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青铜葵花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青铜葵花  作者:曹文轩 书号:42179  时间:2017/9/26  字数:16052 
上一章   第四章 芦花鞋    下一章 ( → )
  使大麦地人感到奇怪的是,小女孩葵花‮夜一‬之间就融⼊了那个家庭,甚至还要更短暂一些——在她跨进青铜家门槛的那一刻,她已经是的孙女,爸爸妈妈的女儿,青铜的妹妹。

  就像青铜曾是的尾巴一样,葵花成了青铜的尾巴。

  青铜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几乎没有用什么时间,葵花就能与青铜流一切,包括心中最细微的想法,而且这种流如⽔过平地一般流畅。

  悠闲的或忙碌的大麦地人,会不时地注目他们:

  光明亮,空旷的田野上,青铜带着葵花在挖野菜,他们走过了一条田埂又一条田埂。有时,他们会在田埂上坐一会儿,或躺一会儿。往回走时,青铜会背上一大网兜野菜,而葵花的臂上也会挎一只小小的竹篮,那里头装的也是野菜。

  下了‮夜一‬大雨,到处都是⽔。

  青铜、葵花,一人穿着蓑⾐,一人戴着一个大斗笠,一人拿着渔网,一人背着鱼篓出了家门。雨丝不断,细细地织成银帘。那么大的田野,就他们两个。天空下,是一片漉漉的安静。他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会儿,青铜不见了——他下到⽔渠里用网打鱼去了,只见葵花一人抱着鱼篓蹲在那里。一会儿,青铜又出现了——他拖着网上来了。两个人弯在捡什么?在捡鱼,有大鱼,有小鱼。或许是收获不错,两个人都很‮奋兴‬,就会在雨地里一阵狂跑。青铜跌倒了——是故意的。葵花见青铜跌倒了,也顺势跌倒了——也是故意的。回来时,那鱼篓里尽是活蹦跳的鱼。

  两个人常去那片葵花田。

  那些葵花都已落尽了叶子落尽了花,葵花田显得疏朗起来。一只只葵花饼上,挤満了満的葵花子。或许是因为这葵花饼太重,或许是它们实际上已经死了,它们一株株都低垂着脑袋,无论光怎么強烈,它们再也不能扬起面孔,跟着太转动了。青铜是陪着葵花来看葵花田的。他们会长久地坐在葵花田边的⾼处。看着看着,葵花会站起来,因为她看到了爸爸——爸爸站在一株葵花下。青铜就会随着她站起来,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他只看到了一株又一株的葵花。但青铜却在心里认定,葵花确实看到了她的爸爸。大麦地村,也有人说过曾在月光下的葵花地里看到过葵花的爸爸。谁也不相信,但青铜却相信。每当他从葵花的眼中看出她想去葵花田时,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带着她走向葵花田。

  ⽩天、夜晚,晴天、*天,总能见到他们。青铜一⾝泥⽔,葵花也会一⾝泥⽔。

  两个小人儿在田野上的走动、嬉闹,会不时地使大麦地人的心里起微微的波澜。那波澜一圈一圈地开去,心便润起来,温暖起来,纯净与柔和起来。

  ⼊秋,天光地净。

  野了一个夏天的孩子们,忽然想起,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就更加发疯一般地玩耍着。

  大人们已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孩子开学后所需要的各种费用。虽然数目不大,但对大

  麦地的大多数人家来说,却是一笔非同小可的开支。大麦地的孩子,有到了上学年龄就准时上学的,也有的到了上学年龄却还在校外游的。那是因为家里一时拿不出钱来,大人们想:就再等一年吧,反正就是为了识几个字,认识自己的名字就行了。就依然让那孩子一边傻玩,一边打猪草或放羊放鸭。有些孩子耽误了一年又一年,都到了十岁、十几岁了,眼看着再不上学就不能再上学了,这才咬咬牙,让孩子上学去。因此,在大麦地小学,同一个班上的孩子,年龄却悬殊很大,走出来,大大小小的,⾼⾼矮矮的,若站一条队伍,特别的不整齐。还有些人家⼲脆就不让孩子上学了。也有一些延误了几年的孩子,大人本有心让他上学的,他自己却又不愿意了。他觉得自己都长那么⾼了,还与那些小不点儿混在一起读一年级,实在不好意思。大人们说:“长大了,可别怪家里没有让你念书。”也就由那孩子自己去决定他的前途了。上了学的,也有读不安稳的——欠学费,学校在不停地催要。若多少次点名之后,还不能将所欠的学费齐,老师就会对那孩子说:“搬了你的凳子,回家去吧。”那孩子就在无数双目光下,搬了凳子,哭哭啼啼地回家去了。也许,他因为补了学费还会再回来读书,也许就永远不再回来了。

  这些天,青铜家的大人们,每天夜里都睡不好觉。沉重的心思,庒迫着他们。家里原先是准备了一笔钱的,那是让青铜进城里聋哑学校读书用的。青铜已经十一岁了,不能再不去读书了。城里有个远房亲戚,答应青铜可以在他家吃住。可葵花已经七岁,也到了上学年龄了。这里的人家,有些孩子,五岁就上学了。说什么,也得让葵花上学去。

  爸爸妈妈将装钱的木盒端了出来。这些钱是一只只蛋换来的,是一条条鱼换来的,是一篮篮蔬菜换来的,是从他们嘴里一口一口省下来的。他们将钱倒出来,数了又数,算了又算,怎么也不够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望着这一堆零碎的、散发着汗味的钱,爸爸妈妈一筹莫展。

  妈妈说:“把几只卖了吧。”

  爸爸说:“也只有卖了。”

  说:“正下蛋呢。卖了也不够。再说,这家里以后用钱,就靠这几只下蛋了。”

  妈妈说:“跟人家借吧。”

  爸爸说:“谁家也不富裕,又正是要钱用的时候。”

  说:“从明⽇起,隔十天给孩子们吃一顿⼲饭。把省下的粮食卖掉换些钱吧。”

  可是,所有这些办法即使都用上,还是凑不齐两个孩子的读书费用。商量来商量去,还是一个结论:今年只能供一人去上学。那么是让青铜上学还是让葵花上学呢?这使他们感到十分为难。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今年先让葵花上学。理由是:青铜是个哑巴,念不念书,两可;再说,反正已经耽误了,索*再耽误一年两年的,等家境好些,再让他去读吧,一个哑巴,能识得几个字就行了。

  大人们的心思,早被两个敏感的孩子看在眼里。

  青铜早就渴望上学了。

  当他独自走在村巷里或田野上时,他会被无边的孤独包裹着。他常常将牛放到离小学校不远的地方。那时,他会听到朗朗的读书声。那声音在他听来,十分的人。他知道,他永远不会与其他孩子一起⾼声朗读,但,他能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朗读,也好啊。他想识字。那些字充満了魔力,像夜间荒野上的火光一样昅引着他。有一段时间,他见了有字的

  纸就往回捡。然后一个人躲到什么地方去,煞有介事地看那些纸,仿佛那上面的字,他一个一个地都认识。看见那些孩子转动着小,用尿写出一个字来,或是看到他们用粉笔在人家的墙上写,他既羡慕,又羞愧——羞愧得远远待到一边去。他曾企图溜到小学校,想通过偷听学得几个字,但,不是被人赶了出来,就是变成了让那些孩子开心的对象。他们中间的一个忽然发现了他,说:“哑巴!”于是,无数的脑袋转了过来。然后,他们就一起拥向他,将他团团围住,⾼声叫着:“哑巴!哑巴!”他们喜看到他慌张的、尴尬的、滑稽的样子。他左冲右突,才能突出重围,在一片嬉笑声中,他连滚带爬地逃掉了。

  上学,是青铜的一个梦。

  然而现在事情明摆着:他和葵花妹妹,只能有一人上学。

  夜晚,他躺在上,眼睛骨碌骨碌地睡不着。但一到了⽩天,他好像什么也不想,依然像往⽇一样,带着葵花到田野上游去。

  而葵花也显出没有任何心思的样子,一步不离地跟着青铜哥哥。他们仰脸去看南飞的大雁,去撑只小船到芦苇捡野鸭、野、鸳鸯们留下的漂亮羽⽑,去枯⻩的草丛中捕捉鸣叫得十分好听的虫子…

  这天晚上,大人们将他们叫到了面前,将安排告诉了他们。

  葵花说:“让哥哥先上学,我明年再上学,我还小哩,我要在家陪。”

  把葵花拉到怀里,用胳膊紧紧地将她搂抱了一下,心酸酸的。

  青铜却像是早就想好了,用表情、手势准确无误地告诉、爸爸和妈妈:“让妹妹上学。我不用上学。我上学也没有用。我要放牛。只有我能放牛。妹妹她小,她不会放牛。”

  这两个孩子就这样不停地争辩着,把大人心里搞得很难受。妈妈竟转过⾝去——她落泪了。

  葵花将脸埋在前,一个劲地哭起来:“我不上学,我不上学…”

  爸爸只好说:“再商量吧。”

  第二天,当事情依然不能有一个结果时,青铜转⾝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捧出一只瓦罐来。他将瓦罐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染了颜⾊*的银杏来,一颗为红⾊*,一颗为绿⾊*。这里的孩子常玩一种有输赢的游戏,输了的,就给银杏。那银杏一颗颗都染了颜⾊*,十分好看。许多孩子的口袋里都有五颜六⾊*的银杏。青铜比画着说:“我把一颗红银杏、一颗绿银杏放到瓦罐里,谁摸到了红银杏,谁就上学去。”

  三个大人疑惑地望着他。

  他朝他们悄悄地打着手势:“你们放心好了。”

  大人们都知道青铜的聪明,但他们不知道青铜到底耍什么名堂,有点儿担心会有另样的结果。

  青铜又一次悄悄向他们作出手势。那意思是说:“万无一失。”

  大人们换了一下眼神,同意了。

  青铜问葵花:“你明⽩了吗?”

  葵花点点头。

  青铜问葵花:“你同意吗?”

  葵花看看爸爸、妈妈,最后看着

  说:“我看呀,这是好主意呢。”

  葵花便朝青铜点点头。

  青铜说:“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

  妈妈说:“我们在旁边看着,你们两个,谁也不得耍赖!”

  青铜还是不放心,伸出手去与葵花拉了拉钩。

  说:“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葵花转过头来,朝一笑:“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爸爸妈妈一起说:“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青铜将瓦罐口朝下晃了晃,意思是:“这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将左手张开,走到每个人的面前,让他们仔细地看着:这手掌只是一红一绿两颗银杏。

  所有的人,都一一地点了点头:看到了,看到了,一红一绿两颗银杏。

  青铜合上手掌,将手放进瓦罐,过了一会儿,将手从瓦罐里拿了出来,捂住瓦罐口,放在耳边用力摇动起来——谁都清晰地听到了两颗银杏在瓦罐里跳动的声音。

  青铜停止了对瓦罐的摇动,将它放在桌子上,示意葵花先去摸。

  葵花不知道先摸好还是后摸好,转头望着

  说:“田埂上,拔茅针,后拔老,先拔嫰。葵花小,当然葵花先来。”

  葵花走向瓦罐,将小手伸进瓦罐里。两颗银杏躺在黑暗里,她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抓哪一颗好了。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抓住一颗。

  青铜向爸爸妈妈和葵花说:“不准反悔!”

  说:“不准反悔!”

  爸爸妈妈说:“不准反悔!”

  葵花也小声说了一句:“不准反悔!”声音颤颤抖抖的。她抓银杏的手,像一只怕出窠的鸟,慢慢地出了瓦罐。她的手攥成拳头状,竟一时不敢张开。

  说:“张开啊。”

  爸爸说:“张开啊。”

  妈妈说:“张开看看吧。”

  葵花闭起双眼,将手慢慢张开了…

  大人们说:“我们已经看到了。”

  葵花睁眼一看:一颗红的银杏,正安静地躺在她汗津津的掌心里。

  青铜将手伸进瓦罐,摸了一阵,将手拿出瓦罐,然后将手张开:掌心里,是一颗绿⾊*的银杏。

  他笑了。

  、爸爸、妈妈都望着他。

  他还在笑,但已含了眼泪。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这里头的秘密的。

  葵花是一个胆小的女孩,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回家,总有点儿害怕。因为家离学校有很长一段路,中间还要经过一片荒地。本来是有几个同路的孩子的,但她与大麦地村的孩子们还没有悉,大麦地村的孩子们也还觉得,她不是大麦地村的,她与大麦地人不大一样,因此,总有那么一点儿隔膜。

  小小人儿,她独自一人上学去,、爸爸、妈妈也都不太放心。

  青铜早想好了,他送,他接。

  大麦地有历史以来,大概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一个小女孩每天都骑着牛上学,还有一个小哥哥一路护送着。每天早上,他们准时出发,放学时,青铜和牛就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早晨,一路上,葵花在牛背上背诵课文,到了学校,就已背得滚瓜烂了。放学回家的路上,葵花就在心里做那些数学题,回到家,不一会儿就能完成家庭作业。每回,青铜把葵花送到学校后,葵花都是跑进校园后,又很快再跑出来:“哥哥,放学了,我等你。”她就生怕青铜将她忘了。青铜怎能把她忘了呢?也有一两回,青铜因为爸爸晚了,迟了一些时候,等赶到学校时,葵花就已经坐在校门口掉眼泪了。

  下雨天,路上的泥土成了油滑油滑的泥糊,许多孩子从家里走到学校时,鞋上已尽是烂泥,还有摔倒的,一⾝泥迹斑斑。但,葵花却浑⾝上下,都是⼲⼲净净的。女孩们羡慕得都有点儿嫉妒了。

  青铜一定要接送葵花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防止嘎鱼欺侮葵花。

  嘎鱼与青铜一样大,也没上学。不是没有钱上学,而是不肯好好念书。一连三年留级,还是倒数第一名。他爸爸见他写不出几个字来,就将他绑在树上揍他:“你学得的东西都哪里去了?!”他回答道:“都又还给老师了!”不好好念书倒也罢了,他还爱在学校闹事、闯祸。今天跟这个打架,明天跟那个打架,今天打了教室的玻璃,明天把刚栽下去的小树苗弄断了。学校找到他爸爸:“你家嘎鱼,是你们主动领回去呢?还是由学校来开除?”他爸爸想了想:“我们不上了!”从此嘎鱼一年四季就游在了大麦地村。

  葵花上学、放学的路上,嘎鱼会赶着他的鸭群随时出现。他常将他的那群鸭密密⿇⿇地堵在路上。那群鸭在前头慢呑呑地走着。嘎鱼不时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看一眼青铜和葵花。他好像一直在寻找空子——青铜不在的空子。然而,一个学期都快过去了,也没有找到这个空子。

  青铜发誓,绝不给嘎鱼这个机会。

  嘎鱼似乎有点儿害怕青铜。青铜在,他也就只能这样了,心里很不痛快,庒抑得很。于是,他就折腾他的鸭群。他把它们赶得到处跑,不时地,会有一只鸭挨了泥块,就会拍着翅膀,嘎嘎地惊叫。

  青铜和葵花不理他,依然走他们的路。

  青铜的家像一辆马车。一辆破旧的马车。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它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风里雨里地向前滚动着。车轴缺油,轮子破损,各个环节都显得有点松弛,咯吱咯吱地转动着,样子很吃力。但,它还是一路向前了,倒也没有耽误路程。

  自从这辆马车上多了葵花,它就显得更加沉重了。

  葵花虽小,但葵花聪慧,她心里知道。

  临近期末,一天,老师到班上通知大家:“明天下午,油⿇地镇上照相馆的刘瘸子来我

  们学校为老师们照相,蛮好的机会,你们有愿意照相的,就预先把钱准备好。”

  各班都通知到了,校园立即沸腾成一锅粥。

  对于大麦地的孩子们来说,照相是一件让他们既渴望又感到有点儿奢侈的事情。知道可以从家里要到钱的,又蹦又跳,又叫又笑;想到也许能够要到钱,但这钱又绝不轻易能要到手的,那‮奋兴‬的劲头,就弱了许多,更多的是焦虑。还有一些心里特别明⽩这钱本就不可能要到——不是大人不肯给,而是家里本就拿不出一分钱,就有点儿自卑,有点儿失望与难过,垂头丧气地站在玩闹的人群外,默默无语。有几个知道不可能要到钱,却又十分希望能照一张照片的孩子,就在私下里,向那些有些钱的孩子借钱,并一口向对方许下了许多条件,比如帮他扛凳子、帮他做作业,再比如将家里养的鸽子偷出来一对送他。借到的,就很⾼兴,与那些心里有底的孩子一起闹;借不到的,就有点儿恼,朝对方:“你记着,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好!”对照相最热心的莫过于女孩子们。她们三五成群地待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明天下午照相时,都选择一个什么样好看的风景照,又都穿一件什么样的⾐服照。没有好看⾐服的,就跟有好看⾐服的说:“你明天照完了,我穿一下你的⾐服,行吗?”“行。”得到允诺的这个女孩就很⾼兴。

  教室內外,谈论的都是照相。

  在此期间,葵花一直独自坐在课桌前。満校园的‮奋兴‬,深深地感染着她。她当然希望明天也能照一张相片。自从跟随爸爸来到大麦地后,她就再也没有照过一张相片。她知道,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无论怎么照,那相片上的女孩都是让人喜的。她自己都喜。望着相片上的自己,她甚至有点儿惊讶,有点儿不相信那就是自己。看看自己的相片,让人

  看看自己的相片,真是一件令人⾼兴的事情。

  她想看课文,可怎么也看不下去。但,她还是摆出了一副聚精会神看课文的架势。

  有时,会有几个孩子扭过头来,瞥她一眼。

  葵花似乎感觉到了这些目光,便将脸更加靠近课本,直到几乎将自己的脸遮挡了起来。

  青铜来接葵花时,觉得今天的孩子,一个个很有些异样,像要过年似的,而只有妹

  妹,显得很落寞。

  走在回家的路上,骑在牛背上的葵花,看到了一轮将要沉⼊西边大⽔中的太。好大的太,有竹匾那么大。橘红⾊*的,安静地燃烧着。本是雪⽩的芦花,被染红了,像无数的火炬,举在⻩昏时的天空下。

  葵花呆呆地看着。

  青铜牵着牛,心里一直在想:葵花怎么啦?他偶尔仰头看一眼葵花,葵花看到了,却朝他一笑,然后指着西边的天空:“哥,有只野鸭落下去了。”

  回到家,天快黑了。爸爸妈妈也才从地里⼲活回来。见他们一副疲惫⼲渴的样子,葵花去⽔缸舀了一瓢⽔,递给妈妈。妈妈喝了几大口,又将瓢递给爸爸。妈妈觉得,葵花真是个懂事的女孩。她撩起⾐角,疼爱地擦了擦葵花脸上的汗渍。

  像往常的夜晚一样,一家人在没有灯光的半明半暗的天光里喝着稀粥。満屋子都是喝粥的声音,很清脆。葵花一边喝,一边讲着今天一天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大人们就笑。

  青铜却端了碗,坐到了门槛上。

  天上有一轮清淡的月亮。粥很稀,月亮在碗里寂寞地晃着。

  第二天下午,油⿇地镇照相馆的刘瘸子扛着他的那套家伙,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大麦地小学的校门口。

  “刘瘸子来了!”一个眼尖的孩子,首先发现,大声地说。

  “刘瘸子来了!”看见的、没看见的,都叫了起来。

  刘瘸子一来,就别再想上课了。各个教室,像打开门的羊圈,那些渴望着嫰草的羊,汹涌着,朝门外跑去,一时间,课桌被挤倒了好几张。几个男孩见门口堵塞,谁也出不去,便推开窗子,跳了出来。

  “刘瘸子来了!”

  刘瘸子就在他们面前,听见孩子们这般喊叫,也不生气。因为,他本就是瘸子。方圆数十里,就油⿇地镇有一家照相馆。刘瘸子除了在镇上坐等顾客外,一年里头,会菗出十天半月的时间到油⿇地周围的村子走动。虽是一个人,但动静却很大,就像一个戏班子或一个马戏团到了一般。他走到哪儿,仿佛将盛大的节⽇带到哪儿一般。到了下面,他的生意主要在学校,一些村里的姑娘们知道了,也会赶到学校。他就会在为老师学生照相的中间,穿揷*着给这些姑娘们照相。价格都比在他的相馆照时便宜一些。

  像往常一样,先给老师照,然后给孩子们照。一个班一个班地照,得排好队。秩序一,刘瘸子就会把那块本来掀上去的黑布,往下一放,挡住了镜头:“我不照了。”于是,就会有老师出来维持秩序。

  井然有序,刘瘸子就会很⾼兴,就会照得格外的认真。笨重的支架支起笨重的照相机后,刘瘸子就会不停地忙碌,不停地喊叫:“那一个女同学先照!”“下一个!下一个!”“⾝子侧过去一点!”“头抬起来!”“别梗着脖子!落枕啦?”…见那个人做不到他要求的那样,他就会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扳动那人的⾝体,‮动扭‬那人的脖子,直至达到他的要求为止。

  刘瘸子使校园充満了乐。

  绝大部分孩子都筹到了照一张相的钱,有的孩子甚至得到照两张、三张相的钱。

  刘瘸子很⾼兴,叫得也就更响亮,话也就说得更风趣,不时地引起一阵爆笑。

  葵花一直待在教室里,外面的声浪,一阵阵扑进她的耳朵里。有个女孩跑回教室取东西,见到了葵花:“你怎么不去照一张相?”

  葵花支吾着。

  好在那个女孩的心思在取东西上。取了东西,就又跑出去了。

  葵花怕再有人看到她,便从教室的后面跑出来。她看到外面到处都是人。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沿着一排教室的墙,一溜烟走出孩子们的视野,然后一直走到办公室后面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里。

  笑声远去了。

  葵花在竹林里一直待到校园彻底安静下来。她走到校门口时,青铜已在那里急出一头汗来了。她见了青铜,轻声唱起教给她的歌:

  南山脚下一缸油,

  姑嫂两个赌梳头。

  姑娘梳成盘龙髻,

  嫂嫂梳成羊兰头。

  她觉得这歌有趣,笑了。

  青铜问她:“笑什么?”

  她不回答,就是笑,笑出了眼泪。

  一个星期后,青铜来接葵花时,发现那些孩子一路走,一路上或独自欣赏自己的照片,或互相要了照片欣赏着,一个个都笑嘻嘻的。葵花差不多又是最后一个走出来。青铜问她:“你的照片呢?”

  葵花摇了‮头摇‬。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一回到家,青铜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和爸爸、妈妈。

  妈妈对葵花说:“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葵花说:“我不喜照相。”

  妈妈叹息了一声,鼻头酸酸的,把葵花拉到怀里,用手指梳理着葵花被风吹得散了的头发。

  这‮夜一‬,除了葵花,青铜一家人都睡得不安心、不踏实。说不委屈这孩子的,还是委屈了她。妈妈对爸爸说:“家里总得有些钱呀。”

  “谁说不是呢。”

  从此,青铜一家人更加辛勤地劳作。年纪已大的一边伺候菜园子,一边到处捡柴火,常常天黑了,还不回家。寻找她的青铜和葵花总见到,在朦胧的夜⾊*中,弯着,背着山一样⾼的柴火,吃力地往家走着。他们要积攒一些钱,一分一分地积攒。他们显得耐心而有韧*。

  青铜一边放牛,一边采集着芦花。

  这里的人家,到了冬天,常常穿不起棉鞋,而穿一种芦花鞋。

  那鞋的制作工序是:先是将上等的芦花采回来,然后将它们均匀地进草绳里,再编织成鞋。那鞋很厚实,像只暖和和的鸟窝。土话称它为“⽑鞋窝子”冬天穿着,即使走

  在雪地里,都很暖和。

  收罢秋庄稼,青铜家就已决定:今年冬闲时,全家人一起动手,要编织一百双芦花鞋,然后让青铜背着,到油⿇地镇上卖去。

  这是家里的一笔收⼊,一笔很重要的收⼊。

  想到这笔收⼊,全家人都很‮奋兴‬,觉得心里亮堂堂的,未来的⽇子亮堂堂的。

  青铜拿着一只大布口袋,钻进芦苇的深处,挑那些⽑绒绒的、蓬松的、银泽闪闪的芦花,将它们从穗上捋下来。头年的不要,只采当年的。那芦花很像鸭绒,看着,心里就觉得暖和。芦一望无际,芦花有的是,但青铜的挑选是十分苛刻的。手中的布袋里装着的,必须是最上等的芦花。他要用很长时间,才能采満一袋芦花。

  星期天,葵花就会跟着青铜,一起走进芦苇。她仰起头来,不停地寻觅着,见到特别漂亮的一穗,她不采,总是喊:“哥,这儿有一穗!”

  青铜闻声,就会赶过来。见到葵花手指着的那一穗花真是好花,就会笑眯眯的。

  采⾜了花,全家人就开始行动起来。

  青铜用木榔头锤稻草。都是精选出来的新稻草,一,都为金⻩⾊*。需要用木榔头反复锤打。没有锤打之前的草叫“生草”锤打之后的草叫“草”草有了柔韧,好绳,好编织,不易断裂,结实。青铜一手挥着榔头,一手翻动着稻草,榔头落地,发出嗵嗵声,犹如鼓声,使地面有点儿颤动。

  绳。的绳,又匀又有劲,很光滑,很漂亮,是大麦地村有名的。但现在要的绳不同往⽇的绳,她要将芦花均匀地进绳子里面去。但,这难不倒手巧的。那带了芦花的绳子,像流⽔一般从她的手中流了出来。那绳子⽑茸茸的,像活物。

  葵花拿张小凳坐在的⾝旁。她的任务是将的绳子绕成团。绳子在她手里经过时,她觉得很舒服。

  等有了⾜够长的绳子,爸爸妈妈就开始编织。爸爸编织男鞋,妈妈编织女鞋。他们的手艺都很好,男鞋像男鞋,女鞋像女鞋,男鞋敦实,女鞋秀气。不管敦实还是秀气,编织时都要用力,要编得密密匝匝的,走在雨地里,雨要渗不进去。那鞋底更要编得结实,穿它几个月,也不能将它磨破。

  当第一双男鞋和第一双女鞋分别从爸爸和妈妈的手中编织出来时,全家人欣喜若狂。两双鞋,在一家人手里传来传去地看个没够。

  这两双芦花鞋,实在是太好看了。那柔软的芦花,竟像是长在上面的一般。被风一吹,那花都往一个方向倾覆而去,露出金⻩的稻草来,风一停,那稻草被芦花又遮住了。它让人想到落在树上的鸟,风吹起时,细软的绒⽑被吹开,露出⾝子来。两双鞋,像四只鸟窝,也像两对鸟。

  接下来的⽇子里,他们就这样不停地锤草,不停地绳,不停地绕绳,不停地编织。生活虽然艰辛,但这家人却没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他们在一起,有说有笑。心里惦记着的是眼下的⽇子,向往着的是以后的⽇子。马车虽破,但还是一辆结结实实的马车。马车虽慢,但也有前方,也有风景。老老小小五口人,没有一个嫌弃这辆马车。要是遇上风雨,遇上泥泞,遇上坎坷,遇上陡坡,他们就会从车上下来,用肩膀,用双手,倾斜着⾝子,同心协力地推着它一路前行。

  月光下,一边绳,一边唱歌。的歌是永远唱不完的。全家人都喜听她唱,她一唱,全家人就没有了疲倦,就会精精神神,活也做得更好了。摸摸⾝边葵花的头,笑着说:“我是唱给我们葵花听的。”

  四月蔷薇养蚕忙,

  姑嫂双双去采桑。

  桑篮挂在桑树上,

  抹把眼泪捋把桑…

  青铜一家,老老少少,将所有空闲都用在了芦花鞋的编织上。他们编织了一百零一双鞋。第一百零一双鞋是为青铜编的。青铜也应该有一双新的芦花鞋。葵花也要,妈妈说:“女孩家穿芦花鞋不好看。”妈妈要为葵花做一双好看的布棉鞋。接下来的⽇子里,青铜天天背着十几双芦花鞋到油⿇地镇上去卖。那是一个很大的镇子,有轮船码头,有商店,有食品收购站,有粮食加工厂,有医院,有各式各样的铺子,一天到晚,人来人往。每双鞋之间,用一细⿇绳连着。青铜将⿇绳晾在肩上,前背后都是鞋。他一路走,这些鞋就一路在他前背后晃动。油⿇地镇的人以及到油⿇地来卖东西的各式小贩,见到青铜从镇东头的桥上正往这边走时,会说:“哑巴又卖芦花鞋来了。”青铜会不时地听到人们说他是哑巴。青铜不在乎。青铜只想将这芦花鞋一双双卖出去。再说了,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为了卖出那些鞋,他一点儿也不想掩饰自己,他会不停地向人们做着手势,召唤人们来看他的芦花鞋:看看吧,多漂亮的芦花鞋啊!会有很多人来围观。或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人,或许是因为那些芦花鞋实在太好了,一双双地卖了出去。家中的小木盒里,那些零零碎碎的钱已经越堆越⾼。一家人,会不时地将这小木盒团团围住,看着那些皱皱巴巴的钱。看完了小木盒,爸爸总是要掀起板,然后将它蔵到下。全家商量好了,等将所有的鞋卖了出去,要到油⿇地镇上照相馆,请刘瘸子照一张体体面面的全家福,然后再给葵花单独补照一张,并且要上⾊*。为了这些具体的和长远的不具体的安排,青铜会很早就站到油⿇地镇桥头上一个最有利的位置。他用一绳,拴在两棵树上,然后将芦花鞋一双一双地挂在绳子上。光照过来时,那些在风中晃动的芦花鞋,便闪烁着银⾊*的光芒。这光芒十分人,即使那些本不会穿芦花鞋的人,也不能不看它们一眼。

  已在冬季,天气很寒冷。尤其是在这桥头,北风从河面上吹上岸,刮在人的肌肤上,就像锋利的刀片一般。站不一会儿,脚就会被冻⿇。那时,青铜就会在那里不停地蹦跳。蹦跳到空中时,他会看到一些站在地面上时看不到的景致。越过眼前的屋脊,他看到了后面一户人家的屋脊。那屋脊上落了一群鸽子。跳在空中的他,觉得那些被风掀起羽⽑的鸽子很像他的芦花鞋。这没有道理的联想,使他很感动。落在地上时,再看他的芦花鞋,就觉得它们像一只只鸽子。他有点儿心疼起来:它们也会冷吧?

  中午,他从怀里掏出又冷又硬的面饼,一口一口地咬嚼着。本来,家里人让他中午时在镇上买几只热菜包子吃,但他将买包子的钱省下了,却空着肚子站了一天。家里人只好为他准备了⼲粮。

  青铜很固执,人家要还价,他总是一分钱也不让。这么好的鞋,不还价!当那些鞋一双双地卖出去时,他会有点儿伤心,总是一直看着那个买了芦花鞋的走远。仿佛不是一双鞋被人家拿走了,而是他们家养的一只小猫或是一只小狗被人家抱走了。

  但他又希望这些芦花鞋能早一点儿卖出去。如果他看出有一个人想买,但又犹豫不决地走了时,他就会取下那双被那人喜上了的鞋,一路跟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执拗地跟着。那人忽然觉得后面有个人,回头一看,见是他,也许马上买下了,也许会说:“我是不会买你的芦花鞋的。”就继续往前走。青铜会依然跟着。那人走了一阵,心里很不过意,就又停住了。这时,他会看到青铜用双手捧着芦花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満是诚意。那人用手摸摸他的头,便将他的芦花鞋买下了,并说一句:“这芦花鞋真是不错。”

  还剩十一双芦花鞋。

  天下了‮夜一‬大雪,积雪⾜有一尺厚,早晨门都很难推开。雪还在下。

  对青铜说:“今天就别去镇上卖鞋了。”

  爸爸妈妈也都对青铜说:“剩下的十一双,一双是给你的,还有十双,卖得了就卖,卖不了就留着自家人穿了。”

  在送葵花上学的路上,葵花也一个劲地说:“哥,今天就别去卖鞋了。”进了学校,她还又跑出来,大声地对走得很远了的青铜说:“哥,今天别去卖鞋了!”

  但青铜回到家后,却坚持着今天一定要去镇上。他对他们说:“今天天冷,一定会有人买鞋的。”

  大人们知道,青铜一旦想去做一件事,是很难说服他放弃的。

  妈妈说:“那你就选一双芦花鞋穿上,不然你就别去卖鞋。”

  青铜同意了。他挑了一双适合他的脚的芦花鞋穿上后,就拿起余下的十双芦花鞋,朝大人们摇摇手,便跑进了风雪里。

  到了镇上一看,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大雪不住地抛落在空寂的街面上。

  他站到了他往⽇所选择的那个位置上。

  偶尔走过一个人,见他无遮无掩地站在雪中,就朝他挥挥手:“哑巴,赶紧回去吧,今天是不会有生意的!”

  青铜不听人的劝说,依然坚守在桥头上。

  不一会儿,挂在绳子上的十双芦花鞋就落満了雪。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有个人到镇上来办年货,不知是因为雪下得四周朦朦胧胧的呢,还是因为这个人的眼神不大对,那些垂挂着的芦花鞋,在他眼里,竟好像是一只一只杀死的⽩鸭。他走过来,问:“鸭多少钱一斤?”

  青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用手一指说:“你的鸭,多少钱一斤?”

  青铜忽然明⽩了,从绳子上取下一双芦花鞋来,用手将上面的积雪掸掸,捧到了那人面前,那人看清了,扑哧一声笑了。

  青铜也笑了。

  几个过路的,觉得这件事情太有趣,一边大笑着,一边在风雪里往前赶路。走着走着,就想起青铜来,心里就生了怜悯,叹息了一声。

  青铜就一直在笑。想想,再掉转头去看看那十双鞋,就克制不住地笑,想停都停不住。

  对面屋子里正烘火取暖的人,就站到了门口看着他。

  青铜不好意思地蹲了下去,但还是在不停地笑,笑得头发上的积雪哗啦哗啦地掉进了脖子里。

  看着他的人小声说:“这个孩子中了笑魔了。”

  终于不笑了。他就蹲在那里,任雪不住地落在他⾝上。蹲了很久,他也没有站起来。见到他的人有点儿不放心,小声地叫着:“哑巴。”见没有动静,提⾼了嗓门:“哑巴!”

  青铜好像睡着了,听到叫声,一惊,抬起头来。这时,头上⾼⾼一堆积雪滑落到地上。

  围火取暖的人就招呼青铜:“进屋里来吧。这里能看到你的鞋,丢不了。”

  青铜却摇了摇手,坚持着守在芦花鞋旁。

  到了中午,雪大了起来,成团成团地往下抛落。

  对面屋里的人大声叫着:“哑巴,快回家吧!”

  青铜紧缩着⾝子,愣站着不动。

  有两个人从屋里跑出来,也不管青铜愿不愿意,一人抓了他一只胳膊,硬是将他拉进了屋里。

  烤了一会儿火,他看到有个人在芦花鞋前停住不走了,乘机又跑了出来。

  那人看了一阵,又走了。

  屋里人说:“这个人以为挂在绳子上的是杀死了的鸭呢!”

  众人大笑。

  青铜这一回没笑。他多么想将这十双鞋卖出去啊!可是都快到下午,却还没有卖出去一双!

  望着漫天大雪,他在心里不住地说着:“买鞋的,快来吧!买鞋的,快来吧!…”

  雪在他的祈求声中,渐渐停住了。

  青铜将芦花鞋一双双取下,将落在上面的积雪完全地扑打⼲净后,重又挂到绳子上。

  这时,街上走来一行人。不像是乡下人,像是城里人。不知他们是哪一家⼲校的,马上要过年了,他们要从这里坐轮船回城去。他们或背着包,或提着包。那包里装的大概是当地的土特产。他们一路说笑着,一路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走过来。

  青铜没有召唤他们,因为他认为,这些城里人是不会买他的芦花鞋的。他们只穿布棉鞋和⽪棉鞋。

  他们确实不穿芦花鞋,但他们在走过芦花鞋时,却有几个人停住了。其余的几个人见这几个人停住了,也都停住了。那十双被雪地映照着的芦花鞋,一下昅引住了他们。其中肯定有一两个是搞艺术的,看着这些鞋,嘴里啧啧啧地感叹不已。他们忘记了它们的用途,而只是觉得它们好看——不是一般的好看,而是特别的好看。分明是鞋,但他们却想像不出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一时不能确切地说出对这些芦花鞋的感受,也许永远也说不明⽩。他们一个个走上前来,用手‮摸抚‬着它们——这一‮摸抚‬,使他们对这些鞋更加喜。还有几个人将它们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稻草香,在这清新的空气里,格外分明。

  一个人说:“买一双回去挂在墙上,倒不错。”

  好几个人点头,并各自抓了一双,惟恐下手晚了,被别人都取了去。

  一共九个人,都取了芦花鞋,其中有一个人取了两双,十双鞋都被他们抓在了手中。接下来就是谈价钱。青铜一直就疑惑着,直到人家一个劲地问他多少钱一双,他才相信他们真的要买这些鞋。他没有因为他们的眼神里闪现出来的那份大喜而涨价,还是报了他本来想卖的价。他们一个个都觉得便宜,二话没说,就一个个付了钱。他们各自都买了芦花鞋,一个个都非常⾼兴,觉得这是带回城里的最好的东西,一路走,一路端详着。

  青铜抓着一大把钱,站在雪地上,一时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哑巴,鞋也卖了,还不快回家!再不回家,你就要冻死了!”对面的屋子里,有人冲他叫着。

  青铜将钱塞到⾐服里边的口袋里,将拴在树上的绳子解下来,然后束在里。他看到对面屋子门口,正有几个人看着他,他朝他们摇了摇手,发疯一般在雪地上跑了起来。

  天晴了,四野一片明亮。

  青铜沿着走来的路往回走着。他想唱歌,唱绳时唱的歌。但他唱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唱:

  树头挂网枉求虾,

  泥里无金空拨沙。

  刺槐树里栽狗橘,

  几时开得牡丹花?

  正唱着,有一个人朝他追了过来,并在他⾝后大声叫着:“那个卖芦花鞋的孩子,你停一停!”

  青铜停下了,转过⾝来望着向他跑过来的人。他不知道那人叫他⼲什么,心里満是疑惑。

  那人跑到青铜跟前,说:“我看到他们买的芦花鞋了,心里好喜,你还有卖的吗?”

  青铜摇了‮头摇‬,心里很为那人感到遗憾。

  那人失望地一摊手,并叹息了一声。

  青铜望着那个人,心里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

  那人掉头朝轮船码头走去。

  青铜掉头往家走去。

  走着走着,青铜放慢了脚步。他的目光垂落在了自己穿在脚上的那双芦花鞋上。雪在芦花鞋下咯吱咯吱地响着。他越走越慢,后来停下了。他看看天空,看看雪地,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脚上的芦花鞋上。但心里还在颤颤抖抖地唱着歌。

  他觉得双脚暖和和的。

  但过了一会儿,他将右脚从芦花鞋里拔了出来,站在了雪地上。他的脚板顿时感到了一股针刺般的寒冷。他又将左脚从芦花鞋里拔了出来,站在了雪地上。又是一股刺骨的寒冷。他弯下,从雪地里捡起了一双芦花鞋,放在眼前看着。因为是新鞋,又因为一路上都是雪,那双鞋竟然没有一丝污迹,看上去,还是一双新鞋。他笑了笑,掉头朝那个人追了过去。

  他的⾚⾜踏过积雪时,溅起了一蓬蓬雪屑。

  当那人正要踏上轮船码头的台阶时,青铜绕到了他前头,向他⾼⾼地举起了芦花鞋。

  那人喜出望外,伸手接过了芦花鞋。他想多付一些钱给青铜,但青铜只收了他该收的钱,朝他摆了摆手,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动着。

  他的一双脚被雪擦得⼲⼲净净,但也冻得通红通红… uMUxS.cOm
上一章   青铜葵花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青铜葵花,综合其它青铜葵花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曹文轩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青铜葵花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