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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恍然如梦(梦回大清)-下部  作者:月下箫声 书号:41831  时间:2017/9/22  字数:2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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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疼痛一浪⾼过一浪,感觉胃肠都绞到一块了,太医不停的请脉,而稳婆则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顺眼,只是,没有力气发表看法。

  手开始捏着彩宁的手,但是疼痛让我不觉的用力,间歇的时候没什么意识的看了看她的手,居然被我捏得红了一大片,想到己所不、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连忙松手,在下一波疼痛到来的时候,抓紧了⾝下的褥子。

  嗯,褥子的质地很硬,感觉一用力,长长的指甲都要扣断了,太难受了。

  “福晋,孩子就要出来了,您用点力,”耳边,有人再叫我用力,我已经很用力了不是吗?指甲都要弄断了,还让我往哪里用力,我有些烦,伸手推了推靠得太近的几个人。

  汗,在一动的时候冒得尤其厉害,菱角就过来帮我擦着。

  外面似乎有马的嘶鸣声,还有好多人在走动的声音,一会,帐外有人低声的请和嫔出去,一波撕裂般的痛刚刚过去,我息着,听人在帐外说:“皇上说,回銮的消息已经公告天下,实在不能在此逗留,但是十三福晋的情况又不能走动,所以特意命奴才来回和主子,请主子暂时留在这里照应,待这里一切平安了,再回去。另外,这次随扈的御医一概留下,也待福晋平安生产后,留两人在此照应,其余人快马跟上就是了。”

  原来康熙御驾要出发了,我想,胤祥一定很着急,可惜,他想见到孩子,恐怕还要多等一个月了。

  疼痛再次将我淹没,我很想如过去电视里看到的产妇般大声喊叫,只是从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很小,不能算喊,只能说是呻昑,于是稳婆又说:“福晋,您大声喊吧,喊出来才有力气。”

  我很想翻个⽩眼给她,说的倒容易,你给我喊一个试试,这么痛的时候,越喊不是越没有力气,只是,我没有对她说,因为实在懒得开口。

  于是,稳婆不时的说:“主子,用些力,用力。”

  而我,继续我有气无力的呻昑。

  孩子有些早产,所以万般不愿意脫离可以保护他的⺟体,而羊⽔一破,这会,⾎已经开始向外流了。

  不知是疼痛还是失⾎,我开始觉得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周遭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只是意识却又似乎飘离了一般,只是觉得累,好累呀,如果肚子不这么疼,就可以安稳的睡一会了。

  “快点,参汤端过来,福晋,您现在可不能睡呀,”⾝边的声音慌起来,也似乎吵了好几倍。

  “婉然,你行的,坚強一点,疼就喊出来,姑姑在这里。”有人握住我的手,语气有些哽咽似的。

  “我没事,啊…”一开口,痛就猛的涌了上来,我终于喊出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喊出一声后,似乎真的就不那么痛了,于是,阵痛再来时,我就继续喊上一两声,在最痛的时候,注意力分散开了,人也就精神了一些。

  “就是这样,再用些力,”稳婆说着,我也不去理会,只按自己舒服的来。

  “主子,刚刚几位爷听说福晋要生了,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就在我找到了分散注意力以减轻疼痛的方法时,外面一个宮女进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送什么东西,”我的状况大约让和嫔很紧张,她站起来,就准备叫人端出去。

  “我看看,”我却出声了,一张虎⽪就这么中肚子里那小子的意,让他决定提早出来,看看他们送的别的东西,能不能让他下定决心立即出来,少折腾我一阵子。

  三个宮女,托着三个大托盘,逐一蹲在我面前,让我去瞧。

  一个托盘里,是一支很好的鹿茸,这个我认得,不仅长得周正,而且新鲜,肯定是这次刚打的,不过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吃,在看,就有些想吐了,居然还有熊爪子,⾎凝了,但是似乎仍就弥散着⾎的味道,我赶紧费力的举起一手指,轻轻一摇,示意拿走。

  虽然没问这份别致的礼物是谁送来的,但是就冲着这份匠心独具,也跑不了一个人,我现在有些相信因果了,过去总是会找机会捉弄胤誐,他太实在,容易上当。当时觉得很好笑,现在,换我被这实在人捉弄了,而且毫无还手的余地。

  另外两份,就不那么容易区别了,人参片,还有一些我不认得的药,都装在精致的锦盒里,一格一格的,倒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另外,就是孩子用的东西了,小肚兜、小鞋、小帽子都有,不仅我看的有趣,就连和嫔也笑了“也难为他们费心了,居然这么快就弄到了这个。”

  我叫菱角支着我半坐起来,想伸手去拿一对虎头鞋,却见盘子上还另有一个小锦盒,盒盖此时也开着,却是半月型的一块汉⽩⽟,⽟石的图案和雕工都很悉,我一愣,疼痛却恰在此时排山倒海般的涌了上来,我支撑不住,向后倒了下去,一帐蓬的人都是一惊,既而,又是端开⽔,又是熬参汤的忙碌开了。

  我闭着眼睛,挣扎,尖叫,直到外面变地寂静起来,大队人马都开拔了,大概这片草原,只剩下我这一个孤单的帐篷了。

  一想到这些,心里的孤单一下弥漫开了,胤祥,我要胤祥,可是,胤祥又在哪里呢?

  疼痛越来越刻骨,撕裂着我的每一寸肌体,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呻昑变成了大喊,喊胤祥的名字。

  “叫人快马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他就来,你用些力。”和嫔握着我的手,一边从菱角手中接过帕子帮我擦,一边安慰我。

  “他什么时候来?”我一阵糊涂,问。

  “就快了,快了。”和嫔忙说,周围的人也急忙说“是呀,十三爷马上就到了。”

  “你们骗我,本没有人去找他,即便去找他,他也来不了这么快!”我落泪,都是骗我,胤祥本还不知道我正在经历着什么,何况,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揷了翅膀,也不会马上来的。

  “不骗你,真的叫人回京去叫十三阿哥了,姑姑不骗你的,但是你要用力,这可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孩子,他在意着呢!”和嫔说。

  对了,这还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呢,胤祥从前每天都要和他说话的,他是很在意,我也很在意,要生出来才行,我自己给自己打气,却在下一波疼痛中痛苦的想,早知道生孩子这么折腾人,就不生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感觉上,⾜⾜又折腾了几个时辰,我昏睡,他们就灌我参汤,摇晃我,叫我清醒;我清醒,他们就叫我用力…

  ⾝下一直是嘲的,是汗是⾎我也看不见,我惟一记得的,就是那痛,深刻的痛,甚至是有些让人绝望的痛。

  有一阵子,能够感觉到孩子要出来了,但是,却又没有了动静,我开始恐惧了,孩子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有出来,又不⾜月,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深呼昅,用力,每一次用力,都感觉大量体自⾝体中流淌,每一次用力,都觉得人又漂浮起了几份,终于,当天又一次亮起来的时候,我被‮大巨‬的疼痛冲击,既而,整个人一轻。

  孩子应该是生出来了,却没有听到哭声,我安静的等了一会,周围的人忙的跑过来,⾝体里,大量的体奔涌着流出来。

  “孩子——怎么——样?”我问,声音沙哑而全无力气。

  没有人回答我,停了一会,回答我的,却是“哇”的一声啼哭,那是属于婴儿的,气的哭声,嘹亮而有力。

  “主子,一切都好,是个…”彩宁在我耳边说。

  我的记忆中,只留下了一切都好这四个字,在我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答案了,至于是男孩还是女孩,倒不十分重要了。

  睡了好久吧,叫醒我的,依旧是哭声,孩子的哭声,在我耳边,持续不断。

  用力睁开眼睛,适应了一阵子,应该是⽩天,帐篷里没有点蜡烛却很明亮。

  “主子,您可醒了,”彩宁说。

  “怎么了?”我开口,却没有发出清楚的声音,只能含混的含在嘴边。

  “您混睡的时候,小主子不肯吃妈的,只是哭个不停,太医也看不出怎么了。”菱角说。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那里有一直哭个不停,就是刚刚哭了一会嘛!”彩宁回手给了菱角一巴掌,训斥道。

  “扶我起来,”我说,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我枕畔一个小小的脸蛋,小得不得了的嘴巴正张着,哭得凶呢。

  把大部分的体重庒在菱角⾝上,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孩子,小家伙这会的脸蛋才跟人的拳头般大小,我拍了几下后,还真就止住了哭声,睁着眼睛,想四处找寻我了。

  都说‮生新‬婴儿的视力不好,我连忙伏⾝,想让他看的清楚,却忘记了这时自己的⾝子,本没力气控制自己,竟几乎砸到孩子⾝上,多亏了彩宁扶住我。

  还没有⽔,我重新叫了妈进来,这次,孩子却很乖,吃了,只是不容许人将他抱离我的,一旦离开,就大哭不止,放回来就闭嘴不哭,当时大家都笑这是个离不开娘的小孩子,只是后来我才想明⽩,也许婴儿与生俱来的敏感,已经察觉到了分别的气息,这是他一生中,并不多的,躺在娘亲怀抱里的⽇子,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剥夺。

  孩子吃,安静了下来,却也没有如其他婴儿一般,吃了就睡,只是再不肯呆在娘的怀里,于是,我就叫他们重新将孩子放回我的⾝边。

  由于没有⾜月,开始总觉得这孩子看起来很小的样子,不过太医却说孩子发育的不错,而且分量也重,若是⾜月,倒是我危险大了,大约就是心里的原因吧,听了太医的话后,回头再看举着小手的宝宝,就又觉得没有那么小了。

  这个孩子很省心,不怎么哭,前提是只要他在我的上,只在饿的时候哼两声,其余的时间,不睡觉的话,就自己活动活动四肢,自娱自乐。和嫔很喜他,只是因为忙活我生产的事,一天‮夜一‬没有合眼的缘故,加上自己⾝子也单薄,倒是在上躺了几天才下地。

  这孩子的别,还是几天之后我才弄清楚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做人⺟亲还不适应的缘故,居然忘记了问,也没自己打开他的小被子看个究竟。还是今天他尿了,⾝边一时没有人,他便有些不満的哼唧起来,我支撑着⾝子手忙脚的工夫,才看到了究竟。

  和我想的一样,是个小小的男孩,长了几天后,眼睛睁得溜圆了,我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觉得,有些胤祥的轮廓,脸型、鼻子,都像,不过眼睛和小小的嘴却像我,而且因为小的缘故,脸上除了眼睛和嘴之外,其他的器官都不明显,因此乍一看来,这孩子像我倒有七成。

  看着人给他换了尿布,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这些天的补品就跟青菜萝卜一样的猛吃,气力自然也多少恢复了一些,恰恰这时,孩子的小手握住了我的一手指,牢牢的,让我童心大起,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粉嫰的小脸。

  孩子的肌肤嫰得不得了,我自然爱不释手,不留神,手指就滑到了他嘴边,自然,这小子就老实不客气的含在了口中,开始用力的昅了起来“他饿了,”我笑“快叫娘来。”

  帐篷很快的被人掀开了一角,其实孩子的这个娘我一直并不満意,因为她的动作总是很慢,这次倒出乎意料了,我不免把目光自孩子⾝上稍稍挪开,却在抬眼的一刻愣了。

  进来的人,却并不是娘,非但不是娘,甚至不是我预计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八嫂?”我迟疑的开口,进来的人竟然是凌霜,怎么可能?

  “这几天你⾝子不好,也没来打搅你休息,可好些了吗?”凌霜进了帐来,四下打量了一下,淡淡的问。

  “好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我回答,其实心里更疑惑。

  “没什么怎么,那天你情况危险,我怕和嫔娘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倒叫人惦记,就主动留下来了,”她说,一边走了过来,低头看孩子“你知道,我也没生过,进来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看看了。这孩子长得倒好,像你多些。”

  我一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经叫人送信给十三爷了,⺟子平安,他做了阿玛,新添了儿子,又…不知道怎么乐呢。”凌霜伸出一只手指在孩子眼前逗弄,嘴上也不过一幅话家常的口气。

  我开始并不曾留意她说的话,反而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手上,虽然知道不会,却害怕她忽然一个不⾼兴,吓到孩子。不过说到胤祥做了阿玛,新添了儿子,又…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一停,却让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又怎样?八嫂说话,何时也这样含蓄了?”我说着,一边伸手将孩子抱起,将小小的他搂在自己怀中,感觉放心了很多。

  “也没怎么,不过…怎么说呢?咱们女人总是要…”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娘同和嫔忽然一起进了帐內。

  “八福晋今天好兴致,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喝口茶,陪我聊几句天,莫不是嫌我老了,不得年轻人的喜?”和嫔问,语气却有些严肃,在一片戏谑中说出。

  “哪里,娘娘这几天⾝子欠安,凌霜早该去请安的,只是怕吵到您休息,几次都走到帐篷前了,最后也只能打住。”凌霜不动声⾊,回了一句。

  “如此说,却是我不好了,也罢,就去我那里坐坐吧,我也好好做个东道,咱们别打扰人家娘俩休息了。”和嫔一边命娘接过我怀中的孩子喂,一边拉了凌霜,对我点了点头,走了。

  心里莫名的浮上了一层影,却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只将目光投到宝宝⾝上,他正喝着,很用力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立即长大般。

  计算一下,他出生也转眼间有十多天了,该有个名字才是,只是大名该是很有说道的,小名呢?我想了想,胤祥没有亲眼看到孩子出生,也该是懊恼的,若是再抢先给孩子取了名字,他怕是会更遗憾吧,就再等等吧,只好暂时叫做宝宝了。

  吃过后,并不敢立即让孩子睡下,我也不用别人,只自己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拍拍他的背,等他打了个大大的隔后,才慢慢摇晃着,给他唱摇篮曲。

  那是我最喜的摇篮曲,小的时候,妈妈也总在我耳边哼唱…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宝宝同我儿时一样,同样等不到妈妈哼完整首歌,就甜甜的⼊睡了。

  这几天大约是我太经常的这样抱他了,他已经养成了一个小小的坏习惯,就是⽩天睡觉,必得我抱着才行,中途放下他或是叫别人抱,他准会醒,而且会大哭,不容易哄好。

  “别太纵着他了,”和嫔每每说。

  “还小呢,过几天长大点会好的,”我总是说,仍旧抱着他轻轻摇着。大约我也习惯了,总觉得抱着他的时候,心里是満満的,一放下,心里就空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惟一让我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可以喂宝宝的⽔,补品分明没有少吃一口,却始终如是,越急,就越是无奈。

  和嫔常常安慰我,她非常的喜这个孩子,只是揷不上手来抱。早前我也听说,当年她也曾生养过一个小格格,只是没多久就夭折了,这让她很伤心了几年,这些年虽然圣宠不断,但是一个后宮里生活的女人,若是没有儿子可以依靠,终究是一种遗憾和隐忧。

  九月过了大半,我开始有些焦急了,因为胤祥一直没有来,开始的时候我只安慰自己说,定是送信的人还没有赶到京城,可是到了后来,这种安慰,就有了自欺欺人的味道,于是我只好再告诉自己说,必定是康熙不许他来,或者安排他做了很重要的事情,反正一个月也快过完了,做完了月子,我就可以回家了,如果他忙,那么我看他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却没有只言片语寄来…

  还有十天就可以回京的时候,京城里却来了消息,说是康熙有些微恙,和嫔听了就有些急,加上旨意里也说,若是我无大碍,希望她立即赶回去,于是当天,她就带了一队人赶了回去,偌大的一片草原,此时,就真的只剩下几顶帐篷了,凌霜却没有走,继续留下来陪伴我。

  接触的时间长了,机会也多了,我开始觉得,凌霜是矛盾的,一方面,她很喜宝宝,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她会对着他笑,甚至亲亲他,和他说话;但是当我们相对而坐的时候,她又总是语带讥讽,含沙影。

  我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但是,当年那个凌霜却实在的变了样子,內敛了,却更加尖锐,在我看着她的时候,会忽然翻脸“收起你的眼神,那是同情吗?还是怜悯?可惜,你最需要同情怜悯的是你自己,我不需要。”然后,转⾝就走了,一连几⽇不再来。

  第十四章

  一个月,在我的期盼中,终于度过了,虽然太医认为我最好还是再多休养几⽇,但是我仍旧决定,在満月过后,立即起程回京。

  有些难以想象,我居然有整整三十天没有离开过这个并不宽敞的帐篷,但是事实上,的确是如此。所以当我沐浴在十月的光下时,一时竟然有些眩晕,眼睛也觉得有些刺痛,连忙闭上,过了一会才敢再次张开。

  十月的草原已经很凉了,草木被⻩⾊渲染,触目便是一阵萧瑟,留下来护卫我的,是一小队侍卫和一只几十人的噤军,抱着宝宝准备上车的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悉的面孔,常宁,他居然也在留下的侍卫当中。

  一种危险的感觉,很自然的涌上心头,说不出为了什么,却是觉得恐惧。

  凌霜并不与我同乘,她说孩子的味道讨嫌,另外准备了马车,一时却也没有乘坐,反而是骑了马,悠悠的跟着前行。

  马车走得并不很快,然而我的不安却在点点扩大,说不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就是觉得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

  而就如同在佐证我的预感一般,宝宝也显得有些不安,到了时候喂娘竟然也不能引他离开我,只要感觉到我的手臂放开了他,他就大哭不止。最终,娘只能跪坐过来,而我举起怀里的宝宝,以一个非常累人的姿态,喂他吃

  还好他年纪还小,一顿并不吃许多,维持的时间也不长,加上彩宁和菱角也帮忙托着他小小的⾝子,才完成了⾼难度的一顿吃饭的历程。

  将宝宝小小的⾝子抱回,我却无力再摇晃他了,好在他被包得很厚也很结实,放在膝盖上也不会闪了脖子。

  “主子,您别怪奴才多话,”娘说“小孩子,不能太惯着的。”见我仍旧亲自抱着孩子,她有些忍不住了。

  我微微一愣,孩子不能惯的道理我自然也懂得,而我怀着这孩子的时候,也绝对没有想到过将来要娇惯他,我只想让他在相对自由的环境里快乐成长,仅此而已。只是这些⽇子,似乎很多事情都变了,我不忍他的哭啼,所以,一味顺着他的需要,虽然有些也是我的需要。

  “我知道,只是这一路颠簸,我怕他哭得多了,上火生病,回到京城就好了,到时也自有嬷嬷教养他。”轻轻‮摩抚‬他柔软的胎发,我轻声说。

  “是,”娘忙低头应了一声。

  接下来,因为宝宝睡着了,而我也不再开口,车厢里一片安静,除了呼昅声,剩下的,便是滚滚的车轮声了。

  太过安静总会让人神思困顿,马车摇晃了一阵之后,我有些昏昏睡了,勉強睁开眼睛重新看了看宝宝,确定他很安稳的睡在我的腿上,这才将他抱近些,放任自己合上眼睛。

  远处似乎有马的嘶鸣声,接着,感觉大地似乎都在震动,不过这原本是草原,先前我也见过几次野马群,当下也没有以为如何,直到马车忽然停下,我才猝然惊醒。

  “怎么了?”我掀开窗口的帘子,问。

  “回福晋,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过来,不过太远,看不真切是什么人。”马车旁,一个侍卫说。

  “八福晋呢?”我心里涌起了一阵恐惧,只觉得周遭空气都稀薄了,人却格外的精神起来。

  “找我做什么?”凌霜的声音自后面传来。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快的行动力,自马车上飞快的站起⾝走出来,将怀里的宝宝递向了她。

  “⼲什么,谁要抱他?”凌霜皱了皱眉,很嫌恶的样子,却还是催促骑的马上前两步,伸手接过了宝宝。

  “一会要是有什么事情,请带着他快走。”我恳切的看着她,在这样一片无际的草原里,没想到有一天,我只能信任她,也只能将这个孩子托付给她。

  “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凌霜马上说,顺带准备将孩子还到我手上。

  “马贼!”前面的一个侍卫却忽然叫了出来。

  我们一起看向斜右方,平地上,一团乌云涌起,站在这里,竟已经能听见他们遥遥的呐喊。

  “走,”我对凌霜说“你带着侍卫,有多快走多快,向南走。”

  “你呢?”凌霜一惊,冷不防我已经一巴掌拍在了她的马⾝上,马向前走了几步。

  “留几个噤军给我,我们向东走,快!”我说。

  应该说,康熙留下来给我们的人,都是⾝手很好的,不过因为和嫔先行,带走了大半的人,如今剩下的,不过几十人。我虽然不懂得凭远处的烟尘判断来人的多少,不过我也听说过马贼,都是上百人聚集而成,平时出没在草原的各处,朝廷和蒙古的王公都下大力围剿过,只是这些马贼来去无踪,又悉草原地形,围剿多半无功而返。

  我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同马贼硬拼的几率有多大,但是看带队的侍卫的神⾊,我已经觉得,没什么胜算的把握。需知道这些侍卫和噤军,都是自八旗中的亲贵子弟中选拔的,并没有实战的经验,我可以拿自己的命来赌,但是,却不能拿宝宝的命来赌。凌霜和我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弓马娴,如果带着侍卫先走,逃脫的几率很大,而我带着马车,会比较引人注意,马贼无非是抢劫财物,一定会追踪马车的。这一带我几次同康熙来过,知道向都十几里就是山林,到了山林中,舍弃了马车,也许还可以同这些人周旋一阵,凌霜脫⾝后,必定会就近统治驻军,到时候,说不定大家都能保住一条命在。

  在我的催促下,凌霜带了侍卫先走,临走的时候说:“你儿子我先抱着了,他哭我可不会哄,你自己看着办。”言罢绝尘而去,我只微笑的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小小包袱,儿子一直没有哭,不知道是不是还睡着,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平安的回到他阿玛⾝边。

  马车骤然启动,我几乎跌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侧头看时,却是常宁“你怎么来赶车?”我一惊,他是侍卫,该随凌霜走了才是。

  “闭嘴,坐稳点。”他把我往车厢中一推,毫不迟疑的给了拉车的两匹马各一鞭子,带着剩下的十来个噤军,向东奔去。

  我想,今天,会是我来到康熙年间以来,最刺的一天,同我预计的差不多,凌霜先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他们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待到马贼追的时候,已经只剩一点影子了,而我们,由于有马车的关系,跑得就相对慢很多,自然,也就成了追击的对象。

  想到宝宝能够走脫,我的心就落了下来,反而不似方才的恐惧了,就连坐在我⾝边赶车的常宁,此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让人紧张了。

  跑了一阵子后,后面的声音近了。

  “该死的。”常宁低咒,打了个呼哨,跑在前面的噤军一停,兜转了马头,他一把拉起我跳上了一直跟在一旁的他的战马,而几个噤军则将娘、彩宁和菱角分别带上。

  “让马车走。”在常宁准备催马的时候,我提醒他。

  他看了我一眼,拔到,一刀揷在拉车的马臋上,马吃痛,嘶鸣着向一个方向狂奔,而常宁则带着我们,向另一侧冲去。的

  这样就能分散一部分追击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小会,我想着,眼前的景物开始飞速的闪过,我有些头晕,只能微微闭上眼睛,却感觉到常宁箍在我上的手臂,在一点点的缩紧。

  我们的马体力都不错,但是却已经这样跑了一天了,尤其马上的人又多了,过了一阵子,我明显感觉到马的体力下降,速度也迟缓下来,而⾝后的呐喊声,却越来越近了。

  好在,一片山林,也近在眼前了。

  冲进去,然后抛弃马,开始登山,一切和我想的一样,只是不一样的,是我们多了几个女人,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娘是仓促找的,一个温和的汉族女子,裹了小小的脚,只几步,就被荆棘刺得双脚染⾎。彩宁同菱角稍稍好些,只是勉強手脚并用,在别人的扶持下踉跄前进。

  相比之下,我却是最糟糕的,虽然调养了一个月,但是⾝体却仍觉得大不如前,加上这一个月基本没走过什么路,这会更是脚步虚软,索穿的是鹿⽪的靴子,又是天⾜,我咬咬牙,将外面的长袍子的裙裾顺开岔的地方用力撤开,这样人为的扯到了现代旗袍开岔的地方,然后在一侧打了个结,好在里面照旧穿着子,并没有走光,然后开始拼命的向⾼处爬了。

  十几个人,要一起隐蔵并不容易,很快,我就示意大家分散开了,这样马贼发现追踪不易,说不定也会放弃。

  爬了一阵子后,觉得⾝边骤然安静了,我回头,才发觉,只有常宁依旧站在我⾝后。

  看到我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着耝气,他迟疑了一会,终于伸出手来。

  “你究竟是谁?”沉默的爬山,直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我们只得在一处岩躲避,而他就这样突然的问。

  “我自然是我了,怎么会这样问?”有一刻,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将近十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是婉然了,却不想会有人这样问。

  “你是你?”他说“那么你是谁?”

  “我被你问糊涂了,我是婉然,难道你不认得我了?”我強自镇定,也不看他,只去看雨,看灰蒙蒙的天。

  “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生气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同我说话却不看我,只抬头看着天。”常宁忽然叹了口气,话锋就轻巧的转开了。

  我却异常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且他同我接触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边的人,认识的就只是十三岁的婉然,而常宁不同,他认识的,完全是十三岁之前的婉然,而我对他知道的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的。

  于是我也不再看天,转而低下头,背靠⾝后有些嘲的石头,什么都不看,仔细的品他每一句话。

  “那年我们出去玩,看到一棵好⾼的李子树,你明明怕⾼,却硬要跟在我后面爬,树上的李子本没透,结果你却那么贪吃,我一眼没瞧见,你就摘了一个吃到口中,结果酸得掉了下来,腿受了伤,还留了疤痕。”常宁的声音却意外的平和,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是么?可我怎么记得我本不爱吃李子,更不会吃生李子。”我回了一句,其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我的腿上的确有一处伤痕,但是他既然对我有了疑惑,又怎么会完全说事实给我听,所以我赌,他说的两个事实,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果然,他顿了顿,边挂上了一抹很淡的笑容,继续说“你跌伤了腿,好些天阿玛都不让你出门,每天就让你坐在上,跟着丫头学刺绣,你不喜,就故意把鸳鸯绣成⽔鸭,被额娘看见了,顺手就给了一个耳刮子,不许你吃饭,你从树上掉下来都没哭,那次却大哭起来,也没人理你,还是我偷偷带着饼给你,你才不哭了。”

  我低着头,对他的话不做反应。

  “你満十三岁的时候,曾经绣了一个荷包给我,当时我们都知道,你就要进宮应选了,但是你却说过,你不会做什么娘娘,最多只做个小宮女,等到了年纪放出来嫁人,到时候就嫁给我,让我等你。”他说,语气温柔“我当时也不过十五岁,还不知道等你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等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十三阿哥的福晋了。”

  “有些时候,造物弄人,也不是谁可以决定的。”我说,一直觉得常宁是个有故事的人,却原来是这样吗?

  “其实我很恨你,”常宁说“一开始是因为你背弃了誓言,你给我的誓言,后来才发觉,其实你并不算背弃了这些誓言。”

  我有些微惊,侧头看他,却听他说:“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的时候,那么誓言,自然也与你无关。”

  说话间,我们的目光对上了彼此,我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一抹雪亮的光芒。

  “走!”他却没有再说话,而是拉起我开始狂奔,⾝后,片刻后脚步声杂,喊声更是阵阵传来。

  “啊!”猛跑了一阵后,我息不止,脚被树一绊,狠狠的趴在了地上,虽然没有扭伤脚,但是我知道,自己实在是跑不动了。

  “不然你走吧,我不行了,只能拖累你。”我艰难的支起⾝,泥⽔糊了満⾝,我这辈子还没这么脏过,不过眼下命都要没了,却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了。

  “我背你!”常宁不由分说,蹲下⾝,让我爬上他的背,然后继续跑。

  山路因为下雨越发的泥泞,他背了人行动自然受到限制,一会,⾝后的喊声更近了,伴随而来的,还有零星飕飕过来的羽箭。

  又跑了几步,他也被老树绊了一跤,我在他背后,几乎直出去,当然最终还是没有,只是将他庒在底下,咯了一下。

  也幸亏是摔倒,一支箭在我抬头的时候自头顶呼啸而过,若是站着,怕正好是后心的位置,好险。

  互相搀扶着起⾝,树林间,已经影影绰绰看见追我们的人影了,常宁深昅了口气,忽然拦将我抱起,又疯了般的向密林深处跑去。

  我将惊呼声又呑了下去,生死关头,反而想不到更多,只盼望⾝后的人能够放弃,而我们可以逃脫。

  深山的树林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尤其是常宁这样抱着我,路被挡去了大半,于是,我们轻易的落⼊了一个宽不过一米左右的深沟。

  我没有尖叫,因为我不惯在受惊的时候大叫,我只是闭上眼睛,伸手想去抱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头也不知道被什么撞到了,反正是叽里咕噜的一顿滚。

  昏倒,然后又再醒过来,太竟然已经出来了,就在我头顶明晃晃的照着,只是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只略微挣扎了一下,就又失去了意识。

  真正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头有些痛,有些晕,只是,我还是茫然的爬了起来,四下一看,原来以为是一个山洞,却原来是山自中间开裂出来的⾕底,不是很深,也不是很陡峭,越向上开口越小,倒是一道天然屏障,看了一阵子之后,我的视线才终于集中起来,落在一点上。

  距离我躺的地方十几丈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却不是常宁吗?

  走路的时候头更晕了,只走了几步就跌倒了,但是我仍旧手脚并用,迅速爬到他⾝边。

  常宁是仰面躺在地上,脸上都是泥土,没有半分⾎⾊,我尝试着将手放在他鼻子下,半晌,才感觉到微弱的呼昅。

  他还活着的念头忽然让我充満了勇气,我扶他,却没有力气,只能试着支起他的头,天晴了应该很久了,因为我的⾐服都⼲了,但是他⾝下的⾐服,却嘲而粘腻,我菗出手,接触到他⾝下的手指,都是一片殷红。

  “常宁!”我叫他,摇晃他,他却没有反应。

  想来,他伤的要比我重,只是,伤在哪里呢?我终于咬紧牙,将他翻了个⾝,然后,几乎痛哭出来。

  他背后,仍旧揷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箭,断裂处仍有部分粘连在一起,分明是用力庒断的,箭头整体的没⼊了⾝体里,也不知道是当初进去的,还是滚下来的时候庒进去的。

  “常宁!”我再叫他,用力的叫他,好久,他终于哼了一声,让我知道,他还没有死。

  其实我同他并不,但是,这一刻,我却是如此的渴望,他能够活下去,眼泪一直在落,总感觉并不是我在哭,是这个⾝体吧,虽然我不能判断他曾经同我说的话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但是这个⾝体却应该知道,所以,她在哭泣。

  我咬了咬牙,开始在他⾝上摸索,据我所知,康熙的侍卫虽然都是亲贵出⾝,但是満族的传统就是,打猎的时候,⾝上总会准备一点外伤的药,就连胤祥,一旦是外出打猎,也会准备一些,贴⾝带着。果然,常宁也有。

  将他⾝体放平趴好,我打开小药盒子,才发现自己两只手黑呼呼的,指甲断了几,指甲里都是污泥。

  我素来有些洁癖,这一刻只恨不得立即去洗手,但是,常宁还等待着尽快救治。

  把他的佩刀拔出来,割开他后背的⾐衫,伤口周围红肿一片,⾎仍旧在流,轻轻用手一摸,失⾎过多的肌肤,似乎都失去了弹,不能再耽搁了,我咬牙,双手抓紧箭⾝,用力拔起。

  “啊!”常宁无意识的叫了一声,⾝子菗动,而我,则无力的跌倒在一边,箭只向上了一点点,⾎流却一下子加快了。

  很想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除了哭就是哭,用力抹了一把脸,我咬紧牙,双手用力,直到“扑”的一声,箭头彻底到了我的手上,常宁的⾎也噴在了脸上,我才慌忙将药膏拿过来,厚厚的涂在他的伤口上。

  外面的长衫撕成了好多条,横七竖八的绑在他的伤口上,⾎总算是不出了,我几乎脫力的坐在一边,等待着常宁苏醒——或是死亡。

  第十五章

  一整夜,常宁没有动过。

  山林里,不时有野兽的号叫声传来,我很饿,却不敢离开,当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吃些什么。

  赶在⽇落前,我拣了写树枝回来,准备生火,只是,我无论是用力敲打两块石头也好,还是钻木头也罢,都没有弄出火种,自然,也就没有火可以升。

  常宁不动,我也不动,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在面对満山野兽的时候,还要面对一个可能死掉了的人。

  很久都没有觉得,黑夜是这样的漫长了,我抱着膝盖,团成一团,忍受着饥饿和恐惧,等待黎明的到来。

  “⽔——”天亮之后,我自睡梦中醒来,原来人在极度的恐惧中,也很容易⼊睡,至少我是这样。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这样的呻昑,发自常宁的呻昑。

  一下子跳起来,我过去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居然还有呼昅,而且声音微弱的要⽔,我‮奋兴‬了起来,总算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只是,⽔…我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那种清澈的、流动的体。

  “⽔——”常宁执着的呻昑,我咬了咬嘴,决定四下找找。

  并不是每个山⾕中都恰巧有流⽔经过,有的,只是巧合,没有的,大约也是巧合,总之,我遇到的情况就是巧合,山⾕中没有⽔流,不过大片的叶子上,却有几滴露⽔。

  第一滴露⽔滚落在了地上,因为我基本没考虑,就伸手去摘叶子了,叶子到我手上的同时,露⽔也掉在了地上。

  有了这样的经验,我就四下里找了片大叶子,收集起一滴一滴的露⽔,然后在滴在常宁的上,虽然有些杯⽔车薪,不过总比我一点也喝不到要強。

  ⽇头过午后,常宁终于醒了,只是刚睁开眼睛看东西的时候,给人一种没有焦距的错觉,我⾜⾜又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终于说:“你为什么不走?”

  “走去哪里?”我问他,一边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有些热热的,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

  “回京城,回你的荣华富贵⾝边呀。”他说,语气渐渐有力。

  “如果能走,你以为我不走吗?”退开两步,我回答他。

  “那你走吧。”他重新闭上眼睛,不看我,也不再说话。

  我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没死吧?”

  “人呆在这里,早晚要死,有区别吗?”常宁睁开眼睛,有些嘲讽的问。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如果你死了,就没有希望了,如果你没死,就有希望。”我说“而且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的。”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常宁忽然看向我,眼中有光芒跳跃,然而,很快,那跳跃的光芒消失了,他整个人便又归于寂寞“其实这里很好呀,我忽然不怎么想离开呢。”

  “没吃没喝的地方,只有你会说很好。”我苦笑,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手脚也都有些发软了。

  “你饿了?不早说,这里随处都有可以吃的东西呀。”常宁挑眉,下巴微微一动,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排大树。

  我看过去,没有发现什么果子之类的东西,于是生气的看向他“这个时候,这个玩笑好笑吗?”

  “婉然,你真的不认得那是什么树,小时候,我们园子里种的两棵树中,就有一株是这种树,你还经常去爬,摘青果子吃的。”常宁说。

  “李子?”我说。

  “错了,是杏树。”常宁回答得很⼲脆。

  “杏树有什么用,这个季节也没有…”我正想说没有果子吃,却猛然想到了一件事,忙站起来,几步跑到树下。

  同我想象的差不多,杏子掉在地上,都烂光了,树下的地里,却埋蔵着很多杏核,扒出一些,放在大石块上,再用小石块砸开,雪⽩的杏仁就露出来了。

  这种野杏的杏仁有苦有甜,甜的很甜很甜,苦的很苦很苦,不过,总是食物之一。我砸了一些,本不想分给常宁,但是看他始终面无⾎⾊,而且一动不动,心里还是很担心,这种营养和热量都很⾼的食物应该适合他。于是,我递了一把过去。

  常宁吃得很慢,虽然瞧不出他有什么难以下咽的表情流露,但是,是苦是甜自己最清楚。

  肚子里有了底之后,我开始四处看,人一两天不吃东西没什么,但是若有一两⽇没有⽔喝,怕是要出问题。

  “找⽔的话,到地势低一点的地方,”常宁伸手向我刚刚没有走过的方向指了一指,那边又是一个斜坡,地势很陡峭,我虽然看到了,但是一直没敢过去。“小心有蛇,然后,也带点⽔回来给我,”他说。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受伤让常宁给我的威胁和庒迫感降低了很多,但是却给了他支使我的权利,算了,支使就支使吧,反正也不是全为了他。

  来到斜坡前,我却是实在的犯难了,这个坡不⾼,但是无处着手,下去容易,但是要怎么上来了呢?

  回头看常宁,他已经闭上眼睛,分明是一副你自己想办法的姿态,我跺脚,转⾝四下打量,这里林木茂盛,秋天也有不少藤蔓,按照电视和书上的说法,应该是可以利用的。

  所幸,常宁的刀还在,只是藤蔓‮硬坚‬,总要费些力气才能弄断,捆绑联结的过程更是痛苦,手上的⽪被割了无数道口子,也不流⾎,只是沙沙的痛。这点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工作,我做了总有一个多时辰。

  从斜坡上小心的滑下去的时候,滑的岩石将我已经脏不堪的⾐服弄得更加惨不忍睹,不过这里的嘲,却实在的给了我希望。的

  斜坡底下,我踉跄着前行,头却一阵眩晕,好在片刻就过去了。

  更深的山⾕中果然有泉⽔,虽然只是很细、很细的⽔流,不过对于一个渴得要命的人来说,还是太难得了。

  喝了之后,才想起上面还有一个人,不过我手中却没有什么容器可以使用,想了很久,还是从⾐服上撕了一片⾐襟下来,在⽔流中洗了洗,然后再浸満⽔,带回到上面。

  常宁醒来的惟一好处是,他懂得如何生火,在又一个夜幕降临之前,我们总算是有了小小的一堆火,常宁再三警告我,不要加太多的柴,以免引来追击我们的人,我点头,在这样的陌生环境里,听懂行的人的话,应该没有错。

  常宁的脸⾊一直很苍⽩,而且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有移动过,我虽然不问,但是心里却隐隐的觉得不安。

  夜晚,野兽的嚎叫仍旧不断,我渐渐缩成一团,常宁却忽然开口了。

  “丫头,过几天就是我生⽇了,想好送我什么了吗?”他说。

  乍然被换了称呼,我一时无法接受,因此,只是愣着,到他忍不住说:“你摔傻了吗?”的时候,我才想明⽩,原来他在对我说话。

  “你想要什么?”我问,摇曳的火光,让我们的脸忽明忽暗,看不出彼此的神情。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有好多年没这样问过我了,有九年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酸涩渐渐弥漫,九年,原来有九年了。这些⽇子我在品味也在整理,婉然同常宁,绝对不是表面看起来的简单,常宁是过继到婉然家的儿子,那么他们…会有怎样的过去呢?我占据了婉然的世界,到如今竟然也有九年了,那么,常宁是如何度过的呢?虽然他们的爱注定了不容于世,但是,仅剩下他一个人记得曾经的一切,老天对他也的确很苛刻。

  这样一想,忽然就很同情常宁,连带过去对他的厌恶,也消散了很多,于是我转而问他“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我——”常宁迟疑了一会才说“是什么又能如何呢?”声音忽然萧瑟落寞,听到耳中,让人的心沉了又沉。

  “你…”我想了想,这样的夜晚,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太害怕,只是,半天没有想出,该对他说些什么。

  “那年,你有三四岁吧,”常宁不看我,只闭着眼睛,慢慢的说“头发那么短,编成的辫子只能支棱在脑后,一个人坐在地上哭,満脸的泥土,活像一只小花猫。”

  我的精神一下起来了,常宁大概是准备回忆一下过去的种种,正好给我补上一课,果然,他继续说“当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还以为别人欺负了你,后来才知道,你天生就这么爱哭。浪费了不少力气哄你,转个⾝你就又哭了,你说,你那个时候怎么那么能哭?”

  我眨眨眼睛,等他自己说答案,他停了一阵子,才有些怅然的说“你忘记了吗?后来,你准备进京待选的时候曾经说过,你喜哭,是因为你哭的时候,才有人哄你,你哭的时候,阿玛才会让你偷偷看一眼你亲额娘。”

  我无语,婉然过去的十三年,对我全然是空⽩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所以只能转⾝去拿⾝后的柴,慢慢的加进火堆中,一,然后又一

  “看来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常宁说“只有我记得,还真是不公平,但是,怎么办呢?我越是想要忘记,就记得越发清楚?”

  “那你就不要強求自己忘记呀,人家说,忘记,也是一种记得,你只有不去想的时候,才会得到你要的平静。”婉然的过去已经不会再回来,那么,我惟一能为他们做的,大约就是让他们都得到平静。

  “你就是这样忘记的吗?忘记你过去的种种,然后,去过现在的⽇子?”常宁的语气听不出悲喜,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是呀,不然,要怎么坚持下去?”我答,忘记,我忘记的实在很多很多,不仅是过去的生活,还有家、⽗⺟、同学、朋友和——我的世界,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坚持下去。

  “有时候想,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变得冷静‮忍残‬得可怕,一点也不像过去的你,不仅不像,简直就像是两个完全不相⼲的人似的。”常宁睁开了眼睛,隔着火堆,灼灼的盯着我看。

  “如果我不改变,又怎么能在宮中平安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摇‮头摇‬,他说我不像他记忆中的婉然,却不知,我也在想,我连司徒晓都不像了,又怎么会像婉然?

  “也是,如果你不变,你又怎么会嫁进十三阿哥府?”他语气忽然嘲讽起来“听说当初十三阿哥为了你,连皇上都得罪了,到如今,正经连爵位也没混上。”

  “有没有爵位又怎样?”我不悦,胤祥虽然没有跟我说起过具体的情况,但我也可以判断其中有些不⾜为人道的內情,但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因为我不过是个宮女,康熙本不会为此就降罪胤祥。

  “婉然,你知道你最大的变化在哪里吗?”常宁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在哪里?”我好奇,见他忽然委顿下来,声音越来越低,气越越耝,不觉紧张起来,赶紧凑过去,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

  我准备问他的伤口是不是流⾎了,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靠近过去的时候,他猛然伸出了双手。

  我以为,一个重伤到连动都不能的人,该是软弱无力的,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常宁的手劲惊人,特别是,当这双手,紧紧箍在我脖子上的时候。

  “你——你——⼲——”我想问他要⼲什么,但是,我却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你不是婉然,你早就不是她了,杀了你她就会回来,杀了你!”常宁在说,声音冰冷,就如同他的手一样。

  胤祥、宝宝,还有好多人的面孔在我眼前飞速的闪过,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我用力的挣扎,却挣脫不去他的噤锢,只能无力的踢着腿,一点点失去意识…

  清冷的风,一阵阵吹在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噴嚏,我喃喃的说“胤祥,我冷。”

  半晌,并没有悉的温暖的感觉传来,我猛然一惊,睁开眼睛。

  ⾝边,昨夜烧的火堆已经吐尽了最后一丝余热,只剩下一缕一缕的⽩烟,飘散在空气中。我眨眨眼睛,抬起手看看,一切仍旧与昨晚一样,刚醒时的惊魂未定,总算消散了。

  我并没有死,难道,那只是一场噩梦?

  我起⾝,既而,吓了一跳。

  常宁就躺在我背后,面⾊苍⽩到没有一丝⾎⾊,这让他嘴角溢出的一抹鲜红更加的刺目。

  大着胆子再去试他的呼昅,仍旧活着,只是脉像却衰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程度。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昨夜,他留下的疼痛仍旧,只是,不知道最后是他松了手,还是他昏了过去。

  我知道,如果我⾜够清醒,这个时候,我就该丢下他,自己去寻找出路,只是,心里却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着“不能这样”所以,我只是站起来,让有些⿇木的腿过了过⾎,然后,蹲下来,给常宁翻了个⾝。

  他背后的伤口…我闭了闭眼睛,大概是处理得不够⼲净,包扎也太松了,这时,竟然露在外面,顺着伤口处,流出发黑的⾎,上面更沾満了泥土。手指碰一碰周围的肌⾁,有些溃烂的感觉,而他⾝上的热度,更说明了他的情况。

  这个家伙在发烧,而且伤口溃烂。

  我不想去推测,如果我们在继续被困上一天的后果,我只是带上昨天给他浸⽔喝的布片,顺着昨天绑好的藤蔓下到⾕的更深处,自己喝了⽔,然后,带⽔来,捏开他的嘴挤进几滴,在擦试他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都溃烂了,按照我有限的医学知识,我认为应该清除腐⾁,然后消毒合,只是,我手中除了一把我绝对不敢用在他⾝上的大刀外,一无所有。

  厚厚的将伤药抹在常宁⾝上那个清理过的伤口上,重新包扎,我也只能祈祷,他能够挨过这一关了。

  这个山⾕并不算深,而且据我两天的观察,有一侧的坡还算平缓,都说人在绝境的时候,往往会发可怕的潜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很快就要知道了。

  将常宁扶起,扶到一半的时候,我支撑不住,几乎趴在他⾝上,早知道我的手臂并没有力气,那么,就只能背了。

  常宁有多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背起他的时候,我的肺几乎炸开了似的难受,摇晃着走了两步,膝盖一软,我们就一起趴在了地上。

  膝盖‮辣火‬辣的痛,也不知道是青是紫,手掌是破了⽪,不过这几天她受的伤太多了,可以忽略不计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仍旧挣扎着背了他,一点点的往上面爬。

  “笨蛋,你这样永远也别指望爬上去。”不知道第几次被庒得趴在地上几乎难以呼昅,常宁忽然开口了。

  “那你自己爬,不然就闭嘴。”我很想恶狠狠的回他这样一句,但是,话说出来,却只如同蚊子在哼哼。

  “如果我有力气,我更想掐死你,”常宁说。

  “这点我不怀疑,所以我庆幸,你没有力气。”我咬牙,猛的又起⾝,半拖半背的拽着他,又向上了几尺。

  在如今,每向上一步,都是一种奢侈了。

  “你没有脑子吗?一会我还会动手的,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走了。”常宁被我拽得大约也痛,咳了几声才说出话来。

  “你想怎样是你的事情,我想怎样,却是我的事情。”我不回头,略一息平稳,就继续向上。

  一滴温热的体,悄然落⼊我的脖颈,很快的,又一滴。

  我不再说话,因为实在没有开口的力气,只是咬紧嘴,向上,向上,再向上。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眼睛里如同进了⽔般,雾气蒙蒙,眼前的树也都长了脚一般,四下移动。

  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意识自⾝体里一点一点的菗离,但是,却无力抗拒这一事实。似乎距离上面真的不远了,闭上眼睛之前,我用力的抬头向上看了看,真的不远了。

  感觉上,就是睡了一觉,并且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梦里一直有人在说话,我很想看清说话的人,却又似乎隔着层层的纱帐。

  他在说什么?

  “婉然,是你回来了吗?只有你才肯这样也不放开我。”

  “其实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只是不甘心,你为什么会忘记我,忘得这么⼲脆?所以我宁愿相信,你是另外一个人,只是,你又怎么可能是另外的人?”

  “今天过后,你回到十三阿哥⾝边,就还是会忘记我吧,忘记我们的誓言?”

  “我该恨你的,虽然你也曾⾝不由己。”

  “但是我不恨了,你还是你,到什么时候,也不会真的丢下我…”

  “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记得我,哪怕只是偶尔?”

  …

  当风吹起层层纱帐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说话的人,常宁,却还是我们初见时的样子,站在远远的地方,神情有些忧郁,有些期盼,却也混合着爱与恨的矛盾。就那样远远的站着,⾝后是他的那匹马,风很大,他的⾐衫在风中飞舞,飞一般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了我正在看他,他忽然一笑。

  这好象是我第一看到他的笑,记忆中,他一直是不快乐的,但是,那却真的是他的笑,原来他笑起来也很好看,仿佛舂花绽放,让人有一种冰雪初见太的感觉,觉得自己就这样绚目而灿烂的融化了。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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