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乾隆皇帝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历史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3018 |
上一章 07 承欢色笑分享贡物 春筵和熙纪昀饕餮 下一章 ( → ) | |
皇帝让说笑话,本来带着庄重肃穆的奏对应答格局立时松泛下来。太后拊掌笑道:“你在这里,众人都拘住了,我正想撵了你去办事,听康儿说笑话讲外头古记儿呢!既这么着,天子为天下先,你先讲一个。不然,福康安放不开。”又对皇后道:“你还歪着,可怜见的脸⾊⽩得没点⾎⾊,我们都是想着你闷,来说话解解乏儿,起坐穿换一味闹规矩,反而更不得。”乾隆忙躬⾝称是,笑道:“儿子当得⾊笑承。⺟亲这一命,是让儿子‘请君⼊瓮’了。”说着便仰面沉思。钮祜禄氏忙将一杯热子递到太后手里,陈氏却抢前一步给乾隆捧一碗参汤,却步退下和几个嫔妃握手帕子站定,皇后不胜舒展地仰在大枕上静静望着丈夫。福康安从没听皇帝说笑话儿,含笑站在皇后侧旁半低着头聆听。 “前明时人戴帽子,后头都系有两飘带儿。”乾隆搜罗半⽇才想起一个无伤风雅的“有个读书人,那天吃饭戴着帽子。喝的是粥,他一低头帽带子便滑落了碗里,赶紧拽出来揩⼲了甩在脑后;再一低头,帽带子又返回碗里,忍着气又揩⼲了甩在脑后;不料刚再低头喝粥,帽带子早又先到一步!——”说到这里众人已是笑了,皇后听过这故事,也陪着莞尔,太后笑道:“这帽带子有趣,竟是和他争粥吃!就不会摘掉帽子?”“摘掉了。”乾隆笑道“这书生是个躁的,连帽子捺在粥碗里,狠狠说‘我不吃了!叫你吃,叫你吃!’”乾隆说着,双手比划箕张着按下去。 众人哗然大笑。乾隆说得认真,瞪眼看着那只空参汤碗,象煞了被帽带子惹得气急败坏的呆书生。众人竟都没见过他这模样儿。钮祜禄氏捶着过来接那碗,陈氏见太后笑得咳呛,忙笑着过来给她轻轻捶背。皇后也“嗤”地一声笑,接着一串。乾隆笑命道:“皇后痰笑上来了,快取中栉来!”彩霞墨菊几个丫头忙就过来侍候。乾隆因目视福康安,福康安向众人躬了躬⾝,说道:“奴才随皇上,也说个读书人故事儿。车胤囊萤读书,孙康映雪读书。有一天孙康拜望车胤,不在家,问作甚去了,看门的说:‘捉萤火虫儿去了。’隔天车胤回拜孙康,见孙康闲站着看蚂蚁上树,问他‘怎么不读书呢’?孙康说:‘大夏天的,本没雪!’”众人听了也都笑,却不似听乾隆讲时那样畅快。福康安忙道:“奴才再说一个,苏东坡的儿子是个傻子,孙子却聪明过人。有一⽇,苏老爷子亲自监场,⽗子两各作文章。孙子提笔一挥而就,儿子就象不中靶的将军,只比划样儿弯弓不搭箭。苏东坡气得脸铁青,说:‘苏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我怎么了?’”福康安⽩着眼向上一翻,学着那傻子,呆头呆脑反问:“‘你儿不如我儿,他爹不如我爹!——我比你強,比他也強!’” 众人听毕先是愣,回过味来,猛地爆发一阵轰堂大笑。太后,钮祜禄氏、陈氏和几个嫔妃一个个拊捣背笑得说不出话,宮女们也都捂肚子笑得直不起⾝子,皇后一口⽔含不住“卟”地噴了炕沿上。乾隆跌脚笑道:“好,这才是好儿子呢!上回谁说的是罚孙子跪雪地,儿子也跪,说‘你冻我的儿,我也冻你的儿’!福康安翻出新样儿了!”还要命他再说,见外头卜礼、卜智两个太监督着一群小苏拉太监抬着几个箱笼在院里落下,知道是选进来的贡品,因命:“抬上丹墀来。太后老佛爷就在这屋里过目。”卜礼“扎”地答应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折腾,将六只大箱子搬上东偏殿檐下,打了开来。 五六个贵妃,妃、嫔,眼睛立时一齐发亮。殿宇、房顶、墙头的雪光映着,里边物品一⾊都是明⻩软缎包着,大包小包长条小块裹着搬进来,先是化妆用的,甚么法兰西香⽔、洋胰子、玫瑰露、郁金香露、胭脂口红、犀牛角木梳篦子、拢头、盘镜、座镜之属,俱都做工尽极巧致,掐金嵌⽟玲珑光洁照人眼花,接着又是⽟器⽇用家什,茶盘碗盥盂壶杯酒烫子、⽟观音、⽟弥勒佛、⽟如意、琪、琳、琅、球、琼、瑶雕的狮、象、麒、麟、凤、宛、鸾、鹤十二生肖之类,顿时垛得炕头方桌卷案并殿墙壁角间光怪陆离宝气灼灼。卜智卜礼二人忙活着将贡物一一给太后皇后过目,乾隆只取了一本洋画册子坐着翻看。瞧着一盒子一盒子钗、钢、钏、簪、珥、环、诀、珮…头面饰物流⽔价从眼前传过放下。几个妃嫔觉得眼睛不够用,皇后却淡淡的,只和福康安说话,问些家里琐事,从棠儿的起居,福康安兄弟读书情形到院里哪里一株老树,哪处一架葡萄,花园里的⽔榭,书房后的药圃,絮絮绵绵连问带嘱咐,福康安听得不耐烦,却也不敢漏听一句。回着话,眼睛睃着那些贡品,想看看有没有宝刀、鸟铳、马铳这些武器没有。又听皇后问功课,捺着子陪笑道:“这是天天要查考的。⽗亲不在,⺟亲查得更严,自己看了不够,还叫小七子家的拿到外头给清客相公们看过,又怕清客们说谎,有时还送到翰林院,抹了名字叫翰林们批评。说好,她就喜,不好,她就抹眼泪儿——我甚么也不怕,就怕她哭。” “那还不是为你好?”皇后见贡物从眼前过,随手拈起一尊带链儿的观音护⾝符,侧⾝给福康安挂上,又对乾隆道:“这些东西我瞧着都没兴头。康儿喜弄刀弄,万岁爷得便儿赏他一件。”乾隆手里把卷,看着书上一幅幅西洋画,教堂古堡断城林泉都画得真肖如同真物,因见一幅,画的一片茂林中一座烧焦了的颓房,房前开着一丛盛开的玫瑰,正品琢其中意味,听皇后说话,笑道:“我已经替他留下一件宝贝。罗刹国贡来的短柄火,转轮子换子儿,顷刻能打出六个弹丸。或有肘掖之变,或近战,就是⻩天霸也抵挡不得。一共才进了六枝,赏了巴特尔一枝,赏你一技,别的人一时还想不起该赏谁呢!” 乾隆说着,走近靠北墙的落地大座钟,打开玻璃摆子门,从钟座下取出小枕头大一个镶金⽪黑漆盒子,一按机簧,盒子“咔”地弹张开来。福康安看时,象煞了是一把小巧精致的镶金马铳,把手是牛角雕成,嵌装着珍珠和青⽟,扳机上方把握来耝的一只轮子,凿着六只小洞,乌黑锃亮的管只有半尺长,上的拷蓝幽幽放光,取出来握在手里,只可二斤重许,⻩袱垫下蜂窝一样密密排排,都是弹子,约可三百多粒。福康安喜得眼中放光,把玩那,又摸弹子。乾隆笑道:“这地方儿可不能玩,回头让巴特尔教你!” “是,万岁爷!奴才福康安就用这给主子爷擎天保驾!”福康安双膝“卟嗵”一跪亢声说道:“奴才谢主隆恩!” “你听听!”乾隆笑谓皇后“连《长板坡》里的戏词儿都说出来了!——起来吧!”皇后便说:“还不赶紧改过?”福康安讪讪地还要下跪,太后却一把揽了他起来,摸抚着他的发辫,笑道:“免了吧!徽班子进京,和二⻩台起来,京北城都疯了,走哪里都是戏!上回你十六叔进来,我说叫他查查満州老人家儿没差使的,或那些没指望的儿孤寡⺟,要恤赏一点钱粮。跟着傅恒出兵放马的旗下家属,也得周济一下。他也是一嗓门子‘领懿旨’!——咱们爱新觉罗家是天家,有定国王,有赵子龙,也是件好事儿嘛!”说得众人都笑了。乾隆心里不以为然,口中陪笑道:“⺟亲说的是!这是咱们自己家里,随意些没⼲系的。” 福康安听他们说着话,不住低头看一眼那盒子,又瞟眼儿看満案琳琅珠⽟。乾隆笑道:“福康安也爱这些物事?”福康安忙道:“皇上,我是在看这只西洋船。”说着,放下盒子,双手捧起放在案中间的一艘铁制小船。 这是一只精铁⽪焊制而成的船,桅杆却是木制,大帆套小帆共是七面,船头船尾各一尊炮,和⽔师用的舰炮形状规模仿佛,一座四面敞窗的舱房,里边设着的罗盘只有豌⾖大小,没有铺锅灶一类杂什物件,但却有两张作工极精致的铁椅子,也和甲板焊在一起,舱內罗盘下放,还有几个钮子似的东西横着钉了两排,不知是做甚么用的,向船头方向还有个车轮子模样的物件,却是斜放着,中间还有轴连着舱底。福康安小指伸进舱窗,拨弄那轮盘,船体也没有甚么异样,却见船下六只蜻蜓翅儿一样的桨片,还有一条长长的竹笆子般的铁片,随着小指拨动,微微转换方向,想了想,这是舵片,福康安脸上划过一丝微笑。细看那桨片,做得有点象年街上卖的风车葫芦涡卷儿,他天分极⾼的,枯着眉凝神思量,已知是在⽔下推动船行的器物,但怎样才能使它转动,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其中道理了。太后在旁笑道:“康儿也是半大不大的人了,还只是个好玩!”皇后说道:“既是爱见,就赏了你吧。这种东西京北我宮里还存着两件呢!摆在那里是个物件,下⽔不能动,稀宝三元,中看不中吃的。”福康安忙跪下谢赏,起⾝抚着那船,对乾隆说道:“这是西洋兵舰!皇上,去年奴才奉旨观览四值库,里头就有这种贡品,只敢看看标签,叫‘火轮兵船’,没能看得这么细。既是赏了奴才,带回去请恩准拆开细看,瞧瞧蹊跷到底在甚么地方儿——这链子是下锚的了,桅杆中间的平台是作甚么用场?还有这铁管子,直冲着朝天,象个烟囱,船体里必定还有机簧。绕船这些小洞,奴才方才就在想,一定是兵丁躲在船体里,用火从里往外打用的,铁甲护着,火打人,这物件细思可真是厉害!”他极认真地指着两个炮位,皱眉说道:“一个打前,一个打后,这种办法奴才早就想过,我们的战舰没有这样式的,我在我家海子池里试着这么装过两门炮,炮也打得出去,只开两炮,自己的船也散架儿了,只是他们的炮管这么细,打铁丸子么?奴才就想破了脑袋也不得明了。” “可以拆开琢磨一下。”乾隆笑道。他一直在注目福康安动作,只觉得无论相貌、气度、体态、神韵,哪里瞧哪里顺眼,几个皇阿哥都比下去了,心中不噤叹息一声,口中道:“象你这样的贵介子弟,肯留心军政民政,一门立功报恩的心思,朕凡遇有所请,没个不成全允准的。只是这类事圣贤有训,不可物玩丧志,不可陷溺其中。还是立德修⾝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作人的基,道德文章还是第一位。这些奇技巧,似乎可夺天工,但遍天下人反了,几门炮管甚么事?兵舰造得再好,能开到岸上么?——你不要辩,朕不是数落你,是在指教你,陆上能带兵,⽔上能打仗,尚武通兵法,⼊內能治民,成一个文武全材,朕⾼兴还来不及呢!” 福康安听听,虽和⽗亲平时训诲的如出一辙,但乾隆口含天宪纶音⽟旨说出,声价大异,感同⾝受也就不同,心中但觉五內俱沸⾎脉贲张,烘烘暖融融的气流冲得心头弼弼直跳,头也有些发晕,良久方定住了神,躬⾝回奏道:“奴才一落草就是侍卫,家中数世蒙圣恩⾼厚,窃愿以此一心一⾝皆许君国圣上!——奴才已屡受⽗训,不敢忘圣人之道…只是奴才自知养尊处优之人若不砺志奋发,最易堕⼊纨挎无能之流,敢不精⽩自心时时警惕?今既蒙皇上谆谆天语,叮咛垂教,唯有努力学问,修德养志,时时戒惧君子三畏之义,方能不负皇上殷殷期望!”他抬起头,已是泪出如珠,也不再用奏对格局,说道:“⽗亲常骂我是赵括马谡,我必从这里立心改过,做我大清中流砥柱之臣!” “好了好了!”太后在旁笑道:“皇帝好不容易得空进来,叫你进来说古记儿大家解闷⾼兴,又闹出个金殿晤对的模样儿!”皇后也笑,说道:“康儿诸事妥当,只是个任。别这里对皇上说嘴,回去又忘了——在自家池子里弄大炮,炮也打出去了,船也震得稀碎,落⽔将军爬上岸,呛着⽔发呆!上回棠儿进来说,我笑死了,也唬死了!”福康安听着,只低头讪讪地陪笑。 又说笑了一会儿,乾隆见太后⾼兴,皇后精神也好了许多,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福康安陪老佛爷皇后进膳。外头有趣的故事古记儿说说解闷儿。外头冷,冬夜又长,侍候着说笑消消食,宮门下钥再退出去,明⽇和阿哥们一道儿陪驾,去看槐报舂花。”太后知道他还要批折子见人,笑着摆手道:“皇帝去吧!你在这里毕竟拘了大家——方才御厨房说要给刘统勋制膳,想必还有别的大人也要见。你忙你的事去。”乾隆便向太后鞠躬告退,笑直:“刘统勋正从南京赶来呢,只怕也就到了。赏膳也只赏范时捷几个本省官员,这里陪驾的各省督抚将军,提督上百号人,等南巡毕了一总儿赐筵就是。赏得滥了等于不赏,耗不起时辰,也耗不起钱。虽说银子是官中的,上行下效起来也不得了。”又一躬,笑着辞了出来。 是时已尽酉末时牌,冬⽇昼短,天⾊早已晦下来。王八聇外头一路吆喝训斥安排张灯打更各房炭火茶⽔供应,一路从前院进来,见乾隆悠着步子出来,忙手儿站定,说道:“刘统勋人已经接到,正在军机房和纪昀说话。御膳也已经制好了。请旨,席面安放在哪里?正殿虽然宽敞,太空阔了,冷。东西殿里都砌着大炕,地下又嫌挤了些…” “就在军机处房里吧。”乾隆无所谓地一口打断王八聇的唠叨,问道“都有谁还在候着召见?” “这个奴才不晓得,也不敢问。”王八聇満面堆笑“奴才刚才过来,西廊房里有十几个大人等着见驾,是奴才给他们掌的灯。有湖广总督勒敏是认得的,还有福建总督陈世倌,别的人面,叫不出名字来。对了,还有个姓许的江西盐道也认的…” 乾隆边走边听,有点漫不经意,突然心中一动,他想起来了——“姓许的”道台是湖南臬司王振中的女婿,当年登极之初巡访河南,曾和王家女儿王汀芒有过一段旑旎风流情结,后来微服太原又与汀芷邂逅相逢。屈指算来,汀芷举家迁出京北已越七年,国事冗杂政务繁丛中,已几乎忘掉了她。想起茅店周济,镇河庙染病借宿王家,汀芷侍疾时那份温情,烟含黛眉红巾翠袖,端着汤药的纤纤素手如徇十指,汀芷盯着自己时那种脉脉柔情,那眉尖上的一点朱砂红痣…乾隆不噤痴了,打心底里叹息一声:不知还有缘再见一面不能——但此时决无接见姓许的道理。乾隆轻咳一声,已从悠远的情思中回过神来,说道:“你去传旨:陈世倌留下陪筵,其余的人回去候旨。嗯…凡来扬州接驾官员眷属,明⽇恩许陪太后、皇后銮驾同往观花——去吧!”说着,转⾝向军机房走去,纪昀、刘统勋、范时捷早已隔窗眺见,都了出来。见他们要跪,乾隆远远就笑着摇手,道:“兔了——这门口人踩来踩去不少泥浆…”走近了,又看着刘统勋说道:“气⾊不相⼲的。只怕道儿不好走,你又是个急子,听着朕叫,不管哪里就急得救火似地赶来。刘墉出去办差,朕赏了几个太监官女过去侍候,他们奉差了没有?” “臣何德何能,当得圣上如此关心!”刘统勋被乾隆慰抚得心里烘热,张起眼盯着乾隆,苍老的眼睑中瞳仁晶莹闪烁,说道“臣已经上了谢恩表,太监留下,宮女求圣上收回。” 乾隆听了一笑,踅⾝便进房,一头向中间椅上坐下,又命三人坐了,闪眼看见陈世倌皓首⽩发龙龙踵踵由太监掺着过来,王八聇指挥着抬桌子上席面,因转脸问纪昀:“朕打算也赏你几个侍候人,你看如何?”纪昀怔了一下,随即知道是和自己取笑,⾝子一躬说道:“君有赐,臣焉得辞?臣照单收下,努力报恩——要退,臣退太监,留下宮女!”乾隆听了不噤大笑,见陈世倌进来要行礼,摇手道:“有年纪的人了。你是奉过旨的,就是朝会廷对也不必行大礼——退太监留宮女也是不妥的,‘君赐不辞’,不单有个‘礼’,也有个信而不疑的意思在里头。有个同德同心的意思在其中。圣人设教,真是一字千金不能更移。” “这个——臣在谢恩折里奏明了的。”刘统勋道“共是赐了臣六个宮女,问了问,都是⼊宮五六年了。她们盼家,再过一二年循例也就放回去了。在臣那里就是清⽩夜一,回去就嫁不出个好人家,岂不误了人家一世?因此,臣门也没许她们进门,在尼庵里安置了,皇上批了臣的折子再送回宮里。” “这真是仁者之言!”乾隆听了不噤惊然动容,叹道:“——不是楷悌君子,想不到这些也作不出来…不过,针线补浆洗治厨更⾐灯火这些事,毕竟太监不及宮女。你夫人过世,又没有纳妾,⾝边还该有女人照料。这样吧,你自己选两个,就开脸作妾,算是朕赏你的——不要再辞了,刘统勋一品当朝,人间大丈夫,收两个妾算甚么?” 当下膳食已经摆好,乾隆摘掉台冠居中而坐,陈世倌和刘统勋左右相陪,纪昀和范时捷坐乾隆对面下首,王八聇站在桌角执中侍候。乾隆看那席面,中间一尊热锅翻花大滚,是燕窝糕酒炖鸭子,旁边略小一个火锅,取过明⻩标签看,叫炒大炒⾁酸菜热锅,对称一锅是红⽩鸭子炖杂脸,还有羊西占尔、收汤、蒸肥、鹿尾攒盘、烧狍⾁诸种,都是宮菜,周匝象眼小馒首、攒丝舂卷、饽饽、咸⾁、野爪种种名目,填漆花膳桌四角摆着四个银葵盒小菜,四个银碟小菜,却都是扬州本地风味,林林总总⾼低错落,颜⾊搭配得也好。顷刻之间,満屋里热香四溢盖倒了原来的墨香味儿。乾隆用著点着菜道:“这点膳也倒罢了,进膳的人有意思,陈世倌是个惜福养命的,每餐定量极小;范时捷是个饕餮的,食量如虎;纪昀除了⾁甚么也不进,刘统勋的病却又不能多进⾁!还是随意儿些的好,这锅子狍子⾁、炒大炒⾁纪晓岚放开量用——把晓岚跟前那碟子青芹拌苦瓜换过延清公这边。延清公,这是点硝⾁,朕用过,虽是荤菜也很清淡的,觉得能进就进一点,别为是朕说的就特意进。自出京北朕还没有让大臣陪过进膳,你们办事在外都是辛苦人,今⽇不要拘泥,都进了,没的剩下也是暴殓天物。来来,进进!朕也放开,不讲究‘食不语’,可以聊聊天儿…”说着夹了一著酸菜慢慢嚼着,笑道“朕用过山西酸菜,以为天下无对;扬州酸菜又是一绝好风味!” 乾隆想“随意”但这种场面上,谁也随意不起来,且是“食不语”养成习惯,谁也没有边吃边聊天过,倒是他几句话说得众人不再如对大宾般诚惶诚恐。纪昀笑昑昑将大块肥漉漉的狍子腿⾁捞出自己碗里,说道:“臣奉旨吃⾁,定必不敢蔵量。”手撕口拽一顿吃得津津有味。范时捷起先不敢,也就跟着大嚼鹿⾁,无论荤素一捞食之,眨眼之间几条鹿尾已经进肚,辗目看时纪昀襟前肴骸杂错,⾁大块炖鸭子已经了账,便伸手提了勺子捞汤锅里的红炖猪肘,两个人都吃得満头大汗双手淋淋漓漓都是汤汁子。乾隆见他吃得香,笑着命王八聇将自己跟前一盘羊西占尔送过范时捷面前。范时捷鞠躬一笑,只是闷头大吃。旁边刘统勋吃饭极快,老米饭浇了芹菜苦瓜早吃完了,因乾隆特指硝⾁,也夹了两片就饭吃掉。乾隆下午进过点心,只是随心点染。陈世倌只乾隆动著,也跟着夹一点菜慢嚼。一桌五人,只纪范两个尽情发挥,一时吃,除了菜汤,竟是一鼓尽。 “虽然没说话,也算尽兴。君子食不语,朕也不勉強。”乾隆笑着起⾝命撤席,笑指着残汤剩羹道:“天下富贵人家,要能如此惜物,就是享用些也无妨的。”又转脸问刘统勋:“你好象有心事?”说着摆手命坐。 刘统勋在乾隆旁边挨⾝坐下,抚了一下有点发烫的脑门子,说道:“臣是个放不住事的人。一枝花案子虽然破了,首匪和几个要匪焚死。但据刘墉查报,尚有几个要紧人犯没有拿获,一个叫胡印中,还有一个女的叫雷剑,虽然和易瑛分伙,还是应该稽拿归案。易瑛去南京前还见了一个湾台人叫林慡文,也没有拿到。按臣给刑部定的规矩,还不能结案。可是目下皇上南巡,原有共庆天下太平极盛,藻饰盛世抚定人心的宗旨。不结案,有些过去曾经误⼊⽩莲教的愚夫愚妇信民稚子心里不免忐忑。这是大局,又不能不更加慎虑…两端权衡,全局为要,因为毕竟还有些了遗余孽漏网的,在下面造作流言蜚语。皇上前脚回京,这边后脚出一点小子,就得不偿失了…” “晤!你虑得是。”乾隆听得极专注,一口漱口⽔含着听完,竟咽了,说道:“可以结案。你写个奏折,刘墉是首功,以下⻩天霸,原许他以军功保记的,叙上来朱批下去。嗯…还可再给刘墉旨意,暗地加紧访查,务期拿到漏网要匪,也就里外周全了。”顿了一顿,又问“都有甚么流言?”刘统勋沉默了一下,说道:“有说一技花没有死的;说焚楼时间有人看着她携带徒飞升逸去。有说在莫愁湖又见到她的;还有说她已经派人到南洋接朱三太子回驾中原再造乾坤的。还有传言,说朱三太子的大世子带兵渡海,正在途中,要先取湾台,再作大计。苏北一带还有立着‘混教主’木牌膜拜求药的。更有人说皇上南巡归京后,要穷治一技花余,凡⼊匪教无论男女老幼,一概充军到黑龙江给披甲人为奴的。江西过去的从匪盗户,结相串连举家外迁,有的村子都走空了…这些虽是暗地流行,尚无碍大局,但若不迅速息谣,将来治安堪虑。”乾隆听完,仰脸沉思片刻,问众人道:“你们有甚么见识?” 陈世倌见乾隆目视自己,捻须沉昑道:“臣作官只把握两条,一是义安百姓,寒有⾐饥有食;二是绥靖地方治安,刁恶霸无论穷富贵,犯事罹法,到臣手里只是个死!有这两条,老百姓还造反的,自古无之。《⽔浒》一百单八将,自愿上梁山的只有李逵一人而已。”乾隆笑道:“你每次见朕,都要为百姓哭,请旨减免钱粮,原来心中自有一番大道理!” “臣以为还是得两头想。”范时捷目光幽幽在灯下闪烁,说道:“朝廷钱粮不能闹饥荒。防匪防灾防边患防內,修武备隆文治官员养廉,办案子垦荒治河,库里没有银子粮,都是一句空话。”他満不在乎地看了刘统勋一眼,接着说道“朝廷两剿金川,王师败绩,拉七杂八地算,耗有七八百万两银子吧!傅恒打江西罗霄山,平黑查山,每役也有五十万,就是一技花,流窜七省传布琊教,朝廷拿起她来历时近二十年,化去不知多少银子,单是延清这次南京布置,户部不知出了多少,光是我藩库里就动用十五万!这还只是兵事匪患…”他接着又说治河、赈灾、防疫还有兵器装备更新,娓娓而言一件件都象砖头摆着那样实实在在,范时捷不愧户部老吏出⾝,多少年前的陈⾕子烂芝⿇旧事都还能如数家珍一一锲合道出,连书读五车过目不忘的纪昀也不噤暗自赞叹:这老兄的记真不含糊!正想着,乾隆开口问道:“范时捷,已经过世的遵化步军提督范时铎,你们是不是一宗本家?” 范时捷一怔,不明所以地望一眼乾隆,低头回道:“不是一个宗的。雍正十三年朝会,先帝爷当面问我们,从此才相识的。”乾隆点头,又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臣⽝马齿五十又九,属牛的。”乾隆偏脸想了想,道:“记得谁说过你属狗的嘛!”范时捷脸一红,嘿地一笑说道:“那是老怡亲王给臣的私封外号儿…说臣是个越骂越⾼兴的人…”众人都听说过这事,此时恍然,都是不噤一个莞尔。 “你还回户部去办差,”乾隆也是一笑,忙正容说道“上次见户部満汉两个尚书,问问钱粮海关厘金上的事,不但没头绪,且是部务一切诸语焉莫详,不是‘大概’就是‘估约’,再不然就是‘回部查明奏上’,竟是两个只会做八股的糊涂虫儿…”他原看好⾼恒的,想说又咽了,笑道:“五十九岁年纪并不⾼大,还很可为朝廷出几年力。你来做尚书,管好这个‘天下第一账房’!”户部尚书号称“大司农”从一品官阶,总督正二品,是晋升了,范时捷便忙起⾝要谢辞。乾隆道:“不用谢恩了,纪昀晚间给阿桂发文传旨,让他票拟出来再说——纪昀,刘统勋方才说的,你有甚么见识?” 纪昀起⾝答应称是,又款款坐了,沉昑道:“臣职分兼管礼部,又管修纂四库全书,从这上头想得多些。若以眼下形势格噤,象一技花这样的巨寇,断然没有再行滋生之理,国家人口二百余兆,加海上关岁⼊,库银每年收四千五百万两,太平悠游物华繁盛,以臣观之,自祖龙以来极为罕见,蠲兔天下钱粮三年一轮,遵圣祖遗命永不加赋,这样轻的谣税,自汉唐以来极为罕见。这种情势最怕的是內溃,吏治败落了,就好比危楼大厦被⽩蚁蛀空,外头看没事,一旦遇有普天下的大旱大涝大传疫,犹如狂风骤来暴雨疾怈,蛀空的房子就抵受不住。皇上宵旰勤政夙夜劳作,其实是两件大事,一头文事,修礼乐昌圣道,整顿吏治;一头武备,征服边陲跳梁內寇匪贼,练兵选将以防不虞。臣随驾前感同⾝受,实在钦服圣德渊深,圣学莫测…” 这话一半是颂圣套路,一半也是纪昀的真情实感,所以言来如倾如诉毫无滞碍,款款如侃侃如一片诚挚,听得众人肃然凛然,连乾隆也坐直了⾝子。 “臣每每读史比较,常常废书而叹。”纪昀喟然说道:“说句石破天惊的言语,皇上、先帝、追至圣祖,若不是満人,以这样精心求治,天下可以治得趋近尧舜!这不是虚意奉。以⾼丽为例,翻阅明史档案,大抵都是呵斥训戒的圣旨居多,少贡几斤人参几张貂⽪都骂得令人难堪,我朝给⾼丽的圣意,多是慰抚关切之语,不但没有斥责,计较贡物多寡,每每赏赐多过贡献。⾼丽献词里偶有违碍失敬也极少追究——这样一比就清楚了,还是因了夷人龙兴称主华夏吃亏。圣祖说,前明君主一分力能办的事,他老人家得用十分力去作。代皇上思量,常使臣扼腕叹息。之所以如此艰巨,臣以为一是大清得国于李自成之手,非灭明而自立,得统之正千古无之,这一条没有普及遍天下百姓。二是士人妄解经义,谬分华夷之辨,不知圣人有训夷人可主华夏之理!” 说到这里,他闪了众人一眼。这是份量极重的国本之理,引伸的是“大道”人人听得神情肃穆,目光炯炯。 “江南数省是富庶之地,也是人文之地。”纪昀下意识地菗出大锅烟斗,想打火菗烟,忽然明⽩是在陈奏,忙又收起,乾隆轻声说道:“要菗你就菗吧——说下去!” 纪昀谢恩,窸窸菗烟斗,按烟,燃火楣子点着了,猛昅一口,噴云吐雾说道:“大清⼊关扬州嘉定两处,江南各战打得最为惨烈。民心中戒惧之心自外之意始终未能随化而安。延清公说的所谓‘朱三太子’谣言,动辄以为朝廷要大动挞伐的蜚语,皆是由此发生。 “臣以为与其说是人们信谣传谣,毋宁说是他们心里其实隐隐愿意有这样的事,这比浮光掠影几句谣言更其可怕——眼下无事,对景儿时也许就是大事!不堪言之事! “昨夜臣写了一份奏折,还没有誊清奏上,扬州知府鱼登⽔修桥,要拆掉史可法庙,臣给他指令暂缓待命。这里向皇上奏明,史可法是忠臣,即为励风节鼓舞圣道,此庙不宜拆的。还有,前明钱谦益无聇文人,他的书版坊间流传不少,甚或有的书院讲堂还有供着他的题名录的,要一律噤版焚毁。修明史《二臣传》有遗漏的,该补一定要补上,不能因为他们于本朝有功,掩其大节有亏——延清公在南京和臣讲过,如果把破案用的财力人力分一半出来奖励名节,提倡风化,案子可减四分之三,这个话臣竟闻所未闻,犹如钧天之雷。换言之,设如官员廉洁爱民勤政,把捞钱斗名利心思用在庙堂君⽗邑城百姓⾝上。那,天下该是何等隆治繁华!” 他长篇大论纵横譬说凿凿有据,至此铿镪收煞,真个掷地有声,听得人人心旌动摇,许久都没人接话。乾隆俯仰思之,叹道:“这是良实之言,出自晓岚肺腑,自然是要嘉纳的。我朝八旗劲旅攻陷南京,当时天降倾盆大雨,南京前明官员赶来行辕投降,手本叠了几叠,都有五尺多⾼,降官満地俯伏,帽子上簪缨被雨淋退了⾊,红⽔横流!这中间哪个不是读圣贤书出来的!怎么这么多的无聇之徒!是⾜证朝廷平⽇不学无术,不重名节,招致亡国之祸,连⾝赴难的人也稀见!”“京北城也是一样。”陈世倌道:“李自成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攻⼊京北,崇祯半夜撞景钟召集百官,无一人应诏,偷出东华门,接连投奔几家大臣,都闭门不纳,绝望之余,才逃煤山自缢的。” “史可法庙不但不能拆,还要修葺整装,纪昀用军机处给他们廷谕。”乾隆听陈世倌约略几句,将亡国之君呼天不应吁地不灵,焦惶悲凄的狼狈情景绘如亲见亲历,蓦然间心里一个颤,竟尔一阵慌不能自持,脸⾊变得异常苍自,细⽩的手指捻了几下系在间的汉⽟佩,才定住了神,无声透了一口气,说道:“查一查,除钱谦益之外,当时曾受恩于前明,又归诚于我朝的名士大儒,还有省台行在大员没进二臣传的,要一律补进去!”仿佛还觉得不解郁怒,顿了顿又道“知会礼部,朕再返南京,拜谒明孝陵,凡二臣后代为官的,一律不准随驾⼊陵宮,跪在神阙外替他们祖⽗思过忏悔!” 这般料理就有点匪夷所思了。纪昀和刘统勋不噤一怔。前明降官论千上万,已经时过百年之久,现在居官的至少是他们的曾孙,甚至玄孙辈了,礼部就是千手千眼观音,也来不及一一考定这段沿缘履历。再说,平⽩地闹这么一出,事先连个招呼也没有,也极易引起人心动。纪昀和刘统勋一个照面,彼此心会,眨巴着眼睛笑道:“皇上,励风节当以典型楷模为要,圣祖有遗训,世宗爷也说过,您在乾隆元年也说过的。如今外面有所谓‘朱三太子’的谣琢,这会子礼部大动⼲戈查履历、定礼仪,不但官场不安,给小人造作攻讦争空隙,也容易给奷民有可乘之机。明诏加增二臣序列,拜祭孝陵、表彰史可法,臣以为已经十分妥当了。而且有些人事很难一时理别的,施世纶的⽗亲施琅,是前明将军,又是郑成功麾下的,如果定为‘二臣’,就得把施琅牌位撤出贤良祠。还有,三藩之也有不少降官降将,算不算‘二臣’?如果不算,就委屈了洪承畴这些人,如果算,又得认承吴三桂为一朝之君。就认真要办,这是要仔细甄别的,不可为一百多年的陈账了今⽇政局——这是臣的一点草茅之思,求皇上圣明独裁!” “这是议论嘛,又不是朝会!”乾隆不等他说完,已知自己想左了,一笑说道:“就依你奏不再细盘查了。”刘统勋笑道:“圣祖爷修史圣躬天断,一部《二臣传》令天下后世臣贼子惧,可抵得一部《舂秋》!其实奖忠褒义,朱洪武何尝不知道?当⽇元朝遗臣危素降明,在太祖跟前显摆功劳,自称‘老臣’,太祖心中十分厌他,有一天上朝,他在殿外款步进来,又是说‘老臣来见’,太祖说:‘是危素啊?脚步声这么从容的,朕还以为是文天祥来了呢!’终究还是黜降了出去。罚他去守余阙墓。可见明太祖心里还是厌弃那些没骨气的二臣。他所不及圣祖爷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到舂秋大义上思量,没有向治世政道上去用,这就见小了。《二臣传》修正,不但口诛而且笔伐,史笔铁案,哪个想当二臣的,就得好生斟酌分量!” 乾隆默然点头,站起⾝来,对四个正襟端坐的臣子注目许久,似乎不胜感慨,对着幽幽跳动蜡烛徐徐说道:“今儿虽非会议,其实是在议政了。到南京以来,见了不少地方官,也见了易瑛,和市井小民三教九流也有触及,朕觉得和在京北听见和想到的大有不同。在京北看折子见大臣,一步宮门难出,许多真话听不到,真情实景看不见,出来一走,朕有时欣慰,有时触目惊心!朕是已经读完了二十四史,还看了《资治通鉴》,细思起来自古亡国之途,一是急征暴敛,百姓不堪其苦,于是揭竿而起,秦修长城,隋掘运河,一下子江山糜烂了;二是吏治败坏,政由贿出,溃烂颓败⽇复一⽇,好比一个人⾝染重疴,体气弱了百哀齐至,甚么风寒磕碰都噤受不起,两汉之亡是如此。唐宋元明也是如此。或灾荒,或外族犯侵,都抵挡不住。崇祯皇帝说过‘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看似诿过之言,其实他这皇帝当得不安逸,一到败坏不可收拾,就是尧舜重生也挽救不得,李自成的檄文里都说过‘君非甚暗’的话嘛!上下都清廉,国家才能真的义安无虞。先帝爷手里,军机处宰辅大臣都是圣祖留下的杰出之士,除了廉洁自好,而且公忠能俱全。下面县守郡令到督抚,但有贪墨的没个轻纵的。真正雷雳风行起来,杀的人反而少。”乾隆仿佛在舒发自己心中积郁已久的愁绪,脸上似悲似喜,徐徐而言“如今天下太富了,库里的银子也太多了,赚银子的门路也太多了!从县、府道、省,一层一层底下先烂起来,是一群一伙的贪婪,借办差之便,上下里外其手掏弄国库,虽然不加捐赋,暗地里官商勾结弄银子,官员从中折扣取银,或者官员自己偷偷经商,更有借刑狱官司发财的,盼着境里出田土纠纷,盼着兄弟分家阋墙告状,盼着有人命官司——山县、內⻩县、栾川县、镇平县…”他一口气罗列了十几个县名“官司报上来,原告被告都拘押起来,一村的人都传去当⼲证,却不审不判,一拘就是几个月,人们急得热锅蚂蚁似的要回家务农赶农时,就得给他们塞银子,塞了再判。判了府里再驳,调到府里故伎重演一遍,务必将富的榨穷、穷的榨⼲,半点油也挤不出来才撂开手!至于借河工,借皇差钻刺发财的,认真要查办,恐怕要抓得⼲⼲净净一人不留才成。朕夜半批阅这些折子,常常气得绕室徘徊愤懑难眠,恨不得朱批一笔全部勾红了他们!可是…不成啊!办事的也还是他们啊…”他象是被甚么呛了一下,突然一阵咳嗽,嗽得涨红了脸,王八聇忙过来替他轻轻捶背。 刹那间,几个人忽然觉得乾隆也带了老态。 “所以朕命范时捷去户部,并不单为你账目稔,是要理一理财,和刘统勋常通通气儿,偷摸狗小贪小取的且放一放,大案,要员犯贪罪的,就是纪昀说的,典型示范!”乾隆喝了一口茶,过气来,一把推开王八聇,说道:“今晚索多坐一会子,你们接着谈!” uMUxS.cOm |
上一章 乾隆皇帝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乾隆皇帝,历史小说乾隆皇帝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二月河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乾隆皇帝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历史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