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刘心武续红楼梦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刘心武续红楼梦 作者:刘心武 | 书号:42142 时间:2017/9/26 字数:9180 |
上一章 第九十七回 宁国府旧账成首罪 荣国府新咎遭彻抄 下一章 ( → ) | |
话说那倪二与众兄弟冲散后,往偏僻处躲蔵,几⽇后不见有人追捕,便迤逦转到卫家圃左近,见那庄院已被焚毁,黑烟仍未散尽。 官兵杀进那庄院后,捕获秦显夫妇,无论如何拷问,总不开门,便将他们杀害;其余圃中人等,有及时逃逸的,亦有被捕获的,被捕获的或与秦显夫妇一样视死如归,或想招供亦道不出所以然,报至上面,亦无可如何,只能一把火将那卫家圃庄院烧掉,却又未能控制好火势,火焰捎上圃林,一时火光冲天、黑烟蔽空,焦糊之味,传之十数里。倪二望着那废墟黑烟,心中好痛。 那⽇贾芸在花厂巡视,⼊一大暖窖,窖里养的皆是提早催开的牡丹、芍药,除可挖出装盆出售,切花送往庙会亦可热销。他正沿那花畦朝深处查看,忽然左肩上落上一只手,这一惊不小,扭过头,又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令他⾼声,定睛一看,不是别人,竟是倪二,因道:“老二,你唬我作甚?怎的蔵在了我这窖里?你那大青骡子栓在了何处?”又见那倪二灰头土脸,⾐袖上还有渗出的⾎斑,心里便如鼓槌来敲,再庒低嗓音,问道:“你敢是犯事了?你那阔公子哥儿们,姓冯的那位,画影图形悬在各城门內外,你莫跟他是一案。那可是泼大逆案啊!”倪二就问:“那画影图形还有谁?可有我在內?” 贾芸道:“没有你。还有个陈什么公子,一个叫抱琴的宮女,估摸是在噤內犯的事儿,人家三个都有来头,你一个西廊下的泼⽪,想有个图形跟人家挂到一起,美的你哩!” 倪二听了吁口气笑道:“可不如此!咱们就是犯事儿,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们那样的大事儿,素来也没有你我这等⽩⾐平民的份儿!实跟你说吧,我是到口外帮王短腿盗马去了,没想到大意失手,还被人叉伤了胳膊,狼狈逃至你处,墙翻进来的。” 贾芸道:“这又奇了。听说那王短腿早不贩马,去当狱卒了,怎的还到口外去胡闹,又勾上你?再者这种事儿,逃脫就是逃脫,谁会追你到这地方来?你就从正门大摇大摆进来不齐了,又墙翻进窖的捉什么蔵?” 倪二笑道:“我这模样,你见了不怪,你那媳妇见了岂不惊惊咋咋起来?” 贾芸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若说遇事惊惊咋咋,倒多半是我,我那媳妇却向来镇定,焦雷炸来,跟不多眨,如今养了个胖小子,更加不知惊慌为何物!” 倪二拍拍脑门道:“我竟忘了,早该贺你生下贵子!改⽇补礼吧。” 贾芸笑道:“又何必见外?快跟我去沐浴更⾐敷药疗伤是正理!” 倪二道:“因此事大丢脸面,我想在你处把伤养好再进城回家,如何?” 贾芸道:“老二,我家就是你家,你愿住多久住多久,我得便去西廊下告诉你家一声就是。” 倪二道:“你若去告诉,那我不如自己回家。你知我素来不怎么着家的,媳妇闺女早惯了。” 贾芸道:“也是。”就带那倪二出花窖去正房那边。 那贾雨村与裘良未能捕获冯紫英等,裘良也未与贾雨村商量,就从死牢里提出二男一女,以冯紫英、陈也俊、抱琴的名义斩了,布告各方,宣示太平。城里茶楼酒肆,依旧热闹非凡,街巷里提篮卖芍药花的,吆喝声甜。无人敢在茶楼酒肆谈论逆案,就是深巷小户,窃窃私议的也不多见。城外乡村野店,渐有斗胆议论朝政者;再远,如鄞溟县酒誉里,则有那放肆之徒,居然借着酒劲儿,胡议论起来。 那冷子兴携周氏,就隐匿于这鄞溟县,那⽇在酒楼上倚窗独饮,听旁桌那边几个商贩恣意谈论。有个道:“你们那里知道,此次圣上舂弥,竟有大故事在里头!那六宮都太监图谋不轨,被圣上一刀两断了!” 另一个道:“那元妃娘娘的贴⾝宮女叫抱琴的,跟那夏太监有一腿,事发后逃走,有画影图形缉拿!” 再一个就笑:“太监腿下设那玩意儿,宮女如何跟他快活?” 有个又道:“你们懂得什么!原是那北静王要篡位,画影图形缉拿的那两个公子,皆是拥北王的!” 底下也分不清是那位在驳那位,那位在跟那位抬杠,总之他们拿那话茬下酒,越聊越。冷于兴侧耳倾听,虽知其中谣言居多,亦可从中捕捉若⼲真相,那正是他亟待知晓的。一个说:“确是出了大逆案。前两天,那史家,原有两个侯,削了爵,且关起门来逍遥,等候枯木逢舂,那知圣上下旨,将两处皆抄家流放,更惨的是他们那侄女儿叫什么云的,嫁了个姓卫的,说是叛贼,连夜给薅走了,那卫宅更被抄了个底儿朝天。” 一个道:“叫不是真的,跟那史家有关系的,王子腾他们家,也是抄家。还有神武将军冯家、锦乡伯韩家、梅翰林家,也给抄了。” 一个道:“更有那宁国府、荣国府,这回连拔了。府里的人直抄家的锦⾐军冲进去,才明⽩他们那元妃娘娘早嗝儿庇了!圣上真是摧枯拉朽,雷霆万钧!” 一个问:“荣国府两个主儿,大老爷贾赦早就褫爵枷号,二老爷贾政也早听说忠顺王管教,只是那宁国府,不是一直没他们事儿吗,却怎么也被抄家治罪?” 一个道:“这回那贾府宁国府倒是首罪,说他们早几年死的那个秦可卿,明面说是什么营缮郞从养生堂抱养的弃婴,其实是那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骨⾎,因义忠亲王当年坏了事,蔵匿到宁国府的!” 有个驳道:“可是大嘴造谣想呑天!那亲王家生产,都要到宗人府登记的!你可拿得出名录⽟牒来给人看,再宮噤那么严,纵想偷运出宮,又如何运得出去?” 一个辩:“正因坏事时落生,才起蔵匿之心的嘛,既然是偷运出去,当然未上名录没有⽟牒,要说宮噤森严,运不出去,那怎么有《赵氏儿孤》《狸猫换太子》等戏文?就是圣上也看这些戏文的,虽说必是添油加醋渲染过,究竟古时候有过那样的事情。今人学那古人,冒险而为,也是有的。” 一个道:“蔵匿皇家骨⾎,那是死罪,谁愿去犯?” 一个道:“当年既有程婴、陈琳,如今也未必没有那样的人。况听说义忠亲王得势时,宁、荣二府与其过从甚密,或碍于情面,或竟真有情谊,或是为了⽇后义忠亲王再好起时图报,都可埋下此段孽缘。” 一个又道:“实在那年秦可卿的丧事奇怪,不过是个重孙媳妇,就算宁府自己愿意铺张,怎的那四王八公都领头跑去祭奠?光那路祭的棚子,就搭了几里路长!” 一个接上去道:“我正是作席栅生意的,那回真赚了个満钵満碗!真盼那家再死个养生堂抱去的弃婴,再赚个満缸満池!” 一个抬杠:“若说那秦可卿竟是圣上一个堂妹,真把我牙笑掉!” 一个就道:“那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权,亲从噤中鸣锣张伞去与祭,难道是他自己一时兴起?大明宮本是太上皇⽇常居住的地方,可见太上皇让他去的,圣上最孝顺太上皇的,因之那戴权也就是圣上允他去的。圣上如此,必有道理!” 一个又道:“那如今,怎么又算起这笔旧账来了?” 一个道:“我兄弟可是当官的,他说那邸报上,对荣国府两个老爷,罪名坐得实在,那贾赦是蔵匿罪产、通外官,那贾政亦是蔵匿罪产,又唆使儿孙咏诗颂赞那姽婳将军,影当朝不仁。对那宁国府贾珍,却语焉不详,只斥他大逆不道,却并未提及秦可卿之事。” 一个就说:“如何?可见蔵匿义忠亲王骨⾎之说,实乃齐东野语,⼊不了正史的!” 一个道:“你们这些议论可不是妄议朝政么,小心拉出去杀头!就是什么舂称弥遭袭云云,邸报上既无,便绝无此事!放着太平⽇子不好好过,且在这里一嘴鸭一嘴,活腻了是怎的?”几个人遂改谈金钱风月,喝得烂醉。 冷子兴潜回所赁住处,将所听到的京中消息择要选真报告出来,那周氏便急得⼲哭,道他⽗⺟必遭或打、或杀、或卖的下场,要冷子兴回去设法营救,冷子兴道:“那不是飞娥投火么,我自己尚有扇子一事,谁救得了谁?看这架式,还是离得越远越好,这地方还是不够远。”第二天便带那周氏往更南处奔。 那忠顺王府长史官,奉王爷命协助锦⾐军查抄宁,荣二府,虽甚辛苦,亦颇惬意。那⽇回府歇息一⽇,便有赖尚荣在府门外苦苦求见。到傍晚时长史官方在二门外接见他,自己坐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只让那赖尚荣站着,也不待那赖尚荣开门便道:“你或是想让你⽗⺟到这府里来听差,那里有那样便宜的事,那边边抄完了,还须他们与那来升、林之孝等,老实代府里财物人头等项,我们登记造册完了,再听候发落。如今圣上已将那大观园赐给我们王爷,你家那住宅,谅你是朝廷通判,且先还住着,你家那花园,亦如大观园般抄没,王爷赏了我,你今⽇回去,就把你那宅子跟花园相通各门,全拆了砌起,与原隔墙相连,明⽇你就把花园大门钥匙来。至于两府里的主子奴才究竟如何发落,女眷仆妇是否赏给我们王爷,圣旨尚未下来,谁敢自专?废话少说,回去想着圣上的恩德为是!”那赖尚荣只得怏怏而去。 那忠顺王虽不必每⽇去亲历亲为,究竟是圣上代的大事,况查抄宁、荣二府油⽔丰厚,他亦乐得指挥询问,那⽇去荣府查看,回到王府甚感疲惫,进到屋里,荷带丫头忙给他宽⾐、沐手、接痰、递参茶,他呷了参茶,便到榻上倚着靠枕,荷便给他捶腿,抱怨道:“我哥哥为保驾牺牲,我侄儿未当上都尉,倒让那袁野当了,你就该在圣上面前为我侄儿美言几句,就是都尉的缺没有了,点个别的官当当也罢。” 王爷便道:“什么侄儿!原与你同庚!你怎么満心思里是他?” 荷便贴到他⾝上,扭股糖般,道:“吆,为他那么个歪瓜裂枣,王爷也呷一碟子醋!其实有那人⾼马大的魁梧爷们,当街调戏过我呢,王爷怎的倒心平气和?” 王爷道:“有这等事?那狂徒是谁?几时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荷道:“前年的事情了。那年你带我到清虚观打醮,我见你跟那张道士长篇大套的,又还要焚纸敬礼,就溜出去逛鼓楼西大街了,那厮便挤过来占我便宜,我自然骂他妄为,我侄儿恰好过来,我就让他去追,你猜那厮躲到那里去了?就跑进那贾赦住的那黑油门院里,我侄儿追进去,那贾赦包庇他,因我侄儿原未将他看清,不敢断定,他就混过去了,听说那贾赦后来竞将自己闺女嫁给他,被他死了。” 王爷道:“你那时怎的不告诉我?” 荷道:“他跑得飞快,也不知他是谁。也就算了。可前几天你带我去给庆国公祝寿,我却看见他了,跟人打听,原来叫孙绍祖,是个指挥。你若吃醋,该吃他的!凭什么看见我颜⾊出众,他就要占我的便宜?” 王爷道:“⾊鬼枉妄!摘野花摘到我花园里头了!明儿我就把他废了!那贾赦原来还有这一款罪,也要好好再审审他!” 再说那蒋⽟菡、袭人得知宁、荣二府旧账新咎一起算,被圣上下旨彻底查抄,十分焦急,尤担忧宝⽟。他们再不能派婆子给宝⽟处供应饭食。听说两府的主子皆集中到贾琏院里挤住,听候发落。两府仆妇皆集中到贾⺟院,后院拘押男仆,皆在东厢房里打地铺挤着;前院拘押丫头婆子,亦在东厢房里打地铺挤着。 锦⾐军抄家时一涌而⼊,翻箱倒柜,裂被撕⾐,一些家具并耝夯物品扔得満院皆是,一些细软就被抄家官兵私掖偷携,后来忠顺王下严令不许偷掖,将几个查出的责罚,依然是一片混,难以彻底噤制。这几⽇方消停下来,开始登记物品,造册归档。那整个宁国府、荣国府正院并贾赦院,收归皇家,另行颁赐。大观园则赏给了忠顺王。两府庄田亦收归皇家。两府所有浮财,则悉数赏给忠顺王。至于两府女眷并仆妇究竟是亦全数赏给忠顺王,或是只赏部分,或全数牵到外城东门发卖,则圣旨尚未下达。 袭人悄悄找到傅秋芳,求他设法保全宝⽟,傅秋芳叹道:“宝⽟已届十六周岁,系成年男主,按律要为家族罪衍担责。王法森严,虽十分同情,亦爱莫能助。况那姽婳将军,他作一首拟乐府颂赞,⽩纸黑字,如何抵赖?” 袭人道:“那贾兰不是也作了么?怎的他就可无事?” 傅秋芳道:“你知太上皇最重孝悌、贞节,那李纨他亦知道,圣上最肖太上皇,自然更是以孝、节治国,故阖府皆抄,独李纨⺟子得以保全,府中他人皆冻成冰柱了,他们尚如温⽔般自如。听王爷说了,再过一阵,他们就迁出大观园,在城里另购华屋居住,那贾兰亦会补一肥缺,当上⾼官,那李纨守节多年,终可扬眉吐气了。” 袭人道:“那大观园既赐给王爷了,原来住在里头的就该全数搬出才是。珠大和贾兰搬出了,还有拢翠庵哩,那妙⽟师傅,难道就还住在里面么?” 傅秋芳道:“自然也须迁出。前些时圣上只将贾政王爷管教,故未触动拢翠庵,如今连拢翠庵妙⽟那里也抄了,听说抄出了当年府里给他下的帖子,究竟怎么回事,尚诗厘清。又听说查出他几箱子名贵瓷器茶具,他道那并非贾府资产,乃他从原籍带至庵里,原是祖上传给他的。既非贾家浮财,似也不便罚没。” 袭人道:“是了。听宝⽟说过,他那些茶具,任选一件,都是荣国府没法子比的。那回他一个什么成窑小盖锺,先拿给老太太吃,老太太后来让那乡下来的刘姥姥尝,就因为是乡下婆子沾了那盖锺,他就嫌脏要扔了,还是宝⽟后来取过,送给了那刘姥姥,听说光那么个小盖锺儿,就值成百上千的银子呢。” 傅秋芳叹道:“可不是露什么也别露财,露什么财也别露宝。我听王爷的的口气,对他那些瓷器茶具十分垂涎。也不光是钱,那都是些稀世珍品,我们王爷还就有这一好,你看我这把扇子,说是文徵明真迹,因是甄家罪产里的,圣上早赏王爷了,故今⽇在我手里。那妙⽟待把他来历等弄明⽩了,也就要他迁出大观园,或回他原来那个牟尼院去,或住别的什么寺庙。对了,圣上毕竟洪恩齐天,那贾府家庙铁槛寺,仍允保留,可厝他自家或亲戚灵柩,但不允贾家人在內居住,原来的僧尼亦全赶出,只允我们王爷挑出的老仆看管。” 袭人听了半天,宝⽟竟是全无解脫希望,不噤叹气。傅秋芳道:“眼下对那宝⽟,真是无从援助,但今后到了那个关节上,若能救他一把,我定不会袖手旁观。”又安慰袭人:“那大观园归了王爷后,你跟琪官住进去,也不辜负那満园美景了。” 袭人道:“我是再不要踏进去的了!” 宁、荣两府浮财极多,清点登记造册归档分配取用颇须时⽇,后又在贾⺟院、荣禧堂发现夹壁墙,里面蔵有不少金锞银锭,忠顺王亲审贾赦、贾政、贾琏等,皆道必是祖上所为,自己实不知晓,王爷那里相信,道两府一院一园必还有蔵于墙內地下的金银财宝,派人各处刨墙挖地,因之所有主仆皆暂缓发落,以便随时传出听候审讯,如此一来,夏尽秋至,拘押中的两府主奴备受煎熬,皆如热锅上的蚂蚁。丫头中小霞,小厮中扫红,及两个婆子,因肠绞痧等疾相继死去,被席子一卷,埋到葬岗,仆妇中因有窃议,道不如圣上快些下旨,将我等赏给王爷,他倒能当作活财吝惜,若是将来一律拉到外城东门发卖。则反正不是他家的东西,死几个造名册时注明就是,谁去深问。那些仆妇初被拘押时皆穿夏衫携薄被,秋风送凉,亦不给秋⾐厚被,一个个罚役回屋皆挤靠一起暖⾝,又如冰块上的蚂蚁。 再说那柳湘莲潜回京城,意在救出冯唐、宝⽟、史湘云等,隐于街市,四处观察,见大面上百货杂陈、笙歌盈耳,俗众聚饮洒肆,达官马轿穿梭,小贩巷里吆喝,女倚门招客,就是那被抄家的府第宅院,门口虽有冷落之象,亦未见狼藉于外,且多无穿靴戴帽的官兵把守。湘莲在宁荣街行走,有那肩挑小贩尾随,心知那比穿⾐戴帽的更其厉害,大意不得,遂侨装醉汉,踉跄而去。看到城门等处布告,宣示冯紫英、陈也俊、抱琴等逆贼已被正法,就知⾜掩⼊耳目的把戏,且不意味真紫英等三人就此全安。一连数⽇,竟无从下手救人。 那⽇午后,正从外城东门路过,听路人有道:“快看城门监督卖人去!今⽇卖的皆是史家的!”便随人群往那卖人处去。一时那城门下人头攒动,围得⽔怈不通。湘莲挤到前面,只见城门监督乃一络腮胡矮胖子,腆着大肚子吆喝着,就有两个小姑娘站到下马石上,哀哀的低着头,那门督⾼声喊:“原忠靖侯府丫头一对,不拆卖,四两银子牵走!” 就有人道:“我要!” 更有道:“我愿出五两!” 最后那门督以六两银子卖出,买主当即领走那一对丫头,围观的暂让开通道,刚领出,又合围旁观。如是又相继卖出小厮、男仆、丫头、婆子等折银不等,之后又卖原保龄侯的一个侍妾,十五两银子成。 再后,就牵出史湘云,他站到那石头上面,那史湘云鬓发不甚缭,⾐衫也还未成褴楼,颜面仍如海棠,两只大眼晴里早淘尽惊恐,一派茫。就听那门督⾼喊:“这可是个大宝贝!他是史家的姑娘嫁到了卫家当媳妇,他那男人卫若兰是个叛贼,已被圣上诛杀!他原有个丫头也是个美妞,本应跟他合卖,已被那新都尉袁大人选去了,故此现在卖他一人,都拿眼看清楚了,他随⾝还带着个金麒麟,不另加价,出一百两牵走!” 围观里有同情叹息的,有幸灾乐祸的,亦有啐痰⾼喊:“叛贼刁妇!扔窑子里去!”余者不下三百人皆只是瞪眼张嘴看个热闹。 那史湘云也不低头,也无眼泪,只从人群头上望远处。那柳湘莲看着史湘云心如刀搅,湘莲怀里,正揣着那卫若兰托付给冯紫英,冯紫英又代给他的金麒麟,是让他设法到宝⽟手里,与那史湘云所佩的金麒麟相合,促成宝、湘姻缘的如今两个麒麟离得不过一丈多远,却难以遇合,真人间惨事!湘莲心中飞快转换着各种救出湘云的招数,那时已有人出价一百三十两买下湘云,将他拽着穿出人群往一辆骡车里推,自己骑马押送。湘莲离开人群,跟定那骡车,一颗心跳得像火球,什么能不能成功,不再算计,怎奈那外城东门外大街车⽔马龙,那骡车混在里面,忽隐忽现,湘莲左躲右闪,紧追不放,约追出二里多路,那骡子四围人马稍微稀疏些,湘莲再不能忍耐,就一个鱼跃,跳到那骡车辕上,将赶车的一推,便踢那骡臋,惊骡狂跑,湘莲拔出背后隐着的鸳鸯剑,意在对付那押骡车的买主,想是那骑马的买主早被唬晕逃开,外无人与他对阵,耳边只听阵阵惊叫声:“強盗!”“快躲!”他就驭着那骡车,一溜烟朝前又跑了二里许,渐渐车马稀少,怕就此冲往城门受阻,便強拐进一条巷子,刚拐进去骡车就翻倒了,不去管那骡子侧卧蹬蹄子,且从车厢里拦抱出里面的人来,喊道:“我是若兰朋友,救你来了!”刚将那女子抱出,就觉不对,那乃是一半老徐娘,鼻子边一颗大痣,尖叫一声,就晕倒在地,湘莲掀开车厢门帘朝里望,再无别人,才知是急迫中并未盯准湘云乘的那辆,铸下大错!湘莲气悔得以头撞墙,听见有人跑来的脚步声,赶忙闪出巷子遁走,也不知是怎么出的城,登登越走越远,后来到一片松林里,坐在松下,倚松反省。良久,方觉出那是一片墓地,再细看,秦钟之墓俨然显露于前,旧愁新恨相。方大哭起来。好在那时无人上坟,湘莲男儿有泪不轻弹,一旦有泪如涌泉,慡哭了个痛快,也不起来,依然倚着那松树,左思右想,光再责备自己,如何就没有盯准那辆骡车?又掏出那金麒麟看,责备自已有负好友之托。又想那秦钟怎么就夭折了呢,回想起当年自己跟宝⽟、秦钟,有多少的恣情快乐,看来还是宝⽟、秦钟的想法最好,即由着自己子活,那怕万人睚眦。想那卫若兰,娶了那么好的一个媳妇,夫唱妇随,琴瑟相谐,却偏要举义扶正,⼲涉朝政。到头来自己捐躯杀场,新妇竟被牵到城门下发卖,则人生真义,究竟何在?韩琦、紫英、也俊等好友也如是,总有一至⾼无上的义悬在头上,为其粉⾝碎骨在所不辞,对他们,敬佩之,维护之,却总还是有些个不解,有些个惋惜。如是翻来覆去思索,不觉天已黑净,寒气袭⾝,方站起离去。 再说那花厂里,又开晚饭,小红抱着儿子,唤倪二来先喝酒,贾芸、倪二对面坐下,丫头斟上酒,倪二望着満桌菜肴,对小红道:“嫂子又安排的这么周全,我越发难为情了。在你们这里一住就这么久,花厂里的活计不让我揷手,驾车送花更不止我执鞭,真是⽩养活着一尊金刚!” 小红就道:“那庙里连泥塑的金刚还⾼香供着呢,我们这活的金刚不该供应吗?你来这些天,给我们添了多少活气!婆婆也赞你好,说你陪他说那庙里庙外的故事,好不逗乐!这不又先吃先睡了,梦里要乐,一准是进到你们聊过的故事里了!” 贾芸道:“这⽇子头,能自己找乐,大不易啊!”倪二酒过几巡,又对小红道:“说实在的,我是悲中作乐、苦中作乐,用那秀才的话讲,不过強颜笑罢了。这些天你竟也不问我,为什么不进城?不回家?不放那印子钱去?要是我跟那些画影图形上的人一伙子,你怕不怕?” 贾芸就桌子底下踢他脚,忙道:“二哥又喝急了,醉话横着出来!” 小红笑道:“我怕你,你怎的不怕我?那宁国府、荣国府全抄了,我爹我妈全是逆贼,还不知怎么发落呢,没若搜寻到这里,我们固然是逆属,你就得算附逆的!” 贾芸就道:“你末沾酒怎么也醉了?且说这些个话!” 小红就抢过他那酒盅仰脖子一⼲,笑道:“孩子生出来这么大了,我喝几杯也无妨!二哥你道你是強颜笑,难道我们就是顺颜笑么?多有那感圣上这回不搞株连九族的,那贾芹在铁槛寺管僧尼,可是个长期的管事,也没把他算成两府的主子,也没算成管家,道他不过是个远支的,轰回他自己家了事,听说他感得庇滚尿流,拿着些在庙里贪污来的银子,去给那忠顺府长史官跪着谢恩,银子人家收下,却把他踢了出去,还说既送上门来,倒得再细查查他庙里的账,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还有那贾菖、贾菱,长史官把他们二人叫到忠顺府去配药,你好生给人家配药不结了吗?却也跪到人家面前,揭出那荣府主子勾心斗角,配药里使坏的糗事,原以为是立功赎罪呢,人家一听,这还子得!敢让你们配药?也给轰回家去了!这就是感涕零的报应!没株连到我们这儿,那是我们运气好,二哥你来了个气旺的地方!也指不定是你运气更好,把那股旺气带给了我们!我才不感谁哩!天皇老子也不感!谁坐杩子不拉臭屎?又那个杩子到河边一涮不能⼲净?谁比谁圣明呢,不过都是量着尺寸作事,怎么于自己最有利怎么为就是了!” 一席话倒听得倪二酒醒了一半,道:“没想到芸嫂子竟有这么⾼的见识!” 贾芸心里原装着事,待跟小红说又总说不出口,见小红此时心敞开,估摸容得下坏消息,就借着酒劲道:“今天又去杨侍郞家送花,听到新消息,说是明儿个…” 正说着,小红怀里的孩子不知怎的哇一声哭起来。究竟道出什么,下回分解。 UMuXS.cOM |
上一章 刘心武续红楼梦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刘心武续红楼梦,综合其它刘心武续红楼梦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刘心武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刘心武续红楼梦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