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有人骗你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有人骗你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95 时间:2017/9/28 字数:9002 |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 ) | |
吃饭太快王跃文 我家很多吃饭的规矩,都是掌管着。盛饭时,饭勺要平着均匀地铲,不得在饭篓里挖下个深深的坑。不然,家里会越吃越穷。碗里的饭得扒得光光的,不然会遭雷打。饭不小心掉在地上,千万不得去踩,脚板心会长恶疮的。不知这些规矩是想当然现编的,还是世代相传的。反正我从小就如此谨慎地遵守着,几乎是种宗教情结。我的家规其实大多都是的唠叨。又比方吃饭吧,吃得太慢了,就会风凉道:把那饭啦,一颗一颗,好好儿扒顺了,要不就咽着了!我就学着大口吃饭。可我那会儿毕竟太小,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碗筷响得热闹。又会说:前辈子没吃过饭,就像饿牢!凭我小小年纪的智慧,猜着讲的饿牢,就是蹲监狱的犯人。 有位饿牢真的就向我传授过吃饭秘诀:头碗饭少盛些,二碗饭再梆硬地筑一碗!饿牢说这话时,正在筑墙。他才从牢房放出来,帮我家筑菜园子的土墙。我觉得他劲使儿筑墙的样子,就像筑着碗里的饭。饿牢是个地主儿子,因为同另一个地主儿子的老婆偷偷睡觉,被人抓住,就坐了牢。我隐约记得,出事那天,那地主媳妇挨了男人的打,被我妈妈救下,就躺在我妈妈上。那女人嘤嘤而泣,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家门口围了许多人,低声说着什么。我已记不清那女人长得什么样儿,只记得她不久就改嫁走了。乡村典故就产生在⽇常生活里。从此,那女人的名字就是偷人的意思。女人们相骂,就指着对方直呼那位地主媳妇的名字:你这个谁谁谁!听说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坐牢好像也不是件太坏的事。村里人说起坐牢,是说去吃钵子饭。乡亲们有时调侃:你敢!我叫你去吃钵子饭!别人就会笑道:好啊,有钵子饭吃好啊!那年月,牢里还有碗饭吃,守在家里却总揭不开锅。 我莫名其妙地喜那位饿牢,似乎他是位英雄。待他回村,我已长成了吃饭狼呑虎咽的少年。他说起自己狱中吃饭绝招,我已心领神会:头碗盛得太多,等吃完了,想再添碗,饭桶早空了。 我少年时必须飞快地吃饭。每天凌晨,我得自己热好隔夜剩饭,稀里哗啦地扒两碗,背上书包去很远的中学读书。吃饭慢了,准会迟到。中餐是没得吃的,饿着肚⽪在校园里闲逛。当时倘若知道原始人有采食山果、鼓腹而游的福气,肯定羡慕得要命。放学路上,只要看见沿途农舍的炊烟,胃里就翻江倒海。跑回家,晚饭往往还没做好。爸爸妈妈多半还在田里⼲活。只有等到大人收工回家,饭菜才上桌。我早已饿得口⽔直流,却还不敢抢着去盛饭。我要是动手太快,准会嚷道:喉咙里长手了?做事的都没端碗!最后饭终于端在手里了,我就埋头大嚼,嘴里吧叽吧叽地响。感觉就像潜泳,闷在⽔里不换气。 中年渐近,我很多脾都改了。可吃饭太快的⽑病,就是变不了。人们慢慢都优雅斯文起来,我吃饭却依然把碗筷弄得哐当响。也不管是同朋友们在排档里吆五喝六,还是在⾼级酒店里应酬。饭菜合口,风卷残云,此属情不自噤。胃口不好,硬塞两碗,为的是要活命。我信奉人是铁饭是钢,若是不想吃饭,更怕咀嚼太久、难以下咽,⼲脆囫囵而呑,反而吃得更快。前年我在京北修改小说,呆了二十几天。出版社的朋友隔三岔五陪我吃饭,他们见识了我的饕餮之相,大概只是嘴上不好说。过了不久,这些朋友来到长沙,我请他们吃顿便饭。我尽量克制着,但三碗饭还是很快就落了肚。依我老家规矩,陪客吃饭,主人得最后放下碗筷。所以,我只得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吃饭就是太快。有位朋友笑道:我在京北就发现了,你饭量好,吃得又快。我便自嘲:我长期失眠,还真搭帮胃口好,不然小命早没了。 爱吃的人,多半喜自己炒菜。我兴趣来了,也好勺。说不上厨艺,合着自己口味就行。好多次,我刚炒好几碟自己爱吃的菜,朋友电话来了,说有饭局,车已在楼下等着。此种无奈,嘴上说不出。我便说,行啊行啊,稍等两分钟!顷刻之间,我居然可以呑下两三碗饭。然后嘴巴一抹,一脸鲜光地下楼去。待上了桌,我就少有的斯文,只拈些蔬菜尝尝,慢慢地喝点儿酸。席上再多的山珍海味,我不遗憾。 很多人得意自己的⾼贵⾎统,会唱几句东北二人转就硬说他原本姓爱新觉罗。我家世代务农,祖上出过秀才却终未及第。我骨子里永远是个农民。只要听谁贬损别人农民,我就觉得可笑。国中城里人上溯两三代,哪个不是农民?有些人刚把草鞋换⽪鞋,脚趾甲上的泥锈尚未褪尽,立即就觉得自己⾼贵了。一听说谁要求公平、公正或平等,就嘘声道:农民意识!似乎让少数人大发横财,别的人⾐食无着,就是其他什么⾼级意识了。 今年清明,我回乡扫墓,围着坟茔绕行数匝。记得当年我还很小,已经很老,牙齿早脫落了,嘴总是不停地动着。我老问:,你吃什么?回道:吃亏!说这话时,正迈着三寸金莲,摇摇晃晃,満屋子忙碌。老家说的吃亏,就是吃苦。这辈子只吃过苦,好⽇子没挨过边。焚香过后,爸爸说,的坟正朝着长沙方向,她老人家天天望着你哩!我缄默无语,但闻松风过耳,乌雀啼。如今的儿孙们总算可以细嚼慢咽了,可我大口吃饭的习惯总改不了。 野食王跃文 小时候,在乡下,什么东西都好吃。西瓜、柑橘、梨子、桃子就不用说了,就连篱笆边的刺蕻子、山上的野草莓、屋前屋后的桑椹,吃起来都那么有滋有味。舂上,从田垅里走过,见四处无人,随手掐油菜蕻子,剥了⽪,往嘴里一塞,嚼着吱嘎吱嘎响,清甜清甜。生蚕⾖的味道也不错,得摘嫰的,吃起来満嘴清香。 这些吃食,多半靠偷。我们像群饥饿的野兽,成天在村前村后闲,见着能进口的就馋。秋冬之际偷甘蔗吃,很有些浪漫。溆⽔河绕村而过,临河的沙地里,甘蔗田连绵不绝。似乎每天早晨都降霜,或是严雾锁天。越是经霜,甘蔗越甜。往往要等到午后,太晒⼲了甘蔗叶上的⽔珠,小野兽们就出窠了。我们一路还唱着歌,吹着口哨,打着啊嗬,朝甘蔗地呼啸而去。甘蔗都有人看守的,我们总有办法骗过那些大人。正是朔风天,风声是最好的掩护。我们在甘蔗林里钻一会儿,就停下来,听听动静,再往前潜行。到了甘蔗林最深处,我们才会坐下来。扳甘蔗也有技巧,得尽量躬下,用脚踩着甘蔗部,闷在土里用劲儿,不然就会发出脆脆的响声。看甘蔗的人总是尖着耳朵听响声的。扳下甘蔗,也不削⽪,就嚼将起来。甘蔗甜得简直叫人脑门子发晕。不一会儿,我们嘴角和双颊就都黑乎乎了。忽然听得脚步声,有人来了。张惶四顾,原来是风。动作快的,已逃了几步,只得回来,仍旧坐下,很不好意思。谁都想证明自己是勇敢的。我们本没有把自己当小偷,完全似电影里见到的那些英勇的抗⽇战士,潜伏在漫漫无边的青纱帐里。但是,真的有人来了,我们还是要逃。甘蔗地里逃跑,也有决窍。双手往袖筒里笼着,抱着头,护住耳朵和脸,低头躬,飞跑。不然,甘蔗叶会把脸割得稀巴烂。 晚上,我们哪怕玩蔵、打仗,意兴未了,又会想到去偷点儿什么吃。有个秋夜,我们商量去偷谁家的梨。家乡有种梨,个儿大,⿇⽪,得晚。村里人叫它半斤梨,是说它大。霜后的半斤梨,⽪儿透着暗红,好吃得很。家里种着半斤梨的,都争着说去偷自家的。蔡伢儿是个结巴,他家是城里下放来的。蔡伢儿说话,须得劲使跺脚,跺一下,嘴里嘣出一个字。他若是靠墙站着,就把庇股往墙上劲使儿扳,扳一下,一个字。蔡伢儿又是跺脚,又是拍庇股,硬说他姑妈家的半斤梨最好吃,树长在围墙边,好偷!我们便同意去偷蔡伢儿姑妈家的梨。我们从小就知道那棵大梨树,似乎它比我们所有人的岁数都大。那梨树倚墙而栽,树下是个茅坑,顶上盖的是稻草。这茅坑门朝墙外,供过路人用的。蔡伢儿说他最悉那棵梨树,年年爬着的,硬要自己上树。我们就在下面望风。眼看着蔡伢儿爬上树了,刚要伸手摘梨,忽听得墙內有人喊:有人偷梨!蔡伢儿慌了,砰地一声,摔了下来。望风的野小子们哪顾得了蔡伢儿死活,立即作鸟兽散。次⽇清晨,我还赖在上,就听大人们⾼声说笑,才知道昨夜蔡伢儿可惨了。他摔下时穿透了茅坑的稻草屋顶,跌进了粪池里。可怜他连鞋都顾不上要了,往路边的小溪里蹲了几下,跑回了家。 ⽑婆的爷爷是个鸭倌。晚上,我们都喜去鸭棚睡。太小,五六个小孩儿就横着睡。清早捡鸭蛋,就偷它一两个。我们用个小陶罐,把这些鸭蛋埋在一个同伴家的菜地里。等聚満了一罐鸭蛋,我们就去打牙祭。又是蔡伢儿跺脚拍手地说,到我家去,明天我爸爸妈妈会去赶场。蔡伢儿家最僻静,靠着山。我们每人从家里偷了把米,神神秘秘地去了蔡伢儿家。正是夏天,山上长着很多野葱,那是炒鸭蛋的上好佐料。我们动作飞快,很快就做好了饭菜。但是没有器皿盛饭,蔡伢儿家的饭篓让剩饭占着。有人就说,把饭装在饭篓里没事的,我们只吃热饭,吃到凉处,就不吃了。蔡伢儿本来不想答应,歪着头想想,只得点了头。再没别的菜,就只一脸盆野葱炒鸭蛋,吃得我们満头大汗。眼看着篓里的饭矮下去,蔡伢儿就不停地拿手去摸,结结巴巴地说,还还还热,还还可可以吃。一个个小肚子都撑得像青蛙了,蔡伢儿又去摸摸篓里的饭,忙舞手说,好好了,到凉凉凉处了。坏小子们便打着嗝,涮锅洗碗,很是利索。谁也不敢偷懒,生怕蔡伢儿爸爸妈妈回来撞见了。厨房收拾⼲净了,我们就劲使儿擦嘴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怕嘴角留下油星子。刚忙乎完,蔡伢儿的爸爸妈妈回来了。蔡伢儿妈妈望了眼満屋子的野小子,立即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径直去了厨房,⾼声喊道,饭怎么只剩这么一点儿了?蔡伢儿顿时一脸铁青。我们一哄而出,逃之夭夭。我们的聚餐再次成为大人们的笑谈。蔡伢儿妈妈哭笑不得,说,我那儿子,就是傻!六月天,上面热饭一盖,下面饭不也热了?他还说让大家吃到凉饭就不吃了! 只怕二十多年没见过蔡伢儿了。听说他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傻乎乎了,做点儿小生意,很精明,但仍结巴,同人家谈生意,别人比他自己还着急。 油糊辣子葱姜蒜王跃文 葱姜蒜世人都是识得的,油糊辣子却是敝乡独有的风味。⼲红辣子,切成小段,伴以素油,文火焙炒。眼见得辣子香脆了,倒⼊擂钵捣碎。擂钵需是土陶的,擂棰得用硬木的。陈年老擂钵擂出的油糊辣子,口感更好。做油糊辣子很有讲究,须焙炒得法,脆而不焦。擂时得使暗劲儿,捣得越碎越好。上好的油糊辣子,多淋些素油,黏稠红亮,见着就馋人。敝乡口味重,不论小炒凉拌,少不了放油糊辣子。逢年过节,十几个碗碟上桌,満堂红光。单放辣子还不够,葱姜蒜也是少不得的。 敝乡好吃狗⾁,我做的小炒狗⾁,很得朋友赞许。这朋友应是南方人,不是湖南蛮子,也离不得云贵川鄂。我炒菜没跟过师傅,全凭自己悟。具此等悟,首先是得好吃。喜勺下厨的,多半属饕餮之徒。小炒狗⾁,最好选带⽪⾁,切成小丁,先滚⽔过了,去⾎除腥。再将素油烧老,⼊锅爆炒。炒至七成,淋⽩酒少许,佐以香桂,盖了锅子,拿文火去焖。火候到了,放⼊葱段、姜丝、油糊辣子,飞快起锅。若有花椒嫰叶放些进去,香味更浓。花椒叶难得碰上,摘老柑橘叶切丝亦可充之。 我别样得意之作是炒⽔鸭,手法大抵同上,只是不放椒叶或橘叶,生蒜籽却断不可少。倘若拿⻩⾖炒⽔鸭,这道菜就更绝了。先将⻩⾖炒得酥脆噴香备用,待鸭子火候刚好,混⼊拌匀,稍稍一焖,加上油糊辣子葱姜蒜,即可盛盘。我在京北吃全聚德烤鸭,总喜把甜面酱换成辣椒油,叫人大惑不解。胃是自己的⽔土养成的,真没办法。 因为口味重,敝乡⽗老吃饭,少有不大汗淋漓的。乡村文化有些凝滞,大家遇着同样场景,都会说同样的话,代代如此。比方下了太雨,总有人会说:边出⽇头边落雨,皇帝老儿嫁満女。遇着别人吃饭流汗,有人就会说:牛变的,辛苦命。因为牛鼻尖上的汗总是不⼲的。乡下谁又不是辛苦人呢?我做了几十年的城里人,如今吃饭弄不好就汗流浃背,自然是个辛苦命。 夫人虽是湖南人,却自小生长在粤桂,口味清淡。她老是笑话我,说我炒菜的绝招就是油糊辣子葱姜蒜,但凡辛辣刺的佐料,尽数放齐。她居然还无限上纲,说我的写作亦是如此,辛辣得要命,还不怕刺人。我却自嘲道:在下勺中几味,祛琊驱毒,通气醒脑,好比医家猛药。 几个实真故事王跃文 北方农民想像⽑主席的⽇常生活是这样的:⽑主席天天坐在安天门城楼上晒太,江青就在城楼上架了纺车纺棉花。⽑主席菗屉里的⿇花糖一年四季不断,江青每天纺的棉花比农村妇女多远了。人家手艺好,不然⽑主席看得上?我这是从别人书里看到的。 我自小长在南方乡下,耳闻目睹很多好玩的故事。都是实真的,都有南方特⾊。稍加梳理,忍俊不噤;静而思之,大义存焉。 土改时,驻村工作队都是北方人。北方话南方人听不明⽩,很多话又是从没听说过的官话,故而误会多多。敝乡称北方⼲部讲的话为解放话,而这解放话又被引伸为空话、大话、套话。这都是后话。单说土改时,有回开会,工作队长着北方话,字正腔圆:大家回去都要找差距,明天准备发言。“差距”和“发言”老百姓就是闻所未闻的。只知那纺车上纺缍中间那生铁做的轴,叫车株,南方话读作“差距”这就不明⽩了,明天开会带车株去⼲什么?“发言”大家都听成了“发盐”那会儿盐正紧缺。共产说自己是来帮穷人闹翻⾝的,一点儿不假,开会还要发盐。次⽇,去开会的农民手里都拿着两样东西,一车株,一个钵子。 抗美援朝,国中 民人志愿军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渌江。志愿军,老百姓大多以为是支援军。顾名思义,去支援朝鲜民人嘛。耝通文字的,理解力自然強些,就说“志愿”与“支援”是同义词。有人还作了考证:⽑主席为刘胡兰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这里面“的”字,就是“得”的意思。他老人家学问好,就喜用同义词。⼲部作抗美援朝动员,大讲国美总统杜鲁门之坏。有回会上提问,谁知道杜鲁门是什么东西吗?贫下中农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人接腔。有人终于壮了胆,答道:我知道,杜鲁门是个乌脑壳鸭公。⼲部哭笑不得,问:怎么说呢?这人回答说:我儿子是初中生,他知道的东西多。我家养了十几只鸭,只有那只乌脑壳鸭公讨厌些,喜跑。我儿子老是拿土坨打它,边打边骂,你这个杜鲁门!你这个杜鲁门! 老百姓的政治觉悟越来越⾼。有年,县里一位⼲部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放我村劳动改造。老百姓本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误,只知道他是坏人,就仇恨他。某⽇,大队开会,集体开餐。不知什么原因,直等到大家饭都吃完了,那位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才去食堂。一食堂打饭村妇,义愤填膺,破口大骂:你这个窝窝分子,这个时候才来,哪有饭你吃?这窝窝分子笑笑,只好夹着饭钵子往回走。 有些年月,老是忆苦思甜。生产队晚上开会,人未到齐,大家就一遍一遍唱“天上布満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受苦人把冤伸。”拿现在的话说,这歌很是煽情,有人真的就唱得眼泪汪汪。大队支部书记正好是我们生产队的,我们队的政治活动自然丰富多彩些,群众觉悟当然也⾼些。支部书记有个女儿,喜唱歌,很有觉悟。有回,她同别人发生了争论。人家说那句歌词是“止不住的辛酸泪”她硬说是“支部书记分三类”有人问她:你爸爸是哪一类呢?她说:我爸爸当然是最好的一类。 言必称语录,亦有好玩的故事。一⽇生产队分⾕,某户分得很少,同队长吵了起来。队长说,⽑主席教导我们说,按劳分配,多劳多得。那人回道,⽑主席说,吃饭是第一件大事。我家不能没有饭吃。队长说,⽑主席说,要克服懒汉懦夫思想。按工分计算,你家只有那多⾕。那人说,⽑主席讲,你要吃饭,我也要吃饭。队长说,⽑主席讲,你愉懒,就饿死你。争来争去,两人吵架的话全成了⽑主席语录。又有某⽇,大队护林员抓了个偷砍树木的,要处罚他。两人争执起来。正好公社书记来了,严厉喝道:⽑主席说的,不准砍滥伐。不料那护林员听了,脸⾊通红,支吾半天说:书记,他先砍,我才罚。我是最听⽑主席话的。 “批林批孔”期间,有个经典段子,家喻户晓:林彪披着马克思的大⾐,带着一群臭老婆,偷了⽑主席三只,跑到蒙古吃早饭。怕年久失考,解释如下:林彪披着马克思主义外⾐,带着叶群臭老婆,偷乘三叉戟飞机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这个段子明显是群众口头创作的,太过精致。我亲自见识一个故事,异曲同工。某⽇晚,大队召开群众大会,主题说是要剥开林彪的三张画⽪。哪三张画⽪,我当时年纪虽小,却记得十分清楚;时过境迁,现在一张都记不得了。但有位村妇的发言,我字字铭记在心。那村妇因家务太忙,饭都没来得及吃,怕扣工分,端着饭就跑到会场来了。台上坐的是县里来的⼲部,正讲得起劲,忽见下面有人居然端着碗饭听他讲话,大为感动。立即指着这位村妇说:像这位社员同志,觉悟很⾼,我们请她发个言,批驳林彪的三张画⽪!那村妇哪敢上台?大队⼲部硬是把她推了上去。她凑到话筒前,忽然愤慨起来:我没文化,话讲得丑。我说林彪,人心不得⾜,卵⽑不得直。他就一儿一女,要那么多被子⼲什么?还偷了⽑主席三花被。我家去年大儿子结婚,才置了一花被,红缎子的。 正是“批林批孔”那几年,公社组织全体共产员去韶山瞻仰。一个老员,土改子,作风很过硬,特别強。他在火车上小解,不会开厕所门,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老半天。列车员发现了,才把他放了出来。一路上,员们都拿这事开玩笑。这位老员总是憨厚地笑。回村后,员们就忘了这事儿。有天,一位员忽然想了起来,就说了这个笑话。不料那老员然大怒:內的事情,到外面说! 我能记住的年代最近的此类故事,是关于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生产队长去公社开了一天会议,当晚就召集全体社员传达。事情重大,过不得夜。队长脸⾊铁青,说起话来嘴⽪子不停地颤。可见他气坏了:社员同志们,那个邓小平,掀起了右倾翻案风,胡说什么金不如锡。这不是把我贫下中农当个卵在弄吗?金子和锡哪个好些,未必我们都不知道了吗?他硬要混淆是非,颠倒黑⽩,把⽇头讲成月亮,把⻩牛讲成驴子,说金不如锡。社员同志们,我们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我不知当时有没有人清楚“金不如锡”其实是“今不如昔”反正当时会场气氛严肃,没人吭声。 多年没在乡下呆了,不知有新的故事诞生吗?这些年城里倒是不断有新段子问世,荤素兼备,雅俗皆俱。这些段子尽管很具原创,但斧凿痕迹太重。不如那些乡下故事,就发生在生活里,不是现编的。 想念一所房子王跃文 我是否过早地暮气了,总想回老家去。不敢说归隐。未曾有显,隐从何来?何况,潇洒或自命潇洒的人都说大隐隐于市,而我偏想回到故乡。那是一方再平常不过的山⽔,一望无际的稻稼、桔园、甘蔗、油菜花,低低的山峦,浅浅的河⽔。 自出乡关二十年,便同故乡⽇渐隔膜起来。我涂鸦过不少文字,居然没有写到乡村。乡村留给我的,只有顽固的乡音。偶尔回到故乡,同乡亲们打招呼,竭力用最纯正的方言。村里人便直夸我没有忘本,不像谁谁谁,回到乡下来,讲一口京腔,酸不溜秋。其实,我內心的窘迫,乡亲们是没法知晓的。 可是,中年渐近,故乡的风物人事没来由地直到梦中来。我做过这样一个后现代的梦:似乎两个生活场景同时呈现,一边是我的⻩嘴孩提,一边是我的垂垂暮年。孩提的我捡起一块石头,朝暮年的我猛砸而来。夜半醒来,怔然良久。孩时早已离我远去,暮年于我尚欠时⽇。我伫立于中年,前后顾盼,颇感惶惑与落寞。这梦是上苍的启示吗?想告诉我什么? 今年四月,我悄然回乡。雨没⽇没夜地下,我大多独坐在老宅窗下。唱⽝吠,不绝于耳。我这么长时间呆在老家,乡亲们颇感诧异。我说,在城里老睡不着,回来好好睡几天。我说的是实话,乡亲们却越发觉得奇怪。他们硬是不明⽩,城里人吃得好穿得好,怎么就不会安心睡觉。 老⽗亲带我去看他的橘园。三亩多地,围墙圈着,几十棵橘树森森然。 我说,爹,我想过几年回家盖几间房子。 爹说,这橘园给你留着吧。 我是个容易成痴的人,说想盖房子,那房子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先想盖两层的,后来觉得不如盖平房;本来想好了盖砖木结构,结果又感觉纯木屋更有味道;最后想,还是盖砖混平房,再用木头里外装修,看上去还是木屋子。屋子四周得有宽宽的檐廊,可以徜徉,可以闲坐。木材就用当地杉松原木,窗户需是木格子。反正不要洋楼样式,就盖那种乡下随处可见的汉屋。 原本有条古老官道穿村而过,路上尽铺着⽔亮⽔亮的青石板。小时候,一俟夏天,我就着大哥做双木屐,踢在石板路上橐橐地响。古官道早已废弃了,只剩下一个破败的亭子。这亭子是我儿时最觉神秘的地方,砖墙上长着青苔,爬満了厚厚的长青藤。我⽩天喜去那里玩,晚上却怕从那里走过,总觉得到了晚上,那里该是狐仙出没的地方。这次回去,我同弟弟去了亭子。这亭子曾是⾼⾼的风火墙围着个木屋四合院,而眼前只余下几堵残墙和条石砌成的墙脚了。 我嘱咐弟弟,要是哪天拆这亭子,就替我把这些旧砖同条石全部买下来。 弟弟笑笑,说,这些东西没人要的,我找人拉回去就是了。 我想用这些砖石砌成围墙,我想在这围墙內的小木屋里喝茶、看旧书、想四散天涯的朋友。围墙上应爬満金银花,那是我家乡常见的物种。金银花原来有个很雅的名字,忍冬花。“忍冬”二字很有意趣。冬是需要忍的。世间万事,很多都需要忍。不忍,又能怎样呢?我想,忍,其实是我们苟活于世的理由。周作人引用别人的一句诗说,忍过事堪喜。此言信矣! 我的乡间小屋,就叫做忍冬居吧。在家乡小住的那些⽇子,我像琢磨小说,虚构着自己的乡居梦。听说夏⽇的田野又有⽩鹭栖落了,我很是⾼兴。⽩鹭翔集是我儿时常见的风景,后来竟然不复有了。这些年,⽩鹭又回来了。待我退居乡村,⽩鹭必定在田野里等着我的。舂⽇还有啾啾翻飞的燕子,就像自家养的鸭,筑巢檐下。神往之余,四句打油诗脫口而出:深居临⽔复傍花,淡淡舂光到我家;燕子斜飞穿旧牖,老又唤试新茶。 UmUxs.Com |
上一章 有人骗你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有人骗你,综合其它有人骗你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王跃文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有人骗你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综合其它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