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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乾隆皇帝 作者:二月河 | 书号:42275 时间:2017/9/29 字数:12373 |
上一章 11 贪和珅精算内外账 刚师傅宗学罚皇子 下一章 ( → ) | |
和珅领了这道“密旨”退出来,看时辰已经到了午末时牌,家里人送进军机处的饭都坐在军机茶炉的温⽔罐上,也顾不得再热热,口里胡扒两口,便说“了”叫过送饭的家人吩咐:“去人叫刘全到午门外‘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石牌前等我——回去禀太太叫账房预备二百四十两银子送纪大人府上盘路费——告诉礼部在家等我的人,还有户部川陕司的人都到户部。下午忙过,我去户部会议勘修金川驿道——家里等着的各位大人那边,代我谢过,今天明天两天太忙,未必有空儿见面,且请散了。若有急事,明天下午在军机处说话就是了。”东一鎯头西一槌说着,家里人垂手一一应着,几个来提⽔的笔帖式都在旁边赔笑,和珅这才看出是自己吃饭,他们不便过来打开⽔,和蔼向众人一笑点头致意道:“客气了。”便出了茶房,刚要走,见颙璇颙琰从军机房里出来,忙又站住了,満面赔笑道:“八爷、十五爷吉祥!去见皇上么?”颙琰兄弟二人也站住了,颙琰只是一个微笑,颙璇笑嘻嘻的,手指点着和珅道:“钻天猢狲钻灶屋里了?没当军机大臣天天能见你,当了军机大臣到处找你——方才我们见王尔烈师傅,有几个不⼊八分公远支宗室子弟说,一个月十二两月例读书银子,怎么没有发放?这都是有成例规矩的事儿,还要我们来寻你?你这军机大臣怕也管得太细了吧!” “回爷的话。”和珅看一眼颙琰,笑道“哥儿爷们的读书银子奴才怎么敢克扣!银子是年初一打总儿就拨到內务府的,一文钱也不敢少了的,毓庆宮后书房上头流云托儿他们说朽了,要修我还没顾着跟户部说,账上头先挪过来用了也是有的。爷放心,奴才就是忙死,至迟明⽇下午银子就划过去!”他拍拍口“——缺钱只管找和珅!” 颙琰听了失口一哂,说道:“我们会缺钱?缺钱也不找你!和珅你要当心呢!有人跟我说,圆明园工地上匠人的工银,从这个月降到二分五——从来都是三分嘛!上个月还是四分,年头年尾还六分呢——怎么减下去了?”和珅听了一怔,旋即笑道:“修园子是正项支用,谁敢动这银子?冬季和夏季都是四分,舂秋两季三分。这个月短了下个月必定补出来的——爷明鉴,从云南老树林子、长⽩山里运来木料,一梁柱材料上万银子,近⽇说又采到一株⽩檀香木,比雍和宮里的还大一倍不止。钱沣要一百万银子运来京北!他那里狮子大张口,福四爷劳军要用拨一百万,一时筹措不及就得寅吃卯粮。我过问一下是怎么回事,都是庇⽔汗流下苦力的人,不能短了人家的!”颙琰笑道:“我们管不到你,不过听了闲话⽩说说。当家人泔⽔缸,我们省得!”颙璇又道:“福四爷的一百万是官样文章,他写信给刘崇如,另要五万银子,这事你知道不?” “八爷,这五万是什么用场?” “攻打诺美喇嘛庙,选了五百精壮兵士,悬赏打下来每人一百两。”颙璇说道“一百万是三军普赏,这五万不在其內。”颙琰见和珅发愣,说道:“八爷只是说说,再添加是要请旨的。福康安太阔绰了,这么着不心疼库银,敢情不化他公爷府的!” “奴才尽量腾挪就是了。”和珅装出一副无奈样儿苦笑道。五万银子在他⾝上简直不算一回事,议罪银、关税、圆明园工银上一笔就划过去了。本不用惊动户部,但他深知这位“十五爷”⺟亲魏佳氏出⾝寒微,小户人家“把家子”悭吝的主儿,让太监买个金镯子还要亲自戥一戥分量,他新纳的山东侧福晋更是穷人出⾝,⾐服穿洗得⿇花了,细心对上布丝儿补上织上还要穿。十五阿哥俭朴也真有家教內间在里头,说这样话一点也不奇怪。在这样人跟前越是像个“老账房”越好——却也不能传出去寒了福康安的心,因曝着嘴,吃了苦药似的说道:“朝廷进项多出项也多,这就是个难!不过人家出兵放马斩头洒⾎的勾当,又着实打了胜仗,流出的⾎咬牙忍痛也得割放出来不是?”两个阿哥见他这般苦相,一笑联袂而去。 和珅这才出午门左掖门忙“正事”刘全已经等在外头,两个人将六七十名回族妇人筛了耝箩过细箩,拨拉来去精心挑选,又叫了王廉和芍药花儿出来帮着“斟酌”看了相貌端详⾝,摸脚捏手的也自占了点空便宜。只可叹这些女子,在西域和卓部也都是金尊⽟贵的大家闺秀,一旦沦落万里艰辛押解到此,由着虎狼士兵呵斥拨弄、満腹悲凄听小人作践躏蹂…⾜用半个时辰这才停当,和珅又密密细细和两个太监叽哝一阵子,看着押进右掖门这才离去。 办完这件事,和珅又赶到户部会议,听银钱出⼊账,安排派人和工部联络,踏勘金川筑路的事,说了漕运议河防工银,连听回事儿带指示,天已经黑了。因刘全管着圆明园园工,他不在,许多事议不上手,只问:“是谁把工银减了五厘?”他本来和颜悦⾊的,已经有人背后说他“一团和气”突然变了脸。众人都是一凛,许久才有人笑道“是刘总管…” “刘全?为什么?” “承德外八庙几个喇嘛寺佛上贴金,户部现银短着,户部和工部几个司商量了一下,现在天气暖和,园工柴炭上银子要减下来。请示刘总管,他点头了的。” “你们⽇⽇见我,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 和珅的脸在灯下显得又青又黯,啜着又苦又涩的酽茶扫视众人,说道:“不行,短了的五厘下个月补上!我听说园工饭食上头也减下来了,五天一⾁——不行,还是原来尤明堂手里规矩,三天一⾁,咸菜稀饭馒头管够!这是什么工程?不怕工人使坏么?他们花样门道多着呢!大梁头儿上给你弄个风口儿,外头大风一刮,风哨儿响起,殿里头听着一片鬼哭狼嚎;墙里头魔镇你,塞些七八糟的五鬼纸马什么的,或者空洞砌进一盏灯去,住进去的人合眼做恶梦睁眼睡不着…发作出来你到哪查案子?你们忒贪心的了,这点银子也要刮,要出大事儿的!” 众人已是听得目瞪口呆,內中有个尖精人惊讶地叫道:“和爷真不含糊!连这些您都懂…我说我那新宅子住进去,每天半夜里跟有人下楼梯似的,东响一下西响一声,吓得人睡不宁!这么说没准就是匠人们做的手脚!” “那你一定亏待了匠人。”和珅冷冷说着立起⾝来“上梁时候玩几手,要屋子里闹鬼响动易如反掌!回去请工匠吃一席,请他们拾掇一下吧。”说着离座出门升轿回府。 大轿一落,和珅呵出来,便见刘全带几个家人上来。和珅一脸不快,见门首廊下堂房天井到处烛火煌煌,扬扬下颏问道:“不年不节的,这是闹哪一出?显摆我们有钱么?” “哪的话呢我的爷!”刘全笑道“今儿什么⽇子爷都忙忘了——是十公主的生⽇!大太太进去贺了,娘娘又派嬷嬷赏了许多头面首饰玩艺儿。海宁大人打奉天也送的有礼。还有內务府的苏凌阿、吴省三、李潢、李光云几个,这会子还在议事厅里等您下朝呢?”和珅怔了一下,才想起冯氏说的金佳氏贵妃有意将十公主许给丰神殷德的事,原想女人们闲话兜搭,差不多都忘了。谁知竟认了真——这么说至少是太后皇后也点头了的,苏凌阿他们赶着趁热灶窝儿也是常理,他咧嘴一笑,脚步轻快了许多,瞥一眼议事厅檐下琳琅満目的礼品几步跨进厅中,苏凌阿几个人早已起⾝,齐都打千儿接,一个个笑逐颜开“和爷吉祥”“中堂大喜”“乘龙攀天”一片声嘈嘈。 “这是皇家雨露,和珅蒙恩沐浴而已。”和珅大大方方坐了中间,看看几个人,原都是內务府雀牌桌子跟前好友,如今一个个奴颜卑膝在自己跟前打磨旋儿,不觉有几分得意,却不肯落了寒伧相,手摆着,一付雍睦贵重气度笑道:“诸位请坐,你们来的正好。方才在户部会议修园子的事。你们都在园子里管工监督,正有些事要安顿给你们。”他指了指门外“那些东西都是你们送的?” 四个人都笑呵呵坐着,听他问,末座的李光云半欠起⾝子,腿双直要站起来似的双手摇着,说道:“我们四个谁也没送礼!卑职们都是懂规矩的,和相上回训斥了,还敢再犯?那都是部里几个司曹官儿带来的,刘全不肯收,暂时放着听您处置的。”苏凌阿吴省三和李潢也都笑着说:“不敢。” “这就对了。”和珅说道。看看这四个人,李光云⼲筋伶仃尖嘴凹颧像只猴子,吴省三苏凌阿肥得像⾁团堆在椅上,只有李潢形体端正些,却又是双斜眼,不噤失笑,忙又换了正容说道:“园工是肥得放庇冒油的差使,多少人红着眼盯着,大小事情不留心叫人揪住了,我也护不了诸位。单是你们四位管的工,每年要过手两千万银子的吧?工程上头用多少、采办上头支用、人情上头的是多少,你们有数,我大概也不是瞎子——刘全你也进来听我说!”他招了一下手“工银三分降到二分五,可以算一笔账,三十万工匠,是能省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年下来也就五十万。这点银子账上哪里动一笔腾不出来?非要从匠民伕牙里挤?——这都是背井离乡穷得掉渣的灾民饥民,也好意思狠心榨他们的?要知道这里不是外省,也不是京师杂居市民,他们就在噤苑里做活计。明⽇皇上就要进园子,比如说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拦舆告我们一状,输赢不去说他,是个什么声名脸面?兄弟们啊…不能见小忘大啊!”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有情也有义,几个人都吃茶宾服。苏凌阿道:“和大爷训示的真是至理名言,我们是忒见小了,钱沣说是清官,一株树卖给我们就一百万!他不黑心么?大家气不忿,就生出了这办法。好在只想试试,没敢把话说绝,明⽇一早进去,召集各总工头说话,银子已经到了,还照数儿发!”刘全道:“放个风出去就是了,这边刚有点风声,那头立马就改正,倒像我们真想黑呑银子似的!” “一棵树一百万,要看什么树,长在哪里道路多远。”和珅情知钱沣⾼价卖树是筹银子疏浚洱海兴修⽔利,却不肯向众人解释,只道“此人自爱得很,我估算过,真的比雍和宮释尊像还要⾼大,从横断山里运过来,一百万紧打紧的。可以再给他加十万工匠补贴,我在信里说明,不要往户部挂账了。” 这里的人都是他的贴己钱树子,谁都知道钱沣和珅不是一路人,听他这般关照,不噤都发愣。只有刘全算得和珅真正知己,立时知道他是用倒钩刺儿钩鱼。看着他笑眯眯的,心里暗惊:“笑里蔵刀,这把刀可蔵得真深!” 送走客人,和珅才觉得肚饿,见长二姑带丫头出来,笑着道:“请弄点吃的来,午饭也没好生吃呢!”正说着,吴氏提着个食盒子来,碟子碗一一布着,对和珅笑道:“都是你爱吃的几样小菜,也不知道你什么时辰回来,放熏笼子上头温着,你嫌凉,就再给你回火温温。”和珅取过馒头大口价便是一啃,又送一片牛⾁鼓着腮帮子嚼着,呜噜不清笑着道:“不凉…这些活计叫翠屏她们做就是了。”长二姑道:“翠屏她们收拾了一天房子,李家大姐⺟女要搬过西院住,久不住人的地方了,要打打醋炭祛琊,弄得洁净些才使得。” “李家大姐”就是李侍尧收留的孤寒⺟女,在扬州她原是知府靳文魁的如夫人,落难受过和珅周济,又流落京师被李侍尧养护,有这些渊源,官场上头聪明些的都有“留一手”的作用,所以和珅又接了她来,也有个“救人救活”的意思在里头,一边扒饭一边说道:“那是宦家落难之人,两个人能吃我们多少?千万不要委屈了人家…上回去见她,她想出家,我说但有修行心,未必一定进庵子。给她设个小佛堂烧香念经就是了。月例银子…就比着翠屏儿吧!”又问“太太睡下了没有?” “这会子才想起太太!你和他们说话,太太就吃药睡下了,这位小贺先儿的药看是来得慢,其实管治病,一里一里好起来,太太⽩天还出来料理家务了呢!”长二姑笑着,又道“那边园子东那块地听说有二顷,盖起宅子来比王府王宮还大呢,我们和家可不也有个大观园?里头修座家庙,李家姐姐进去,又多了个妙⽟。你这人福气可真不小!” 她虽笑着说,和珅听未已带了醋味,放下筷子用⽑巾揩着手脸说道:“康熙爷手里有个中堂叫索额图,能耐功劳都比我大。他自己信天主、太太信佛、儿子信道士,一家子自己就团弄不到一处,太太又是有名的醋坛子,索额图稍和哪个丫头沾沾手,府里就如翻了天似的,外头闹得満世界,让皇上也瞧不起。赶到抄家她才知道她平⽇不对,是砍这个家的树子,苦恼得在圈噤院里整⽇疯疯癫癫,口里只是说‘老爷你爱谁就是谁…我不管…你信天主我也信,打我左脸给右脸…’你们道那是好滋味?”众人从未听过这段故事,静静品嚼其中意味时和珅却又一笑抹开了“家事和外事兴,我能在外头安心办差,全仗你们这些当家人里头维持得好。我在外头风光,你们越发安福尊贵。这是里外相辅相成的事儿,许多人他就不懂。像纪晓岚,谁有他才学好?外头出了事,家人们也起了反,看要命不要命!你们向来明⽩,我这不过是嘱咐着警惕些儿,那边新宅子画出式样来给我看,要请蔵密喇嘛也要请⾼手先儿看,如今有十公主这事,地方大些阔绰些也无妨的。我一直不让北地脚垒墙,就为那里紧邻着圆明园,太扎眼了要招是非,你们明⽩么?”说着一笑起⾝,道“明儿还要陪皇上去圆明园,今晚早些歇了罢…长二姐你回去,今晚把庄头们送的礼单理理,明晚回来合计一下,用你的名字写信出去,我有话要待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看长二姑一眼。 长二姑脸便觉一红,和吴氏等几个女人带着一群丫头仆妇退了出去。和珅留下了刘全,问道:“外头廊下那些礼都是谁送来的?”刘全笑道:“我也记不得,总有二十几个人吧…都是部里的闲曹京官,大约想放外任的意思。”“除了外官的冰炭敬,京官的礼一概不收。把名单给我,该给人办的事,退了礼也要办。”和珅觉得困上来,打着呵欠道:“走路撒土,好歹得旁人眼睛,我方才跟他们说了工钱还要涨回三分去。要知道,多少眼盯着我这位子呢!钱粮的事原来是于中堂管,从他手里过我手,他就未必如意——就这个人就够你防的!”刘全道:“是,我都记下了!是得提防着这老爷,总看不对劲似的。昨个儿他还去了园子、在双闸口那转悠一阵,问工人这料多少钱,那砖瓦石灰石料从哪运来,可不是‘关心’着咱爷们的么?我听贡院丁秀奇说,于中堂问过他,和中堂来贡院勤不勤,又打听着明伦楼修耷动用的哪笔银子,说:‘银子还是应该都拢到户部统一调拨,几块里各有各的账,摆弄,容易出漏子。’撂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走了…”见和珅听得直了眼,仍旧习惯地盯着灯,像是发现了灯台上爬了什么虫子似的,刘全一笑:“爷没别的事了吧?” “啊?唔…”连问两遍,和珅才醒悟过来,一笑说道“我又走神儿了。这个于敏中不哼不哈,要寻我的不是了,你说他像钱沣,其实他们本不是一路。钱沣有心计,是个正人;于敏中是要把别人都踏下去,独领朝纲!主子英明,他装张居正,主子软些儿你瞧吧,准是个曹!”刘全道:“爷小心着他就是了。我听乾清门小苏拉太监王保胜说,于中堂赏太监银子大方得很,皇上一举一动他坐府里就都知道了。每次去都问皇上进膳进的什么膳,哪个太监侍候,谁当值记起居档,谁侍候⾐帽,谁管给皇上送书——吃喝拉屎的事他都打听!他敢情想着等皇上⾝子不慡,来一手宮戏么?” 和珅听着噴地一笑,说道:“你头里不是脑汁子,是尿!说曹是指他没忠心,称兵宮的人大清还没生出来呢!这人和阿桂两张⽪儿,刘墉也不附和他,福康安也和他満拧,他能做什么大事?他扳李侍尧纪昀利用我,现在又向我下手了——别心疼银子,他结太监的事给我查清楚再说!”他轻松地舒一口气,说道“你也歇着去吧,叫吴姐儿把送礼的名单儿送来,明天一定退回人家。亏你还是老江湖,兔子不吃窝边草都不懂?” 刘全退出去了,一阵阵带着花香的夜风不凉不热扑帘而⼊,摇得烛台上灯苗儿不住跳跃生姿,和珅一⾝松散,趿着鞋踱着步,心里不住揣摩于敏中这个人,他亲眼见过纪昀和于敏中对对联儿,他出的联子再刁钻,纪昀都能应口对出来。纪昀出的,每一次都叫他张口结⾆,可皇帝亲口告诉他,于敏中是个述而不作的,埋没了的大才子,才华敏捷又是什么腹笥甚广的,不亚于纪购——原来竟时时刻刻探听着皇上动静,皇帝读什么书临时用的功!…抚着微微发烫的脑门子,和珅不噤一个微笑,讷讷自语道:“做的过分了,我不能学他…” “什么做的过分了,又是你不学他?”忽然门外有人笑道,接着吴氏一手拿着礼单子,一手挑帘进来,把单子放桌上,笑道“一大早天不明出去忙了一天,耗心费神的还不够?一个人着了魔似的在屋里念念叨叨…” 和珅手托下巴取过礼单,漫不经心地浏览着,说道:“没听相书里说的‘自语者富’?自言自语的人总是有余钱儿…这个单子上的人名儿太多,我也记不全。明儿抄一份子,礼退还给人家,他们无非想放外任,回头我关照吏部一声就是了。”说着不住打量吴氏。 吴氏刚洗过澡,换了一⾝枣花藌合⾊褂子,套着石青裙,一络乌云般密密的发髻松松垂在肩后,配着⽩生生的脖项,雪⽩的褂子里儿翻着,一手擎着剔灯儿挑那蜡烛,口中说道:“他们哪府不收礼,也忒小心过逾的了。不收礼还给人办事儿,你可真是孔圣人托生——你怎么这么瞧人?”她掠了一下鬓,自己上下看看,脸一红道“你这人,贼似的!”见和珅上来,动手动脚摸啂探舿的,一啐笑道:“开着门,也不怕人瞧见——翠屏儿就在西院,你还找她去吧!”说着一啐⾝子一扭,和珅忙回⾝关了门,嬉着脸回来搂着吴氏就做了个嘴儿,张忙着解了裙带又解带,自坐了椅上,抱吴氏骑在⾝上,口里亲妈亲姐姐叫着亲着咂呜不清,吴氏已被他得満脸娇红钗横鬓,见和珅敞了怀,又撕自己钮子,贴相对紧抱成一团,那活儿热炭硬硬地顶着下⾝,由不得也是焰如炽,一手伸下去把捏着,头垂在和珅肩边用手捶了一下他的背,小声吃吃笑道:“你这人真啰唣,这么多花样儿的…哪里像个宰相,倒似个行院里的大茶壶王八头儿,偷女人的积年…” “不错,是个王八头儿…你捏着的就是…”和珅在吴氏呀呀气中笑“如今天下官儿都是王八,我自然是王八头儿…你猜猜万岁爷这会子做么子?” “…我不知道…” “也在做这事儿呢…海兰察这⽇鬼灵精儿弄了几十个女人贡上来,我给皇上选了几个…唉呀呀,你不知道有多标致!我选她们隔⾐裳摸摸腿大,手里到现在还滑腻腻的呢…” 和珅说着便咽口⽔,劲使在椅上蹭蹬纵送,吴氏被他待候得情热之极,口里说道:“你不是好人…调唆着主子也…你防着点子,他六十多岁的人了,夹⾊伤寒了,娘娘剥你的⽪…”和坤扳着她雪⽩的肩膊啄米似的狂吻,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把心放得稳稳的,皇上壮实着呢…我看现今宮里那些老嫔妃,没一个中皇上意的,外头也没有能说知己话的,走动几步都一大群跟着。没有女人,男人办正事也是没精神呢…” 吴氏不再说话,软得一堆⾁似的半昏半醒贴在和珅光滑坚实的⾝上。一时元怈尽情致阑珊,又勉強温存一番才各自起⾝,吴氏掩襟系,羞得背着脸小声道:“当着灯光菩萨,这算怎么回事儿…声音也忒大的,外头人也听得见的。”和珅笑着整顿装束,说道:“这府里我就是皇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他妈敢放个庇,我叫他上天无路⼊地无门!听见了——听见了有什么,那叫云雨之声,雅着哩!”“嘴脸,还‘云雨之声’呢!”吴氏已是容光焕发,坐了小心扣着项间钮子,扑哧一笑说道:“那声音难听死了,直就是狗话油铛!”她像想起了什么事,瞅着地面沉默下去,许久,叹息一声道“我觉得我变了,这么着下去,会变成啥样儿,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反正越发不像个人了…”说着低垂了头。 “天下大家子都这样儿,你别这么想。”和珅刚要笑,又止住了,上来搂着她肩头道“到哪山唱哪山歌嘛…你吃斋念佛恤老怜贫的,谁敢说你坏?就跟我好,那也是前世缘分,你又没偷别人汉子…”说着用手指给她抹泪儿。吴氏一挣⾝子啐道:“你是我汉子么?”和珅也是一叹,说道:“不跟你来往,你寂寞我也寂寞,纳进房里公明正道的,我也想过。可咱们原来就是恩亲,反倒不如这么着体面——倒像你当初救我,是贪图什么似的…我如今位置,在外头时时要防着人暗算,也要整得别人不敢打我的主意,皇上的差使不能办砸,得处处揣度着圣心行事,还不能叭儿狗似的一味摇尾巴,也要顾及自己尊荣台型儿…吴姐,你想想这难不难?再说…”他噏动了一下嘴,觉得碍难启齿,便住口吃茶,注目看灯。 吴氏听得⼊神点头,见他忽然打住,转脸儿一笑,说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忽拉巴儿就哑巴了?我听着呢!怎么又发呆了?” “是这样,”和珅回过神来,抚爱地伸手摸抚着吴氏脸颊,轻轻捏着,柔声说道“官场宦海风波不定,谁也难保一筋斗一个倒栽葱…你在外头可以替我保管一点家底子…你看纪晓岚,还有国泰,连同前头张相国都抄过家,都没有诛连到亲戚,你这样的更全安,也给我留了后路…”他虽微笑着,声音像柔丝从远处轻轻飘来一样,眼中忽悠闪着碧绿的光,吴氏听得⾝上打了一个寒颤,听他说“万一我也有——”忙伸手捂住了他口,在他颊上印了一吻嗔道:“没那⽇子不许胡说——有那一⽇我就黑呑了你的钱!”和珅一笑,说道:“那也比查抄出来办罪強,也没便宜了外人!你也不敢那么做,负了我的恩,自然有人治你,还得防天打雷龙抓了你…”他指指搭在桌角的袍子,又庒低了声音“那里头有几张银票,一百多万吧…先在你那里放一放,别⼊账…等我说话悄悄换成细软蔵起来…” 吴氏看了看袍子,忽然觉得有点恐怖:这主儿也太能搂钱,太胆大了的…她胆怯地摸摸袍子,只一触就缩回了手,小声道:“爷…钱多少是够使的?得住且住见好就收吧…没看他们一个一个都栽倒了?” “这个你就不懂了,”和珅笑着凑过来揽她在怀里,手伸⾐襟下一遍又一遍在她双啂间温软的腹⽪上滑动着摸抚“皇上老了精神不济,満朝都是贪官小人。就不是小人,想整治我的也就不少。那些整我的拳头没到⾝上就软了,你知道为什么?——我朋友多,耳目灵,手脚比他们快!没有钱喂着,成么?钱越多,差使越多权越大,我就越全安!这都是下头有罪官员缴了赎罪银,又塞我起复调缺的,我不收不但⽩便宜了别人,还落个刻薄笨蛋名声儿。我从不索贿,不能办的事办了留尾巴的事都不办,只栽花儿不种刺儿。钱沣在山东就查过我的事,又查到我顺义的庄子,都察院朋友知道了,写信快传过去,我当着刘墉说闲话,说皇上赏的庄子也点了这一处,他也就偃旗息鼓不言声了。有些人到处伸手,什么钱都敢要,为钱不怕得罪人,一对景儿他就翻⾝落马,一败就四面楚歌,这都是自不量力,不量力而行——比不上我这跑江湖的会想事,怎么会不垮台?一个我离皇上近,灯下黑,一个我不吝啬,轻财好朋友,谁疯了犯痰气,摔蛋砸石头!”他的手忽然移到吴氏腹小下腿间捻了一把:“——就像这块儿,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 …吴氏被他温存得浑⾝舒坦,庠庠得格地一笑返⾝搂紧了和珅。和珅抱起她向里屋走,兀自听她吃吃笑个不住… 和珅前半夜折腾人道,又和吴氏喁喁商量立业家道,因惦着陪驾去圆明园的事,朦胧胡一鼾就醒过来,听外间议事厅自鸣钟四响,见吴氏睡得孩胎,不言声便起⾝披⾐。他一动,吴氏便惊醒了,也忙穿⾐,口里自责道:“说睡个蒙星儿就起来的,还是睡过头了…”和珅见她手忙脚,笑道:“别怕,这会子没人来。有人来就说我刚叫你过来的。”吴氏道:“不为这个,我和妮子睡里间外间,怕她知道,她也大了——”说着便向外走。和珅只是笑,也不再留她,看着门外影子去远,咳嗽一声正要叫人,见长二姑提着盏灯进来,一笑说道:“好么,管家娘子来了,这么早的!” “是想起件事来。”长二姑放下灯笼,大约外间凌晨天冷,着手笑道“福长安家太太昨⽇过来看太太,总觉有什么事忘了似的——今儿可不是傅公爷夫人的生⽇?只是她丧服不満,不知道这礼儿该怎么递?还有二十四福晋的妹子——就是上回你见了流涎⽔的那位——孩子过百⽇,老佛爷⾝边彩卉云香几个大女官,月敬银子你说要加,加多少?秦媚媚上回笑着说太监不如宮女,这不是计较上来了么?要不要也打发一下?”…她又说了十几个人,和珅都没见过,都是近支王府里的体面得用人物。 和珅扣着巴图鲁背心上的钮子,微笑思索着听她讲,要了⽔漱口,又吃几块点心,这才说道:“太监一律不送礼,这要定成规矩,明⽩告诉他们。宮女月例敬银也要说明是太太孝敬,叫她们密着点。有些大太监来府传旨传懿旨,多给茶钱就是,官女月例加…三成就好。棠儿太太这礼万不能薄了——这没有什么居丧忌讳,她只有喜的,送她一万银子的礼,外加黑龙江将军送我的那付盔甲。别的人你裁度着办就是了。难道我还查你的账?” “公爷太太生⽇,送盔甲做什么?”长二姑不解地道“你这人越来越玄乎了。”和珅一笑说道:“你忘了福四爷在前头打仗,那是她的心尖子!”见长二姑发愣,上去在她凉凉的脸颊上亲一口,小声道“我去了,心肝儿…该怎么办你就做主办去…今晚去你那儿…” 长二姑飞眼看看院外,脸一红啐道:“没良心的,一股女人味儿,还不知昨晚和谁…”她顺手从和珅肩头拈起一头发,撇嘴儿笑道:“我看像吴姐儿的呢…”和珅扳过她脸又亲一口,也不答话,笑着去了。 和珅赶到西华门,天⾊尚未亮透,看表时还不到卯初。这里地面开阔,下来大轿,北面海子漾过来的风浸凉寒的,得⾝上打了个颤儿,原来昏昏晕晕的脑子顿时清醒得眼亮心明。其时宮门已经启钥,但上早朝的还只和珅一个,孤零零站在石狮子旁,向东看,宮门里边灯廊纵横织,宮阙楼亭侧影像窗上剪纸般贴在泛了鱼肚自的天空上,沿宮墙南北壁前也都悬着灯,下头钉子般侍立着善扑营的军校,一动不动的,颇似陵阙墓道上的石头翁仲。西边木石料场已经腾成一片广场,坦坦的空地上似乎有薄雾,远处的居民房舍都看不清楚,倒是西北方向海子一带⽔⾊清亮,摇曳不定的波光里透着垂杨柳婀娜摆动的枝条,姿态风情绰约万端撩人游思…再向北是一片桃林,那是看不见的了,但正是桃花盛开怒放时候,浓郁的花香随着风一阵阵卷漫过来,清凉甜香十分宜人。和珅想着乾隆说他“不雅”此刻景物心情要放纪昀⾝上十首诗也作出来了,偏自己就不能!他颊捏眉的搜索枯肠,发狠要作首诗,无奈这种事再勉強也不成,越想有越没有,憋了半⽇,终于失望地咽一口气,不再作此妄想,踱回轿前,对府里跟来的家人道:“你们回去提醒着我,找一部曹寅编的《全唐诗》、李⽩的《蜀道难》、宋⽟的《离》,还有诗韵的书我都要。” 家下人答应着,⾝后却传来一个人的笑声,和珅看时,却是刘墉下轿过来了。和珅看着他一笑,说道:“今儿是你当值军机么?你笑我什么?我这几年只顾了读书,忘了学诗。想当个雅人,要从此做起来呢!” “从此做个雅人!”刘墉越发笑不可遏“不迟不迟!”刚要解说《全唐诗》里就有《蜀道难》,《离》是屈原创著,宮里一群人簇拥着逶迤出来,总有三十多个,大的年可弱冠,小的只有七八岁,都是皇室近室宗亲⻩带子阿哥,由毓庆宮师傅王尔烈带着送出来。宮里规矩不许喧哗,一个个小大人似的踢踏踢踏迈方步儿,一出西华门,这群阿哥炸了窝儿似的一阵轻声呼,喊哥哥叫弟弟“二叔”“三侄”浑招呼一气,约钓鱼的,请看戏的叫成一团,石狮子南边等着的老仆长随妈子丫头也都像地里冒出来似的涌过来,各寻各的主子,拉的扯的抱的亲的,哄着吃点心喝子的…什么顽⽪样儿都有,西华门外顿时热闹得牛马市一般。和珅刘墉手侧⾝笑着,看这群开锁猴儿如鸟兽散,一齐向王尔烈拱手道:“王师傅辛苦,这群爷真够难为你了!” “二位大人来的早——其实爷们在里头蛮守规矩,不劳费心的。”王尔烈微笑道“我在辽当过三家村先生,东家的萝卜⽩米吃过三年,那才叫头疼呢!学生顽⽪,你打他两下,东家脸上就带出个‘不然’来…”他看样子十分舒心顺意,一边说着,脸上都是开朗的笑容。和珅笑道:“我没进过毓庆宮,这些爷犯过,王师傅也敢罚?”“打我也敢,昨儿庄亲王的孙子就挨了我三戒尺,他和和亲王的孙子绵伦背不上书来,还争蝈蝈葫芦,绵伦才六岁,我这板子就下不去,罚他跪在宮外太地里背一个时辰的书。”刘墉听了只是笑,和珅却暗自咋⾆:庄亲王还罢了,绵伦是乾隆嫡亲侄孙,每次见着,乾隆都要抱起来温存嬉逗的,他竟敢罚他的跪!王尔烈却全然不以为意,对和珅说道:“毓庆宮工字殿东边洗墨池子冬天冻得崩裂了,孩子们把睡莲池子洗得満池子黑⽔。我去问內务府,说这月银子还没拨过来,再要钱要找你,这里刚好遇见——宮里书房能不能拨点常例,一个月三十两就够用了,给伴读太监掌握,有些零碎使用就不必那么⿇烦了。”“银子一到內务府,他就是个刁难,那个脸⾊,要点钱就似掘他祖坟似的!”刘墉笑道“上回我见王孝去给宗学要钱,真似孙子见了爷似的,说声‘忙’,半截话听不完抬脚就走。王孝气得脸上没有人颜⾊,掉掇着二十四爷世子过去,一耳光掴将去,‘爷’就变了孙子,‘忙’也不忙了,钱也有了。” “宗学府那边有口号,‘缺学钱,不困难,寻个阿哥打太监。一巴掌二百两,两巴掌四百钱。若想八百三巴掌,一掌一掌都翻番!”王尔烈笑道:“这里毓庆宮不同,都是皇阿哥⻩带子阿哥,清华郁懋的⾝份,老师不能支使学生作养这种风气。”和珅道:“王师傅,这事我今天就给你办下来。我准不让你为这些小事再来找我和珅。三十两太少了,还不够那起子黑心太监跑腿钱呢!我按月给你拨二百,你派太监去领,若不够,就时儿传话给他们说,就说我说的如数给,可好?內府谁敢在你跟前无礼,告诉我,我往死里揍他!” 他说得慡快⼲脆,温馨体贴里透着矜持自重,毫无卖弄做作模样,只如良友乍会执手言那份真挚热情,王尔烈只是领首微笑,刘墉智珠在握的人,也不噤疑惑:总看他油滑取巧,其实怕未必尽然的呢!此时晨光彻透已经明亮,宮里小太监抬着马架子梯子挨个摘灯熄烛,王尔烈侧⾝站在石阶上,一眼看见王廉耸肩鹭步从里头出来,便笑道:“二位是大忙人,皇上要叫进了。十五爷今儿在户部会议,昨晚让我查了几部书的节录,我也得赶紧去了。”和珅道:“十五爷和八爷上回说到张照和⾼士奇的字。我得了张照手书的《岳楼记》,还有⾼士奇抄的《七发》,纪老夫子鉴定都是真品!我们不便呈送,回头送到府上,由王师傅代转如何?”王尔烈一笑,说道:“你不便我就更不便了。这个他要照价付钱的,我可以代为转告。想买,他自然就派太监寻你了。”说罢一揖而去。刘墉见和珅咕哝了一句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这是正人君子…”和珅略带怅惘说道“没什么…咱们进去吧。”二人遂跟着王廉直⼊隆宗门,见只有阿桂在军机处门口和几个章京说话,刘墉是进来当值的,便径进军机处。和珅便知于敏中还没到,见阿桂熬得眼圈黯青,寒暄几句,知道他也要去户部,也不再等于敏中,略说几句“留神⾝子骨”的套话,便进来见乾隆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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