莫的⽩⾐年轻人,跟那三位谈笑正,没留意。 青衫客的心,象被人剐了一刀,带着那不流⾎但比流⾎还要痛楚的创伤,他下了楼,走出了大门。 他不明⽩他为什么痛楚,为什么气,为什么伤心,为什么难受,为什么失望。 吹皱一池舂⽔,⼲他何事?也许,因为那位唱歌人儿象极了他怀中的画中人吧?出了酒楼,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象是要把中的郁闷借着吁气吐出来,吐得一⼲二净。 事实上,于事有没有补,只有他自己明⽩。 然后,他寒着脸迈步向前走去。走没多远,他忽然扬了眉,没别的,他发现⾝后又有人跟上了,他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怈,这人是自找倒霉。 走着,走着,他拐进了一条黝黑的胡同里一晃不见了。 由他后面飞步赶过来一个人,是那黑⾐汉子秦风,敢情他没有真的走,只不知道他没有走对了,还是错了。 他到了胡同口,又象在酒楼楼梯口一样,掩在胡同口,做贼似的探头探脑往胡同里瞧。 难为他了,胡同里那么黑,他能瞧见什么?迟疑了一下,他侧⾝溜进了胡同。 刚进胡同,一只握着折扇的手,由旁边伸了过来,挡在他眼前,拦住他去路,随听一个冰冷话声在耳边响起:“你,站住!” 黑⾐汉子秦风猛然一惊,闪⾝而退,抡臂便要出掌。 拿折扇的那只手比他快,手腕一沉,那折扇正敲在他右腕脉上,他痛彻心脾,张口要叫,可是一声痛呼还没有出口,那柄折扇又抵上了他心窝,同时冰冷话声又起。 “你敢叫一声,或动一动,我要你的命!” 秦风机伶一颤,硬把一声痛呼呑了回去,竭尽目力再一看,他大惊失⾊,⾝边站着的正是那青衫客。 这回他没能忍住,脫口叫道:“是你…”青衫客冷然说道:“不错,是我,告诉我,是谁让你跟踪我的?”秦风壮了壮胆,道“这才是笑话,条条大路任人走…”青衫客冷然截口说道:“别跟我来这一套,从客栈到酒楼,从酒楼又到这儿,我清楚得很,想要命你就说实话。” 秦风道:“你要我说什么,我本没有跟你…”青衫客冷冷-笑,折扇往下一沉,一下顶在秦风的小肚子上,秦风痛得闷哼一声,两只手抱着肚子要弯。青衫客折扇往起一扬,扇子头顶上秦风的下巴,硬把他顶了起来,直了道:“要是再跟我耍花腔,难受的还在后头。” 秦风咬牙说道:“有种你杀了我好了,我没什么好说的!”青衫客“哦”地一声,扬眉说道:“好硬,我倒要看看你是铁打的金刚,还是铜浇的罗汉。”右腕一用力,折扇继续往上顶。秦风的头被顶得往后仰,脚跟也跟着立了起来。 而青衫客手中折扇仍在往上顶。突然,秦风由牙关里送出一句:“姓韦的,老子跟你拼了。”双掌猛地一翻,往青衫客两肋劈至。青衫客一怔,道:“你知道我姓韦…”折扇一沉,两臂一分,格开了秦风的两掌,然后一抬腿,膝盖又顶上了秦风的小肚子。这下秦风吃⾜了苦头“哎呀”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青衫客同时扬掌,掌沿劈在秦风脖子后,秦风一下子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泥,不动了。青衫客冷冷一笑,道:“别装死,给我站起来。” 秦风仍不动。 青衫客道;“你最好别再等我出手。” 秦风怕的就是这一句,连忙支撑着爬了起来,可怜他一⾝是泥,満嘴是⾎。 青衫客冷冷一笑,道;“如果不想再来二回,就乖乖答我问话。” 秦风吐了一口⾎,道:“好吧,姓韦的,算你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青衫客道:“先答我第一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韦?” 秦风道;“赵大的老婆说的…” 青衫客一怔,道:“赵大的老婆?” 秦风道:“你不是向赵大打听过谢家的事吗?他老婆把这件事报告了我家老爷。” 青衫客“哦”地一声道:“她为什么把这件事报与了你家老爷?” 秦风道;“十多年前我家老爷吩咐过,只要有人打听谢家的事,尤其是姓韦的人,要立刻报与我家老爷知道。” 青衫客沉昑说道;“尤其是姓韦的,尤其是…” 忽地抬眼接道:“你家老爷是谁?” 秦风道:“我家老爷姓莫,叫莫沧江。” 青衫客道:“莫沧江?他是⼲什么的?” 秦风道:“我家老爷是开封的首富。” 青衫客道:“二十年前他当过这儿的知府?” “不。”秦风头摇说道:“我家老爷-有做过官,他本是武…” 倏地住口不言。 青衫客替他接了下去:“他本是武林中人,可对?”既然说漏了嘴,秦风他只有点了点头,道:“是的,不错,我家老爷本是武林中人,不但成名甚早,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而且游极广,朋友极多,跺跺脚能使开封城晃动,我看你最好还是别难为我。” 青衫客倏然一笑,道:“别拿他吓我,更有名的武林人物我也见过,现在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留意姓韦的。” 秦风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十多年前我家老爷是这么吩咐赵大夫的,而赵大夫也…”青衫客截口说道:“你家老爷莫沧江,当年他认识谢家么?”秦风头摇说道: “不认识,跟谢家没有来往。” 青衫客道:“那就怪了,他为什么这么关顾谢家、留意姓韦的…”一抬眼,接道: “这么说来,是莫沧江池命你跟踪我的?”秦风点了点头,道:“是的,是我家老爷命我…”青衫客截口说道:“他命你跟踪我的用意何在?”秦风道:“赵大的老婆说她丈夫说你姓魏,她却认为丈夫没听真,恐怕你是姓韦,所以我家老爷命我弄清楚你到底姓什么,来开封⼲什么的?” 青衫客淡然一笑,道:“他该派个能⼲一点的,刚才在酒楼上那个叫小莫的是莫沧江的的什么人?”秦风道:“那是我家少爷!” 青衫客道:“莫沧江有个好儿子,由子观⽗,做⽗亲的怕也不怎么样,那三个碧眼⻩须的又是谁?” 秦风道:“你刚才也在洒楼上,该已…” 青衫客道:“如今我问你,要你说。” 秦风没奈何,只得说道:“坐在中间的那一位,是达鲁花⾚,另两位是达鲁花⾚的两位结拜弟兄,都是元军的一流好手。” 青衫客道:“他三个跟莫家是什么关系?” 秦风道:“三位大人是我家老爷的好朋友,他三位常到莫府走动,今天我家老爷人不舒服,所以由少爷陪着…” 青衫客道:“莫沧江本是武林人,如今又是开封城首富,他怎么会跟官家的人攀上情,而且是这位达鲁花⾚?” 秦风头摇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想知道,你最好问我家老爷去。” 青衫客淡然一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吗?告诉你,迟早我会登门找上他莫沧江的,如今你告诉我当年谢家姑娘是怎么被选进金廷的?” 秦风又摇了头,道:“这我也不知道,据我所知,我家老爷本不认识谢家,也从没跟谢家来往过。” 青衫客道:“那他为什么留意打听谢家事情的人,尤其姓韦的。” 秦风呆了一呆,道:“我说过我不知道。” 青衫客道:“真的么?”秦风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知道。” 青衫客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家那位少爷,他知道不?” 秦风道:“我家少爷也许知道,你找他去好了。” 青衫客双眉微扬,冷冷一笑道:“我当然要找他,本来我就要找他。” 话锋微顿,又道:“你在这儿歇歇,天亮前后你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右腕一翻,折扇点上秦风的左,秦风⾝影一晃,砰然倒在地上,静静地,没再动一动。 青衫客一抬腿,把秦风踢到胡同一边的墙下,然后迈步向胡同外行去,很快地消失了…—— UmuXs.coM |
上一章 红叶情仇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红叶情仇,武侠小说红叶情仇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独孤红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红叶情仇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