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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人生的盛宴 作者:林语堂 | 书号:42339 时间:2017/10/5 字数:16845 |
上一章 第四十章 林语堂生活花絮 下一章 ( → ) | |
思想和生活,原是分不离的,个人思想改造生活环境,生活环境影响个人思想。 林语堂生活的花花絮絮,本书所记,大多是从他的两个女公子林阿苔、林阿娜的⽇记——《吾家》——怞出来的资料。 讲到《吾家》这本书的內容,先刊录赛珍珠的序文。 《吾家》赛珍珠女士序 人们为甚么喜介绍这群孩子——林阿苔,林阿娜,林妹妹——给爱读本书的读者呢? 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第一,大家晓得她们的⽗亲,就是那有名的林语堂先生;跟他有往来的朋友,更知道孩子有一个很有趣的⺟亲。现在我来介绍这群孩子给读者,也无非为了兴趣。我常喜她们到我的家里来,而且和我的孩子们游戏,跟孩子们谈笑,玩着各种有趣的玩意——她们在一块儿表演各种新鲜、自然,适 合于年龄和能力的动作。我所以喜他们这样的动作的原因,就是为了我从没有看到她们忘记对于国中家庭生活的优美礼貌的。我所接触过的国中孩子,无论在态度,在谈笑方面,都流露着自己思想和能力,和立独的人群相符合的⾼尚礼貌的表现。 这里是阿苔阿娜所写的小文章,还有妹妹附加的注解,不过是些快乐的合作罢了。她们的取材,大半由于她们的⽗亲所暗示的,因此当初也没有出版的意思;然而她们写下来的,却比较暗示的超过了不知多少。孩子们对于写作觉得有趣味,我们也觉得阅读起来,和她们同样的有兴趣。 这些文章,完全出于她们自己的手笔:没有成人替她们修改,润饰;不过在这群孩子预备把她们的原稿,将出版付印的时候,我给她们校阅了一遍,同时加以我认识应有的改正,但这仅仅是改正,也是一般校订所应享的权利啊! 读者可以立刻觉察得到,孩子们是依照各人的个写作的。在事实上表现出来:无论阿苔,无论阿娜,更无论是妹妹,她所写的文字都绝对不同的。 阿苔是个纯粹国中典型:她的年龄虽然不大,但她至少有观察和想象的力量了。她从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忘记她是个国中人的。她具有着国中人所赞美的娇羞的美丽;优美的声音,和富于思想的表情,她和西方社会接触了以后,仿佛仅仅使她变成一个更⾼尚的国中人了。 阿娜却不象阿苔了,她没有完全国中化。不过从她 的文字中,和她所有的行动上观察,都表现出她那种刚毅的格;她的聪明,活泼;她从不感觉自己的差异,不论在国中或外国,阿娜总显得有些两样;可是她倔強得可以使人忍耐得住。如果在某一天,我发现她的实真的天才,在她那清明的眼光中透出来,我决不会惊异的。 而且,有时候,我似乎觉得她这种天才,现在我已经看见了。 妹妹呢?她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是只小猫,是个木偶,是位沉静的青年女人——不管她象哪一种,她总是聪明的,她始终保守着一种情绪,能使我们惊叹和羡慕。 在这几个国中女孩子的眼光中以为世界向她们所显示的,完全是明显而又纯洁的;但我们却比较世界更观察她们来得清楚。我们可以看得出,这种可爱的、简易的家庭生活,是国中旧式家庭最近代化的表现;但这旧家庭已有好几百年的基础,成为世界上最永久的文明基础了—— 赛珍珠女士 再录《吾家》开端的话 开端的话 ⽗亲叫阿苔和阿娜写⽇记。她们不久就开始写了,写得也很好,所以⽗亲告诉她们,说不定可以出版。当我们到巴黎的时候,她们继续写着,而且写得更多。有时候,也居然有人来读这些⽇记。因为它们都是有兴趣,而且也富于实真。尤其是阿娜所写的,我最喜那篇《家中的大鼠和小鼠》,不晓得你是否也喜?每天早上,阿娜坐在房里写些东西,她倘若听得“像一片油”“As-patasButter”——这种词句时,明天,她就会写在⽇记上面了。至于阿苔所写的,我却有些不大明⽩,阿娜的一部分,我可以多告诉你们一点。象在七月十四那天,阿娜噤止我们读书,我想她总有理由的。不过我却始终弄不明⽩,她既然噤止我们去读书,却为什么不去噤止别人读书呢?有时候,别人读着一个生字的时候,她却把面孔蔵到沙发中去。 阿苔写得比较多,因为她写的都是国中文字,阿苔今年十六岁,阿娜十三岁。好啦,再会啦!—— 妹妹 少壮时期轶事 据《吾家》阿娜记: 这是一件滑稽事情,一个牧师的儿子,竟会写这本《生活的艺术》。⽗亲在小的时候曾对祖⽗说过要写一本书,使全世界都闻名,现在他的愿望是満⾜了。⽗亲生于1895年的10月10⽇。他有五个弟兄,而是最末第二个。有一天晚上,⽗亲嘴里昅着烟,坐着告诉我们关于他的童年的故事。 他在十岁时间同着哥哥上学。⽗亲说那时他还小,他不以为读书是一件好事情——因为都很容易学。 有一次要试考了,⽗亲还不去预备,但同了朋友去钓鱼。下一天⽗亲依然得到很好的成绩,可是那个可怜的朋友却不能。 在夏天他们常是穿着破了的鞋子,连脚指也露在外面去踢球。他们吃饭时手都不洗的。有时甚至在夜里他们到教师的桌里,偷看明天的试题去预备。到了下一天教师便奇怪全体的学生怎会成绩这样的好。这些都是⽗亲童年时代所发生的事实。⽗亲说那时最快乐的一瞬是:住在校中一年见不到祖⺟,到了回家是走进门口便⾼声大叫呼着祖⺟,倒在祖⺟怀抱的一瞬。有时那船驶得太慢,他们为了抑制不住內心的奋兴和娱,他们便会跳上岸而奔去的。⽗亲说到家的另一方法是静悄悄地潜躲在屋中,等着祖⺟的经过,突然的冲出来而拥抱着她。所以⽗亲说他们到家时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一个大问题那是当船在半路,有一站,那里民人是在吃着猪肝汤,或是油煎饼,一样的可口一样的价钱都是一角钱一个,于是便要决定究竟吃哪一样来得好。假使我是⽗亲的话,那我便要油煎饼的。 ⽗亲说在学校他们每星期只用一角钱。而且是用得很够,⺟亲象觉得那时的⽗亲比现在好得多。因为⽗亲把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剪发的!你想,⽗亲会不待人催促而自己到理发店去理发哩!其余的钱⽗亲用来买糖果,当然在他这样的孩子买糖果是很自然的。 当⽗亲从中学毕业后,祖⽗送他到海上进圣约翰大学。 那时他才认识读书的价值,真的做了一个好学生。他每年得到金质奖章,直到他自己放弃了让他人去得到的时候为止。⽗亲说他在上中文班的时候,他是最顽⽪的一个。但⽗亲解释那是中文教师自己太败腐守旧,他说人们可驾着汽车到国美,因此全班学生都轻视他。⽗亲带着英文书上中文班,教师在讲中文时间读英文。这时⽗亲是读神学系研究怎样传道主,后来主教却对他说还是不做牧师的好,因⽗亲读《圣经》越多便越不相信它了。他说从不预备《圣经》的功课,但当主教问到问题时,⽗亲便虚构了故事而猜度它。有时他的猜度竟不错,但有时竟会说出《圣经》上的另一故事。 不久⽗亲在大学毕业和⺟亲订了婚。⺟亲等了四年,等候⽗亲来娶她,后来她自己对自己说:“这位语堂先生,他已和我订婚了四年,但为什么不来娶我呢?” 结果是在1919年结婚的。但当我后来索看这结婚照片时使我很失望,⺟亲说:“我们摄了好几张,但当我们将底片给语堂的兄弟后,他放在⾐袋里,那知袋底有个漏洞竟失落了。” 我是为这答语而很懊恼,但我可幻想到这照片是怎样的!结婚以后,他们到国美去留学。⽗亲在哈佛大学读书,每科都是“优”等。后来到德国留学,他们住在寄宿所中,⺟亲告诉我们说有一次,当她取⾐服去洗时,她看见袋中露出了尾巴,⽗亲把它拖出来,原来是一只活老鼠!⺟亲被这长尾巴吓坏了,由⽗亲把它掷在厕所中。 ⺟亲在德国患着盲肠炎住在医院中。那时他们很穷。当⺟亲进院的这一天,他们袋中只有十三块钱,⽗亲每天只吃五分钱一包的麦粉度⽇。于是他们打电报到国中要钱。 一天⺟亲去看医生,医生说⺟亲也许将来不能生育了,你想,⺟亲哭得多悲伤,虽说我自己并没有看到!但是当⺟亲在德国怀孕阿苔时,⽗亲说:“我们还是回家去,否则阿苔将要成为德国人。”所以他们买了船票,正当动⾝的一天,⽗亲去应博士试。但⺟亲很烦恼,假使⽗亲得不到学位怎么办?⽗亲对⺟亲说别人既能考取为什么我不能?后来在这天的十点钟⺟亲正等在大道旁,教授伴着⽗亲来说他已荣膺博士衔了,⺟亲真快乐得在大路旁同⽗亲接吻了。于是他们便回国中来。他们到达了厦门而阿苔也在五月六⽇下地,阿苔生后,每天下午哭着,因此引起了祖⽗的发怒。后在京北生了我,⺟亲说我是医院中十八个孩子中最胖的女孩。不久在海上生了妹妹,在1936六年我们来到国美,而现在我们是在法国。 ⽗亲是祖⽗最宠爱的儿子,他是弟兄们最年幼的。他常把他幼年时代的事情,告诉我。有时候,他讲得使⺟亲也好笑起来,他也时常说起他将来会成一个胡子。他每天吻⺟亲的面颊,⽗亲说她是和妹妹双胞胎呢! ⽗亲时常把许多玩笑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而且也已经说过不知有多少次了。但每次他说的时候,总是一样有趣,而且听的人,也从不感到厌倦。 喜吃的东西 林语堂胃口好,食量大,爱吃爱喝,《吾家》阿娜记:⽗亲是出名喜吃烤牛⾁的,他的胃消化力很強。不过,⽗亲怕吃冷的东西。吃过饭以后,他并不需要吃⽔果。在酒排间中,他选择咖啡或茶。关于他的生病,故事是很长的。 ⽗亲的胃口很好。就是生病的时候,也可以吃双倍的东西,象没有生病的人一样。他并不象一种爱客气的人,真正饥饿的时候,嘴巴还假说着:“我不要吃什么。”今天早上,他还问我讨两只梨。他说:“我会医自己的病,就是多吃东西的方法,我的病就会好了。”因为⽗亲不把任何事看得很严重的,所以他能多吃。读者读到此地,别把⽗亲当作一个馋嘴的人看待。 ⺟亲在刷牙齿以前,是绝对不吃东西的。但⽗亲在匆忙的时候,连刷牙齿的工作,也会忘了做的。⽗亲所以有这样好的胃口,一面全靠⺟亲的照顾,才能不生病。另一方面,又赖⺟亲给他吃他所不需要的东西。其他的食物都是⽗亲所需要的。如果⽗亲说:“牛⾁汤味道很好。”这意思说他要多喝一些。哼!⽗亲的肚子实在有些奇怪。他虽然尽是吃些好东西,但他的⾝体依然并不肥胖起来。这也是⺟亲喜减胖成瘦的缘故。不过,实际上⺟亲并不比一般国美人胖,就和国中人比,她也不能算胖子。⽗亲在噤止昅烟的地方,他从不象一般学生那样,把烟偷偷地呑下去的。 《吾家》阿娜又记: ⽗亲最爱在半夜里吃东西,为了这事,⺟亲时常笑他。 有一次他觉着他的肚子饿了,烧了五只蛋,还吃了两片脆饼。又有一次,他吃了四片饼⼲。总之,他夜里吃东西的次数很多。 ⽗亲:“昨天夜里我觉得饥饿,我一直想了十多分钟,不知道起来的好,还是不起来的好。我又觉得很惭愧,仅仅为了吃东西,睡了还要起来,不过我若不吃些东西,让肚子空空的,那末,我便不能⼊睡了。”因此他起来了,他独个子在膳堂里,吃了一些爱吃的东西,⺟亲看见以后,大笑起来,并且将这事告诉了我们。 “可怜我呀!我现在已觉得比较好些了,但仍旧有点饿哩!”⽗亲这样说。⺟亲最喜看他吃东西,同时也笑他。 每天我早上起来,往往看见近⽗亲的桌子上,満堆橘子啦,生梨啦!许多果⽪。 更有些时候,我在半夜中醒来,会听到厨房的响声。你可想象到这是谁的声音吧? 我不时想起,饥饿对于我的⽗亲是件可怕的事。他最恨的一件事,就是恨人家在八点或八点钟以后吃饭。倘若人家请他吃饭,必定和我们一起先吃,然后才去的。 我认为有一件我喜⽗亲的,那就是他可以随时吃煎蛋,而且倘若他一个人独吃的时候,蛋的味道特别比我们一起吃的时候香些。⽗亲有时上铺子里去,不时买些糖果回来。但他不肯让我们去买回来。 有许多癖好 《吾家》阿娜记: 在有一个时期,我觉得⽗亲象我们一样——似个孩子。他有许多癖好,好象玩弄蜡烛呀,用各种颜⾊填我们的书上揷图,以及其他种种玩意儿。总之,凡是平常人所有的癖好,他也有的。第一件,他自然是爱昅烟的。当⽗亲醒的时候,差不多没有一刻停止怞烟的。这样,一支一支地直到他睡到上为止。他在写作的时候,更大昅纸烟了。他曾说过,他如果不怞烟,他就写不出一些作品。 有一次,⽗亲忘记他的烟斗,他觉得他双手空虚而懒散,因为他没有东西握在手中,他是会觉得空空的。 ⽗亲上百货商店时,如果他们不允许他昅烟,⽗亲立刻说,从此他不上那铺子里去买东西。 第二件,⽗亲爱喝茶。他也说过,他每天非喝茶不可。否则,他是不能写作什么作品。有时茶烧得不沸,⽗亲喝了一口,他不満意的说:“呀!洗碗⽔,不冷也不热,怎么可以拿来喝呢?”而且⽗亲主张独用一只茶壶,专泡热茶用的。倘若茶里面有了牛的气味,这时,⽗亲便立刻要换只另外的茶壶了。 再有一种癖好,就是散步。因为他平时走路非常快,当我们全家人出门的时候,⽗亲总是走在前面。但是,我的⺟亲的步调,恰和⽗亲相反,她是走得很慢的。我因为比较快些,所以⽗亲总是常同我一起走。⺟亲同阿苔走。妹妹老是跟着⺟亲。要是⺟亲穿上⽔貂大⾐,⽗亲就愿意同她走。因为⽗亲说:“如果我不和你走,人家一定要看不起我。现在我同你走,人家会说:“他的太太有件⽔貂大⾐,他一定很富裕。”因此,很自然的有了这种规则:要是⺟亲穿上她的⽔貂大⾐,⽗亲就认为可以和她走了。 关于⽗亲和我们玩的事情,种类很多的,象一种溶烛油。我们制造假面具马、房、屋和各种玩具,我们是觉着如何的有趣哩!⽗亲替她捏了一个蜡像,我们热烈的做成许多玩具。 有一次,⺟亲在医院里,⽗亲替她捏了一个蜡像,看上去真象⺟亲哪!后来我们又开始制造盒子,盒子的颜⾊很美丽。我们就用它来制邮票呢! 实在的,⽗亲有许多许多的癖好,我不能将它一一说出,用笔来写呀。 《吾家》阿苔记: ⽗亲的嗜好真多啦!上面说过的,不过是一部分:这些嗜好都很有趣。 在苏州画舫上,我们常常用不同的游戏方法乐娱。我们有几种蜡烛放在橡木制成的小桌上。 ⽗亲把蜡烛油融了滴到桌上的一只鸭子型上去,结果鸭子是融成了,不过这是第一次的试验。我们真爱这些玩意儿。我们在星期六回到海上来的时候,我们购买了各种颜⾊的蜡烛。我们又把一种颜⾊溶在玻璃杯中,使琢磨时比较光滑些。当蜡汁软得可以割切时,硬坚得可以竖起时,我们就用一把尖锐的刀刻成房子或是脸面的样子,等到这东西⼲燥以后,我们再溶下另外的一种颜⾊,使它成就房子啦!面脸啦!变成可爱的东西,然后我们又用雕刻的方法,细心的雕刻。接着我用刀的平面,把它托起来。我们非常⾼兴发见这种新的技术。但,这也需要技巧,才能做成精良的东西。 ⽗亲常常喜⼲这种玩意,而且,很自夸地给他朋友们欣赏。其中有一个朋友,他看了以后,也去试了试,不料他制造得比我们更好。当我们到纽约去的时候,还是继续用蜡汁雕刻物件的乐娱。但是,我们真讨厌做着清洁的工作,因为蜡烛粘贴在桌上,是很难刮起来,而且也不容易整洁的。 此外,⽗亲还有收集留声机片的嗜好。倘若他爱好的音乐,他喜听了又听。现在他有了一百八十张唱片,当我们每天晚饭以后,他就坐在火炉前面,静心的享受好的音乐片子,并且,熄灭了房子里所有灯光,仅仅留着火炉中荧荧的柴火。 ⽗亲特别爱在乡村中散步。当着某一个清明的早晨,或者,在新鲜的空气中,悄悄在徘徊,或者穿上不透⽔的雨⾐在细雨中缓缓地散步,或者持着烟斗在林中-徨。 写作时的神态 林语堂写作时候的神态,据他女儿的记述,外人是不知道的。《吾家》记: 依照我的眼光看来,他是一位真正模范作家;否则,便是我的自夸。当他写作的时候仿佛整个屋子的地位,都属于他所有的;除了街上的小贩以外,没有谁敢去惊扰他。看他那种写作的情形,真有些奇怪。 他的书室是一间舒适的屋子,四面全是书架,角落里安置着一张工作的写字台,——那只台上永远是十分整洁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他在写作的时候,书室是关上了门的,没人敢去惊扰他。当他做完了工作,你可以看见空中罩満了烟雾,闻着烟斗的气味。你也可以看见写字台中间部分堆着一堆纸,这便是他一天中写成的原稿。台上还放着几本他喜读的书,还有他喜的笔,铅笔和放大镜。烟缸里的烟灰,总是盛得很満,连台下也満地是烟灰和火柴梗。 ⺟亲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也敢开了书室门进去的。⺟亲进去,把书室门关上了,我们便在钥匙孔里张望。那时⽗亲还是在写作,连头也抬不起来,可是他却能知道进去的是什么人的。 他的写作的腹稿,大多数是在上打成的。那时候,确实是很幽静的,⺟亲翻书的声音,也成了一种细微的声息。⽗亲也在上运用思想,当全屋子灯光熄灭的时候。其实他并不上睡觉,他依旧起来,走到窗口,眺望窗外的风景。我们只在黑暗中看到他的烟斗中发出来的火星,红红的在窗口闪动。他有时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他写作材料已计划好了为止。但这种情形,并不多见。 有些时候,我瞧见⽗亲一边写作,一边微笑;那种情景,就暗示我们,他的写作,是非常得意哩。⽗亲常常说,一个人心情忧郁的时候,无论怎样,写不出好文章来。作者自己就憎厌作品,又如何能引起读者们的兴趣? ⽗亲有了秘书,情形便两样。女秘书坐在椅中,⽗亲的两手,叉在袋里,走来走去,嘴里述说他的语句。你在隔壁房里,可以听得打字机“的的拍拍”的声音。⽗亲坐着的时候,有时把脚搁在窗沿,或别的地方。他说象学生那样坐得很端正,会使人好笑,也不大适意。这些就是⽗亲写作时候的神情。 演讲要赚钱 要林语堂出席演讲,大多要报酬的,在海上时,就是如此!他很坦⽩说这是应得的报酬,报酬多少“双方面洽”市价也有上落的,并非规定润格之例。《吾家》阿娜记: ⽗亲常到俱乐部或会场,或类似的地方演讲。假使演讲可赚钱,他也许觉得好些,但他现在真觉憎恶极了。有时候我想,他怎么把演讲稿会写得这样快。好象假使指定的演讲时间是八点钟,他决不在一星期前预备,或到他书房中去实习,他只是在五点三十分去散一会步,回家后洗洗脚,七点钟坐在书桌边思考一会儿,于是关着门把大纲用打字机打出来。到八点钟他早已预备了。 有一次我们在“胡佛总统”的轮船上,他们请他演讲。我们孩子们也去听讲,因为在船上我们进出可以自由随便的。许多船上的侍者也来听,他们觉得能够服侍⽗亲进餐而骄傲。当他开始演讲时许多人望着我们,使我们觉到很不安。在他讲完后人人都拍手,⺟亲却对我们说不要拍手,因为他是我们的⽗亲,我们不能太骄傲。所以⺟亲在公众场所从不作赞词,但回家后才向他祝贺。 当我们听⽗亲的演讲时,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有时他谈到严重的事情时,他的脸⾊会发红似乎很有丈夫气。他从不会上场昏倒或发生任何的意外。⽗亲象必有一种神秘的东西使他在演讲时从不停止。有时人家请他演讲,在事前并不通知而临时请他的,但⽗亲会讲下去,无穷尽的讲下去。⽗亲出发去演讲前,⺟亲便到他的书房去温柔地说:“语堂,头发梳梳好。”⽗亲向她微笑而去拿木梳。有时他在进餐时想到了题材,他便起⾝去把它打出来。有时他会使你头昏,忽然从书房走进餐室,忽然从餐室又走进书房。所以⽗亲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清洁无比的脚 《吾家》阿娜记: ⽗亲常常夸耀,他认为他的脚是世界上最清洁的。因为他每逢散步回来,总要洗一次脚,他说: “我的脚是世界上最清洁的,有谁的脚,能够象我一样的清洁?罗斯福总统,希特勒,墨索里尼,谁都比不上我!我不相信他们能象我一样,每天要洗三四次脚的。” 这是他常常说的笑话。 ⽗亲喜洗澡,他也把洗澡当作一种运动。他唯一的乐娱,就是散步。但他在少年时代时,却是圣约翰大学中的一英里赛跑的选手。⽗亲奏钢琴的本领很好,但他却连一首曲谱也记不。 他的烟斗 林氏有一具烟斗,手不离斗,亦可知其生活的闲适。《吾家》记: 这烟斗⽗亲是用来当作各种应用的东西。第一,当然是昅烟。在烟斗的圆端放烟叶的地方却用来擦鼻子。这端常是热的,因为烟叶常在燃烧。⽗亲的鼻子常发油光。这温暖的烟斗在鼻子上擦着很适宜,所以⽗亲常用他的烟斗擦鼻子。这样烟斗的一端,揩了从⽗亲鼻子上来的油腻。另一端,放到嘴里的一端,用作指使东西的。他指使人们,或敲椅子上的钉子。这烟斗是每天要清洁一次。但烟油常是很气味而乌黑的。有时⽗亲不小心,嘴上碰着烟油,于是他说他尝到了苦汁,在街道的角隅吐了一地。 ⽗亲说没有他的烟斗他便做不来任何的事。有时当他放下他的烟斗或忘了放在什么地方,他便不做事,在全屋中跑。嘴里说着:“我的烟斗!我的烟斗在哪里?烟斗,烟斗。”他常在找到后便大笑而觉得満意。⽗亲常为他心爱的烟斗而发狂。他说:“我在一小时前装烟的,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燃过。”于是当他有空昅烟的时候他将说:“现在,我可做一件事情吗?昅烟好吗?”虽然他是这样的问,但等不到我们的回答,他早已在昅烟了。 潇洒的天 林氏如何怪趣的、玩⽪的,《吾家》阿苔记: ⽗亲是个怪有趣的人物。无论他到什么地方去,态度总是很自然,他也和任何人在家里居住。 他在工作的时候,却是十分严肃的。他有一间书室,他在写作的时候,就把门关着。当然,这在作家,原是很平常的。⽗亲很少读小说,这却是很有趣的。他读的多是论文、哲学、科学一类;要是他在读小说了,那他一定为了某种理由才读的,不过现在他也读小说了,因为他自己也在写作小说哩!⽗亲倘若读了一句幽默的句子,他的脸上就表示着⾼兴,如果读了有趣的一段,他便大笑起来。他那种大笑的样子,我们却是学不相象。⽗亲一空闲下来,便是孩子们的头脑,⽗亲喜游戏,他也替我想出了好几种游戏,他和我们,仿佛是一个大哥,他常常讲笑话,又喜开⺟亲的玩笑。 ⽗亲喝茶,又怞烟卷,而且数量很大,他说他可惜不会喝酒,不知道酒有什么滋味。他的写字台上,总放着茶壶茶杯,当他开始写作以前,他便喝着茶,又用他的烟斗怞烟。⽗亲也喜旅行,他爱参观新的地方,发现新的事物。最使人可取的,他不论中外乐娱,城市乡村,他都能享受。他爱看电影,又爱在松树下面睡觉。⽗亲常常告诉我们,北平的城市和乡村,是互相联络着的。⽗亲憎厌海上,因为海上没有山,也没有旷野,但他却在那里住上十年之久哩! ⽗亲对于我们的教育,很是注意。就在散步的时候,他常解释许多名词给我听,说到教书这件事,他是最有耐的。 ⽗亲很爱⺟亲,⺟亲也一样爱⽗亲。有时⽗亲因为流动演讲,⽗亲要在狄德,或芝加哥去三四天。他俩会感觉不见面的烦闷——我们当然也有这样感觉的。 ⽗亲写信的时候,总是写些他所讲述过的事情。他用极简单、优美、清楚的英语。他每在早晨,把意思讲给他的秘书听。⽗亲对于好几个国中朋友,非常看重他们的。这些朋友都是学者。⽗亲常和他的朋友出去旅行,访问古代伟人的坟墓,或者参观某个诗人的故居。 惊人的肚子 天赋林语堂的一只胃——林氏肚子——《吾家》记: ⽗亲的消化力是惊人的。有一次,他在写给⺟亲的信里说过:“我的肚子里,除了橡⽪以外,什么也能够消化的。”我们听⺟亲读出来时,都不觉大笑起来,而且这是确实的情形。我从来不曾听到⽗亲有过不消化的事情发生过。到了半夜,如果他觉得饥饿,他便起来煎蛋,或吃些他爱吃的东西。就是他病了,他还是照平常一样吃得多,或说还要多些。他说他的病要吃才会好。但是⺟亲病了,她却吃不下,⽗亲常常奇怪她怎么不象自己一样的吃喝。 进教堂为听音乐 林氏生活轻松愉快,《吾家》记: 假使星期六下午去看电影,那末星期⽇下午我们必在第五街上散步。当我们走到第四十九街,我们必定向右转到广东村那里吃夜饭。 好了,这周末的星期六看了《不是神圣》,星期⽇我们又再在第五街上。我们这天的路径好象是这样的,起点是在第六十四街和央中公园的西端,向城市走上第五十七街后转向东。到第五街后我们再走向城市。这天很晴朗但有一点儿风。⺟亲穿了⽩⽪领大⾐,其余也都穿得很体面。⽗亲和阿娜走在我们前面十尺距离。有时他会向后转站着等⺟亲,⺟亲是不能象⽗亲或是国美的女孩那样走得快。在⽗亲和⺟亲走成一线时,我们三个在前面,⽗亲笑着对⺟亲说各样的事情。在他的谈话中间他常向⺟亲说要她注意妹妹的敏捷的小腿。⺟亲回答说:“阿娜穿国美式⾐服比阿苔好。”在央中公园的邻近是很少店铺,我们也不去注意那些。 在第五十七街有一间一间的鞋子店。⺟亲逐一的参观着,⽗亲说:“进去,让我们进去,这双不错。”⺟亲说:“不,不是这时候。”⽗亲说:“你不是喜鞋子吗?”⺟亲说:“是的,但今天是星期⽇”所以我们没有进去买。后来⽗亲说他是饿了,他笑着对⺟亲说:“我要到那角上的食物铺去买炸面卷和咖啡吃,我可确定当我出来时,我仍可在此地找到你们。阿娜去。”阿娜和⽗亲去了。当他们出来时候,我们在他们前仅多走了八间店铺,阿娜来说她也吃了冰淇淋。我不注意任何的店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第五街有一对对穿得很漂亮的夫妇一直很快的走着。我不知道我撞这妇人呢,还是她撞了我,但不管怎样我想向她道歉时而她已走远了。当我向后看是谁时,另一个女孩又撞我,我没时间去听她说“抱歉”但也许她是说的,橱窗中金钢钻在黑绒上看起来很美观,我们在猜度它有多少克拉重。在那第五街上,我们不仅注意店铺还注意行人。看看她的脸究竟她是否抹了橘⾊粉。 我们走到了第五街的教堂。⽗亲说:“我们进去吧。”⺟亲回答说:“为什么,你不是回教徒啊!”“但我要去听音乐不是听他的布道。”我们走了进去。但乐队已停止奏乐,我们只坐了五分钟便出来。在第四十九街上我向左转就见到霓虹灯照着广东村。 喜养小鸟 林氏不喜养狗,而喜爱鸟,住在国內亦是如此,并有《买鸟》专记,刊载《人世间》。《吾家》阿娜记: 昨天我们到巴黎的小鸟市场去看鸟,当我们走进市场的当儿,我们就存心想买几只的,但不知道买哪一只或哪几只好。 我们慢慢地走着,观察着每一只在歌唱的鸟,后来碰着有人招呼我们,告诉我们一对红头鸟的价值,那些是关在笼中可爱的小鸟,我们问他六只的价值。他说是五十法郞。许多民人注意着国中人怎样会讲法国语,怎样买鸟,大家站住了望着妹妹。⽗亲的本意带着鸟笼未必不雅观。但再一思索以后,我们决定散一会步,再来买,以免累赘。 所以我们又再慢慢地走着。⽗亲是喜颜⾊的,看见了颜⾊鸟,他便凝视着。 现在我见了一对颜⾊美丽的鸟了,从头至尾各⾊都是不同的。而且美丽地配合着,⽗亲凝视了很久,最后问这鸟的价值,但太贵了,要一百五十法郞一只。 ⽗亲对于这种费用,向来是不吝啬的,他常思忖着由此所得的愉快,和所出的代价相比较,只要他觉得值得,他便买了它。⽗亲想了一会,觉得假使两百法郞一对他便买它,但是那人不愿此价出卖。所以⽗亲只得又回到三对卖五十法郞的地方。那些也是美丽和整洁的。但和另外的两只相比较,自然差得很远了。结果,我们决定买四只,给他们三十五法郞。 可是那时⽗亲有些不満意,因为没有美丽的颜⾊,虽说这些也是有颜⾊的,可是并不多。⽗亲又还希望有一只会叫的鸟。能学各种鸟类的叫声。⽗亲愿望也是我们所同意的,我们也喜有一只善唱善叫的鸟。 所以我们走过了这店,再到另一店或可以说是另一市场。那里有一只鸟,唱得很悦耳,代价也要一百五十法郞。⽗亲问他最低的价钱,他说至少要一百法郞,⽗亲还他八十,他却没有答应。 后来在一个狭小的地位中,发现另一只善唱的鸟,代价只须四十法郞,阿苔很小心地注意着她知道如何能节省金钱,她希望⽗亲放弃价值一百法郞的一只,而注意这价廉的一只。⽗亲与那人略一论价后,他转过他的头,看到这价廉的一只,这鸟并不是善唱的,⽗亲认为,它只是刺的叫,而不是悦耳的歌唱。 但⽗亲对于那一百法郞的一只,确实冷淡些了,结果,总算买了价廉的一只。因为隔了一会以后,它婉转地叫了,我们也称它为善鸣的鸟了。 等我们重又回到那对美丽的一对鸟市场的店主前,但那两只美丽的鸟已售去了。 因此我们只带着五只回家。当我提着笼子时,鸟叫起来了,于是引起一群人围着听,我觉得我是要被围于人群中了,所以便把笼给阿苔拿,而自己走向爸爸那边去。 我们到了家,把笼子挂在钢琴上,而这鸟叫了又叫,直叫到天黑。那两对鸟各躲在它们的枝条下,紧紧地握着枝条睡去了。 但这只善唱的鸟,是我们最爱好最宝贵的,但鸟也是孤独的,可怜的小鸟,它得这枝跳到那枝,又是孤独地睡着,但是后来我看见一只小鸟偎在它头颈下,看上去象⽗子两个,于是我觉得这五只鸟已成为一个家庭似的了。 今天一只红⾊鸟飞去了,它的子或它的丈夫单独留着。它在叽叽地叫唤飞去的鸟儿归来,而且连这只善唱的鸟,也帮助着叫它归来,但是这是无用的了,它早已飞向天空,谁也不知它的所在了。我看飞去的一只也许是雄的,那末我们现在剩下来是两雌而一雄了。 我去看看剩下这只鸟,啊!是的,她是一只可爱的,但它却逃去了,我觉得很难过,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飞去的是“它”而不是‘她’,似乎又有些欣慰了。 对几种事物的意见 林氏⽗女谈话中发表的对于几种事物的意见,据《吾家》记: 我要⽗亲同我们谈话,而告诉我们关于各项事物的意见。 ⽗亲:阿苔,这碟菜滋味很好,是吗? 阿苔:是的,我常喜国中菜,它很好吃。 ⽗亲:不错,你是对的!在国美或任何欧洲哪一国的菜,你只有一块的切⾁,切而再切。没有丰富的蔬菜,只有洋山芋。他们所吃的面包,刚只几片,这就是为什么我憎恨外国食物的原因。 阿苔:是的。 ⽗亲:而在国中菜中,你可将国美菜中只够一个人吃的一块⾁,切成许多碟子而与它物相混合。假使客人来了。你不一定需要为他增添任何东西。但在外国菜中你必要再添一份来。 阿苔:是的,这是对的。但你宁愿做一个男孩还是女孩?⽗亲:当然,我要做一个男孩子或男人。我看起来做女人是比男人更⿇烦,譬如在世界上,男人比女人出名的多,男人比女人能赚钱的多。男人没有象女人这样多病。假使发生什么事情,女人是常比男人更怕事。女人留心社会和他人对她的意念。男人不一定要留心社会。可以没有钱而独自生活。但是女人对于各事要处处留心,她们说为了社会的缘故。 阿苔:我也愿做一个男孩。 ⽗亲:在你们年轻的时候,我常对你们说女孩子是较男孩子为幸福,因为能有美丽的⾐服,但男孩所穿的永是灰⾊、黑⾊和棕⾊。当然,一个孩子从三岁到六岁或七岁的时候会这样想。但当他们长大以后不用旁人的告诉,他们也会知道的。 阿苔:谈到⾐服,当然:女人能有极好的一种。 ⽗亲:你不要这样讲。但不论怎样。女孩较男孩为侥幸这一点,那是不容抗辩的。 阿苔:啊,我是不怎样,但你要哪一种,国中的服装还是欧洲的。 ⽗亲:好,各有长处,谈到男人,我一定愿意要国中的服装。 一件长袍从肩上一直到下面,旁观好象一件寝⾐。但是看到外国人的服装。內边附着⽪肤的是一件衬衫,此外短⾐和上⾐。在你头边一件东西象缚狗那样缚着,称之曰:“硬领”而紧紧在你颈上缚着的领带真象狗的链条。这岂不是愚蠢和疯狂?假使一个胖子穿了外国的服装,那便象这样地,他的肚子在中间凸起这衬衫角正在肚子中间飘扬。一带子拴在子和衬⾐相接处,你想,这子怎样拴得牢? 阿苔:哈!哈!不错。但对女人怎样? ⽗亲:外国的服装有许多的变更,你能穿许多的种类。但国中的服装可不能。因此我想做一个女装的成⾐匠,给贵妇们的服装打样。我将变更国中的服装做成许多不同的式样。 架着新式无框眼镜 据《吾家》阿娜和阿苔分别记载: ⽗亲和家里人一同出去参加宴会时,总换上别的⾐服,但他却不喜把上⾐和子穿得一样,他觉得只有侍者才是那样穿的。 ⽗亲也爱漂亮,他把有架的眼镜,换成新式无框的。他知道如何配置他的衬衫,领带,使服饰调和。 憎厌油光头爱穿舒适鞋 《吾家》记: ⽗亲也憎青年人把头发梳得很光亮,加上许多生发油。他喜穿棕⾊、宽大、不透⽔、发亮光、经穿而舒适的⽪鞋。 剪发的一幕 《吾家》阿娜记林氏剪发一幕,颇趣,录示于后: ⺟亲:语堂,你的头发要剪了。 ⽗亲:不!还好哩。我从未见过有人象我这样的整洁。 ⺟亲:但是太长了。你去照镜子看。 ⽗亲:现在你看?并不长。我是太整洁不象作家了。⺟亲:语堂,你应自己明⽩头发是太长了。 ⽗亲:但是我刚在两星期前剪过发。我不去,除非自己觉到太长了。我已四十三岁。 ⺟亲:四十三岁是四十三岁,但你的头发是太长了。⽗亲:我要使我的头发象×先生的一样长,但不象他一样的用头发油,不需天天去梳它。 ⺟亲:请你听我的话。你明晚要去演讲。我见你有这样长的头发站在讲台上,你要觉得惭愧的。 ⽗亲:假使让听众见到林语堂的头发这样的整洁,我也要觉到惭愧的。 ⺟亲:穿上大⾐吧。第八十四街上有一所理发店。很近的。 ⽗亲:我知道。但我不要给他们做生意。 (下一天) ⺟亲:你到理发店去吗? ⽗亲:不,我要预备演讲。 ⺟亲:不,请你吃过中饭去吧。 ⽗亲:啊!中饭后我要睡觉。 ⺟亲:那末在下午散步的时候去吧。 ⽗亲:请你不要烦,我不是你的儿子。 ⺟亲:但你也许是的。 ⽗亲:我不是。 ⺟亲:现在,语堂,不要生气。去吧。 ⽗亲:为了避免淘气,我就去吧。 ⺟亲:啊,是的,你应当去。不要忘记叫他们洗洗头。那是太脏了。还告诉他们剪去半寸长。 ⽗亲:对的,香! ⺟亲:谢谢你。 林语堂的太太 林语堂有一位好太太。他对太太讲话: “香!…”他的太太芳名“秋香”?“阿香”…我不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林先生呼他的太太必称: “香!…” 据《吾家》阿苔阿娜姐妹俩记述她们的⺟亲个、动态,很觉天真有趣,兹分别节录: ⺟亲常常用手势表示说话,她的举动很有趣,也常常逗引我们发笑的。有时候,她正在工作,但她也会叉着手指。有人说过,看⺟亲的手上,她是有好运气的,还有人说过,她的寿命很长;也有人说过;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一经她的手,便变为很好了。因此,⺟亲常常夸耀她的两只手。同时,她也夸耀她的鼻子。真的,在国中人的面貌中,很少象她的鼻子那样,又尖,又直。⺟亲在不⾼兴的时候,只要⽗亲说起她的鼻头时,那么,她便自然地笑起来了。 ⺟亲最恨别人说她“胖” 她在少女时代,将要和⽗亲结婚的时候,祖⽗对轿夫说,应该拣一顶比较⾼大,比较结实的轿子,因为听说新娘很胖的。祖⽗这样说,当然并不是恶意话,但这给⺟亲的姐妹们所得了,她们又告诉⺟亲。⺟亲直气得发昏。在结婚前几天,她特地服了使人消瘦的药剂。 现在,⺟亲确实比从前瘦些了,⽗亲也承认,在结婚时,她真是很胖的。 ⽗亲时常说⺟亲是个热诚的女人,这话一点不错。⺟亲喜朋友,也爱讲话,不到停止的时候,不会觉得疲倦的。 ⺟亲喜有秩序,有规律。 ⺟亲对待佣人很贴切,所以每个仆人都⾼兴服侍她。 ⺟亲喜吃鱼,不管这鱼的滋味好不好,她吃起来总是⾼兴的。有时候我们不喜吃的鱼,便由她一个人“包办”和⺟亲一起做工的佣人,大家都知道⺟亲爱吃鱼。我想⺟亲爱吃鱼,大概为了鱼的种类多。 朋友到我们家里来,或是一同上酒馆去,⺟亲总是很亲切地招待他们,时常注意他们的盘子里,是不是空着了。她时常自己不吃,但只要客人们快乐,也觉得満意了。客人一到我们家里,⺟亲总要留着他们吃饭,⺟亲常预备着精美的菜肴,有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得空空如也;但她一点也不吝啬,她的脸上流露着诚恳的笑容。 ⺟亲不象⽗亲一样,常常撒谎。⽗亲有时故意说东西不见了,或是钱袋遗失了。但⺟亲总很诚挚地相信着,直到⽗亲笑出声来,于是她说:“玩⽪的孩子,想来愚弄我吗?”这些都可以证实她的正直。 她也刻苦的帮助仆人们烧饭、洗⾐。本来她的工作,尽可以给女佣人做的,但⺟亲却自己愿意去做。连大⾐、外⾐,⺟亲也常常自己洗刷,不把它们拿到洗⾐店里去。⽗亲对于这点,也很看重⺟亲。 当我们自己在玩的时候,⺟亲好象并不注意真正的乐娱的,但每当饭后,或是欣赏一幅好的图画时,她却觉得十分愉快。 ⺟亲对于孩子的食物,和照管孩子方面,总是采取全安政策的。倘若有一个孩子留着要女佣看管时,那她宁可和孩子在家里,却不喜跟⽗亲一块儿上街去。她说她虽然和⽗亲出去,但她的心总是在记念家里的孩子,一切都没有兴致了。我们对于这点,也非常敬仰她。 有一次,我们的周末旅行,到无锡去。那时妹妹只有四岁,所以不曾带她同去,但是⺟亲却很不放心。妹妹和娘一同平安地在家里,本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因此,她当夜就搭了夜车回家来,不跟我们在无锡过夜,她有妹妹在她的臂抱里,是多么快乐呢! ⺟亲最⾼兴和⽗亲、我们,或她的侄女,谈谈过去的旧事。她以为这样谈谈很有趣味,但倘若话说得太多,或是过分奋兴的时候,她便觉得头痛了。家里的人,都爱听她少女时代的故事,和她以前如何过新年的情形。 ⺟亲本来没有怞烟卷的习惯,可是她在饭后,也喜昅一两枝香烟。她做许多重要的工作,常是用左手的,但倘若我们左手拿针线,她却要立刻纠正我们了。她的书法很秀丽,也很整洁,不象一般人写得潦草。 ⺟亲是急子的人。她如果在⾼声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可以很远听到。倘若别人对她说话没有礼貌,她总不理睬那人。但事后,她却恨着,怒着,当时为什么不斥责那个没有礼貌的人;不过下次她依旧遇着那无礼貌的人时,她却还是跟普通客人一样的招呼他。我们有时劝⺟亲可以严厉些,但她总是做不到的。⺟亲常常提醒⽗亲做生活上琐碎的事情,象剪发啦,洗澡啦。⽗亲似乎不喜做这些事情的,尤其是剪发。他每次剪发,总经过⺟亲的催促。⺟亲也把⽗亲当做她的大儿子看待。她常把牛悄悄地倒在⽗亲的杯子里,要⽗亲不注意地喝下去。⽗亲有时把牛倒还给她,有时却听了她的话,喝完它。 我们三姐妹,和⽗亲,常常闹着有趣的玩笑,但⺟亲,却象是家族中的长辈,她常常提醒我们,要我们注意地毯或桌子。 只有某一次,⺟亲也喜玩起来了,她答应我们,可以尽量的玩着。 ⺟亲喜买鞋子,她似乎很着重鞋袜的。她说:“美的基础,就在脚下。” 我们住在纽约的时候,⺟亲除了买鞋袜以外,差不多不曾买过别的东西,因为她的⾐服,早在国中做好带去的。在五十七街,那里有许多鞋店,她会站在那里很久,欣赏着各式各样的⽪鞋。她也有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脚,腿也生得很漂亮,她也有许多很美丽的鞋子。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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