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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清相国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87 时间:2017/9/26 字数:9907 |
上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下一章 ( → ) | |
陈廷敬闷闷不乐,回到家里。月媛早听大顺说过,富伦本是贪官,老爷不仅不敢参他,还想法子成全他。她以为老爷为这事儿烦恼,不便多嘴劝慰,只小心侍候着。陈廷敬胡吃了些东西,就躲进书房里去了。连连几⽇,陈廷敬回到家里都是愁眉不展。大顺他们知道老爷的心病,却也只好⼲着急。 这天大早,皇上照例在乾清门听政,陈廷敬代富伦上了那个奏折。皇上早知道事情原委了,如今只是按例行事。听陈廷敬奏完,皇上降旨:“山东巡抚富伦知错即改,朕就不追究了。富伦有两条疏请,朕以为可行。富伦疏言,山东累民之事,首在税赋不均。大户豪绅,田连阡陌,而不出税赋,皆由升斗小户负担。朕准富伦所奏,山东税赋摊丁⼊亩,按地亩多少负担税赋。这一条,朕以为各省都可参照。富伦还奏请,山东往后遇灾救济,不再按地亩多少发放钱粮,要紧的是活民。救灾就是活民,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却被下面弄歪了,还编出许多堂皇的理由。朕以为这一条,各省都要切记!” 陈廷敬不忙谢恩起⾝,继续说道:“臣在山东看到,从勘灾、报灾、复核、再次上报,再到救济钱粮发放,逾时得一年半到两年,真是匪夷所思!办事如此拖沓,朝廷钱粮到时,人早饿死了。” 皇上事先没有听陈廷敬说到这事,问道:“陈廷敬,你说说症结出在哪里?” 陈廷敬回奏:“手续过于繁琐!加上户部有些官员不给好处不办事,故意拖延!” 萨穆哈听着急了:“陈廷敬,你胡说,我户部…” 皇上大怒:“萨穆哈,你放肆!陈廷敬,你说下去!” 陈廷敬道:“臣以为,灾荒来时,朝廷应严令各省从速勘实上报,户部只需预审一次,就应火速发放救济钱粮。为防止地方虚报冒领,待救济钱粮放下去之后,再行复核,如有不实,严惩造假之人。” 萨穆哈上前跪奏:“启奏皇上,陈廷敬这是书生之见,迂腐之论!如不事先从严核查,下面虚报冒领,放下去的钱粮再多,也到不了百姓手里,都进了贪官口袋!”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萨穆哈所虑不无道理,蝇营狗苟之徒总是不能杜绝的。但一面是贪官自肥,一面是百姓活命,臣以为利害相权,百姓活命更为重要。要紧的是钱粮放下去之后,严格复核,对那些损民敛财之徒从严惩办!规矩严了,贪官污吏未必敢那么嚣张。” 皇上道:“朕以为陈廷敬所言在理。着萨穆哈速速拿出赈灾之法,力除陈规陋习!你要从严管好户部属下,如有贪污索贿之人,唯你是问!” 萨穆哈叩头谢罪不已,起⾝退下。陈廷敬也谢恩起⾝,退回班列。萨穆哈心里恨恨的,冷冷地瞪了眼陈廷敬。 皇上瞟了眼萨穆哈的黑脸,知道此人鲁莽,却也只作糊涂,又道:“山东前任巡抚郭永刚处分失当,责任在朕。准陈廷敬、明珠所奏,郭永刚官复原品,着任四川巡抚!山东德州知府张沠体恤民情,办事⼲练,甚是可嘉。着张沠回京听用!” 上完早朝,待皇上起驾还宮,臣工们才从乾清门鱼贯而出。明珠找陈廷敬攀谈:“廷敬,您不在家时,我已奏请皇上恩准,让令弟廷统到户部当差,授了个主事。” 陈廷敬忙拱手道:“谢谢明珠大人。廷统还少历练,我只望他先把现在差事当好。” 明珠感叹唏嘘的样子:“廷敬就是太正直了,自己弟弟的事情不方便说。没事的,我明珠用人,心里面有杆秤!” 夜里,陈廷统过来说话。两兄弟在书房里喝着茶,没多时就争吵起来。陈廷敬说:“我同你说过,不要同明珠往来,你就是不听!” 陈廷统火气很大:“明珠大人哪里不好?我从来没有送他半张纸片儿,可人家举荐了我。靠着你,我永远只是个七品小吏!” 陈廷敬很生气,却尽量放缓了语气:“你以为他是欣赏你的才⼲?他是在同我做易!我没有参富伦,他就给你个六品主事!你知道你这六品主事是哪天到手的吗?就是我向皇上复命的第二⽇!” 陈廷统冷冷一笑,说:“如此说,我官升六品,还是搭帮你这个哥哥?” 陈廷敬大摇其头:“我正为这事感到羞聇!” 陈廷统⾼声大气的:“你有什么好羞聇的?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包拯、海瑞,你也是个滑头!你要真那么忠肝义胆,你就把富伦罪行全抖出来呀!你不敢!你也要保自己的红顶子!” 陈廷敬指着弟弟骂道:“廷统,我把话说到这里,你不肯听我的,迟早要吃亏!做官,你还没摸到门!” 陈廷统呼地站了起来:“好,你好好做你的官吧!”陈廷统说罢,起⾝夺门而去。 月媛从外头进来,说:“老爷,你俩兄弟怎么到一起就吵呢?你们兄弟间的事,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左右为难。” 陈廷敬说:“你不用管,随他去吧。”月 媛叹了声,说:“我也想不通,连大顺都说,富伦简直该杀,你怎么没有照实参他呢?” 陈廷敬说:“月媛,朝廷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你就好好带着孩子,照顾好老人。朝廷里事情你知道多了,只会心烦。” 月媛添了茶,见陈廷敬没心思多说话,就叹息着出去了。陈廷敬独自站了会儿,想着廷统跑到家里来吵闹一场,很是无趣,便去看望岳⽗。 李祖望正在书房里看书,只作什么事儿都没听见。陈廷敬请了安,说:“爹,我这个弟弟…唉!” 李祖望笑笑,说:“廷敬,自己弟弟,能帮就帮,也是人之常情。” 陈廷敬头摇道:“不是我不想帮,是他自己不争气,老想着走门子。官场上风云变幻,今⽇东风庒倒西风,明天西风庒倒东风,他想走门子求得发达,走得过来吗?”陈廷敬说这么时,想到了自己悟出的稳字诀。 李祖望说:“是啊,就像赌博,押错了宝,全盘皆输。” 这时,月媛着领着翠屏端药进来。陈廷敬同李祖望对视片刻,都不说话了。月媛说:“爹,您把药喝了吧。” 李祖望说:“好,放在这里吧。” 月媛站了会儿,明⽩他们翁婿俩有些话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就出去了。 陈廷敬望着月媛出门而去,回头说道:“爹,月媛怪我有话不肯同她说。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徒添烦恼。” 李祖望说:“她心是好的,想替你分担些烦恼。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该问的。你不说就是了。” 陈廷敬说:“月媛问我为什么不参富伦,我没法同她说清楚。” 李祖望说:“朝中大事我不懂,但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 陈廷敬头摇叹气道:“爹,我只能做我做得到的事,做不到的事我要是想做,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李祖望问道:“富伦就这么硬吗?” 陈廷敬庒着嗓子说:“参富伦,等于就是参明珠、参皇上,我怎么参?” 李祖望闻言大惊,又是点头,又是头摇。陈廷敬又说道:“假如我冒险参了富伦,最多只是参来参去,久拖不决,事情闹得朝野皆知,而山东该办的事情一件也办不成。到头来,吃亏的是老百姓!” 27张沠奉命进京,仍是暂住山西会馆。陈廷敬今⽇难得清静,约了张沠逛古玩街。两人在街上闲步一阵,进了家叫“五墨斋”的店子。掌柜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着:“哟,二位,随便看看!我这店里的东西,可都是真品上品!” 陈廷敬笑道:“早听说您这店里东西不错,今儿专门来看看。” 掌柜的打量着陈廷敬跟张沠,说:“二位应是行家,我这里有幅五代荆浩的《匡庐图》。” 陈廷敬听了吃惊,问道:“荆浩的画?果真是他的,那可就是无上妙品了!” 掌柜的从柜里拿出画来,去了一旁几案,小心打开,说:“这东西太珍贵,搁外头太糟了。” 陈廷敬默然不语,凑上去细细鉴赏。张沠看了看,摇头摇说:“廷敬,就看您的眼力了,我不在行。” 陈廷敬说:“我也只是略知⽪⽑。” 掌柜的瞧瞧陈廷敬的眼神,又瞧瞧画,小心说道:“很多行家都看过,叹为观止。” 陈廷敬看了半晌,点头道:“观其画风,真有荆浩气象。这句瀑流飞下三千尺,写出庐山五老峰,是元代诗人柯九思的题诗,这上头题的荆浩真迹神品几字,应是宋代人题写的。这幅画并没有画家题款,所谓匡庐图,只是后人以讹传讹的说法,叫顺口了。” 张沠问:“何以见得?” 掌柜的也想知道究竟,张嘴望着陈廷敬。陈廷敬说:“荆浩遭逢世,晚年隐居太行山,他画的山⽔都是北方风物,多石而少土,⾼峻雄奇。张沠兄,你我都是太行山人,您仔细看看这画,不正是咱们家乡?” 不待张沠答话,掌柜的早已拊掌道:“啊呀,您可真是行家。” 陈廷敬头摇道:“掌柜的别客气。请问您这画什么价?” 掌柜的伸出两个指头:“不二价,两千两银子。” 陈廷敬头摇而笑,闭嘴不言。掌柜的见陈廷敬这般模样,赌咒发誓的,只说您老人家是行家,该懂得行情,这个价实在不贵。陈廷敬仍是微笑着头摇,眼睛往柜上看别的东西去了。 掌柜的急了:“要不这样,您出个价?这么好的东西,总得落在行家手里,不然真糟蹋了。” 陈廷敬仍是头摇。掌柜愈加不甘心:“这位爷,您就说句话,成不成都没事!” 陈廷敬笑笑,说:“我还是不说话吧,说话就会得罪您。” 掌柜的拍跺脚的,甚是豪慡:“这位爷您说到哪里去了。您开个价。” 陈廷敬也伸出两个指头:“二两银子。” 掌柜的然作⾊:“您真是开玩笑!” 陈廷敬却仍是笑着:“我说会得罪您的,不是吗?” 掌柜的似乎突然觉着来客兴许不是平常人,马上嘻笑起来:“哪里的话!我只是说,二两银子,太离谱了。” 陈廷敬说:“只值二两银子,您心里清楚。” 掌柜的圆溜着眼珠子:“这位爷,您可把我弄糊涂了。” 陈廷敬哈哈大笑:“您哪里糊涂?您精明得很啊。” 张沠小心问道:“廷敬兄,未必是赝品?” 陈廷敬说:“您问掌柜的!” 掌柜的苦了脸,很张皇的样子:“真是赝品,我就吃大亏了!我可是当真品收罗来的!” 陈廷敬笑笑:“掌柜的还在蒙我俩。” 张沠看看掌柜的,说:“廷敬兄,您只怕说中了,掌柜的不吭声了。” 陈廷敬说:“我还不算太懂,真懂的是⾼士奇,他玩得多,他是行家。” 掌柜的听说⾼士奇,忙拱手相问:“您说的可是宮里的⾼大人?” 陈廷敬笑而不答,只问:“你们认识?” 掌柜的连忙跪下,叩头道:“小的不敢欺瞒两位大人!” 陈廷敬忙扶了掌柜的:“起来吧,我俩没着朝服,脸上又没写着个官字。” 掌柜的站起来,拍着膝头的灰,恭敬道:“您二位大人既然同⾼大人相识,肯定就是朝廷命官。⾼大人看得起小的,小的这里凡有真迹上品,都先请⾼大人长眼。这《匡庐图》真品,正是在⾼大人手里。真品《匡庐图》,还不止值两千两银子。小的卖给⾼大人,只要了两千两。⾼大人还买了幅同这个一模一样的赝品,的确只花二两银子。” 张沠问:“⾼大人要赝品做甚?” 掌柜的说:“这是⾼大人的习惯了,他说真货搁外头糟蹋了,世上能识真假的人反正不多。真要碰上行家,他才拿真货出来看。” 陈廷敬同张沠相视而笑。两人出了五墨斋,寻了家馆子,小酌几盅,谈天说地,⽇暮方回。 几天之后,南书房內,明珠边看奏折,边闲聊着,问大伙儿推举廉吏和博学鸿词的事儿。原来皇上恩准四品以上大员举天下廉吏备选,荐学之士⼊博学鸿词。⾼士奇虽位不及四品,却是皇上文学侍从,也奉旨举贤荐能,便道:“士奇正在琢磨,还没想好。” 明珠就问陈廷敬想好了没有。陈廷敬说:“廷敬以为嘉定知县陆陇其,青苑知县邵嗣尧,吴江知县刘相年,都是清廉爱民之吏。要说学之士,廷敬首推傅山。” 听了陈廷敬这话,大家都停下手头活儿,面面相觑。 明珠道:“廷敬呀,陆、邵、刘三人,虽清名远播,才⼲却是平平。我掌吏部多年,最清楚不过了。傅山您就不要再说了,他一直寻思着反清复明,天下谁人不知?” “谁想反清复明?”突然听得皇上进来了,臣工们吓得滚爬在地。 皇上去炕上坐下,说:“朕今儿不让张善德先打招呼,径自就进来了。明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士奇抢着回奏:“回皇上话,原是陈廷敬要保荐傅山⼊博学鸿词,明珠说不妥,天下人都知道傅山同国朝不是一条心。” 皇上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朕自小就听说傅山这个人,他的一首反诗很有名,当年不光在读书人当中流传,就连市井小儿都会背诵。你们有谁还记得?” 一时没人吭声。半晌,陈廷敬回道:“臣还记得,那诗写的是‘一灯续⽇月,不寐照烦恼。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月为明,此诗的确是反诗。” 皇上微微而笑,说:“你们呀,都是滑头!朕就不相信你们都不记得了。朕当年还是⻩口小儿,记住了,几十年都忘不了。只有廷敬敢说自己记得,可见他襟怀坦⽩!” 陈廷敬拱手递上奏本:“臣想推举陆陇其、邵嗣尧、刘相年三个清廉知县。博学鸿词科,臣首推山西名儒傅山!臣已写好奏本,恭请皇上御览!” 张善德接过折子,放在皇上手边。皇上说:“这个折子照样还是你们先议吧。朕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听廷敬说过傅山,知道他是个很注重自己名节的读书人,为了不剃发蓄辫,就披发为道,不顺清朝。” ⾼士奇听皇上如此说了,马上奏道:“傅山同顾炎武狼狈为奷,曾替苟延残的南明伪朝廷效忠。” 陈廷敬说:“启奏皇上,⾼士奇所言的确是事实,但时过境迁,应摒弃成见。要说傅山,臣比⾼士奇更了解。” ⾼士奇说:“的确如此,陈廷敬同傅山是多年的朋友。” 陈廷敬听出⾼士奇话中有话,便道:“皇上,臣同傅山有过几面之缘,虽然彼此志向不同,却相互敬重。要说朋友,谈不上。从我中进士那⽇起,他就鼓动我脫离朝廷;而我从同他相识那⽇起,就劝说他归顺朝廷。” 皇上点头片刻,道:“廷敬,朕准你保举傅山。这傅山多大年纪了?” 陈廷敬忙叩头谢恩,回道:“应在七十岁上下。” 皇上颇为感慨:“已经是位老人了啊!命曲知县上门恳请傅山进京,朕想见见这位风骨铮铮的老人。好了,你们也够辛苦的,暂且把手头事情放放,说些别的吧。” ⾼士奇忙说:“启禀皇上,臣收蔵了一幅五代名家荆浩的《匡庐图》,想敬献给皇上!” 皇上大喜:“啊?荆浩的?快拿来给朕看看。” ⾼士奇取来《匡庐图》,徐徐打开。皇上细细欣赏,点头不止:“真是稀世珍宝呀!陈廷敬,你也是懂的,你看看,如何?” 陈廷敬上去细细看了看,发现竟是赝品,不由得“啊”了声。皇上忙问怎么了。陈廷敬掩饰道:“荆浩的画存世已经不多了,实在难得!臣故而惊叹。” 皇上大悦,说:“士奇懂得可多啊!算个杂家。他的字,先皇就赞赏过。玩古他也玩得在行。当年他还替朕做过弹弓,朕还一直蔵着那玩意儿哪!” ⾼士奇忙跪下,谦恭道:“臣才疏学浅,只能替皇上做些小事,尽忠而已。” 皇上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要说朕读书呀,真还是士奇领我⼊的门径。朕年少时读书,拿出任一诗文,士奇便能知其年代,出自谁家。后来朕⽇积月累,自己也知道了。” ⾼士奇拱手道:“皇上天表聪颖,真神人也!” 陈廷敬听着皇上赏识⾼士奇,心里只有暗叹奈何。当年,⾼士奇怀里常揣着几粒金⾖,寻着空儿就向乾清宮公公打探,皇上这几⽇读什么书,读到什么地方了。问过之后,就递上一粒金⾖子。⾼士奇回头就去翻书,把皇上正读的书弄得滚瓜烂。事后只要皇上问起,⾼士奇就对答如流。那时候皇上小,总以为⾼士奇学问很大。殊不知乾清宮公公私下里给⾼士奇起了个外号:⾼金⾖!一时间,⾼金⾖成了公公们的财神,有的公公还会专门跑去告诉他皇上近⽇读什么书。当年张善德年纪小,老太监免不要欺负他。陈廷敬看不过去,有机会就替他说话。张善德便一直感念陈廷敬的好处,知道什么就同他说。 今⽇皇上十分⾼兴,在南书房逗留了半⽇,尽兴而归。送走圣驾,明珠问道:“士奇,您哪来这么多好玩意儿?隔三岔五的孝敬皇上。” ⾼士奇笑道:“士奇只是有这份心,总找得着皇上喜的玩意儿。” 明珠笑笑,回头把陈廷敬拉到角落,说:“陈大人,您既然已面奏皇上,我就不好多说了。可我只是替您担心啊!”陈廷敬问:“明大人替我担心什么?” 明珠说:“陆、邵、刘三人,官品自是不错,但子太刚,弄不好就会惹⿇烦,到时候怕连累您啊!”陈廷敬说:“只要他们真是好官清官,连累我了又何妨?” 明珠本是避着人说这番话的,⾼士奇却尖着耳朵听了,居然还揷言道:“明大人何必替陈大人担心?人家是一片忠心!张大人,您说是吗?” 张英愣了愣,猛然抬起头,不知所以的样子,问:“你们说什么?” 明珠含蓄地笑笑,说:“张大人才是真聪明!” 陈廷敬也望着张英笑笑,没说什么。他很佩服张英的定,可以成天半句话不说,只是低头抄抄写写。不是猛然间想起,几乎会忘记里面还有个张英。 张沠的差事老没有吩咐下来,很不畅快。夜里,他拜访了陈廷敬。张沠在陈廷敬书房里坐下,唉声叹气:“我去过吏部几次了,明珠大人老是说让我等着。他说,我补个正四品应是不用说的,也可破格补个正三品,最后要看皇上意思。我蒙廷敬兄在皇上面前保举,回京听用,感不尽。廷敬兄可否人情做到底,再在皇上面前说声?” 陈廷敬颇感为难:“张沠兄,我不方便在皇上面前开口啊!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毕竟您我是儿女亲家,会让别人留下话柄的。我怕替您说多了话,反而对您不好。” 张沠问:“廷敬兄担心明珠?” 陈廷敬头摇道:“明珠做事乖巧得很,不会明着对我来的。” 张沠又问:“那还有谁?” 陈廷敬道:“⾼士奇!” 张沠不解,说:“⾼士奇同您我都是故旧,他为什么总同您过不去呢?” 陈廷敬长叹道:“你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这宦海风云,人世沧桑啊!⾼士奇是索额图门下,索额图同明珠是对头,而索额图又一直以为我是明珠的人。嗨!他们之间弄得不共戴天,却硬要把我牵扯进去,无聊至极!” 张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有叹息。陈廷敬又道:“我又不能向人解释。难道我要说清楚自己不是索额图的人,而是明珠的人吗?我不不私,谁的圈子都不想卷进去。” 张沠问道:“⾼士奇不过一个食六品俸的內阁中书,所任之事只是抄抄写写,他是哪里来的气焰?” 陈廷敬说:“你不知道,⾼士奇最会讨皇上心。您知道⾼士奇胆子有多大吗?他把赝品《匡庐图》送给了皇上!” 张沠大惊失⾊,口不能言。陈廷敬说:“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但我又只能闭口不言。” 张沠问道:“这是为何?” 陈廷敬叹道:“我说了,不等于说皇上是傻子吗?” 张沠甚是愤恨,道:“⾼士奇真是胆大包天啊!一个六品小吏!” 陈廷敬摇摇手,道:“唉,好在只是一幅假画,也不至于误君误国,我只好闭口不言!” 张沠仍觉得奇怪,问道:“廷敬兄,索额图已经失势,照说按⾼士奇的人品,就不会紧跟着他了呀?” 陈廷敬说:“⾼士奇怕的偏不是皇上,而是索额图。索额图是皇亲,说不定哪天又会东山再起。皇上不会杀⾼士奇,索额图保不定来了脾气就杀了他!” 张沠出了陈家,独自在街上徘徊。犹豫多时,⼲脆往⾼士奇家去。心想⾼士奇虽是小人,但求他办事兴许还管用些。⾼家门上却不给面子,只说不管是谁,这么晚了,⾼大人早歇着了。张沠心里着急,想着自己同⾼士奇多年故旧,便死硬磨。门上其实是见张沠不给门包,自然没一句好话。张沠不明规矩,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 深更半夜的,门上响动传到里头去了。⾼士奇要是平⽇里早睡下了,今夜把玩着那《匡庐图》,了无睡意。他听得门上喧哗,便问下话去。不一会儿,门上回话,说是有个叫张沠的人,硬要进来见老爷。⾼士奇听说是张沠,忙说快快请进。门上这才吓得什么似的,恭敬地请了张沠⼊府。 ⾼士奇见了张沠,双手相携,⼊书房。下面人见老爷径直把张沠领到书房去了,知道来人非同寻常,忙下去沏了最好的茶端上来。⾼士奇很生气的样子:“张沠兄,我正想托廷敬请你来家坐坐。老朋友了,回京这么些⽇子了,怎么就不见您的影子呢?” 张沠说:“⾼大人忙着哩,我怎好打搅!” ⾼士奇笑道:“廷敬他不能把您弄到京城来,就不管了!” 张沠叹息着,说:“这话我不好怎么说。⾼大人,还是请您给帮帮忙。” ⾼士奇头摇道:“张沠兄,我⾼某虽然⽇侍圣上,却只是个內阁中书,六品小吏。您这个忙,我可是帮不上啊!”张沠笑道:“⾼大人,我知道您是个有办法的人。” ⾼士奇仍是长叹:“嗨,难呀…” 张沠说:“⾼大人,您哪怕就是指我一条路也行啊。” ⾼士奇问道:“您找过明珠大人吗?” 张沠不明⽩⾼士奇问话的用意,不敢随便回答,便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想好说辞,才道:“我去过吏部几次,明大人说我可以派下个四品差事,破格派个三品也做得到,最后得皇上恩准。” ⾼士奇也端起茶杯,抿了几口,笑道:“张沠兄,您我多年朋友,话就同您说⽩了。您得夜里出去走走,有些事情⽩⽇是办不好的!” 张沠忙说:“感谢⾼大人指点津!⾼大人,您我是多年朋友,我也就顾不着礼数,深更半夜也寻上门来了。明珠大人每次见我总是笑眯眯的,可我实在摸不清他的脾气啊!”⾼士奇笑道:“张大人引⾼某为知已,实在是抬举我了。” 张沠直道⾼攀了。客气一番,⾼士奇问道:“您是担心自己在德州任上同富伦闹得不快,明珠大人不肯帮忙是吗?不会的!只要您上门去,明珠大人可是海纳百川啊!”张沠面有难⾊,道:“我很感⾼大人实言相告。可是,我囊中羞涩啊!”⾼士奇说:“廷敬家可是山西的百年财东,您不妨找找他。” 张沠说:“我同他是亲戚,更加难于启齿!” ⾼士奇点头道:“倒也是,廷敬又是个不通世故的人。好吧,难得朋友一场,我替您想个法子。我有个朋友,钱唐老乡俞子易,生意做得不错,人也仗义。我让他借您三五千两银子。” 张沠拱手长揖道:“⾼大人,张沠万分感!” ⾼士奇笑道:“张沠兄,这是在家里,别一口一声⾼大人的。您我私下还是兄弟相称吧!” 张沠便说:“好好,谢士奇兄不弃,张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士奇凑近⾝子,拍着张沠的手,说:“张沠兄呀,我是个没考取功名的人,官是做不得多大的。您是进士,又有地方做官的履历,这回真的补了个三品,过不多久,往下面一放,就是封疆大吏啊!”张沠抬手道:“谢士奇兄吉言,真有那⽇,您可有再造之恩啊!”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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